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唯物主义者
2008-07-13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朋友,高中时代我们俩一直是闺密的性质,当然,我不是为了抒发我对她的怀念之情,要怀念我会躲进电话里悄悄说,从标题你就知道了,我要抒发是自己对唯物主义者的热爱,并且不知廉耻地号召大家都来热爱唯物主义者——如果你非要把唯物主义者跟宣扬唯物主义为第一真理的GCD员混为一谈的吧,我就不扫盲了,麻烦你出门左转,请链接百盗百科——至于原因,噢我还没有讲呢,真不好意思,那我开讲了。
说我这个女朋友,大学时代她喜欢上了在她们学校门口开健身房的某猛男,你别笑,一个经常纠结自己有文艺倾向的女人跟一个大咧咧稍显木讷的男人,这简直是绝配呀!至少我就是这么跟她说的。今年她刚好毕业,在电话里她说她爸妈现在非常严正地要求她跟他分手。我打趣说不是吧,你爸妈也有这么陈腐的门第观念?但似乎这个理由并不成立,我刚大一那年她带男朋友回家见过爸妈了,那会儿就住我们家(当然了,你们不要想歪,我虽然是给,但也是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给),我记得她父母对这个未来的准女婿挺满意的,要人材有人材,要力气有力气,家里也算小康,无非是高中毕业就没有再念书了。当时大家还一致夸奖她父母开明来着,我就不止一次恬不知耻地拽着她妈妈的手伯母伯母叫得欢,说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开明我也不念大学了高考完直接上你们家提亲来。所以这个消息让我有点无所适从,这个男的那也是公认的对人很好的,有肩膀有爱心,还没纨绔气。我问她,那这次是为什么?难道伯父他们有了新人选?她嗫嚅了半天告诉我说,是他有乙肝。
说到正题了吧。按照去年的中国乙肝人口统计及生活状况报告的说法,中国目前的乙肝患者和感染者人口超过一亿三千万,这相当于每十个中国人里面就有一个体内携带有乙肝病毒。乙肝很可怕,社会上的宣传够多了,随便一个县城的电视台,广告里一定有某某专家宣称自己能多少天由阳转阴多少天痊愈——如果你不知道,推荐你看看我正推荐的这本书,乙肝日记,而我要说的只有两点,它们对故事发展起到最为关键的作用,一,如果你小时候接种了乙肝疫苗,那么再感染乙肝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杜绝;二,目前乙肝病毒已经能成功做到母婴阻断,更何况远一层关系的父婴阻断。
我后来想了下,觉得医生说得十分在理,但为什么人们还是会一听见这样的疾病就如临大敌两股战战呢?我当然不会引用桑塔格的《疾病的隐喻》,那太冗长而我能力有限概括不好,倒不如用一个更加简洁的玛丽道格拉斯(Mary Douglas)的观点加以说明。英国著名女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在1966年出版的《Purity and Danger》(汉译《洁净与危险》,或《纯粹与危险》)中提出这样的说法,一种对肮脏的文化理解不得不通过超出医学的方式去考虑肮脏(比如乙肝)的意义,这将不得不在一个特定的文化内部(比如当前的中国大陆),历史地理解肮脏的位置(即传染病患者由来已久的被压迫地位——如果你对“由来已久”有异议,不妨想想看非典时期宣传“隔离”的文化手段,隔离在医学上一点错也没有,但在文化的理解上泼满了歧视的油漆)。
而另外还要提醒一点的是,玛丽道格拉斯并非一个将洁净与肮脏分界线化得分明的二元论者,不是那样的结构主义理论家,她的思想更多的可以被解释为具有后结构主义的某些特征。并且,那些批评二元论的(我前几天就在豆瓣某小组遇见过),或许只是觉得这个词好玩,那么,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连好玩都谈不上。
继续乙肝的话题,我丝毫不想讨论为什么我们的爱心总是叶公好龙,嘴上说得天花乱坠毫无歧视每个人都是道德完全体,跌到现实里就真的是“跌进尘埃而心里依旧欢喜”,这样的欢喜令人作呕,他会用人性本来如此来表示自己所做的掩鼻行为是如此可以理解,甚至是值得提倡——因为他在说真话;我同样也丝毫不想讨论为什么“肝胆相照”这样一个让中国乙肝患者互相交换治疗心得体会互相鼓励面对人生的网络论坛会三番两次成为官方GFW的研究样本,而各个省市的卫星台节目里不时冒出保证多少天由阴转阳的言之咄咄的专家广告(你要知道,阴转阳并非表明乙肝改善的标志)?!反正我们生活在无论点灯放火都只许州官不许百姓的时代已经上千年了,真实情况从来没有得到过改观——也许现在它被穿上一件和缓的外衣,不是官民矛盾,而叫做干群矛盾;何况那涉及到另外的文化领域,关于卡尔马克思的支持者们所谓“统治阶级需要控制社会的主流思想与价值,并用它来操控一个社会系统并使之永久化”——我们生活在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我们都是人民,我们都是统治阶级,不过也不能否认存在这样一个真实的观点是,即不明真相的群众当然不再是人民,就好像满腔热血不肯埋首靡靡之音的学生也当然不再是人民(我丝毫没有讽刺靡靡之音的意思)。
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一如这对伯父伯母的标准的唯物主义者们,在一个不以慈善和爱心为社会平衡角色的社会中,唯物主义者们就是太阳,他们光芒万丈,他们让我们明白,文化当中存在一个感性区域是多么和善友好,他们的信仰如此简单直白,他们愿意自己打自己嘴巴,只要那让他们自食其果的东西是好的。(这最后一点,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没错,结果是,医生的说法打破了传统思维的桎梏,她爸妈觉得如果那是女儿的幸福,他们愿意欣然接受,没错,完全正确,是欣然接受,脸上带着笑。前几天我打电话问候伯父伯母,提到这件事,伯父哈哈哈笑着说,我们老了哇思维僵化了,但社会上宣传对他们(指乙肝患者及感染者)的不实宣传,才是最害人的。据说,现在老两口逢人就宣传关于乙肝的正确知识呢。
你看,我决定把评论写得有趣又通俗,我觉得至少这一次我做到了,我真棒,我真高兴。
————
最后,时代杂志在去年的5月18日有这样的大字标识:“玛丽·道格拉斯教授,人类学家,生于1921年3月25日,于2007年5月16日去世。享年86岁。”
站在这些怀瑾握瑜的巨人肩上,我们后来者是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