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欲望都市二》中,专栏女作家和MR BIG遇到一对夫妇,女方不无欣喜和崇拜地对“专栏女”说:“I AM YOU”,相对于这部评价不高的电影,这句话反而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亮点。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很多个自己,在不同的时刻里,身体被不同的自己占据,一旦遇到触媒,身体里那么多的自己都跳将起来,冲进不同的面具——所以,很多女人会时而天使,时而女巫。
如果能有一部作品,让读者从中找到,或者看到自己——惯常的或者另一个自己,并且引发感触或者共鸣,作品和作者本身,已都具备成就。这或许是多年前很多小资女生喜欢亦舒的原因,也是我这样的闲人赞赏诸如《欲望都市》之类美剧编剧功力的缘由。
《三十未嫁》也是这样,能让人看到自己,找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天使或者女巫。
这不仅因为该书涉及的每一个人物和故事,似乎事事关己;更多的,作者能够拨动手指,震颤别人的心弦,让人感觉,好多场景,好多感受因了作者的描述和表达,变得清晰而凛冽,深入骨髓,让人感同身受之后又深觉触目惊心。
比如文中一个太过晚恋的博士的心思,感觉自己并没有全心投入,和恋人手拉手,依偎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总觉得有另外一个自己跳出来,浮到半空中冷眼打量沙发上的两个人:你们能这样一直到老吗?我这个年纪的人还能够谈这种前途不明的恋爱吗?” 估计有此类感受和疑问的,并非我一人。
又或者,在某一个时刻里,两人一起去楼下的超市买面条、肉糜和黄瓜,打算回家去做炸酱面。有一瞬间,女人觉得自己已经和男人结婚很多年,而其实,他们必须分别,女人,要回到另个和这个男人极其相似的人身边。
这些感觉都能让人感同身受,或许不是因为年龄阶段的类似,而是,作者能够细致、细腻地把握每种情绪的每条神经的脉络,让原本无法把握规律的生理活动,变得真切又无助。就像深秋时节削好的细长的竹篾,在清晨沾着露水的时候,割伤手背,制造一种湿润而清凉的疼痛,难以摆脱。
阅读本书正是北京第一次大幅降温的夜晚。关上电脑走在街上,看着寒风中氤氲的灯光,以及路边饭店里依稀的热气,我忽然心下疑问:是怎样又寂寞又聪明的人,写出如此凛冽的文字?依稀中,似乎看到一个个芳华女子,在凌乱的街头伫立,穿着相对单薄的衣服,却围着硕大温暖的围巾。
她们远离父母,身在异乡,眼神中,华彩璀璨,眉宇间,寂寞连绵。她们像猫一样,独立、敏锐、没有安全感,心思明确地为自己找寻温暖之所,而她始终不知道如何将自己投入平庸的温暖——北京街头,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她们都是三十不嫁。
冷清的文字里,作者以细腻的才华,让文中所有人都因此具备这种才华。人物也因为作者的文字渲染而集中体现一些特质,比如,寂寞、犀利、细腻、冷冽。作者不仅集中体现这些特质,也将这些特质的人呈现。字里行间那种流畅的节奏,充满张力的情绪,舒缓而又处处逼仄的心思,酝酿出一篇篇口味缠绵的文字,既如散文,又同故事,亦像某种陈述,作者娓娓地讨论情爱、哲学或者灵魂的话题。一如百合的花骨朵清炒作菜,放冷了与芥末同食,传统而富含创意,辛辣凛冽之外,难掩甘甜清香。
以前,我常想,女人的才华就像男人的钱,没有,挺好,可以仔细过日子;有很多也行,可以不用关注于过日子,怕就怕小富又不安的状态,造出很多让人疼痛和叹息的文字,以及诸多三十不嫁的现象,似乎祸害了纲常。这会儿,我忽然觉得,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有才情的女子,让我们经常目睹璀璨的文字;也正是诸多这样有才情的女子,让这个原本灰暗坚硬的城市,即使在深秋季节,仍旧四处开着坚韧又怯怯的各色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