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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ic 把时间当作朋友 的书评 发表时间:2014-10-07 15:10:31

想明白——李笑来

“Critical thinking”这个词组通常被翻译成“批判性思考/思维”。这种翻译的缺点在于,“批判”在中文语境中有着不少其实与“Critical thinking”并不相干的甚至相左的意味。在中文语境里,”批判”这个词,从新文化运动开始直至当今的种种运动中,总是与”阶级”、”立场”这类的词 有着紧密联系;而与“思考/思维”或者“思考/思维方式”并无关联,就算有关联也通常是对思考/思维起着负面的作用。


“Critical thinking”的另外一个可能的翻译是“独立思考”。我个人一度认为这个翻译要比”批判性思考/思维”相对强出许多。可是,最终发现,”独立思考”的 这种说法往往导致”一定要与他人不一样地思考”,或者”一定要排除所有人的干扰”等等诸如此类的误解。特立独行的不一定是对的,对的也不一定就非得特立独 行。


最终,再次印证了”简单即好”的铁律——思量了这许久,我个人觉得“Critical thinking”其实用“想明白”、“想清楚”、“清楚思考”这类大白话最为恰当且无歧义。其实只不过是“Think clearly”, 或者“Clear thinking”。感谢孙犁先生写过那么一篇”好的语言与坏的语言“,也庆幸自己能够读到并竟然可以瞬间领会好的语言要”简洁、朴素、有效、准确”(后来又通过读许多其它高人的书才弄明白好的文字还要“具体、生动”)。使用“简洁、朴素、有效、准确”的语言,会使自己更容易“想明白”、“想清楚”。


其实,凡事儿都尝试着”想明白”只不过是一种习惯而已,并且是可习得之习惯。 绝大多数情况下“想明白”其实并不需要智商,只需要耐心。当然了,耐心作为一个人最宝贵的品质(没有“之一”,耐心就是最宝贵的品质),也是可习得之习惯。 智商只不过是各种天分之一而已。属于天分的东西固然可贵但往往一并无太多发展空间,二不大可能遍及方方面面,总之非常受限。如果肯仔细观察一下身边的人就 会发现大多数人从未因为他有什么天分而获益;倒是恰恰相反,“我在这方面没有天分”总是他们最终失败的借口。


日常生 活中不乏“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各种例子,那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实际上是那些有智商无智慧的人。智慧与智商不同,智慧是凭借积累获得的。而积累智慧的 前提就是要养成”凡事儿最好自己动动脑子想明白”的习惯。动动脑子想一想其实是根本不花费力气的事情,可偏偏大多数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想那么多多累啊?”——这是相当古怪的,尤其是从一个“人”——作为地球上惟一一个拥有庞大的大脑额页的物种之成员——的口中说出来。


谁 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那么高比例的人的人不愿思考、懒得思考、害怕思考、厌恶思考——这个比例保守估计都不会低于80%。更说不清楚的是剩下的20%中还有 其中的80%常常用错误的方法思考——即能用简单且清楚的方式想明白的人几乎占不到4%的比例。这4%的比例中的绝大多数最终选择了沉默或者变成敌对的帮 凶;因为如果换个角度看待历史的话,可能会得到令人寒心的结论:人类发展史就是极少数想明白的人在不停地挣扎的同时被绝大多数想不明白的人漫骂、侮辱、陷 害、谋杀的历史。


谁都有脑子,用还是不用,是个问题。有脑子却不用等于没脑子。用,那应该怎么用,是个更重要的问题。这是个人选择,这是一个人的奥德赛(Odyssey)。女妖的歌声无孔不入——而你却除了你的耐心之外没有任何其它抵御工具,路漫漫其修远,你要上上下下而求索不息。


 


 



一般来讲,容易的事情很好办;可是,尽管想明白其实并不难,但确实很少有人可以做到。这貌似是个悖论。然而,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现象。因为想明白往往并不是一个孤立的过程,它需要“感受”、“观察”、“思考”、“讨论”、“修正”,并且以上过程还总是需要循环往复,并且还不一定总是以上述顺序排列。所以说,有时“想明白”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容易——尽管另外一些时候想明白真的不难,乃至于经常有人开玩笑说,“这事儿用屁股想都想得出来”。


“感受”、“观察”、“思考”、“讨论”、“修正”这五个过程中的每一个都充满了陷阱和障碍。但最先值得提及的过程是“讨论”。因为“讨论”是最难以真正实现的环节,也是最容易形成总体障碍的环节。如果“讨论”过程出现了问题,就根本无法可能进行下一步,及“修正”——那就意味着说不可能有进步;并且“讨论”过程出现的问题将对讨论参与者的下一步“感受”、“观察”、“思考”,以及这些过程的循环往复造成无法逾越的障碍。具体例子以后再说。


阻碍“有意义的讨论发生、进行、并得出有效结论”的最大障碍是讨论双方或者多方以胜负为目的,而不是以探寻真相为目的。这种障碍之所以如此普遍存在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甚至可能一生都没有真正意识到几个基本原则有多么地重要。


 
第一个原则是:有意义之讨论的前提是双方不仅要“相互竞争”更重要的是还要“相互合作”。



我们有句谚语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为什么呢?因为讲道理是需要前提的。双方想要进行有意义的讨论,那么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双方必须共同遵守理性讨论之基本原则,比如:1)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随意判断;2) 有了确凿的证据,结论就算令人难以接受也必须接受;3) 错了就要承认并进行改正;4) 对了也好,错了也罢也不许向对方进行人身攻击,应该对事不对人;5) 谁有道理的就听谁的;6) 双方都有一定的道理,那就要看谁的理由更站得住脚,谁的结论更实际;7) 双方的提案都不好,那么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可是兵是手里拿着枪的,兵随时都可以拒绝与秀才合作,哪怕秀才再有道理也没用。


日常生活中很少看到有意义之讨论存在。大多数人基于种种原因并不重视“共同遵守理性讨论之基本原则”的重要性,动不动就忽视、放弃、甚至违背这些原则。有多少次你听到人们说1) “本来就是这样的么!”;2) “就算道理是那样,我也无法接受!”;3) “滚!”;4) “放屁!”或者“傻逼!”;5) “你自己看着办吧!”;6) “行行行,就你最聪明!”;7) “我不管了!”……


