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乱的温柔,色彩的包容力
2012-09-15
因为读过同系列有关巴黎和北欧的两本,便找来荷兰的这本看。比起巴黎繁复柔软的“女人味”和北欧人崇尚的简洁明了,荷兰应当算是介于两者之间,更易于接受和操作——毕竟不是谁都有耐心去缝制花边或刺绣,一面白墙上只一张苹果状的大红贴纸也是需要勇气才能接受的。
我想这套书想要说的,是如何创造一个具设计感的空间。
1.墙体
原研哉曾在与阿部雅世的对话中谈到过,东方人重质地,而西方人重色彩。
荷兰人喜欢色彩,这是所有接触过荷兰的人最直观的感受,热爱橙色的民族总让人觉得不断有新鲜血液注入。我喜欢欧洲人的设计,因为它们总会给人“噢,原来这样也可以”的顿悟的趣味感。这本书里,给我这种感觉的地方便是墙。书中所讲到的12位设计师的家里,很少有整面白色的墙。
关于墙面的装饰,我想是来源于国家历史传统。我国的民间中式老房子,除去木架构之外,就是三壁的白墙。而欧洲的老房子里,为人造成固有观念的则是壁纸。严肃的传统大家庭,壁纸通常是暗红色或者褐色,并附有金线钩花;而阳光明媚的田园小筑,往往是以天蓝色或者淡绿色为基调。
再看古代占有重要位置的大型宗教场所。中国的寺庙,浮凸起的木雕装饰之下,依然是三壁白墙。西方的教堂,则是在墙体本身绘上密集繁复的壁画。
这一传统沿袭至今,90%以上的中国人脑中的固有观念,就是“墙应该是白色的”,而西方人脑中则没有关于墙体该是什么颜色的观念,因此也就较为容易打破常规地创作。
荷兰人的墙体设计不但不是整齐划一的白色,甚至不具有统一性。他们不会像KFC般整间屋子刷满大红色,也不会像我国80年代房间围上连绵成一体的矮矮的深绿色墙皮。他们喜欢的,是色彩的拼接。这个房间漆成红色,那个房间便漆成黄色。很多时候,一间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却有一整面两色的墙。Droog店甚至将墙体分切成不同宽度的彩条造型。
玫红色与湖蓝色的拼接,看似色彩相撞,真正尝试后,却有种童话味道。一面墙的不均匀的普蓝颜料感,使整个房间都沉浸在水彩画的氛围里。我喜欢的一个点子,是一户人家在厨房流理台边墙上的白瓷砖上部,拼贴上彩色花纹的墙纸,简单的一点构造就带出了田园味。中国家长喜欢买给孩子供其绘画和演算的黑板。但等等,我们为什么要做在墙上钉钉子然后挂上一块小黑板这么俗气的事?黑板也可以成为墙体的一部分,儿童画有建材杂货艺术品商店里买不来的美感。
2.柜架的色彩
潜在墙内和挂在墙上的架子这些年也开始在国内盛行。见过很多人装修房子时安装这种架子,都会选择原木质地或漆成与墙体一样的白色。问其原因,无非两个答案:大气,百搭。撇开大气不谈,选择“百搭”的人,容易往往走进一个误区,就是全面百搭。墙体颜色要百搭,家具色彩要百搭,搬进房子,放在外面的装饰物仍要百搭,全面百搭的后果就是全面平庸,没有亮点。这里我想拉优衣库躺枪一下。优衣库的橱窗模特往往是这样的定番搭配——格子衬衫、外套灰色开衫卫衣、小脚牛仔裤、converse帆布鞋,随便拿出每一件都是百搭单品的不二选择。但将它们搭配在一起,你固然找不到这一身打扮哪里出了错,但就是太过保守平庸,过目即忘。
荷兰人的设计,是无论如何都要岔开色彩的。白色和原木架子只会安装在彩色墙壁的房间里收拢杂乱感,遇上满壁白墙,便选择亮黄色、粉色、绿色等的架子寻求亮点。如果一间屋子采用了白墙和白色、透明的架子,就一定要在架子上摆上各类色彩各异且鲜艳的小装饰物。
同理于此,房间里的柜子也通常是高纯度两色,一方面吸引眼球,同时又避免杂乱。
3.混搭与色彩的包容力
