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关于“吃”的部分没有让人印象深刻的,其实关于什么东西好吃、怎样吃好吃都是极其主观的事情,非要给这个那个的安个上中下品,很是无理。除却目录中罗列的有意思的食物之外,最清晰、最生动、最突出的还是北大路鲁山人这个形象。
北大路鲁山人嫌弃其他“美食家”是毫无疑问的,但他一方面觉得“所谓美食家…说老实话大概都有些怪”,另一方面却标榜自己“才是事实上的日本第一美食大家”,这种狂傲劲真让人觉得有点好笑,毕竟,谁也无法尝到“星冈茶寮”的美味料理了。而另一方面,即使北大路鲁山人本人能做出好吃的食物,也不能就能因此被称为是“美食家”。所以“美食家”的定义究竟是什么,这才是最根本需要解决的问题吧。
抛开“美食家”的定义、谁是真正的“美食家”不谈,像北大路鲁山人这样对食物讲究之极的人其实是大有人在的(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觉得自己是“美食家”),但实际上他们更像是对饮食知识的“研究者”而非拥有真正的风雅。书中有一件事让人印象深刻,是北大路鲁山人用“刻花红玻璃器”带豆腐到公司去吃。红色的玻璃容器配着白色的豆腐,想必非常好看。这大概能算是北大路鲁山人高出一格的地方,他坚持“食器是料理的衣服”,甚至自己在家里筑窑开始烧制陶器,这不得不让人佩服。因为不仅仅是纠缠于食物本身,而是开始考虑与食器相配的问题(并亲手烧制,可见要求极高),这就脱离了“生存”抑或“生活”本身,而具有一定的审美意味了。关于这部分的论述,北大路鲁山人已经说得相当透彻,无需更多议论。
既然自诩为“事实上的日本第一美食大家”,北大路鲁山人自然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是从行文当中也不难看出当年的落魄之象。还是“带豆腐”一节,面对科长的评价居然撒了个小谎,可见是自卑心作祟。“花了与当时自己的身份很不配的大钱”买了这样一个美器,实在说不上是需要撒谎的事情。《欲望都市》里的 Carrie 毫不避讳甚至略带骄傲地告诉朋友自己刚到纽约时,饭都没得吃,钱都一定要拿来买《Vogue》。《Vogue》抑或“刻花红玻璃器”在这种情境下早就不是杂志或器具本身了,而是代表了追求者的一种难能可贵的“执念”,通常来说大家将这种“执念”称作“格调”。其实,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精神层面的需求总归是显得更加高尚吧。
在认真写食物的同时,北大路鲁山人时刻不忘刻薄同侪几句。作为京都出身的人,挤兑东京人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东京人的舌头说句不好听的话,简直就是杜撰的假货”)这些”吐槽“读起来让人忍俊不禁,盖因他的确能切中要害,一些妙语放在今天仍能射中不少人膝盖。此外有趣的地方还有,北大路鲁山人真诚地为自己的“博学”而苦恼着,这种略带孩童气的狂傲姿态,或许是“才子”的通病,也正是他们的可爱之处吧。
北大路鲁山人应当能算是个有趣的人,但是译者则不。看到译者序的第一段就让人不免皱眉,对于“日本人的毛病”的理解让人觉得有失水准,不敢苟同。后面像“料理人”、“割烹屋”之类的词语都照搬日文原词,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最后,161页“正像中国有一个叫做随园的人说的那样,四分刀工,六分买功。”——这个叫做“随园”的人,是不是袁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