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大仲马的厨房

大仲马原名亚历山大·仲马，之所以叫大仲马是因为他儿子小仲马也是一个著名的作家，为了区分二人，便在其姓前加上大字。

大仲马的父亲托玛·亚历山大·仲马是一个黑白混血，出生之后随黑人母亲的姓氏，而大仲马也因为其属于黑人的姓氏和其黑白混血的出生而一生都受种族主义的困扰。在大仲马成名以后，法国文豪巴尔扎克曾在一个文学沙龙中拒绝与大仲马碰杯，并出言侮辱大仲马的出生。但后来二人和解，巴尔扎克去世时，大仲马和雨果共同扶棺，送了这位疯狂的大作家最后一程。

小仲马是大仲马的私生子，父亲直到儿子七岁时才承认其身份。后人常常比较父子二人在文学上的造诣，说大仲马虽然著作等身，但他所有的作品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小仲马的一部《茶花女》。

但即使大仲马不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他也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

萧伯纳曾评价道：大仲马之于小说，犹如莫扎特之于音乐，已达艺术的顶峰。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无人能超越大仲马的小说和剧本。

剧本方面不好说，但是在小说上，大仲马笔下跌宕起伏的情节确实无人能及。小时候看《三个火枪手》，连续好几天每节课都把书藏到课桌肚子里，书中引人入胜的情节和幽默的对白实在让人欲罢不能。《基督山伯爵》更是如此，那句“人类的全部智慧可以用这几个字概括：等待和希望”已经成为文学史上最经典的结尾之一，唐泰斯的传奇复仇故事在后来也被无数次地搬上大银幕（推荐1943年版的《基督山恩仇记》）。

不过，虽然大仲马在生前曾出版了150部小说和25本（注意量词是本不是出）戏剧，但他雇佣了多名“写作助手”为其收集资料，甚至提供初稿（其实也就是雇枪手）。虽然按照大仲马的说法，所有的定稿都是由他独立完成的，但无疑大仲马并不是在以对待艺术的态度对待文学，这也是为什么他的大部分作品在当代都已经不再流行，也是为什么人们对大仲马是否能够被算作是伟大的作家一直都有争议。

《基督山伯爵》出版以后，大仲马斥巨资修建了“基督山城堡”，并以“基督山伯爵”自居，在城堡中大摆筵席，邀请各色各样的人物到城堡中欢宴。他专门雇佣厨师为客人们烹饪美食，据说在1848年7月25日，大仲马在城堡中举行了一次600人参加的大宴会。由于他的挥霍无度，城堡最后被拍卖抵债，巴黎也评价大仲马“写作使其富有，耽吃使其贫困”。

虽然那段奢靡的时光已经成为了往事，大仲马对于美食的执着探索却通过文字遗留了下来。在财产尽失的晚年，大仲马仍然着迷于在法国各地品尝不同的美食，并且最终留下了一本记录着他的美食研究的临终之作——《大仲马美食词典》。

大仲马爱吃是毋庸置疑的，在《基督山伯爵》里的婚宴场景中曾有这样的一段描写：“新鲜香美的阿尔腊肠,鲜红耀目的带壳龙虾,色彩鲜明的大虾,外面有刺而里面细腻上口的海胆，还有为南方食客极力赞美、认为比牡蛎还要香美可口的蛤蜊——这一切，再加上无数从沙滩上捕来的，被那些该感谢的渔夫称为“海果”的各种珍馔美肴，都呈在了这次婚筵席上。”——如果作者不爱美食，是很难写出能够吸引读者的食物描写的。

但大仲马自己会不会做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关于大仲马厨艺的记述非常少，但也曾有大仲马传记的作者写过，大仲马曾经用简单的食材做出过非常美味的食物：“……大仲马翻遍了橱柜，找到一些大米、一点烹饪用的黄油，最后——让他喜出望外——居然还找到不少上好的番茄。他用番茄加黄油做成酱，和上大米煮成饭，饭里面还这里那里冒出几片油炸火腿片。”据说，客人们都对这道番茄焖饭赞不绝口。

