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
2006-03-18
日本女作家柳美里的《口红》，一直被我忽略掉。起初是在本部的图书馆里，然后是在自己的书架上。封面雅致，又是我喜欢的纸质，而今想来又十分切合这本书的意旨。或许一直没兴致翻动它，是因为这本流行小说，就如同一切流行小说那样，汇集了一系列的恶俗——确切地说，这不能叫做“BAD”，而应该名之以俗套，或是——读者喜闻乐见的元素？
一个外表平淡无奇，在化妆师妙手之下却惊为天人的女孩，固守着自己对于平淡普通生活的意愿，以Dior（我推测）公司职员身份拍摄本公司的广告，但拒绝成为专业模特进入娱乐圈，并且由于自己的坚持让公司的高层进退两难却又奈何她不得。她淡薄物欲，不求名利，背后有着充分理解支持自己的外婆，以及虽然亲情淡漠却提供经济支持的父母——这样的女孩，想必会满足绝大多数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想成为她那样”的潜意识吧。且不说化妆、克里斯蒂那公司、拍摄广告、季度新品发布会、专业模特这些关键词对于被时尚深深迷恋的人的诱惑力，女主角里彩所拥有的从容淡定、进退自如可能更令人渴望。自身天生丽质，经济自如，无欲无求，又被公司垂青，创作总监、美术总监、摄影师、助理制片人乃至公司的上上下下其工作的成败都系于自己一个人的态度和决定，这种站在风口浪尖成为风暴中心，却自己仍然悠然自若，仿佛让人觉得世界上的好事情都纷纷降落到她头上，但她却蹙着眉头说“不想要这一切”。这种感觉岂不妙极？当然，如果我是被卷入她的生活的一介普通人，我还是退避三舍的为好。
俗套怎么可能就此止住呢。接下来就是近年来用得遍地、着实不能忍受的套路：三角关系。并不是单向的，而是互相的，“三减一等于零”——这种两两人之间的致命的吸引力造成谁也无法摆脱的纠葛，有三人共居相安无事者，有一人毅然主动割舍者，有纠缠不清彼此痛苦者，当然也有如本书的以意外死亡而解脱者。黑川富有才能、追求完美、感情深邃，孝之漂亮开朗、体贴细心、心胸宽广、同样才华横溢，加上里彩——强烈的、突如其来的无法排解的恋情，黑川一方面对自己所制作的广告创作充满不满足和厌恶之情，另一方面又陷于孝之与里彩双方面的双性恋情而无法自拔，最后只能用死亡来逃避伤害和自我伤害。这一段处理于俗套中更显生硬，而且暴露出柳美里写作功力的不足——不知是否是作品篇幅的限制，故事在这里变得虎头蛇尾伸展不开，情节进展也因此只能用俗套来阐释——作者的笔触也就限制在这个套路中打转，倘若能使后面有充分的空间来展开，同时推进里彩自身与社会之间的矛盾，想必作品会更有整体感，更加不负作者之前营造的气氛和情境。但是再怎么说——俗套还是俗套！
可想而知，倘若没有俗套的元素，一部小说是不可能成为畅销书、流行小说的。我无意于批评公众的口味——我批评的是我自己的。之所以絮絮地写了这么多，到现在仍然没有接触到本篇的主题，但是我仍然认为值得的原因，就是：我也被这本小说的部分字句、部分情节打动了。不用告诉我那纯粹是萨宾娜自己对于宁静、和谐、温馨的家的感动——连她自己都知道那是kitcsh——我已经承认了。
首先是，喜欢的一种格调。那就是秋叶的约会。我相当迷恋他的趣味，以及他们的约会那种静谧的气氛。这样的感触，带着一点点怀旧的感伤意味，隐含在字里行间，是无法靠引文来呈现出来的——作者的笔触一转到秋叶在思考约会的事，或是他们在约会，立刻就变得引人遐思起来。也许对于秋叶，我有自己的一份感同身受之情。曾几何时，我也象他一样怀着空虚而忐忑不安的心，预先仔细安排约会的一切，去观赏特别的景致，去特别有风味的地方用餐，谈一些什么话题，等等，虽然品位并没有他那样高雅。但是一切不免最终归于感伤。就象秋叶一样。当我看到，“秋叶才意识到自己的性格是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持久”，不由得想：或许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早已被性格决定了宿命吧。
