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本书的时候是2011年10月。转眼5年。期间读Margaret Olwen MacMillan的《Paris 1919》,去了布拉格、维也纳和布达佩斯旅行。站在华尔街的街角,这本书的封面闪在心头。
在很多人眼里,1900-1939这四十年的欧洲类似民国。名流云集,群星璀璨。看看午夜巴黎、亦或者布达佩斯大饭店,还是有不少未经历过这一时代的人对它充满着不切实际的向往。还好无意先读了《Paris 1919》,看着世界各国的代表云集欧洲,各怀私心的筹划着一战后的世界秩序。而这本书就好像是Paris 1919的续集,只不过专注于巴黎和会后的金融领域。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思考的过程杂糅了个人以及所属群体的能力、智识、情感和视野,思考的结果也正是上述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作者以英、美、法、德四国央行掌门人个人特质和经历这一极微观的视角,来描述一战后金融秩序重建、1929-1933大萧条的爆发及应对这一极宏大的主题。人类创设了社会秩序,后来旧秩序以残酷大战的方式崩塌,所有人都被迫意识到建立新秩序的时候到了。
那该如何建立新秩序?如何继往开来?仅以本书的金融主题上讲,继往,意味着以眼还眼,同盟国要赔偿战争赔款,美国要收英、法借的战争债。开来,提醒所有人穷寇莫追,德国不能拒付,英法不能违约。任意一个国家主动或被动地崩溃,破坏性都无法估量,因而被各国极力避免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所有人自己导致的灾难,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本书扉页的引言可谓点睛的总领之笔。英相本杰明·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说 “Read no history—nothing but biography, for that is life without theory.” 人们通过蓍草、铜板、演绎法、归纳法努力在这不确定的世界里寻找那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确定性。但,真的有绝对真理么?
一家通吃就好么?
论一战的策略,美国就像个理智且稳健的投资者,没一点儿问题。不参与门外的战争。交战方有需求,原材料、制成品、资金……我美国通通满足你们。的确,一战里美国好像有了个专门吸金的磁石,大量黄金流入美国。你能说是大赚么?等价交换嘛,更何况其实它是雪中送炭啊。但雪中送炭就真的被人念好么?书中提及一战后欧洲各国对于美国人战争期间的贪婪嗤之以鼻,并带有很大敌意。不念美国好也就罢了,欧洲人还要把战争赔款和战争债务混为一谈,而且最后还都还不上了。美国按照原先的游戏规则赚了黄金,但突然发现牌桌上没了对手。“钱都在你这儿,我买不起”。还好,大美帝有足够大的国内市场,可以自己玩儿。然后,股市玩出了泡沫,金融危机、经济危机,玩出了最后的大萧条。仔细看股市泡沫形成的过程中美国人的所作所为,再看看2015年春夏的中国。当华尔街的擦皮鞋小哥都能告诉你内幕消息,是不是有点似曾相识?其实这贪婪和赌性不一定是个坏事。个体和国家是相似的,有激进、有不理性,说明有活力,一枚硬币的两面而已。看看二环主路边的共享单车,这都是中国这个经济体有活力的类固醇。
上哪儿说理去?
谁能说自己能分辨何为因、何为果,若是互为因果呢。谁能保证好的意图是否必然有好的结果,好的结果是否一定能让所有人领会?书里法国在英国1931年放弃金本位时维持英镑储备损失惨重,却被英国人认为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胡佛(Herbert Hoover)总统在任期即将结束时的政策草案最终被罗斯福(Franklin Delano Roosevelt)几乎原封不动的采用,并成功恢复人们对市场的信心。到底谁是“救市主”?为什么当时一定要坚持金本位,这个在当时是金科玉律,但后来似乎也并未如何的标准?很多事情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个人的局限与人类的无限
昨晚合上书,好像书中百年前穿着三件套、戴着夹鼻眼镜、留着各式各样胡子的老绅士们在挥手道别,的确有一丝不舍。文字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为读文字的人扩展了时空。怪不得“天雨粟,鬼夜哭”。除了四大央行的掌门人Montagu Norman、Benjamin Strong、Émile Moreau和Hjalmar Schacht,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摩根的银行家们……出色的人们之间的友谊、仇视,以及度尽劫波后相逢一笑,聚了又散。看书时时常在想,以个人的能力怎能应对时局强加给你的考验?当危机出现,所有人都盯着你给个解决方案时,你该怎么做?有没有想法是一件事,有没有勇气和能力实践(且不说实现)想法是另一件事。个人抱负是一种想法,若是这想法会觉得未来的走向呢?个体和群体之间该如何联结?书中有个小细节,为应对Bank of United States破产后的连锁反应,各种人士游说胡佛总统和各州州长,后来美国宣布银行业强制休假。除了伊利诺伊州州长宣布休假时自己兜里只有95美分令人莞尔外,美国人民立即适应并开始采取物物交换、赊账、普林斯顿大学校报直接开始扮演起当地央行职责等各种有趣的方式应对这一变故,社会整体井井有条。德国因为经济危机导致出现很多类似Hooverville的贫民窟后,德国人自主选出棚户区的“区长”进行自治。对于习惯了“官如父母”、“政府要管”的我们,市民社会到底指的是什么,似乎有了些参考和借鉴。不跑断腿部矫正器,Forrest Gump永远跑不出阿拉巴马。因为乐观、要追求幸福,所以难免犯错,因为思考、且善于总结,所以会不断纠错。人类自己设立了规则、确定了价值,然后遵守、熟悉、墨守、以致于被桎梏。然后山穷水尽之时,突然被某个人当头棒喝“谁规定了必须这么做?!”
书中结语一章有这么一段话:“They had long absorbed the lesson that while most of the time the economy works very well left in the care of the invisible hand, during panics, that hand seems to lose its grip. Markets, particularly financial markets, became unthinkingly fearful. To reestablish sanity and restore some sort of equilibrium in these circumstances required a very visible head to guide the invisible hand. In a word, it required leadership.” 然后,用一句毛主席的话做正文的收尾:“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
其他
有机会去华盛顿的美国国家美术馆时,可以看看时任美国财长的Andrew Mellon在工作之余暗地里联系苏联买的那些油画。
建议不妨如我,配合Paris 1919来看,然后找个懂经济学的朋友,随看随问。我在看的时候,无数次想请教晓白博士。
再次,英文版每一章的题目都很妙。写书评时扫了一眼豆瓣上中文版页面的目录,英文烂如我,都觉得无论是书名还是章回题目,都干瘪极了,了无趣味。
最后,英文版图书有个好习惯,索引、脚注和很有人情味的致谢,这本书里是那条叫Scot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