很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每个基本原则被忽视被放弃被违背的时候,都是有明显的信号存在的,就好像上面罗列出的那样。后来等我有能力把这些原则想清楚并将其分类之后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天真地以为我可以向那些忽视、放弃、违背基本原则的人解释清楚我们的现状,而后再把讨论拉回正轨——当然,许多年的挣扎被证明为徒劳。


如果你作为讨论一方,发现对方已经不再“遵守理性讨论之基本原则”,那么就马上停止讨论吧,因为你已经失去了讨论的对象。就算对方不依不饶,你也应该回避回避再回避,因为任何接下去的过程都已经不再是“讨论”而更可能是为了争而争的“争论”了。这种争论的害处很多,比如浪费时间,比如影响情绪,比如把对方变成敌人,比如失去更多朋友……


如果你作为讨论的一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不再“遵守理性讨论之基本原则”,那么就马上停止讨论吧,因为你已经不再是“讨论者”,而更可能只不过是个为了争而争的“争辩者”而已了。这并不说明你傻,也不说明你笨,只说明你的提高余地还很大。无论是谁最终拥有的能力都是依赖积累获得的,积累是个过程,不是结果。想明白这件事儿,就很容易做到心平气和了,不至于像挨了打却又无能为力的孩子一样生自己的闷气然后开始仇恨社会。这样的结果确实能说明的是对方确实比你更强大(至少在目前这个特定的方面),但,想明白了就知道这也没什么,因为他的强大也是,并且也只能是依赖积累获得的——没什么不服气的。回去继续修炼就好了。


 


 



 
第二个原则是:事实、真相、真理、道理(即所谓的“Truth”;下文中全部使用“Truth”这个英文单词指代)是独立存在的,从来不会依附于任何个人或者集体存在。



一旦有人认为自己的手中掌握着Truth,或者自己代表着Truth,甚至自己干脆就是Truth本身,他自己就可能已经陷入想不明白的困境不说,还要让身边的人遭受许多苦难。有人开玩笑说,地球上最虚伪的群体分别是神职人员、政客、律师和教师。这种揶揄事实上基于非常准确的观察——因为这几个群体中最不缺的就是“经常认为自己的手中掌握着Truth,或者自己代表着Truth,甚至自己干脆就是Truth本身”的那些人。


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用“自以为是”来形容上面提到的那些人。然而,自以为是的人并不仅仅限于刚刚提到的那几个群体,事实上,他们几乎无所不在。他们每时每刻造成的灾难无可估量,且还是在他们自己并不自知的情况下。圣经里提到这些人只能这样慨叹:“上帝啊,原谅他们吧,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自以为是”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必须经过的阶段。无一例外,每个人生来都以无知为起点。而成长之路原本就是求知之路。个中的辛苦世世代代都有人慨叹,庄子就哀叹,“吾生有崖,而知无崖;以有崖求无崖,殆哉矣。”牛顿给朋友的信里悲鸣,“要学的东西太多,学会任何一样东西需要的时间又太长,等我学完了,我就该死了……”


求知的路不仅太长,也太辛苦,走下去不仅需要心智的努力还需要勇气。所以,绝大多数人中途就停顿了下来,不再前行,他们安慰自己的方法是告诉自己,自己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很多的时候很多的人只需要再跨一步就可以超越“自以为是”的窘境,可惜,基于种种原因他们一生都没意识到自己原本可以跨出那一步。


难以跨越“自以为是”的众多原因之一可能是因为其中的曲折。你必须为了变得“有知”而去挣扎;然而,挣扎的结果是你将面临更多的无知。那绝望就象那个得罪了宙斯和奥林匹斯众神的西西弗斯所面对的那样那样——因为得罪了众神,遭到了诅咒,终生要把那推上去还会落下来的巨石推至山顶。可是关键在于,如果你用你的“有知”平静接受自己的“无知”,就不会像西西弗斯那么倒霉——只要你做到能够平静接受自己的无知,你的水平已经接近苏格拉底了。(苦笑:苏格拉底也挺倒霉,马上就会提到……)


历史上所有伟大的教育者本质上都在为一件事情奋斗挣扎:教会下一代跨越“自以为是”。苏格拉底的挣扎招致了恐慌,被认为他在毒害年轻人,于是人们判他死刑赐他毒酒。尼采所说的“超人”当然不是把内裤穿在外面的Superman,德文“Uebermensch”翻译成英文,应该是“overman”——大抵上指的也应该是跨越了“自以为是”那道障碍的人。托马斯索威尔注意到大多数人如果未经教化就很难超越这个障碍,同时也意识到人们如若无法超越这障碍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所以这样慨叹:“每一代的出生,从效果上看,都相当于野蛮对文明的侵略,我们必须在太迟之前教化他们。”


我写这些文字,可不是因为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教育者——只不过是因为看不下去有那么多的年轻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而心有不忍而已。有的时候也觉得恐怖:那些自以为是者就好像西方鬼怪故事里的吸血鬼,被他们咬过之后的人也要变成咬别人的吸血鬼……(另外,英语里有另外一种说法去称呼那些不可救药的人——“impossible person”,很好玩,很准确。)


如果你在任何讨论中发现参与者里面有“自以为是”者存在,你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退出讨论——只要他们存在,讨论就不再是讨论,不会产出任何有意义的结果。继续下去只是浪费你自己的时间。而你自己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到认为自己有能力、有时间、有责任、有义务教会他们想明白的本领,甚至跨越那道难倒大多数人的障碍——1) 绝大多数情况下,想明白是自己的事情,并且只是自己的事情;2)这是几乎每个社会都想系统地完成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事情(因为每个社会中总是存在着另外一股强大的阻挠力量)。最后,你也应该考虑自身安全因素——不要被“吸血鬼”咬到,最好甚至都不要被他们看到。


 


 



 
第三个原则:Truth不变,也不会因任何人而变;不停变化的只是人们对Truth的解释或者理解。



很多书籍里都会有相当长的篇幅从逻辑上论证、说明这个原则;可是,最终还是有很多人不仅无法深入体会这个其实很简单的原则,并且常常因为忽略这个原则而推导出很多其它的看法。比如,经常有人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真理(Everyone makes his or her own truth.)

一个人的真理在另外一个人那里就可能是谬误。(One person’s truth is another person’s error.)

真理是相对的。(Truth is relative.)