然后是，需要讨论的一个问题。也是本书前半部要探讨的中心问题。诚如文乃所说：“喜欢过普通的生活就意味着生活态度不积极吗？我觉得你的看法倒挺奇怪的。这个孩子她只是说不羡慕繁华世界里的奢靡生活而已。难道这样就说明她的生活态度不积极吗？”的确是这样，在如今的世界中，一切都在导向过度浪费——这才是资本得以运转，社会体制得以运行的动力。而里彩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地不合时宜。我自己也是逐渐走上社会之后，才痛切地感受到人的想法是如何多姿多彩，迥然不同。如我这般并不随和的性格，对于强加于人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伏尔泰说过，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愿意用生命来捍卫你发表自己观点的权利。我是自由主义者，同时也体会到自由主义自身的悖论。但是在我的现实生活中，我见到的更正常而美好的人性是有克制的物欲，而不是里彩的无欲——她无欲，是因为她已经完全都拥有了……华丽的彩妆、值得骄傲的公司职员的工作、奢华的约会，一切一切，须知都是用金钱堆积出来的。如她所想，“希望他们了解，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象自己这样的没有了地位、身份这些身外物，还能够愉快地生活下去的人。”虽然我和她的理念并不相同，但是如果是果真单纯地怀有如她所说这样的心情的人，我不愿强加于她，让她贯彻自己的信念。然而生活中大多数正常物欲的人之所以会保持这样的观点，多半是由于对追求物欲之路上可能的艰难提前逃避，或者说权衡之下觉得为了物欲放弃自己生活中一些安逸并不值得，并不单纯的心理，同样用着单纯的言辞。但是——至少如里彩这样，一个带有欺骗读者色彩的人物，我绝对不加以赞同。
最后是，动人的一些字句。不多写了。莫名地我也开始做最不屑为之的寻章摘句了呀。
里彩知道自己欠缺的是自我创造和改变自身形象的积极性。
“4月17号那天梨花开。梨花一旦盛开，一两天内就会凋零。每年快到4月份的时候，我就会想要去看梨花在风中辗转飘落的美景。不过，今年已经来不及了。明年我想邀你一起去看。”
这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与秋叶婚姻的失败与樱木没有任何关系，但这时想来，难道不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深藏着对樱木炙热的爱，才无法忍受与秋叶的恍如温开水一样不凉不热的婚姻吗？难道不是对樱木的爱让她急于从秋叶身边逃开吗？
出了那霸机场，迎面吹来的是香甜的热带海风。
化妆是和平和幸福的标志。
她并不认为促使女性化妆的是她们渴望年轻、追逐美的永无止境的愿望，相反地，真正推动化妆品产业得到史无前例地发展的应该是一种自卑心理。
但是一个人化妆、打扮得漂亮也不意味着她就会得到幸福。
所谓梦，实际上只是人能够抓住的最后一个幻影。一个知道自己死期将到时，想要伸开双臂去拥抱的幻影。
她想，年轻就有这个好处，明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才华，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继续从事某项工作。我不敢把自己和作画连在一起，这说明我的心态已经不再年轻了啊。
“假如今天是里彩说她要走开的话，难道你会欣喜若狂吗？你会因为终于去掉了这个眼中钉而欢喜雀跃吗？”
我不幸福
如何向你描述幸福？
我没有梦
怎能向你出售梦想？
纵然我舌绽兰花
谎言，毕竟是谎言
终将被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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