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人给个评论,只能自摸一把。这是那本书的序。我多少为这么本书感到一点不好意思。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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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风吹哪页吃哪页的书,一本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书。
我做了10来年的美食记者,眼瞅着从临风少年吃成了一个初级痛风的胖子,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写一本这样的书。
这几年,我憋着写鸿篇巨制,写美食文化,从一块豆腐说开去,一个鸡蛋的历史,明朝人怎么下馆子,清朝大官家里的厨师怎么做饭,怎么辨别云南松露和法国松露的味道,如何用有点飞的词语描写一块肥鹅肝或者一块Otoro(蓝鳍金枪鱼腹)……我觉得当下的北京,写一本美食指南,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而是傻不傻的问题——网络如此发达,想吃点什么网上有海量的信息,食客点评,网站订餐,各种团购,足以令人应接不暇;报纸杂志随处可见,各种美食版上的文章资讯美食大片儿(平时我干的就是这个活儿),从中挑选一两家看着还不错的,直接就去了,有谁还会因为不知道去哪里吃饭,而特意买一本厚厚的书?
最主要的是在北京,每天都有餐馆开业,歇业,转手,倒闭,换厨师,换服务员,其频率之快,远远超过一本书的流通速度,今天你还在书里跟人家兴冲冲的推荐,别人按图索骥而去,一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免有上当之感。
餐馆开不下去,原因很多,有的是出品不好吃,生意惨淡,但是实话实说,北京是最好做餐厅的城市了,这里的人民不怎么挑嘴,好糊弄,也不怎么找事儿,就算饭菜里吃出根头发,能过去也就过去了,服务水平不高,也没有人太当回事。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其他:首先北京房租高。这是悬在每个餐馆老板头上明晃晃的刀子,开门一天,几千块钱的房租就没了,如果是小本生意,没有太多后续资金,许多店扛不住,哪怕再坚守一下,没准能成,也没办法。其次餐饮行业门槛低,有不少人的梦想就是捎带手开个小餐馆,情调一点的酒吧咖啡馆,平时忙别的,偶尔过来招呼一下客人,招待招待朋友,不少人都是这么做的,包括不少明星。事实上,开餐厅是一件“看上去很美”的一件事,不能做甩手掌柜,事必躬亲,兢兢业业,才有可能成规模,见效益。许多人把餐馆开起来了,才明白这里面的水深,自己又不会游泳,只能拍拍手上岸。这些年,我去过的餐厅得有几千家,没谱的老板和厨子占了多一半。有不少餐厅看上去挺不错,菜品也不错,过一段时间再去,还是关门了。
由此导致的后果是那些网上搜索出来的信息大多是无效的,那些美食点评的东西,多半是不可信的,在碎片化的信息中,寻找有效信息还是一件挺难的事。找点好吃的,实惠的小馆子,还真是挺难的。
所以我们需要这么一本打哪指哪的书,这么一本小米加步枪式的美食地图,这么一本用最笨的方法做成的最方便的书。尽管有可能是一本“撒大网,逮小鱼”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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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餐厅有两种:一种是做菜的,踏踏实实做每一道菜,心中的梦想是不能叫客人背地里骂自己的菜难吃;另一种是做生意的,从事餐饮行业,梦想着豪华,大,连锁,上市,融资,资本,人脉,宴请……我们愿意去的是前者。
北京的食客也有两种:一种是为了自己吃得好,我喜欢这一口,不在乎别的,跋山涉水,钻胡同,去郊区,哪有好吃的去哪,可以贵,可以便宜,但是性价比一定要高,心中的梦想是伺候好心里的馋虫;另一种是为了别人吃得好,有面子,请客,买单,交际,得办点事,饭局,圈子,得来点上档次的。我们照顾的是前者。
这本书里有200家大大小小的餐厅,有寒酸的,也有豪华的,各有各的吃法,各有各的乐子。有几种餐厅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一是豪华的,老百姓平时吃不起的,商务宴请燕翅鲍的,100块钱怎么算都吃不饱一顿的。贵餐厅自然有贵的道理,北京最优质的美食也都集中在高级食肆之中,但是那些餐厅不在本书涉及之列。二是连锁的,诸如海底捞、黄记煌、眉州东坡、小豆面馆之类的,尽管连锁餐厅的管理文化,服务理念和原材料集体采购能给餐厅带来不错的口碑,但我更倾向于单打独斗的,唯一的,有专注属性的,一般来说,有三家以上分店的,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三是自助类型的,北京有诸多自助餐,以金钱豹为代表,国际美食荟萃,海鲜寿司大餐,生鱼片,冰淇淋球,都大同小异,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助餐算是美食。四是熟门熟路的“所谓的”老字号,市面上有不少北京美食指南,其中少不了全聚德,便宜坊,东来顺等大餐,小肠陈、爆肚冯、九门小吃等小吃,在这里你找不到这些;五是新开业半年以内的,一家餐厅出品稳定需要人员的磨合,需要菜品不断的调整,适应市场的需要,一家餐厅稳定下来,最起码需要半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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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以一个吃货的角度选择餐馆的,我喜欢“吃货”这个词,带着点威猛与不吝,这本书其实也算是一本“吃货速成指南”,或者“老饕培养手册”,把这200家餐馆吃完一遍,基本上能满足你周围朋友各种刁钻的美食提问了。