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胜者,除了真主。
这是布满了阿尔罕布拉宫的一句铭文,表面看起来洋溢着一股戾气。但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古兰经的教义。
在这本书里,作者的心头萦绕的倒的确是阿拉伯人高歌猛进伊比利亚半岛的狂妄,甚至断言历史上东方只有两次战胜了西方(竟然会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一次是阿拉伯人占据整个西班牙乃至地中海,第二次则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种自负和狭隘真的不该成为榜样。面对着这些文字,我开始怀疑,伊斯兰的教义是否真的很容易让人走向偏狭,抑或这种偏狭只是在长期的压抑中被迫形成的保护膜。但无论是哪种原因,这都让人很不舒服。
与之相反,林达的《西班牙旅行笔记》则时时牵挂阿拉伯人落败后的悲怆,那种凄凉和历史上的所有失败者一样,是一种日暮西山的境况。但是吊诡又有趣的是,这两种相反的情感所赖以寄托的意象却是完全一致的:直布罗陀、格拉纳达、弗拉门戈、阿尔罕布拉……这些事物全都沾染着一股接一股的悲凉,而它们无不来自穆斯林的胜利与溃败。读这些书,仿佛能够闻见西班牙的空气中那充溢着的沉重的历史气息,在那里阿拉伯的基因仍然在深刻地改写本土文化和生命。
阿拉伯人的影响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我甚至想到,拉丁美洲的那动人的生活与作品是否也在冥冥之中得到了他们的启示?或者也许,在事实上侵入拉丁美洲的西班牙人的确已经过阿拉伯人的改造,并成功地将那种独特的悲凉和闷热的情感传递到美洲大陆。最后的最后,这种间接的传染便造就了拉美的迷人风情,和人们的独特的生活态度,乃至魔幻现实的作品——它们的主要功用不是创造什么,而是展示着已经存在的那个世界,那个难以为外人真切认识的世界。
历史在偶然间被造就,并顺带着生产出必然性这个副产品。然而当我们在苦心寻找必然性时,可能偶然正在动用强大的力量对前者加以改造,来造就新的历史。正因为此,我们无法认识什么,更无法评判什么;我们只能观察那些曾经或正在存在的事物,然后把它们记录下来。
无论如何,我真的愈发向往西班牙和拉美——或许后者并非另一个,因为它们其实是同一个?
没有胜者,除了真主。
也许这并非自负与偏狭的表现,而只是臣服于命运的哀叹。如果这样,那么我们和他们也就成了“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