真理总是在不停地变化着。(Truth is constantly changing.)(或者:真理并非一成不变。)

任何观念之间都应该是平等的。(All ideas are equal.)


这些说法背后暴露的问题实际上不是逻辑问题,也不是什么哲学问题,而是心理问题。


婴儿在出生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无法把自己与自己周遭的世界从意识上分离开来。它会以为自己就是一切,一切都是自己。饿了就哭,哭了就有吃的。于是,它会觉得自己饿的时候全世界都饿,自己痛的时候全世界都痛,自己动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动。心理学上把这种状态成为“共生”。据说这种状态大约存在五个月左右,之后,婴儿就可以逐渐把自己和这个世界分离开来,比如,可以意识到妈妈与自己并非同一,也开始慢慢知道什么是它自己的手,它自己的脚……


脱离共生状态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摆脱这种共生状态实际上完全是不得已的,如若可能,每个人都有随时返回共生状态的欲望——因为在那共生的状态下,一切都好像由自己掌控。最无能的状态被理解成为最自由的状态——这是多么可怕、可悲、扭曲的错觉?


然而,几乎没有人在意那感觉是否是错觉,只是知道那感觉棒极了。所以,人们在少年时期为了遇到同生共死的“朋友”而甘愿赴汤蹈火,在青春期会为了“爱情”而不惜飞蛾扑火,在成年之后也依然会为了遇到“知己”热泪盈眶激动致死。所以说,如果不经教化,不经训练,或者不经过自我挣扎的话,人有可能一生都无法从思想上摆脱“共生”状态——事实上,你可以看到很多人在思想上一生都处于共生状态。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逻辑书籍、哲学书籍、甚至心理学书籍在解决人们总是倾向于忽略第三个原则的问题上从来都无能为力,所有来自外界的的教化与训练也通常只能不了了之。在这件事儿上,几乎只有一个手段——自我挣扎。那股力量若非完全来自自我,就根本无法强大到能够忍受那把自己从外界分离开来的痛苦。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说,想明白是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人的奥德赛。这只不过是一个选择。你是要做快乐的猪呢,还是要做痛苦的苏格拉底?你是甘愿享受虚假的欢乐呢,还是用长期的痛苦换取哪怕片刻的真正的幸福?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以。大抵上就是因为选择了沧桑的正道体会过了磨难才肯为那“道”付出那样的代价吧?


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真正跨出那一步真的很简单。如果你有一天终于跨出了那一步,就会理解为什么大多数在那一步之外的人从来都没觉得跨出那一步有什么痛苦;并且你也会很快体会到那一步之外的欢乐是怎样的欢乐。没人能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并且,牢牢记住,正如没人能帮你一样,你估计也帮不上别人。你可以为之努力,就好像我现在做的这样,但,效果如何,不在于你。因为,你或许已经能够明白,很多的时候,好的意图不一定带来好的结果……


很多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运气的重要性。几千年前耶稣说,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那时候,宗教是用来解释这世界的工具。今天,宗教不再以解释物理世界为己任,因为已经有了更胜任的东西——科学;于是宗教主管它更擅长的领域去了——精神世界。可是耶稣的句式还是可以接着套用:运气的归运气,努力的归努力。


 


 



2%,是个有趣的比例。看看你的周围:你身边只有2%不到的人可以用受欢迎的方式当众讲话;只有2%不到的人可以写出公认漂亮的文章;只有2%不到的人拥有某项出色的技能;只有2%不到的人能够赚取超常的收入;只有2%不到的人会被公认为人格高尚……换句话讲,只有2%不到的人处于金字塔尖顶端。有的时候,进入2%其实并不像想象得那么困难。举个例子,如果从今天开始你能够做到每周至少四天坚持慢跑大约一小时,那么,三年之后,不出什么大的意外的话,你跟你身边的人相比,身体机能大抵上应该处于前2%的水平。可是,这也不是很容易,因为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一个——“坚持”。


很多人怕累。怕到什么地步呢?日常生活中的例子有时令人忍俊不禁。时下京城里流行针灸减肥(减肥从技术解决了食品稀缺之后就成了几乎永恒的话题)。有机会去看看能乐死你。小小的“诊所”里面并排几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胖子(通常是女人),肚皮以及很多其它的部位上插满了银针,那个疼啊——你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呻吟。针灸是不可能减肥的,因为消耗脂肪只有一种方式有效——运动。但是,正如你能看到的那样,很多人宁愿疼也不愿累,一厢情愿地希望能有不累的减肥方法。这样的“诊所”没办法不生意兴隆,因为他们赚的不是针灸的钱,他们的真正市场受人类固有的弱点支撑——懒惰。人人天生懒惰——最终只有2%的人能够摆脱这种天性的束缚。


人们是不喜欢锻炼的。因为绝大多数人从来不曾真正体会过锻炼实际上并不累的。慢跑一小时,也许看起来不轻松,要流很多汗,可是,这一小时的过程之后,身体机能会迅速恢复,而后远比不锻炼更加精力充沛。那些不锻炼的人好像相信这样一个基本的算法:一个人一天的精力假设有十分,早上要是锻炼了的话就用去一分,只剩下九分的精力处理其它事情了。可是事实与他们的想象恰恰不同,更可能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天的精力假设有十分,早上锻炼就算用去其中的二分,也会因为早上锻炼而再生的精力多达四分而使得全天还有十二分的精力去做其它事情。


所以,动动自己的脑子,尝试着或者挣扎着去想明白,根本就不累的,那只不过是一种思维上的锻炼。正如2%坚持锻炼的人并没有想在某项体育竞技比赛中获得世界冠军一样,绝大多数平时勤于思考的人没多大欲望去打败所有人。遇到事情多动动脑子,偶尔必要地挣扎着去想明白,其实某种意义上只不过是日常锻炼而已,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大脑更发达(年轻人)、更健康(成年人)、更有活力或者衰老得更缓慢一些(老年人)。正如慢跑会使一个人心肺功能增强,进而使人精力充沛一样,勤于思考只能是思考能力进一步增强,进而使进一步的思考更加容易。


人们很难摆脱自己的感受,而人们理解自身之外的事物往往依赖将其与自身感受进行对比,于是,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人那里有着不同的解释,因为他们的自身感受不同。这就是为什么经常会有人问另外一些人说“你想那么多不累么?”这太自然了:一个思考有障碍有困难的人当然会觉得“想那么多多累啊?”而那些已经开始越来越轻松地思考、能够越来越清楚地思考的人来说,回答说“怎么会累呢?”是在正常自然不过的事情。当然,如果有人问你“想那么多多累啊?”你最好笑而不答,因为你的答案对方不仅会完全不理解,并且通常会被进一步“理解”为“你丫就是爱装蛋!”