我一直把“美食家”这个词当贬义,我是个美食记者,最多算是个撰稿人,并非西方意义上的餐厅评论员。美国的露丝·雷克尔(Ruth Reichl)有一本书叫《美食评论家的乔装秘密生活》,她以前是《纽约时报》餐厅评论员。露丝·雷克尔需要乔装打扮成为各种身份和面貌去各大高级餐厅吃饭,然后给餐厅做出评价,发表在《纽约时报》上,同时给餐厅评分,最高的是四星,最低的是一星。这篇文章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餐厅的命运,评分高的,可以迅速走红,成为食客的拥趸;评分低的,甚至要面临停业的危机。所以在许多餐厅的后厨,都挂着餐厅评论员的肖像,每天叫厨师服务员默记,如果看到他出现在餐厅,就会如临大敌。在国内的记者行当里,唯一有如此待遇的就是几位知名的“明星狗仔队”,他们的照片被挂在各大演艺经纪公司的墙上,老大们对着刚入行的小明星反复强调:一定要 记住这张脸。
我偶尔也会摸着肚皮,仰望星空,畅想一下什么时候我能成为这样的餐厅评论员,笔锋强健,可以一千字决定一家餐厅的生死存亡?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戏,我们有社会新闻的记者一篇稿子掳掉不少贪官的乌纱帽,也有记者因为一篇稿子保留住将被拆迁的名人故居,而我不过是四处吃吃喝喝,写一些美食的馆子,推荐一些好吃的菜品,有时候也会说一些违心的话:明明味道一般,但是老板请我们去了,招待的不错,总不能拆人家的台。这是典型的中国式思维。几年以来,开张的关门的馆子见到无数,天可怜见,没有一家是我写关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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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经常能遇到这种事:我以记者的身份去,厨师会特意好好做,全心全意的做,叫人暗自惊呼,原来北京还有这么好吃的地方?下次再去,以普通食客的身份去,点同样的菜,味道却千差万别,恍如林志玲一下子出落成为罗玉凤,叫人苦不堪言。所以这里推荐的餐厅,我基本上最少去过三次,有的甚至去过数十次上百次,产品稳定,我心里有谱,写字的时候才能手不慌。
即便如此,我也有春宵苦短的感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只有三顿饭,作为一个80后的胖子,再怎么吃,吃过的饭不如人家吃过的盐多,见过的菜不如人家见过的姑娘多。一直想去却没有去的馆子都记在一个小本上,这个名单一直在增加。哪怕我吃出了痛风,吃成了胖子,一肚子下水和脂肪肝,也还算没出磨合期,万里长征走了十几步,一个男人走多少路才能成为一个爷们?一个爷们吃多少饭才能成为一个吃货?这答案都在风里飘,啊飘。一想到这个,我的手又有点慌。
看一个人喜欢什么餐厅,就如同问一个人喜欢什么书。如果一个人说最喜欢的馆子是全聚德,我猜他喜欢的书应该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尽管他也没看过这本书;如果他说喜欢大董的创意菜,我猜他应该喜欢村上春树以及帕慕克;如果他说喜欢大取灯胡同的卤煮、北新桥的卤煮、湘肠香的肥肠火锅、爆肚张的烧饼、牛街的奶酪魏、简阳的羊汤……我猜他小时候应该看过《三言二拍》,并且把某一些重点页,跟我似的翻得发黑……
一个城市的味觉是一个城市的底色,是私密的也是公开的,我们正在慢慢学习理解美食,都在路上走,步子迈得有点大,幸好不会扯到腮帮子。对于每一个食客来说,它不是产业,不是规模,只是好吃不好吃。然而在北京,我们有点悲哀地发现,一个不难吃的馆子已经算好吃,稍微用点心的就被交口称赞。这多像这个时代,不作恶已经是善,一点小善就被当成良心楷模。
即便这200家餐厅中,也有不怎么好的,一般般的,甚至有的会挺难吃的。而且百口难调,你觉得是个宝,可别人觉得也就是棵草,还是狗尾巴草,在风中飘,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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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花100块钱,我们到底能吃什么呢?
在一个通货膨胀的时代,100元钱能具有什么样的购买力?国产顶级的五常大米,可以买1公斤;可以买13斤大蒜、18斤姜、130斤白菜、50斤土豆、30斤青椒,4袋苹果、15斤所谓的柴鸡蛋,黄瓜能买一小堆,西红柿能买几十个……放在其他消费领域,100元钱买不到一只品牌的睫毛膏,买不到一件打折的衬衫,打折的运动鞋能买一只,袜子能买5双,内裤能买两条,能买7、8只牙膏,在北京打出租车能从欢乐谷到首都机场(不算高速收费),能跑200公里的高速公路,能加12升93号汽油,这点油够围着五环跑一圈,能在三环内侧边停车7个小时,在酒吧买两杯鸡尾酒,看两场电影(有时候还不够),买四杯咖啡,要是在茶馆能喝一泡普洱茶(当然不是什么上品)。
但是如果你选择好了一家餐馆,100元钱,我们能饱餐一顿美食,从头到尾吃掉一条鱼,还能有一个餐后甜点或者冰淇淋。
从这个意义上,这本书不单单是一个美食指南,也是当下日常经济生活的注解,2011年消费存档,21世纪初的美食坐标,供几十年后人们参考,考证,回忆的细节指南。它用100元钱解释着这个世界,用100元钱理解着这个城市的日常生活。几十年后,我们老了,那时的100元钱可能只够买个纽扣,买块巧克力,我们含着那块巧克力,翻着这本老书,跟孙子们追忆似水年华,啧啧,想当初,100元钱,能吃的那么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