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读
2011-10-17
这本书比我想象得还要好。
读了谭恩美的《喜福会》,又偶然遇到了这本,迫不及待地买下,第一章就吸引我了。应该说。开头几张情节平实,故事的讲述者露丝,与他的同居男友,同居男友的两个女儿,还有她的工作,甚至穿插了一段瑜伽。初读,感觉有点“无厘头”,然而露丝扳着手指头数算有多少待办事项的情节,让我真心心疼。
一页一页读下去,读到露丝的母亲——茹灵的回忆了。惊心动魄,风起云涌,写来却是娓娓道来,话家常一般。茹灵的亲生母亲“宝姨”,遭棺材铺张老板暗算,不幸在新婚当日,失去了丈夫与父亲。悲愤之下自杀,却失去了声音与容貌。她是为了当时已在肚里的孩子,不惜忍受亲子被夺的惨剧,以“保姆”的身份苟活。女儿长大之后却趋炎附势,不识人心,为了钱财与地位,要嫁给当年谋害宝姨的张家之子。宝姨人微言轻,走投无路,竟以死相劝。
这是本书最亮丽的华彩。作者写母亲对女儿生活琐事的细致关心,不在母女朝夕相处之时着手;却在女儿离家去北京“相亲”这一情节上用心:女儿离开了母亲,炎热 暮春天气却裹着棉袄,因为“这是最好看的衣服”;睡觉时不知道更换被褥,也不知道放置灭鼠药物;更不用提梳头、剪指甲、饮食了。是啊,女儿不知道,只是因为这些事,都是母亲代她做的。
宝姨“劝说”无效,体罚无效,只好写信给张家,告知茹灵身世,并自杀身亡。可怜的宝姨的遗骨,可怜的母亲的苦心孤诣,却被人当作不祥的恶鬼,被抛尸荒野。
情节至此,风云突变,失去母亲的茹灵被赶到基督教孤儿院当教师,继而为躲避战乱,辛辛苦苦来到美国,开始陌生的生活。
是的,茹灵的女儿露丝,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何动辄拿自杀说事儿,为何无时不刻不祈求宝姨原谅,为何一会儿说宝姨是自己的母亲,一会儿说宝姨是自己的保姆。她曾经以为母亲是老年痴呆,抑郁症,但事实上,不敢说她母亲一定没病,但是这些“疾病”,无一不包含着母亲惨痛的童年经历和最刻骨铭心的生命历程。或许老年人不是痴呆没记性,只是被自己的过往拖着,无力向前,亦不可能后退。
我不知道,要有多坚强,才扛得住如此的人生;我更不知道,要有多隐忍,才守得住这样的秘密。露丝不识中文,母亲却拜宝姨所赐,精于书法与绘画。母亲写下的家族的历史,差点儿成了露丝的“无字天书”。原来,一个人的心意,一代人的故事,如此难以启齿。就算我们知道,诉说,相当大程度地象征着理解。
书中无数意向缠结,宝姨,宝姨的遗骨,宝姨祖先的遗骨,宝姨的魂魄,北京人头盖骨,驱魔的法术,墨,书法之道,乃至诅咒······彼此之间,若有若无,藕断丝连,读着真像一曲曲折缠绵、诡异阴森的回旋曲。作者不动声色,读者却忍不住为此如痴如狂,不能不说是极为强大功力。
读罢沉思,其实“接骨师之女”,也很有深意,从表面上看,宝姨才是接骨师之女。然而,需要接的,又岂止是因为意外事故而折断的骨头,又岂止远离家乡难以维系的母语,更重要的,恐怕是晚辈对长辈的理解乃至谅解:人都是抱着一生伤痛,磕磕碰碰地活着,更因此衍生一肚子怪癖,反而增加了本来已经很难缠的痛楚。是的,这很痛,很难,有如“接骨”。不过,做不到这一点,也谈不上家学渊源与文化传统的继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