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吃货”二毛
2014-04-03
作者:孙行之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
早晨的天下盐餐厅非常安静,隔宿的酒肉气息还未完全散去。餐厅有两层,桌上有几摞新书和一个为书作宣传的易拉宝,向食客们推荐着老板二毛的第三本美食书籍《民国吃家》。
二毛拎着一大包菜谱出现。他现在既是餐厅老板,还同时打理着几个美食专栏,做菜也写菜。20多年前,他是一个典型的文艺青年,四川的诗人群体中非常活跃的一员,他们那个诗派当时被称为“莽汉派”。
从乡村教师转型为餐厅老板,二毛有两个爱好从未改变:“采菜”与收藏老菜谱。每到一地,二毛必定造访两个处所:菜市场与旧书店。菜场能够呈现当地最有温度也最新鲜的食材,而旧书摊里则可能隐藏着二毛喜爱的老菜谱。他深信,真正的美食在当地、在民间,也在一本本老菜谱中。
20多年来,他从各地采集的菜肴已有1800道,有的成为他店里的招牌菜,有的则成为他撰写美食专栏的素材。二毛的老菜谱收藏也已有1000之数。“这么多年看老菜谱,我感到,美食最高峰还是在民国。”在二毛看来,现在数量众多的餐厅只是一种虚假繁荣,充斥着急功近利,而民国时期的官宦人家和他们的厨师才是将美味推向顶峰的人物。
酒肉诗友
直到现在,每当坐上火车,二毛依然会想念老式慢车经过铁轨缝隙之时的“咣当”声。1980年代,他们那群诗人时常乘着火车结伴而行,鼓腹而歌。“当时的整个生命都在诗歌上。诗人不流浪都不好意思搞创作。”火车上的时光总与喝酒吃肉相伴。火车载着希望与欢笑,奔向一个全新的地方,那种快意将口中的美味无限放大。他记得,当时自己都是拎着5斤装的白酒和一大包卤猪头、卤鸭子上火车,与朋友共享。“后来,就觉得这种美味一定要在火车上吃,才能发挥到极致!”
那年头,食品远不似今天这样层出不穷,每个人对吃都有一种朴素的热爱。“当时就觉得吃得好就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就像追求爱情那样。”他和好友曾有一次在镇上喝醉了酒,回家路上遇到野猪,两个人想着把野猪杀了做肉吃,也不顾危险,狠命地追着野猪跑。醒来才发现自己的狼狈。
诗人们的神交依托于一本本诗刊,情义则在一次次煮酒做菜之时结下。二毛受母亲影响,爱做菜,于是他的家就成了诗人们喝酒吃菜的据点。二毛的父亲又极好客,无论年轻人喝多少,都保持着满脸笑容。二毛遗传了父亲的这种个性,爱交朋友,爱与人分享。一次次家宴锻造了二毛的手艺,也让他在朋友圈子里出了名。“当地诗人都慕名到我家吃饭,有时候外地的诗人路过也来。”二毛做菜的手艺出了名,以至于大家在外地聚餐也由他掌勺。1986年,他索性与诗人朋友李亚伟一同在家乡镇上开了一家“OK火锅”。
还在教书的二毛是抱着玩的心态开办火锅店的。经常朋友们吃喝到一半,发现店中酒菜所剩不多,就干脆关门谢客,在店里吃饭跳舞。“那时候玩的心态很重,朋友来了总是要吃。就是朋友们把它吃倒闭了。”
四处“采菜”
虽然火锅店倒闭了,但对美食的眷恋就在那一次次相聚中种下。二毛深信:“美食一定要有根。”所以他回到乡野之间,在清代、民国的菜谱中琢磨做菜技艺,写成美食专栏。“真正的美食在当地,当地的美食在家庭。”二毛从1980年代末开始每年到各地采菜,依照朋友的介绍,去拜访当地的家庭,看主妇掌勺,偷偷学艺。现在,二毛餐厅里的菜也大都源于自己从西南地区采集的菜品。而他自己最为拿手的始终是家乡重庆的菜肴:麻辣鱼、水煮牛肉、回锅肉和猪肝炒猪腰等,“小时候的味觉记忆是我做菜的基调。”
听二毛说,他每到一个地方,一天总要吃上七八顿饭,随身带着消食片。吃到好吃的就会求教做菜之人。或凭着朋友的介绍,到当地人家看主妇做饭。
“凡是在家庭之中很受好评,又能够在饭店操作的菜一定好卖。”二毛说道。他的那道二毛鸡杂就来自于“采菜”途中。这道鸡杂,先用鸡杂爆炒,再用泡椒泡姜一起文火慢煨。“乡间用的是火炉,但这里不能有明火上桌,我只能改为石锅。”二毛说。还有一道迷踪野鸭,则来源于湖北,在当地被称为“糯米鸭子”。这道菜将鸭子剁碎以后加入糯米混合。“因为这样做以后,鸭子就看不见了,所以我就取名为迷踪野鸭。”二毛在这道菜上加了个鸭头,“迷踪鸭需要一个形似指南针的鸭头。”
每年“采菜”完毕回到北京,二毛总是带回一大堆当地食材分送朋友。去年,他从西双版纳带回当地的“冬瓜猪”、臭菜以及蒜苗。下飞机回到自己的餐厅,刘春、陈晓卿等一众朋友已经坐在包房里静候,等着围观他带回来的食材。“这些食材我不是拿来卖的,是和朋友共享的。”二毛说。
美味难寻
在吃上,二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怀旧派。也正因为这种怀旧,他热衷于收藏老菜谱,其中有清代、民国以及建国以后直至1980年代的菜谱。清代版的《随园食单》以及《随息居饮食谱》是他压箱底的宝贝。1990年代以后的菜谱则不在他收藏的范围,“这些新菜谱都是抄来抄去的,不像以前老老实实。”
在新书《民国吃家》里,二毛写了鲁迅、胡适、张爱玲、张大千、袁世凯等人的饮食轶事,细致入微到每一道菜品的制作方式。而所有这些掌故都来自于二毛对菜谱的研读,还有的则是来源于创刊于1980年的《中国烹饪》杂志。
“民国时期是中国烹饪的一个高潮。”二毛说,“那个时代,美食是依靠官宦人家和文化大师一起推动的。这些人家家中都有家厨,他们能够真正做到食不厌精。现在中国遍地饭店其实是一种虚假繁荣,太多的人急功近利,很难超越当时。”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民国看当时的人用古法做菜。”在翻阅老菜谱时,其中的文字常常唤起二毛对烹饪之美的遥想。比如,一本出版于民国二十年的老菜谱上是如此教人做菜的:“用武火烧他一个极热”、“引铲乱炒”、“引铲徐炒”。“这样的表述非常生动、形象。”二毛还记得一本菜谱上讲述如何炒菜时,描述菜下锅时应该有的声音:“柴地一声”。“做菜的人都知道这个拟声词象征着怎样丰富的含义,如果不是油很热,不会发出这种声音。这一个字就包含了很多信息。”那时候,人们对待菜品的严谨与细腻让二毛唏嘘不已:“现在,人们为了利润、为了省时间,有多少美味是要打折扣了。”
二毛不讳言,作为餐厅老板的他“首先也要追逐利润”。他说,现在70%的餐厅已经没有锅盖了,因为“锅盖盖上几分钟就会耽误翻台的时间”,但二毛觉得很遗憾,“锅盖上的水汽实际上是最好的高汤,没有了锅盖的菜会变得非常生硬。餐厅老板追求翻台率,顾客也很急躁,大家都在追赶时间。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多在家做菜,真正的美味其实是自己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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