中国人装饰屋子,很大的一个特点是“整齐、规律”。比如在墙上挂几幅名画或者全家福照片,单幅就挂在客厅沙发上方正中央,多幅便在墙上一字排开,间距和高低位置都要仔细测量。倘若书架最边上有一个四分之一圆角,便一定要在上面摆上上面装饰物,木雕、玉雕、题字扇,每排一个,整齐划一。这一特点应许也来自于传统——古时候大户人家的住宅,总在正对门的墙面上挂一幅大山水,东方人讲究对称,再于山水画两侧各挂一幅书法。
而欧洲设计师的家中墙面,几乎人人都有这幅景象:大小、形状、质地各不同的画框,在墙上密集地堆成一片,没有规律,也没有规则的外轮廓。画框里面有小幅油画,有儿童涂鸦,有家族的集体照片,有黑白也有彩色,有些画框干脆是空空如也。
这种装饰办法,是大多中国人不敢想象的。他们认为,这样会使墙面一片杂乱,有损整体的整洁美观。
曾在一档装修节目中看过照片墙布置演示,发现“设计感”而非“杂乱”的分界线在于这些小画是否够密集、是否在墙上集中地占有空间。如果在一面墙上没有章法地悬挂画框,左一个右一个,分散地铺满整面墙,那么即使里面放的是世界名画也让人觉得毫无美感。画框与画框集中在一起,从远处看它们就构成了一个整体,像一幅大的装饰画挂在墙上,排除了杂乱感的同时,也解决了希望悬挂的画幅和照片尺寸太小的问题。列宾旁边挂上康定斯基,黑白老照片旁边是儿童涂鸦或剪纸,素描和刺绣作品,风格差异太大正好构成错落之美。
与墙体装饰一样,他们的柜架装饰物也不存在规则。一个例子是:绿色墙纸和白色柜子,上面摆放的依次是青色玻璃瓶、俄罗斯套娃、铁皮桶、北欧红木马和绿色细小花纹的大瓷碗。另一个例子:白墙粉红架子,上面是黑色麋鹿小雕塑、牡丹图画玻璃杯、简单的黑白勾线画、红色储物盒、东方味的木质储物盒、彩漆木头人偶像、中国古代的珐琅盒子与一个牡丹花刺绣红色方盒。很乱吗?也许不。
这涉及到另一个问题,色彩的包容力。因为墙体和家具本身的色彩没有太强规律和统一性的束缚,使得房间根本上构成了一种艺术空间氛围。如此,在上面那些杂物旁再添一幅中国画卷轴大概也不会怪异。
本书开头有一张照片,黄色墙面上,挂着一只漆成粉红色的鹿头。见惯了在房间里挂猎物的头颅或者头骨,却没想到还能以这种鲜艳的形式表达。大概在荷兰人心中,具冲击力的色彩是“设计感”的一个重要构成部分吧。
4.做旧感
在无印良品的《私宅论》中曾读到过一个案例,一对夫妇买了一套二手房进行改造,有一个步骤是,将现成的天花板卸掉,仅用涂料遮掩显露无疑的屋顶。旁边配一张照片,天花板上是涂着白色的砖块与线路。看到这一场景不禁觉得很妙,觉得这房子带了些游牧民族的气息。
观察日本与北欧的森林系房屋的内部设计,发现它们在驼色或深绿为基调的基础上,仍然保持了类似于上述所言的“混搭”,只是色彩相对而言淡雅一些。于是我想,是否可以借助原木质地和混搭杂货制造出这种森林感?尝试在无印良品的家具风格基础上,混入欧洲系的彩色杂货,却发现呈现的结果极其别扭。再观察那些图片,发现“做旧”就是那个微妙的不同点。
有点粗糙的哑光木桌似乎比被磨得平整光滑的木桌子更适合摆放一只北欧红木马,而有点掉漆的彩色柜子,比崭新光亮的彩色柜子更适合铺一尺刺绣桌布或者摆放一个中国80年代的铁皮水壶。欧式家具和檀木椅本是风格上不能共融的两件物件,做旧的组合比崭新的组合更容易为人接受。旧物比新物色彩低调、融合力强,富艺术感,因此也更适合混搭。
装饰并不复杂。想要营造复古感,也许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有点斑驳的青绿色木头柜子、铁皮灯罩或者在墙上贴几张泛黄的明信片。
5.“暴露”美感
这本书里提供的居室图片中,很容易就发现一个共同点——“暴露”。这个特点在同系列的那本讲巴黎的书中也有所体现。
