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ter of Vision
2007-01-26
Josef Koudelka是我最喜爱的摄影师之一。每次欣赏他的作品都能唤起我对摄影艺术最原始的冲动。为《在》杂志写过一篇关于他的文章，拿到这里和大家分享。
Josef Koudelka对摄影的痴迷从孩提时开始使用一架老式6×6 Bakelite相机拍摄自己的家庭和身边的生活时就已经开始了。从布拉格技术学院（Technical University）毕业后，Koudelka成为了一名航空工程师，但由于缺乏足够资金制造一个维持起码安全标准的飞机引擎，而最终放弃了这个职业，转而投身摄影。在1961年他得到了一架旧Rolleiflex相机，并开始了他第一份专职摄影工作-为布拉格的Ja Branou剧院拍摄舞台布景和戏剧表演。在剧院拍摄的经历对Koudelka日后摄影手法和工作方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的那些极具主观色彩的作品超出了一般剧院摄影的范畴，不但深刻地展现出戏剧冲突和人物命运，而且充满了弦外之音和抽象意味。导演的认可带给他工作上更大的自由度，他可以随意在演员中走动，把相同的场景用不同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拍摄下去，直到达到他认为完美的境地。
就在同一时期，Koudelka开始了日后使他成名的吉普赛人系列作品的拍摄。其实Josef Koudelka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当初会去拍这样的题材，但是他清楚地记得，他一旦开始工作就无法让自己停下来。他不但走遍了捷克斯洛伐克境内的吉普赛人社区，更是将拍摄范围扩大到整个欧洲大陆，追寻吉普赛人的脚步，记录他们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1967年Koudelka在布拉格举行了其生平第一次作品展，那些反映吉普赛人生活的照片使他开始受到西方的关注。
Josef Koudelka最擅长捕捉平静生活表面下蕴藏着的戏剧因素，将之升华为隽永的艺术瞬间，不过第一次使Koudelka真正扬名国际的却是他在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时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那些震撼人心的照片。综观Josef Koudelka的作品，纪实性历来不是他所热衷和刻意追求的题材，对于1968年事件的记录也许只是一个摄影师面对周遭变故最本能的直觉和反应，但即使是在那些极具新闻价值和政治敏感的画面中，个性的烙印依然随处可见。在一个几乎成为Koudelka式标记的影像中，我们看到一只手臂置于前景，背景里是空旷的广场以及远处的电台，所有的象征意味都由手腕上的那只手表在传达。我们仿佛可以从照片中嗅出扑面而至的凝重气息。在一个震惊世界的时刻，Koudelka作为亲历者义无返顾地投身其中，在家国沦丧的边缘秉承着摄影师的良知和激情冲在最前沿，为后世留下足以重新审视和评价那段历史的见证，但当我们看到这副照片在他许多年后出版的《EXILE》（流浪）一书的开篇中出现时，我们意识到那个意象更如同对Koudelka本人流浪漂泊生活开始的一种隐喻。
1968年入侵事件的作品很快就在西方世界引起了轰动，但也给身在捷克的Koudelka带来了潜在的生命危险，在时任Magnum主席Elliot Erwitt的协助下，Koudelka于1970年离开捷克斯洛伐克来到英国，并随即申请避难，从那一刻起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流浪者，一个没有国籍的人，直到1987年正式成为法国公民。
Koudelka是摄影师的摄影师，在他被接纳成为Magnum图片社正式成员后，一向只为自己拍摄从不接受任何商业委托和杂志邀请的他获得了充分地自由。他始终认为只有在路上才能拍到最好的照片。他常常脖子上挂着莱卡相机，肩上背起铺盖卷就上路了。这个被人们一度称为“当代摄影的Bob Dylan”的摄影师仿佛就是为摄影而生，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低，而对自己的作品却要求极其严格。为了获得一张满意的照片，他会反复地拍，在完成上百上千张后选择一张可以经得起推敲和长时间观赏的作品。他说这就如同在剧院，他了解那些演员，了解所要发生的故事，了解身边的舞台，但只有在自己和演员都处于颠峰状态时，才能产生出一张好照片。Koudelka的作品中所出现的都是一些生活中最常见的场景和活动，例如他著名的《EXILE》一书中所展现的他眼中的欧洲。他曾经说过，contact sheets是他的生活日记，那上面记载了他去过的地方，睡过的床和见过的人，而照片却不是那段生活的记载，更像是过滤后的一种个体情感对周遭世界的反射。
每一个从事摄影的人都期望可以最大限度地通过影像传达自身的情感，但只有极少数人可以真正做到这一点，将抽象的主观意念与纷繁复杂的外部世界完美地结合。《EXILE》给人的感觉就像经历一场精神的流浪。Koudelka的观察方式有一种直入人心的震撼力，让人固执地相信自己体验到了摄影师所经历的苦痛和伤感，无形之中在摄影师和观者之间产生出一种似有似无的心灵默契。Koudelka那种对场景和氛围的细腻把握，以及对瞬间恰如其分的操控皆是经过深思熟虑等待的结果，这使《EXILE》到处闪耀着戏剧般高贵的气质和智慧的火花。
Josef Koudelka从不喜欢接受采访，也极少阐释自己的艺术观，他更宁愿用照片给世人以解答。除了摄影，他别无他求，他和那些探索真理的先知们一样，在用生命追寻着属于自己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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