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引以为豪的东西
2007-02-04
我正准备周游日本全国,却不是去欣赏景色,参拜寺院、名胜,而是要去寻访诞生在那片土地上的乡土产品,是去寻访具有日本面貌的,至少也是在日本常见的产品。那不仅仅是一般的日本产品,而是值得夸赞的日本产品。我是想寻找正确而美丽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在哪里?有多少?被做成了什么样子呢?
看到柳宗悦的这段话时,我心动了。《日本手工艺》是我翻过的柳宗悦的第三本书,与前两部理论著作相比,这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小书,据说是写给青少年看的——我正是目标读者,不过晚了60年而已。在上面那段话之后,柳宗悦还写道:“现在,我打算用手中的笔来巡游日本全国,记录日本到底有多少值得引以为豪的东西。”柳是花了20年跑遍全日本之后,才写的这本小书,那是1943年。事隔一个甲子,随他的笔一起巡游,仍是一种目不暇接的享受。
这里关于日本各地手工艺产品的介绍其实是点到为止式的,对于了解细节而言,不过瘾,却因为“巡游”而来的密集又真诚的叙述而让人温暖。柳宗悦说:“我并不是去寻访同一种类的产品,我是想寻找我们平常生活中所使用的东西,有陶瓷、有印刷品、有织物、有金器、有漆器、还有木的、竹的、革的、纸的工艺制品。”如他所言,书里大多并不是“奇技淫巧”,而来自日常生活,尤其难得。
“记录日本到底有多少值得引以为豪的东西”——这话,我在国内的图书上,很少看到。“引以为豪”?寥寥。柳的文字还有日本人的气质,他像制作一件手工艺品一样对待他的文字。翻这小书,难免想起同类我国图书,目前大多高呼"濒危、保护或拯救”者还都是些被缺乏真实自信的虚无主义所围裹的人。真想拿着这书”巡游“日本啊,纵然书中大半日常物品已经无迹可寻,那又何妨。
翻来翻去,想着手工艺在时下中国的一种境遇:成为身份成为优越感的来源,愈发觉得这书的难得——柳宗悦自信而平实的讲述可是来自对生活的讲述啊,当手艺不属于生活,又能如何?年中曾在书店看到几本我国民艺报告,大开本的艳俗面孔成为沾沾自喜的卖相,那绝对不是民艺。细细琢磨,新身份和道德优越感的诱惑目前几乎威胁着所有能打上“民间”印戳的文艺形式和社会组织,NGO其实也可算作一例。
昨日在公车上翻一本同类杂志写民谣的报道,记者在把马木尔的IZ赞为“气质不输任何西方一流NEWAGE乐团”(大意)之外,还把马木尔那些歌曲称为“哈萨克中世纪古歌”,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她更写错了一个民间艺人的名字。本地一些掌握着媒体资源的评论人在谈及民谣时的语句、措辞和行文也是如此云山雾罩,甚至过之。
我难免困惑,民谣或者民间歌曲可以被简单的看作一种技术和策略而张扬吗?事实上,在目前涉及民谣的评论中大部分内容与此有关,而剩下的那部分内容,则毫无保留的在赞扬民谣和民歌作为一种新身份的优越感。民谣并不是技术手段,正如民主不是技术手段一样啊,同样的,民谣不是一种可资炫耀的终极价值,正如民主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