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玛·阿特伍德的小说中体现如此鲜明的“加拿大”色彩,主要情节发生在魁北克乡下的小岛上,景色描写如画,而虽然故事的背景和格局较为现实与细微,但其主题则和“羚羊与秧鸡”、“使女的故事”有类似之处:人类在现代文明中的异化,如何回归等等,书中,安娜对化妆品高度依赖、摄像机作为外来文明的代表侵入小岛而最终被毁掉胶片、“美国人”以粗俗野蛮的形象深受憎恶,这些情节都深具象征意义。
从叙事技巧上讲,作者仍然从容不迫,主线即是女主人公(书中始终没有透露她的名字,其隐喻性不言自明,而冠以安娜、大卫、乔三个最为普通的名字出现的人物,则庸俗、无知,代表受外来文明沾染的人群)回家寻访父亲,副线就是其中伴随着的童年家中生活的回忆,而成年离家后的生活,记忆交叉错乱,主要以画面闪回的形式出现,小说叙事迷雾的聚散与女主人公自我的重现,就体现于其中。
在与安娜讨论避孕药时,画面闪回了女主人公堕胎时的情景与感受,并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当时没在那儿,我不记得为什么他没来。…那是他的主意,他的错。后来他还是来开车接我了。”
之后乔求婚时,画面闪回了女主人公记忆中结婚时的情景,但双方的行为和对话相当异乎寻常,“他像对待一个残疾人,而绝非一位新娘那样对我讲话。”阿特伍德微蹙眉头,留下疑团。
直到小说进行到女主人公为了寻找父亲临摹过的壁画而潜入水中,对色彩、光亮、漂浮感的描写宛若一次分娩,随后,画面再次闪回,原来前两次的闪回是同一情景,堕胎时迟到和婚礼时的奇特表现都只是女主人公对此的记忆混淆,而在这对该情景的第三次闪回中,方才真相大白,原来只有堕胎、并无婚礼。男人家有妻小,迟到的原因则是为自己的孩子庆祝生日(这一情节略有模仿肥皂剧之嫌)。
到这儿,小说主线与副线融合,对父亲的找寻与对自我过去的追忆合二为一。而此处对离家原因的交代,也将副线的两头(即童年的回忆和成年生活的闪回)贯通一气。小说的结构多么精巧。
阿特伍德毕竟是女性作家,生育在女主人公心理的发展中显现出重要位置,情人的老师身份(若是日本小说则不可避免将联想起乱伦般的罪恶感,不好判断阿特伍德是否有此用意),加上对带有器械化冷酷的流产手术的恐惧和厌恶,使女主人公自我保护般地回避掉了一部分记忆,只有在与朋友交谈时,才模糊而不准确地想起一些画面。经过重生般的潜水(所找寻的壁画,是古代印第安原住民留下的,又是象征)后,方能坦然对待,领着全然蒙在鼓里的乔来到野外进行性交,试图再次受孕,找回失去的孩子。
至此,所有找寻过程已经完成,最后女主人公超现实感的行为流于平俗,也是长篇小说难以避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