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光
我们之间素昧平生,她的书,那饱含情愫的动人的文字却令我魂牵梦萦。这是一本怎么的书?书名曰《尘埃里开出的花》,作者名不见经传,叫郭厚英。同名的书出了正续两本,她寄我的是第二本。
说实话这一类的书,坊间似乎正流行,我或也未多加重视,最初似乎写张爱玲,又扩散开来,那些盈盈秋水的民国时代才女们,逐次登场,款款情愫,落花流水之后,无非一番温情抚摸,说道,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似乎肉麻的成分偏多些。自己却也不反对这么温柔的给人一刀,可也断不会为此而想去破费一些钱钞。但事情当然不至一成不变,否则也就没有这篇文字了。我得承认自己的观点有些偏颇。固然不乏有趋时的可能性,但这类书籍中之上乘作品,却也可以十分动人。我们多少总该有些历史癖好,闭门读书,看历史无非拿来与当下互相参悟,从中看出些曾经有的蛛丝马迹。而从来写历史的,有正史,那是祠堂上正襟危坐一类的画像,却也有野史、情史一类的文字,迹近行乐图之类家居小照。两者何为真孰为假?亦无所谓真假,不过人的不同的侧面,人从来就是多棱的,由多个角度,左右前后去看,表现可以殊异,但人还是那人,只是可能更加真实了呢。
那么究其实,郭厚英的《尘埃里开出的花》,也完全可当历史视之,从情爱入手去观照历史,那些风云人物,会不会是一种亵渎呢?担心是多余的,元好问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许之。何等惊天动地。如此则情是怎么具伟大的力量?或许,郭厚英聪慧过人,或许心有灵犀,她的文笔,那么美妙,姿致翩翩,又是如此曲尽其妙,那么极体贴地写出那份令人心颤的情与爱。曾经的这些情与爱,熠熠闪光,就为这么一些至情至性的男男女女搬演着,——说搬演,我有些嫌这说法太轻佻,那么,该怎么说才妥贴?反正这不是矫揉之情,是尘埃绽放的花,那么妍丽,带着血痕与泪珠,訇然绽放那一刻,令我们醉令我们惊心动魄,纵使岁月无情,那烟尘又怎么掩蔽得住这一份情与爱?
带着一份虔诚,其实郭厚英小心翼翼地在礼赞这份圣洁的挚情,她的笔下蘸满了柔情,理解的共鸣,春风杨柳的情愫,穿越时空的风,总想去动情地抚慰那些伤痕累累为情而死的伟大灵魂。至情至爱的人们,他们何尝寂寥?留下的情感其实已托体同山阿,在更多的后人中铭心刻骨。他们的幸则是邂逅了这位当代的多情、善解人意的女子郭厚英,知音的投契,令他们的情与爱,穿越时代的似水流年,在当下激溅起了璀璨的浪花,那惊心裂肺的所谓凄艳,却在我们这些沉湎于庸常与琐屑的男女的心头,唤起了几许久违了的温馨和感动。
看看呵,这都是些什么样的男人女人:高长虹、沈从文、徐悲鸿、卞之琳、夏济安、张荫麟、高君宇,还有围绕这些出色男子的女子,许广平、张兆和、张充和、蒋碧薇、孙多慈、伦慧珠、容婉、石评梅,纵是零落已成泥,却犹有香如故。散落在历史烟尘里的更多的绝伦的凄艳,经这么一番的打捞,却是如此活色生香。我们羡我们哀我们扼腕,——何为大美?何为爱?更何为乎情?这就是。执子之手,与汝偕老。这固然理想的境界,而人间事尽多不完满,我们不能说不完满是大美,但面对这更多的遗憾,我们却也无须耿耿于心,曾经的拥有,这一刻的幸福,或许永远都超越了天长地久。他们爱过,或者恨过,这就够了,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因为他们都已真实地活过了。
距离总是好的,可以令我们因了这距离而有了欣赏之心,岁月使有情无情,那些地老天荒,那些恩怨尔汝,都如风吹散如水流逝?那些人儿或已远去,但背影总该留下来?瞅着这剪影似的背影,我们有更多的感慨,活在其时的人到底幸福,浪漫旖旎心旌摇曳的生命传奇,在这日渐荒漠的世界,几已绝响。那么,我们只能读《尘埃里开出的花》了,这是可慨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