东方人设计家具,总带有很强的私密感。传统的和氏房间通过硬纸推拉门将柜与墙融为一体,隐藏了储物间的存在感。而无印良品的木质格架中,每个格子间也喜欢再放一个方形竹编或麻布小收纳盒。我国人选择家具,除书架外一律选择有门遮挡的柜子,书架也倾向于选择有玻璃遮挡的全封闭式。当然这与东方人崇尚整齐、规则不无关系。
荷兰人却肆无忌惮地把这些物品放在外面,并且整理得好似没有整理。风格相异杂物堆在一起,书横排竖摞摆放得毫无规则,非同系列的餐具也叠在一起,摆在厨房墙壁的柜子里。架子上直接用衣架挂一条连衣裙做布帘,门后也有挂钩直接把衣服展开挂起,有一户人家甚至在摆放收纳盒的木头架下钉一排挂钩,衣服便像商场里那样排展开来。
我忽然明白了“生活无处不设计”这句话。在我们看来是生活用品的零碎物件,对他们而言也能成为房间整体设计的点缀。设计不是要去装饰生活,而是要与生活共融,这样才能构架出“艺术的空间”。
不过我想,这一点也是和不同人的不同习惯有关,并不是找到关键点然后模仿就能简单实现的。东方人喜好低调。我国家庭仍倾向于使用白色瓷餐具,非纯色款上的图案不外乎是类青花图纹,会选择宜家的彩色餐具的家庭毕竟还是少数。而日本人也同样执着于白黑陶碗碟和木质托盘。东方人应有东方人的创意,而不是推翻自己固有的而向西方模仿学习。
衣着也能成为装饰品这一点让我觉得很有趣,倘若我在自己家里挂一件T恤做门帘,一定显得不伦不类。这大概要归结于服装风格差异了。很多中国人的T恤印花都是卡通图案,女性连衣裙也大多附带花边褶皱,增加了服装的悬挂厚度。而书中所出现的荷兰人衣物,都是极简单和规整的剪裁,辅以纯色或者格子、波点、碎花等规则性花纹,比起中国人的衣物,这实在像一匹悬挂起来的布。
杂物也是要与背景相宜的。把相同书脊的杂志摞在一起,无需太整齐,放在木地板上就会很美观。不同的餐具叠摞在一个有点做旧的简单木框架子上,墙上贴上淡淡印花的暖色墙纸,就像是塔莎奶奶的林间小屋。不用规整,只要协调。协调并不等同于相似,放在一起有冲突,但是美的、有趣的冲突,也是协调。
6.小物改造
每位设计师的住宅展示末尾,都提供了一个便捷易操作的小屋改造idea。在普通玻璃瓶的表面涂上涂料,它们便成了装点房间的花瓶,还可以根据房间主色调自主选择。挂在墙上的画框里并不一定要是一幅画或一张照片,在木衬底上钉上纽扣、儿童画或者缝得歪歪扭扭的布偶也是一种趣味。在壁柜的玻璃门内侧用拼布做装饰,在木质衣架上缠彩色毛线,用造型美观的果酱罐和鞋盒做收纳等等。
废旧物件不一定需要丢弃,坏掉的老式闹钟拆开,取出表盘和表芯就可以挂在墙上做装饰。旧杂志里的摄影作品和文字也可供剪下来填充相框。在宜家看到过这样的装饰:在一排活动关节的木头小人身上套上手指布偶,姿态各异,很有意思。生活中大大小小的瓶子,总能依靠它的造型或质地加以改造喷涂,来赋予新的价值。
换一个角度看问题,抛开物件原本的作用和脑中的固有印象,仅把它当做立体图形来对待,就能挖掘出更多通道。这是设计师们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思考问题也同样,将它归零,重新出发,换个角度,或许一切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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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专业人士的一点不才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