还是那句话,想明白是自己的事儿。


 


 


前面提到过,阻碍“有意义的讨论发生、进行、并得出有效结论”的最大障碍是讨论双方或者多方以胜负为目的,而不是以探寻真相为目的。因为很多人有意无意地忽视甚至践踏一些理性的基本原则,比如,1) 有意义之讨论的前提是双方不仅要“相互竞争”更重要的是还要“相互合作”。2) 事实、真相、真理、道理(即所谓的“Truth”)是独立存在的,从来不会依附于任何个人或者集体存在。3) Truth不变,也不会因任何人而变;不停变化的只是人们对Truth的解释或者理解。


“道理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到”,也许是绝大多数人在其生命中无数次反复遭遇的尴尬。在日常生活中,那些原本是讨论者后来却变成为了争而争的争辩者,很多的时候确实并非故意,他们就像醒过来之后最终还是要咬农夫的蛇一样,做出的事情表现得只是他们的难移之本性而已。


人性中究竟有什么是如此“邪恶”(在这里并非贬义,只表示负面),如此顽固,如此普遍,如此让我们对之无奈呢?答案很简单——恐惧,而恐惧会带来另外一个更有杀伤力的品性——懦弱。


思考训练书籍里总是提到阻碍人们正确思考(即,想明白)的诸多障碍,比如# Mine-is-better(我的更好)、# Face-saving(死要面子 1 )、# Resistance to Change(拒绝改变)、# Conformity(顺从多数)、# Stereotyping(简单粗暴的分类)、# Self-Deception(自我欺骗)……所有这些最终都可以归结于人性中根深蒂固的恐惧以及恐惧带来的懦弱。


事实上,人们总是用善恶区分一切是很无聊的事情,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更有意义的区分是“强与弱”。很多的时候,所谓的善良,只不过是懦弱的表现。人们说高耀洁很善良,肯于帮助那些“艾滋病村”村民,我却宁愿说,高耀洁老奶奶是个很坚强的人,因为她的坚强,使得她有真正善良的资本。有人说那些“赚了黑心钱”的人捐出大量金钱给慈善机构是伪善,我却宁愿说,事实上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实际上也确实很“强”,于是他们有资本作出“伪善”的事情。强与弱才是自然界中真正存在的本质,善与恶更多的时候只不过是弱者一厢情愿的定义。


作为注定会老去死去的物种之一,人性中天生就充满了恐惧。因为害怕自己的死亡,所以宁愿相信存在某个地方叫做天堂;因为害怕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宁愿相信来生来世、转世轮回;因为害怕强者无疆而又不能面对自己的懦弱与无能,于是普遍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同时在教育孩子们的课本里不忘加上“农夫与蛇”的故事。成功者害怕自己的既得利益受到损害于是在“分享”成功经验时像着了魔一样夸大自己遇到的各种障碍的同时却对起着决定性作用的“运气”绝口不提;碌碌无为者如饥似渴地享受成功者的“分享”,在听到成功者遇到“难以逾越”的困难九死一生的时候潜意识里暗暗欢喜——想,原来我没成功是有原因的啊!


小时候我很奇怪为什么圣经里反复提到“七宗罪”(饕餮、贪婪、懒惰、淫欲、傲慢、嫉妒和暴怒),却绝口不提最大的敌人,“恐惧”,以及恐惧这个恶魔的小鬼“懦弱”?那根深蒂固的恐惧可是一切恶的根源,而那懦弱才是“原罪”啊!后来也想明白了,宗教实际上最需要的是“恐惧”。为了让人们向往天堂,于是,设计了个令人生畏的地狱。没有令人恐惧的地狱存在,天堂又如何令人向往?


人人都有弱点,因为人人都有恐惧。恐惧需要克服,勇气需要培养。事实上,“勇气需要培养”这句话里面的“培养”,还不如用更朴素的一个词“积累”。勇气与智慧一样,是依靠积累获得的。当一个人还只有一点点勇气的时候,期望他可以“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什么的都是非常幼稚且非常不现实的想法。一个人的强与弱,实际上就相当于是勇气减去恐惧之后的分值——如果是正数,那么他是强的,如果是负数,那么他是弱的。无论是谁都以负数为起点。但凡正常人,都要经过很多的挣扎才能使等式的结果变成正数。并且无论是谁,无论他有多强,都不可能完全消除恐惧,勇气可能是零,恐惧却永远大于零。


古人说,人贵自知。摆脱“自以为是”陷阱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正视自己的恐惧,因为恐惧永远存在。现今的自然界中,绝少有动物以人为主食,但经常会出现人被咬被吃的事情,主要是因为那些动物被惊着了,害怕了,才会主动出击。一样的道理,那些突然放弃讨论转而“变”得不理性的人,只不过是在那一瞬间恐惧占了上风勇气消耗殆尽才变成那样的。不要以为自己拥有无比的勇气,不要以为自己没有恐惧,总有那么一个时刻,你的勇气不能抵御你的恐惧,所以,有什么理由不能理解别人的恐惧呢?



另外,在这里附上一个看法。最近有个词特别流行,“脑残”。这个词被一些人用来嘲弄那些还想不明白的人。可是,用“脑残”嘲弄别人的人通常不太厚道,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在某一方面想明白了,或者说在那一方面是强者(谁能方方面面都想明白,方方面面都很强呢?),但,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必要嘲弄他人呢?固然没必要自以为是到认为自己是启蒙者的地步、也固然没必要妄自菲薄认为思考能力上人人平等,但,出口伤人肯定不是能够想明白的人做得出的事情。


 


 



我们只能通过感知了解世界,而我们的感知相当不可靠。人体实际上是个很不精确的“机器”_也许经过许多年的进化,我们的感知能力已经大大改善,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感知能力依然差得可以。


下面的两根竖线哪一根更长呢?


