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路上》,这本书更能打动我,因为它以一个旅者的独白形式出现,描述着这一路上的感受。这种感受,只能是孤独。
难能可贵的是,在这本书中,凯鲁亚克抛弃了那种习以为常的俗语,在遣词造句中竟然营造出了一种可以称作高雅的情调。这大概也是孤独患者这样的角色所配套使用的语言风格。当你独自在路上,对着自己的内心时,即使你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满与怨恨,你也会心平气和地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默默地感受着它的喜怒哀乐,美好与丑陋。因为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孤儿,茫茫天地之间孤身一人,心慢慢地就柔软了下来。
凯鲁亚克是如此享受这种孤独,他怀着一颗流浪的心就这么上路了。开头两篇是他一贯的行云流水的风格,故事情节向思维让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所以读者无形中也被带入这种怪圈,以至于读完之后都不知道自己读了什么,只留下一个流浪汉在这个世界独自行走的印象,不管故事中出现了多少人物,最后只剩下“我”一个再次出发。人生不也如此。然后到了《铁路大地》,这个“我”越来越鲜活起来,他是独孤的,又是野心勃勃的,他的流浪,有了一种征服美国的英雄色彩,只是这个色彩,有点悲凉。风餐露宿,搭车旅行,苦行僧的生活更能磨练锻造出一颗本就孤独骄傲的心。在《海上厨房的懒汉们》中,这个“我”无限放大到周边的海员们,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地不堪一击。上一秒的亲密无间随着双方身份的转换,下一秒就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凯鲁亚克说“他们茫然地看着我眼里根本没看到我”,在所有的情绪中,没有情绪是最可怕的。
于是,回到纽约,在《纽约场景》中,凯鲁亚克回归了《在路上》那种疯狂的玩乐,他与他的朋友在一起,过着声色犬马的垮掉的夜生活,可是众人的狂欢实质上却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独孤。这就是时代的孤独,在我看来,垮掉的一代并不是一群不知世事的孩子的荒唐行为,他们哗众取宠的言行其实是想引起这个冷漠世界的关注,他们拼命呼唤真善美的世界,却用粗俗的方式表达出来。他们迫切想找寻一些被物欲横流的世界所抛弃的美好但是这些美好却一去不返,他们愤怒,他们孤独,他们的格格不入使他们被人称为垮掉的一代。可是如果振奋起来,他们又比谁都热血。在《独自在山顶》中,凯鲁亚克展现了自己的深度,又是孤独一人,不过这次不是在铁路,也不是在轮船,而是在山顶,所以他那种修行僧似的环境给了他机会开始思考宗教方面的问题。在这里,他感悟到“我不必把自己隐藏在孤寂当中,而可以接受社会,不论其好坏”,这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领悟,所以在后来的《欧洲快意行》中,凯鲁亚克心平气和地描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于是我惊奇地发现,他描述的欧洲是那么地吸引我,不再是天马行空跳跃的到处跳跃的思维,而是细细地观察每一个经过的人,静静地观察日常生活中的琐碎美好。他变了。
于是,在《正在消失的美国流浪汉》里,凯鲁亚克变得哀伤起来,他是在为一个时代独特的流浪汉文化做挽歌。他的孤独,那么明显地弥漫在这篇文章里,让人措手不及,暗暗感伤,于是也随着他的最后一行字,变得孤独又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