《老女孩》书评：惨淡经营，江湖救命。
2012-04-09
最近这些天，在洗手间的时段（这真是我最认真读书的场所和时刻……），反复读了两遍柏邦妮的《老女孩》。我喜欢老女孩这个词，像是撕掉青春标志的信，因为青春不再，所以更加珍惜。这本书，讲的是没有人会在青春上永久居留，但灵魂的新鲜劲可以不朽。这个曾经放下狠话“宁愿胖的精致，不要瘦的雷同”的姑娘，如今也一路瘦到了九十几斤，蜂腰巨乳，矫首昂视。谁喜欢泥沙俱下的生活？谁面对爱情，纵身一跃？统统都是柏邦妮，统统都是老女孩。
我的手机上，有一个名叫“下厨房”的软件，点开以后的第一张图片上只有一句话，“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这句歌词来自万能青年旅店乐队的一首歌，《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看吧，厨房与爱从来都是交互缠绵的地方，并且不舍昼夜。长大的过程有很多象征，对爱吃的人，口舌之欢是馋鬼贱骨头，也是低到尘埃里所以归尘土归土的黄段子。
关于回望青春过往的书，我读过一些，也会继续读下去。我对青春期的热腾腾灰蓬蓬夹杂着混沌气味和情节的书籍充满好感，但有一些书一定是让我害怕的——我害怕粉饰自己人生的作品，那些用意义定义行为的文字，像是一早不记得谁比谁屁股干净的数典忘祖，透着鸡贼和劫后余生的叹气。读完《老女孩》的那一天，我长出一口气，我喜欢邦妮，但我怕这本书是一本让我害怕的书。幸亏不是。在《老女孩》里，邦妮写了那些撒身而过四散天涯的人，那些尴尬的，不能自持的青春期，还那些泥沙俱下的生活。文字是亲密的，我满满的欢喜，书里满怀着对世界迎面冲来的跌跌撞撞和掏心掏肺。我信任这本书。
在这本书里，有些文章我一读再读。《我醉，你不喝》、《手中失去，心底爱抚》、《时光是一节火车头》、《我让我自己害怕》，以及《陌生人》和《北京的滋味》。《陌生人》是素描的，概括的，刷刷几笔，那些卖水果女孩，三级片女演员，老公在家复习十年终于当上实习律师的男式发型钟点工，会说“请慢用”的外卖广西份店老板，童子鸡按摩师大勇，有影有形有情有义。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这些有名无名的人因此被记得，她让他们有了新的存在感。在邦妮的笔下，他们骨肉丰满，卓尔不群。
《北京的滋味》打动我的是吃，对不起，我确实是个肥胖吃货，对我来说，一个认真面对食物，欣赏食物，相信食物的力量的人，即使未必真善美，但心里总有块冒着热气的地方。我怕冷。
那个她叫“大哥”的男人，教过她几道菜。“将茄子手撕成块儿，青椒切块，和鸡同炒，浇啤酒。最好吃的是茄子，入酒味，入肉味，滋味厚重。买廉价的鱼子，与鸡蛋包抄，最后放一点点蒜薹末，气象无比。冬天炖羊汤，窃取肥羊肉炼油，酥一碗辣子。大片羊肉炖白菜，出国时淋一勺羊油辣子，点睛之笔。”
这篇文章的结尾是这样的：“扁豆焖面，羊肉汤，炒鱼子，茄子啤酒炒鸡，酸汤鱼，小炒鸡，黄豆炖猪手。这些萍水相逢的人，把这些菜留给了我。……我还漂在北京”。
北京真大啊，北京的日光裂帛是逆流而上的北漂们主动迎接的生活之旅，人们起初乘上一列无人驾驶的车，风驰电掣，祈祷平安，各方神佛包庇佑护。有人一直留在车上，有些人半途跳车，运气更糟的出了车祸。面对巨大的的北京，萍聚离合的人留下的，也就是一句报菜名罢了。虽然我们这些贱人，常常说完狠话，转身洗手不干。可这是我等自持高贵的草芥的命，也始终记得，面对滚滚碾来的天道之轮，我们曾经，至少，白了轱辘一眼。
我二十七岁了，无论我如何对镜自勉狂吼【社社你真他妈是这个永恒正太你是你是你是】，面对法令纹和瞳孔里日益浑浊的倒影，当痛苦成为习惯，这些年份以来，我的少年的影子在肉身上努力挣扎，跟糟糕世情face to face以后谁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你问我我问谁呢？想要抽一口长寿烟，发现我未满十八岁。我十年前就十八岁了，但除了更加肥胖，对我来说，我既没有长大，也没有变老。不知道这是我的荣幸，还是我的不幸。
有一天跟人聊事，末了朋友送了我一块清雍正年间黄色琉璃挂件，伏羲卦。推搪不得，更觉得难以承认好意。施比受有福，现在凡是接收善意，都会内心天人交战。之后对友更好，又怕不自然，又怕尴尬，真是的。后来我想了想，我这样的心情，跟五年前与十年前并无二致。老女孩式的坚持并不是女人的专利，这样的灵魂存在在各路摸爬滚打鼻青脸肿还在努力往上挣扎的肉身中，在三十上下的男女身上，老女孩与老男孩轮流坐庄，惨淡经营，江湖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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