 



答案是:它们的长度相等。有兴趣的话,可以到这个网站(brainbashers.com)看看,有一百多个类似的可以证明我们的视觉不可靠的图片。当然,除了视觉之外,我们的听觉、触觉、味觉、嗅觉等等,都并不可靠。


人类的大脑之所以具备进化能力,其重要原因之一在于,尽管它可能受限于不精确的感知,但,起码它可以“知道”自己的局限——即,它可以知道自己、以及为它自己提供信息输入的器官都并不精确。这也许是人类的大脑才具备的功能,可惜,很多的人并不在意也不重视自己的大脑拥有的这个意义非凡的功能。当然,总是有人甚至仅凭自觉就可以知道:人贵自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To err is human。


想明白的重要前提之一就是承认自己的不完美、承认自己的局限;进而在此基础上,决意改善。


上个世纪发生的最伟大的事情之一就是心理学最终摆脱玄学、甚至哲学的领域,最终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立的科学。心理学家们在近100年来用精巧的实验以及严密的论证对人们的所谓“古怪行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了解我们自身固有的认知偏见(cognitive biases)非常重要。这就好像如果我们开车出行的话,最好知道自己座驾的性能。如果其性能是完美的,那就可以腾出时间精力考虑其它因素。然而如果我们已知没有什么车的性能是完美的(事实上这世界绝少有完美的事物),那么我们就最好花时间去了解它的缺陷在哪里,而后准备足够的应对策略。


 


 


杜宁(Dunning)与克鲁格(Kruger)两个人都是康奈尔大学的教授。1999年12月,他们两个合作的论文《无能与无知:对自身无能的认知困难如何导致无端自负》 1 发表在《人格与社会心理学杂志》上。这篇论文最终竟然获得了2000年度“搞怪诺贝尔”(lg Nobel Prize)的心理学奖——然而这并不影响这篇论文的严肃性;2006年另外一个学者凯瑟琳柏森(Katherine A. Burson)在同一份杂志上在此发表后继研究论文。2


事实上杜宁与克鲁格的观察并非什么新发现,达尔文就说过“自信更经常来自无知而不见得是来自有知。”3 而所谓的“无知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之类的话多少是描述这种现象。只不过,杜宁与克鲁格“一本正经”(尽管加上了引号却根本不是反语,而是强调)地设计了一系列的实验去考察这种现象的成因与影响。他们最终归纳到——能力不强的人(Incompetent individuals):




倾向于高估自己的能力水平;

无法认知他人真正的能力;

无法认知且正视自身的不足,及其不足之极端程度;

如果他们能够经过恰当训练大幅度提高能力水平,他们最终会认知到且能承认他们之前的无能程度。



在其中的一个实验里,杜宁与克鲁格先是找了一群康奈尔的在校学生,然后对他们的“幽默”、“语法”、“逻辑”等几项能力进行了测试。之后,再让参试者进行自我评估。结果是,成绩最差的那些学生对自我水平的认知偏差最大。其成绩处于12%百分比等级(即意味着说,他们的成绩处于末尾12%的水平——有88%的人的成绩比他们更高)的应试者认为自己的百分比等级至少应该是67%。与此同时,那些能力更强者却可能反过来低估自己的能力。


这种“越差越牛逼,越强越谦虚”的现象,之后就干脆被称为“杜宁-克鲁格效应”4 。另外一个与此类似的效应叫瓦伯格湖效应(Lake Wobegon effect)5 ,取名来自于Garrison Keillor的著名广播小说”A Prairie Home Companion“中虚构的一个小镇,瓦伯格湖镇——在那个镇子里,所有的女人都很强壮,所有的男人都很好看,所有的孩子都中等水平以上。


某个College Board曾经面向829000名高中生进行调查,结果在“与他人相处”的能力上,只有不到1%的应试者认为自己的这方面能力处于平均水准之下,超过60%的人认为自己的这方面能力处于前10%的水准,大约25%的人认为自己属于顶尖之1%。(后来的很多实验进一步证明:越是难以客观衡量的特性,越是容易出现这种扭曲,比如公平、运气、艺术鉴赏能力、研究能力等等。)


另外一个经常被引用的瓦伯格湖效应的例子是:大约80%的司机认为自己的驾驶水平处于平均水平之上(Above-average)。可以想象,几乎所有车祸的众多起因中,这一个普遍的错觉可能起着怎样的重要作用?几乎所有的酒后驾车者都是这个错觉的受害者。所以,在国外还有人专门建了个叫做AboveAverageDriver.com的网站……


越差越牛逼,也许是人们所拥有的自我保护功能之一。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1) 人群中只有20%被认为是能力超群——当然因此生命中的好东西几乎都属于他们(当然,那20%中也可以二八划分)2) 如果没有瓦伯格湖效应作为心理安慰的话,那占大多数的80%的人心理上就无法承受了。这第二条的后果很可怕,因为如果这80%的人都被眼前的事实折磨疯了(对很多人来讲,还有什么比事实更难以接受?)的话,那么:a) 那20%的人就休想过上好日子;b) 这80%的人失去了改进的机会——原本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开窍了而后拼命努力呢,再说,事实上有很多天才是平庸的父母生出来的呢!生活的本质与希望之一就在于“天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6


为了成为一个因强而谦虚的人(而不是那种为了谦虚而谦虚的人),多挣扎一点,多努力一点吧。见到因差而牛逼的人(而不是那种真强却忘了谦虚的人),理解一下吧,谁都是从那样走过来的。还记得吧?善恶判断远不如强弱判断精确——现在看来,认为谦虚是美德实在是没有必要,强者自强,弱者自弱;而谦虚,要么可能是弱者的挡箭牌,要么是强者无来由的自卑。我每天都在教很多天赋异禀的孩子(我有多么好的运气!) ,我总是告诫他们,“做人要低调”是有道理的——不是让你们无聊地“谦”卑“虚”伪,而只不过是告诉你们在这世界生存,除了自强不息之外,更重要的是还要懂得自我保护。



Justin Kruger; David Dunning (1999). “Unskilled and Unaware of It: How Difficulties in Recognizing One’s Own Incompetence Lead to Inflated Self-Assessment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77 (6): 1121–34. PMID 10626367

Katherine A. Burson (2006). “Skilled or Unskilled, but Still Unaware of It: How Perceptions of Difficulty Drive Miscalibration in Relative Comparison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90: 60–77.