《美食词典》中更是汇集了大仲马一生的美食心得。大仲马根据食材的名称，按照字母表的顺序对每一样食材都进行了介绍，可以说飞禽鸟兽无所不及，甚至还包括由鲸肉、翠鸟等做成的令人望而却步的菜肴（另：我认为，在非必要的时刻食用野生动物不仅是一种毫无必要的浪费，更是一种毫无道德、令人不齿的下作行为）。但即使是十分普通的食材，大仲马给出的菜谱也能让人垂涎三尺，比如其中的一条“戈格先生提供的牛排制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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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牛排需选用肋条或里脊，务必将筋剔净，然后切成大小相同的片（2至3厘米厚），轻轻铺展成圆形。想让烤出的牛排嫩一点，可在上炉之前将牛排在橄榄油里浸一下，或者在事先熔化并加了食盐的黄油里浸一浸。

火要旺，炭要纯净无杂质以免冒黑烟。将干净烤架放在明火上，放上牛排。注意观察，但在翻面之前不要动它。当牛排开始冒泡时就可以翻面了。翻面后也不要去动它。用指尖试试牛排的弹性就知道是否已经烤好。在盘子上放上一个垫圈，将烤好的牛排放在垫圈上，撒上盐和胡椒粉，盘子里放上调味汁——一块新鲜黄油，撒上切碎的欧芹，浇上柠檬汁即成。烤一些手指长的薯条，撒上盐就着牛排趁热享用。调味汁也可以用鱼油和番茄汁调制。也可以用水芹菜撒点盐、放点醋替代欧芹，或用泡菜替代烤薯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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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菜谱以外，书中还有许多与食物有关的奇闻异事和对食物产地的介绍，读起来十分有趣，让人不得不感叹大仲马知识的广博。例如，在讲到水时（是的，水也算一种食材），大仲马讲述了这样一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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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圣方济各会的化缘修士经常去主教那里蹭吃蹭喝，而主教特别叮嘱过他的属下，要善待各方兄弟。一天，主教设宴待客，而那位修士也正巧云游到了这里。主教对座中宾客谈起了这位修士，一位女士听罢便道：

“主教大人，何不跟他开个玩笑，也好让我们开开心。把他叫来，给他喝一瓶清水，就说是上好的白葡萄酒。”

“你们这是说着玩儿的吧，女士们！”主教说。

“啊，就让我们找点乐子吧，求您啦，主教大人。”

于是她叫来一个男仆，让他准备了一瓶水，密封后还贴上了标签。然后，男仆去把修士叫了来。

“兄弟，”女士们争相道，“你得为主教大人的健康，也为我们的健康干一杯。”

修士心中暗喜，庆幸自己今天交了好运，准备开怀痛饮一番。瓶塞拔掉了，杯子斟满了。狡猾的修士立马看穿了这场骗局，但他不露声色，做出一副无比谦卑的样子对主教道：“大人，您还没为这圣酒祝福呢，我可不敢喝。”

“没这个必要吧，兄弟。”

“看在诸神的份上，求求您啦，主教大人。”（这里可能翻译有误，因为基督教是一神论宗教，不存在“诸神”的说法，不过原文如此，就这么搬过来吧。）

女士们纷纷表示赞同，她们知道这位主教心软，经不住软缠硬磨。果然，主教应允了，为这杯水念了祝福词。修士立即叫来仆人，笑着对他说道：“把这圣水送到教堂去吧，我一个行乞修士，绝对没胆量喝圣水。”

这修士够聪明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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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罢此书，只能说，大仲马也挺聪明的，不是吗？

法国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家们总是有一股别人难以效仿的人情味，这种对俗世生活的关切不仅流露在他们的作品中，也表现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态度。不像磅礴大气的雨果，仿佛一座高高在上的雕像独自面对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大仲马无论是作品还是人生态度都更贴近我们这些凡人。也许也正是因为这些作家，我才一直都对人性抱有并不明朗的期待——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美丑兼收，在黑暗丑陋之上必定存在着美好光明之物。

如果此刻你能看见的，只有沉在水下的污泥秽物，那就去读读大仲马吧，去跟随达达尼昂探险，跟随唐泰斯复仇，或者更直接的——走进大仲马的厨房，感受一个文豪是如何在纷乱的俗世之中，始终保持着对美好食物的热爱和钻研之心。

吃，是我们抵挡凡庸的日常生活，感受生命的伟大广博最直接的方式。大仲马说：“我爱上烹饪，一如我爱上诗歌，是天赋使然。”没有人要求你热爱生活，但当生活的最美妙之处一就呈现在你眼前时，不去拥抱它就是一种难以被原谅的罪孽。

原载于微信公众号：冒险者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