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位林下美人
2011-07-14
从去年到今年,市面上掀起了一股“林热”,出了那么多的关于她的传记和作品集。我从未想过林徽因会有“热”而且是“大热”的一天,因为我总觉得,她的文字是不符合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的,她的文字就该养在民国的那一汪清浅的泉水里,等待懂她的人路过停下慢慢品味。
读她的人未必就是懂她的人,因为她这一生实在是经历太多,如果你不去了解她这个人,你就不能明白为什么她的文字里蕴含着那么多的喜悦或者是哀愁。她的喜悦就不提了——即便是不甚熟悉她的人也知道有句话叫做“你是那人间的四月天”,就连“四月天”这个词也已经成了一种特殊的符号。而她的哀愁里,有一股“韧劲”,并不像其他一些女作家,临风洒泪,哀婉欲绝,缠绵悱恻,而是有一种智慧的坚忍在里面。我最爱她的那一段文字——
“去年今日我意外的由浙南路过你的家乡,在昏沉的夜色里我独立火车门外,凝望着那幽黯的站台,默默的回忆许多不相连续的过往残片,直到生和死间居然幻成一片模糊,人生和火车似的蜿蜒一串疑问在苍茫间奔驰。我想起你的:
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
过山,过水,过……
如果那时候我的眼泪曾不自主的溢出睫外,我知道你定会原谅我的。”(《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
这一段我看了很多遍,每一次都觉得,那种痛真的是痛到鲜血淋漓,然而那种痛又是以一种平和的方式——泪水而已,所表现出来的,毕竟她此时已为人妻,即便她的房间里挂了一片她丈夫拾来的失事飞机的残骸让她睹物思人。(写到此处不由得赞一句梁思成。他也是爱这个女子爱到了极致,懂这个女子懂到了极致。)
还有她的剧本《梅真同他们》。一幕未完结的短剧。也是心头极爱的。婢女梅真和《家》里面的鸣凤常常被拿来比较。从某个角度来说,梅真比鸣凤幸福了太多,二太太喜欢她,让她上学读书,而且她和几位二房的小姐都处的不错,甚至,剧中的两位公子都喜欢她。可是这又怎样——婢女就是婢女,再怎么样都不能进入上流社会的心坎里。喜欢她的人,也只是喜欢,他们不可能冒着被嘲笑的风险娶一个丫鬟。于是在结局,梅真仍是孑然一人,处境更加艰难了。童话和现实,是该被分开的。
世人眼里的林徽因,多是位娇柔的大家闺秀,绝代风华,轻言细语,举止娴雅,文采斐然。然而,前不久读到了一段资料——
1953年5月,北京市开始酝酿拆除牌楼,对古建筑的大规模拆除开始在这个城市蔓延。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吴晗担起了解释拆除工作的任务,为了挽救四朝古都仅存的完整牌楼街不因政治因素而毁于一旦,林徽因的丈夫,我国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与吴晗发生了激烈的争论。由于吴晗的言论,梁思成被气得当场失声痛哭。其后不久,在文化部社会文化事业管理局局长郑振铎邀请文物界知名人士在欧美同学会聚餐会上,林徽因与吴晗也发生了一次面对面的冲突。
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回忆道:她(指林徽因)指著吴晗的鼻子,大声谴责。虽然那时她肺病已重,喉音失嗓,然而在她的神情与气氛中,真是句句是深情。牌楼今日早已随著文化浩劫一同烟消云散,但林徽因当日的怒吼,必将永远环绕在每一名具有良知血性的中国学者心头。
读到这里,越发觉得,林是位真性情的女子。她不是弱女子,她不需要无谓的保护,反而,她自己可以挺身而出去抗争。战争时期她拒绝了出国的建议留在国内,忍受着炮火纷飞,一位闺阁小姐,即便是留了洋出了国见了世面,也还是个女子,环境那么恶劣,形势那么糟糕,她仍是泰然处之,以一己之力撑起这个家。她的弟弟在抗日战争中被日本人杀死,她还能和丈夫一同为保护京都的古建筑不被美军轰炸而奔走,她是那么坚强,那么勇敢,那么执着。
“梅蕊触人意,冒寒开雪花。遥怜水风晚,片片点汀沙。”这是里面的一首小诗,然而我总感觉它映照了林徽因一生的命运。早年她过得幸福无忧,晚年却饱受病痛折磨,年过五十而夭,只引得人们徒然哀叹,人间还要多少年,才能再出这样一个“四月天”!
P.S.
没有多谈她的情感经历,因为已经被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年。再就是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白,我们这些局外人,是没有资格评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