”ignorance more frequently begets confidence than does knowledge”

http://en.wikipedia.org/wiki/Dunning-Kruger_effect

http://en.wikipedia.org/wiki/Lake_Wobegon_effect

Who knows what happens next?


 


通常情况下,人们会认为随便说一说没什么。日常生活中总是有人这样讲“我/他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可是,令人惊讶甚至有时为此恐惧的是,在一些特别的情况下,经常出现所谓“一言成谶”的现象。 1


还好,今天人们已经不必像迷信者一样疑神疑鬼担心自身难保了,因为心理学家们已经可以合理地解释这种现象——针对这种现象有个专门的概念,“Self-fulfilling prophecy”(姑且翻作“自动实现之预言”吧)。这个概念是已故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罗伯特默顿(Robert K. Merton)在上个世纪打造的。2


罗伯特默顿如此描述“自动实现之预言”:


 
最初的时候,那些预言实际上只不过是对当时境遇的错误描述/定义,然而却会引起新的行动,而这些由此产生的行动最终使得原本错误的描述成为后来的现实。于是,这种披着“应验了”的外衣的预言,使谬误成为不朽的“真理”。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从古希腊神话中弑父娶母的俄狄浦斯,到印度神话《摩呵婆罗多》中的克利须那;从罗马神话中的《罗穆卢斯与瑞摩斯》到童话故事《长着三根金头发的魔鬼》 3 ……


哲学家卡尔波普把这种现象成为“俄狄浦斯效应”(Oedipus effect)。他说:


 
曾有一段时间我还以为俄狄浦斯效应只在社会科学中存在,可是,在自然领域中也一样。在生物学里,甚至是分子生物学中,期望往往会在导致期望实现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4



日常生活中,这种现象同样比比皆是。因为人们不仅对他们所处的境遇做出反应,并且(甚至是更主要地)根据他们对所处境遇的理解做出反应。于是,他们的行为总是受到自身理解的影响,甚至有时根本都不是收到环境本身的影响。更有甚者,一旦人们认定某种境遇具备某种含义,他们甚至可能完全忽略境遇本身,而只根据自己的理解作出下一步行动。


罗伯特默顿为了生动地说明这种现象,在他那本著名的里程碑式的著作《社会理论与社会结构》5 里举了个假想的例子: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必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反正某一天一个叫做Cartwright Millingville的运营良好且运营正常的银行里堆满了人。身在银行里的顾客开始担心起来,有谣言说银行快要破产了——于是人们开始挤兑,于是招致更多的人跑来挤兑。于是谣言传播的更广听起来更像是真的——因为正在有人进行挤兑,于是更多的人相信了谣言……最终,这家原本运营良好一切正常的银行真的破产了……



另外一个现实的例子发生在1940年1月。学者Marcus Garvey心脏病发作。尽管他最终被抢救过来脱离生命危险,可是,《芝加哥卫报》已经登出了他的讣告(当时当然还是错误的),说他是个“破产了的、孤独的、无人理睬的” 6 家伙。Marcus Garvey看了之后震惊到心脏病二度发作当场死亡——讣告“一言成谶”。


“自动实现之预言”不一定指的都是坏事儿。那个著名的说“IC上可容纳的晶体管数目,约每隔18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性能也将提升一倍。”的“摩尔定律”也可以被“自动实现之预言”的机理进行解释。自从这个预言出现之后,计算机部件生厂商一直都在为了保持自己的竞争力而拼命跟上这个所谓的发展步伐。


这个现象的清楚解释原本应该对破除迷信有着重大的意义,而到现在也没起什么太大作用的原因在于1)知识传递需要比想象多得多的时间;2)“眼见为实”的力量着实难以逾越。不过,对于每个个体,尤其是那些想挣扎着想明白并希望自己做出正确行动的人来讲,对这个现象的清楚认识,无疑有着巨大的意义。因为很多的时候人们易受外界影响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不知道真正影响他们的是他们对外界的理解,甚至不见得是外界本身。


举例来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往往确实是最佳策略。观察一下就知道,有多少人仅仅因为别人说了什么就因此改变了自己的行为。事实上,无论别人说什么(就算到了某种所谓的极端情况),你都有权利自己去选择下一步的行动。在很多的时候,花时间听、甚至想别人说的事情都是在浪费时间——生活的终极限制在于“时间有限”。再准确点说,别人说的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但无论对错,最后承担责任的是你自己,于是,最好自己动动脑子想明白自己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而后把注意力放在行动上,而不是来自外界的评论上,反正,事儿是自己做,责任是自己担,后果是自己承受。


另外,尽管客观评价自己没错,但是如果最终的结果是负面评价,那请你小心。比如,很多人说自己“路痴”(我自己就这样),结果没多久就真的变成了真正的路痴。为什么呢?因为自己认为自己路痴,于是就不再有走到哪里花点心思记住路线的动力——那不是一个真正的路痴应该做的事情。于是就渐渐失去记忆路线的能力,最终实现“路痴”的梦想……



所谓谶纬,其中的“谶”,指是秦汉期间方士巫师写就的预言凶吉的文字;到了汉代,更有一些附会儒家经义的迷信文字,叫做“纬”。

Robert K. Merton, 1910~2003,他所打造的概念流行颇广相对著名的还有“role model”以及“unintended consequences”。他的研究中有很多非常有趣的东西,比如“theory of deviance”,不妨抽空看看……

The Devil With the Three Golden Hairs

Karl Popper, Unended Quest: An Intellectual Autobiography, 1976).

