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出这个作者的名字颇费了一些周折,最早就在三联生活周刊封底前两页认识了她的专栏,封底前一页则一直被朱德庸的《大家都有病》占据。当时就想,这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啊,能把简单一道美食写成饕餮盛宴,让食物们排好队在她的笔下活灵活现,把历史和故事融进美酒菜肴,让人垂涎欲滴,让人食指大动。但那时,我并不会念这第一个字。
后来看余男、吴镇宇和江一燕合演的电影《双食记》,一个女人教另一个女人如何用烹饪的菜肴留住男人,实际上却利用食物相克的原理谋害那个是自己丈夫同时也是别人情夫的人。在电影片头一句话一闪而过:本片改编自殳俏的小说《双食记》----原来又是这个丫头!于是找出原文来看,却发现短得可怜,电影剧本只保留了她的小说本意,大肆填充,终于丰满成了一部一个半小时的电影。那时,我还是不会念她名字第一个字。
再后来偶得这本《贪食纪》,拿起来居然放不下,喜欢这简单吃食里挖掘出来的复杂,喜欢她笔下食物就着油墨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喜欢伴着故事装作深沉却又面对食物心花怒放时的矛盾。于是先上网搜了她的图片,算是小圆脸一枚,不胖,眉眼中露出了一个吃货必备的特点----喜兴,但也透出那个“俏”字来。再查经历,原来是复旦的才女,思想史学士,医学史硕士。最后才知道那个字念 [shū],释义为象形,甲骨文字形,象手持一种长柄勾头似的器具,可以取物,可以打击乐器,后成为兵器,说白了就是长得象钻头一样的兵器。难怪她能把个吃饭的本性写成杀人的利器,原来这名字里暗藏玄机。
书中有个故事:说大董烤鸭店的大董去西班牙遇到分子厨艺大师Ferran Adria,“两个人比赛料理海参。结果Ferran手起刀落就把海参肠子给拉出来,把海参扔了,大董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掏空了海参的肚子,把海参弄得干干净净,把海参肠子给扔了。结果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就是彼之熊掌我之砒霜,当然,还没有这么可怕,但这也就是烹饪的乐趣。比赛的结果则是大董那里多了一道海参肠子羹,不知道El Bulli处是不是会多道西班牙风味的煎海参。”中国欧洲地处两块文化完全不同的大陆,食物文化底蕴都极其丰厚,称其并列位于世界之巅并不为过。两种文化在饮食领域不断碰撞,激发出的火花和灵感是对整个人类的造福。记得央视曾经搞过一档节目,让中法两国顶级厨师用同样的食材比拼,规则是每一方可以拿走对方的一道辅料。来自米其林餐厅的厨师自作聪明地拿走了中方的食用油,而中国大师傅居然不慌不忙拿出五花肉来炼油,惊了对方。以至于后来别的法国厨师只选择拿走姜或者食盐等材料,不再动油的脑筋了。相信法国人也会从中涨了见识,不必在料理时再唯黄油不破了。
殳俏还说:“日本油炸食品的代表是‘天妇罗’,其油炸的过程并不着眼于为食材增色增香,而是为了锁住其生鲜。这是一个极其玄妙的境界,因为大多数国家油炸食物的出发点往往是,因为食材不够新鲜了,只能靠油炸掩盖其本味。但日本人的油炸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是‘盖’,而是‘锁’,恰恰为了突出食材之新鲜。”这个观点我第一次听说,读过这段文字之后细细反复琢磨了这“锁”的味道,似乎能够回味出几个月之前吃到的天妇罗的滋味。在中国,尤其是对食堂比较熟悉的人都知道,大师傅用以面对食材不新鲜的做法中最常用的就是先油炸再红烧,或者加入辣椒等重味调料来掩盖,是以粤客多愿清蒸,而不喜红烧,尤其是对于海鲜、野味等对鲜味要求较高的食材来说更是如此。所以现在回想上大学的时候,那些广东同学在东北吃了四年的白菜炖土豆、馒头咸菜粥,对他们与生俱来挑剔的味蕾来说真算得上是一种摧残。
书中还有这样一段文字:“温金.德.沃德(Wynkyn de Worde)在他的《切割书》里头警告大家说:不要用没擦干净的手指在馅饼堆中摸来摸去,不要用油乎乎的嘴唇去啧啧地嘬葡萄酒杯,不要在桌布上抹掉手指上的油,因为这样做对你自己和对宴会的主人,都是最不利的。”看到这里,我不禁想笑,在过去三十年许多次小饭店的聚会里,我绝不是唯一一个把桌上的塑料桌布抠出若干个洞洞的人。这似乎又是一个中外文化的冲突。我曾经在澳洲参加过当地人的家庭聚会,为家里无数套精致的碗碟感到惊讶,也会在餐桌上匆忙吃完洋人递过来主食之后手足无措。而回到中国之后,几乎已经不见了那些把朋友邀请至家里大食的习惯,取代的是那种餐馆里肆无忌惮地喧哗,觥筹交错间的粗鲁比拼,以及酒醉后毫无理由的嘶吼破坏。在家里吃饭似乎变得越来越无趣,大都市里大众点评网的迅猛发展可以看出人们对美食的花花世界毫无抵御能力。但《舌尖上的中国》大规模流行,说明了人们内心对“吃”这个文化从低到高、从本能到思考、从满足于饱腹到不满足于奢华的思想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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