Social Theory and Social Structure

broke, alone, and unpopular


 


越差越牛逼,越强越谦虚,是前面提到的现象之一。事实上“越差越牛逼”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差”的这个状态伴随着的恐惧(也是前面提到过的)。于是,不仅越差越牛逼(外部表现),还越差越恐惧(内部感受)。恐惧往往会导致人们选择攻击性行为,进而造成无数原本不该存在的悲剧。


摆脱这种尴尬的方法之一是清楚明确地了解自己的能力范围。如果一个人能够尽量准确地了解自己的能力范围,那么,他就很容易想明白自己的选择、行动是否是有意义的,从而不会无谓地浪费时间,不会无谓地浪费精力。这也是Reinhold Niebuhr[1] 所追求的,我所仰慕和努力的:


 
愿我能从容接受我不能改变的,敢于去改变我能改变的,也愿我有智慧分辨清楚这之间的区别。



艾伦兰格(Ellen Langer[2] ),曾设计一系列实验证明“人们往往高估自身对外界的控制能力”,也是她于1975年第一个定义这样一个概念——“Illusion of Control”:对个人成功的可能性的期待超出实际的可能性[3] 。关于这个概念的图释,在这里可以看到[4] 。


有一个实验是这样的:


 
参试者被安排坐在一盏灯前,与此同时,有两个按钮可供他选择是否去按。一个按钮上写着“开”,另一个按钮上写着“关”。实际上,这两个开关都是一样的,无论哪一个开关按下之后,同样启动的是同一个随机程序——这个随机程序的结果决定那盏灯是亮抑或不亮(即,参试者实际上根本无法控制那盏灯)。参试者被告知他们或许能够控制那盏灯(注意,实验设计者明确地告诉参试者,他们的行动只是“或许”能够控制那盏灯)。而后参试者就在那里反复按那两个按钮,或者开,或者关,或者开开开开,或者关关关关,或者开开关关。经过多次尝试之后,参试者要报告他认为自己在多大的程度上能够控制那盏灯。结果表明几乎所有的参试者都认为自己在很大程度上能够控制那盏灯。更有甚者,在实验者详细地向参试者解释实际上参试者完全不能控制那盏灯的时候,相当一部分参试者表示,自己不仅有有能力控制还有很强的能力去控制那盏灯,因为他们已经通过实践学会了如何猜测随机程序的结果……



现实生活中的常见例子是在赌徒们在掷骰子的时候,如果他希望掷出来的是“大”,他往往会很使劲地掷,如果相反他希望掷出来的是“小”,他就会轻轻地掷——好像他掷骰子的劲道肯定会直接改变最终的结果似的。有人专门制造机械投币装置(Purely random coin toss machine),然后发现那些在最初几次猜测硬币正反面正确的人马上就进入一种状态——相信自己的猜测能力远高于他人,并且坚信如果有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的话,他们的猜测结果会受到影响(反过来,他们也相信自己猜错了的话,绝对是因为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造成的)。


布朗大学心理学教授Joachim I. Krueger与迈阿密大学心理学教授在他们合作的论文,《选举决定中的两个以自我为中心的根源:投票者对自身相关性的幻觉与信心》[5] , 中提出:投票决定原本需要在服务社会整体利益与满足个体利益之间进行选择。投票的本质决定了该行为的两难困境,从这个视角来看,投票者投票的行为实际上是非理性的(irrational),因为他们的投票行为本身对最终结果没有可辨别的影响。投票者之所以投票,是因为1) 他们认为自己与结果是相干的(而不是实际上那样毫无关系),2) 他们相信自己的行为会改变结果。


与我们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相关的例子中最经典的是人们普遍使用“管理时间”、“时间管理”之类的说法,并且也确实尝试着那样去做,那样去教,那样去学——不妨到书店里看看那类的书籍有多少种就知道其普遍程度有多高了。可事实上,所有的人对时间都是无能为力的,没有人能够控制时间,时间有它自己的轨迹、节奏,毫不理会任何人。我自己的博客上有一个“时间管理系列”,也采取了同样的措辞,但那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人们已经彻底习惯了那种并不准确的说法,乃至于很难在语言中找到另外一种通用、准确的表达——我只能在文章内部经过繁复的解释之后说,“我不管理时间,我把时间当作朋友”——我只能管理我自己。


必须想办法想明白这件事情:这世界与自己的之间的关联实在是很少很少,自己不能够控制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这件事情想不明白,就永远无法跨越“自以为是”的障碍。挣扎着去分辨究竟什么事情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许是活在这世上最有难度的事情了[6] 。



我个人没有宗教信仰,但,雷茵霍尔德·尼布尔的《平静的祈祷》(Serenity Prayer)实在值得一读……

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1947~

an expectancy of a personal success probability that exceeds the objective probability of the outcome. Langer, E. J. “The Illusion of Control,”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32:2), 1975, pp. 311-328.

http://www.istheory.yorku.ca/illusionofcontrol.htm

Two Egocentric Sources of the Decision to Vote: The Voter’s Illusion and the Belief in Personal Relevance, Political Psychology 25 (1) , 115–134

以前有一篇帖子说的也是这事儿: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看法


 



大多数人都倾向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很多人应该很早就意识到这个现象的存在,并几乎肯定为之苦恼过——你第一次意识到“你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并非与你同 仇敌忾”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你应该没多大吧?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应该知道大多的事情上很难有人对你的境遇“感同身受”——能够对他人的境遇“感同 身受”某种程度上是需要训练挣扎才能够获得的能力。由于缺乏这种能力,人们往往还经常过分夸大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其部分原因在于“自己的痛苦千真万确,别 人的痛苦很难感同身受”,于是总是觉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总觉得这世界对他来讲是“不公平”的。


本质上来看,很多人从潜意识里就对那些“并不关己”的事情漠视,并不见得是所谓的“麻木”、“冷漠”、“缺乏爱心/同情心”、“缺乏社会责任感”,而只是“每个人的时间精力有限”的实际体现而已。


时间限制是人类共同面临的终极局限,也是所谓人生中根本无法逾越的众多障碍中最可怕的一个。除此之外,每个人的精力也有限,很难想象谁一天二十四小时大脑在不停地有 效运转,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即便是汽车的机械发动机,也不可能总是用100%功率运转——管它是什么牌子,奔驰、捷豹也好,奥迪、悍马也罢,如 此运转用不了几天就会直接报废。


能够清楚地认识到时间、精力的限制之后,我们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聂卫平那么聪明却生活难以自理,为什么罗 素克劳那么迷人却脾气差的可以,为什么即便圣贤也依然出错。十多年前的我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确实很酷,从来都不屑与在乎人际关系,因为老子才不靠那个 呢!”等有一天想明白了才知道,根本不是因为“我不屑于‘关系’这件事情”,而准确地说根本就是因为“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没有精力处理那些其实原本应该是 很简单的事情”。想明白之后一身冷汗,而后庆幸自己“亏得最终还算是把从‘那些其实原本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中节省出来的时间精力用到了另外一些确实有用 的地方上去了……”差一点就把结果当成原因,自欺欺人更多年!


如果,把上面提到的“时间与精力上的局限”改为“时间与能力上的局限”,就可能更加准确了。精力好像与时间一样,每个人最终被分配到的好像是一个定额。但是能力却不同,能力是可以通过锻炼和挣扎多多少少可以提高的,并且是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大大提高的。


还 拿我自己的经历作为例子。当我发现真正的原因是“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没有精力处理那些其实原本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之后,再仔细想想就明白了,这句话应该 改成“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没有能力处理那些其实原本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那怎么办?其实找到问题的根源,就会发现答案就躺在那儿——学呗,花时间精力学 呗,反正学会了就会节省很多时间和精力,这事儿跟投资没什么区别。根据我自己的品性,我罗列出几个简单的原则:a) 想办法要让自己越来越强;b)尽量不给身边任何人制造负担遇麻烦;c) 就算不能帮上他人也要花点时间想办法理解他人;d) 有能力给别人创造机会是最好的影响力之一;e)一切都是积累,朋友也是如此。好像都很简单,但都很难以做到——于是越来越觉得这是需要挣扎与锻炼才能造就 的能力了。


个人如此,社会也大抵如此。2008年5月15日,加拿大联邦政府十五日宣布,加拿大民众每为中国四川地震灾区捐一块钱,政府就跟进一块钱,不设上限,不设截止日期。这是加拿大政府有史以来第三次跟进民间筹款,前两次都是在2005年,赈灾对象分别是印尼海啸和巴基斯坦地震,前者跟进额高达两亿元。加拿大政府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跟这个国家政府的能力有着最直接的联系(当然不排除还有很多其它原因)。


所 以说,如果你遇到“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的人,理解他们一下吧,他们只是现在时间不够,精力有限,或者能力欠佳——也许他们也会进步。如果你自己突然发现自 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那就反省一下,成长不是坏事儿。不过,任何人都有放弃成长的权利,哪怕如此,只要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放弃成长的人也不 应该被唾弃。


 


 


我们常说那些抱有偏见的人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看事”,这实在是个特别形象的说法。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光怪陆离。有些时候一下子并发的事情太多,我们的大脑就象被太过耀眼的强光说照射一样产生“眩晕”,这时候,如果有一副给大脑的“有色眼镜”只让大脑看到过滤进来的一小部分,无疑会使大脑舒坦许多。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几无论是谁最终会多或少都有一些偏见(stereotype[1] )了——绝大多数偏见的形成最初都与已经提到过的“时间、精力、能力所限”有最直接的联系。


现实生活中,往往是“单纯”的人拥有最多的偏见。往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单纯”有时候只不过等同于“头脑简单”。最终我们还会发现一个人“偏见多少”与他的“单纯程度”不仅成正比关系,甚至往往互为因果。在我看来,所谓“偏见”之无贬义色彩的定义无非是“因时间精力能力有限而不知不觉采取的简单粗暴的分类法”。我姥姥就是个很单纯的人。跟我姥姥一块儿看电视是特有乐子的事情。她岁数大了,注意力差,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一会儿她神游回来,有点跟不上剧情,不知道画面中的人物是谁,于是就开口问“这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


事实上,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或多或少因信息获得渠道有限而相对非常单纯——只用“好、坏”来区分人群。但是,即便信息渠道相对发达的今天,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只用“好、坏”区分人群。他们甚至懒得去准确定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甚至懒得用“坏”这个字,干脆用更简单的“好”与“不好”。还有另外一些常见的对人群进行简单粗暴的分类的根据,比如,用地域划分:如“上海人”、“河南人”、“日本人”;或者是用民族划分:“犹太人”;用种族划分:“黑人”。


这种披着“单纯”外衣的“头脑简单,思考方式粗暴”实际上杀伤力惊人,并且它还会因社会影响而扩大,最终产生无法想象的却又无人负责的可怕后果。对犹太人的歧视,最终因为出现了个可以被追求罪责的希特勒而“基本中止”;可是有谁对过去曾经存在现在依然存在却貌似已经被中止的对黑人的歧视负责呢?前几年,有位笔名叫“马说”的河南人急了,写了本书,《河南人惹谁了》,其实只不过是不堪重负的无望反抗而已——没有人为这种歧视负责,并且更多的时候谁要是对这种歧视稍作反抗或者辩解都很可能会因此被视为小丑。


有没有什么办法呢?答案是——有,并且很简单。那又如何摘掉有色眼镜呢?答案是——注意自己使用的语言。要知道,我们所使用的语言会限制我们的思维。[2] 其实,想摘掉自己大脑戴着的“有色眼镜”只需要学会几个基本的句型,并经常套用就可以了——实在是简单得很。这几个句型分别是:


 

并不是所有的……都……

……和……其实(并不见得)是一回事儿。

……和……其实(可能根本就)没关系。

……并不一定是……造成的。

很可能……和……互为因果呢。

……(有待补充)



造句练习先留给读者罢。



Footnotes:



我没用“prejudice”而用“stereotype”是因为后者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普遍承认的心理学概念。 [↩]

在“把时间当作朋友里”,我反复提到这点。比如,6.g 停止自卑;6.f 最浪费时间的句型:“要是……就好了!”;6.e 不要浪费时间去“证明自己” [↩]


 



相互沟通很多的时候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容易,甚至往往会因为某个参与者的原因而造成“有效沟通根本不可能达成”。A与B两个人需要沟通的时候,A要把他的想法用他的语言表达出来(encode:编码),而B要把A的语言用B的方式去理解(decode:解码),反之亦然。


 




可问题在于每个人的“编码/解码”机制更多的时候各不相同。每个人的“编码/解码”都是依靠长期的积累获得并深受环境的影响。比如,在一些地域里,人们普遍认为“慷慨大方”肯定是褒义词,“精于算计”肯定是贬义词;而在另外一些地方,人们普遍认为“精于算计”才是真本领,“慷慨大方”往往可能是智商不够的表现。假象分别来自两个地域的两个人在相互沟通的过程中,如若双方并未意识到这样的差异,就算二者沟通所使用的语言是同一种语言,沟通结果也通常会因此多少有些扭曲。


况且,发送者生成他的想法(idea)——即,所谓的“想明白”——本身就不见得是一件容易得事情,“编码/传递/解码”这三个过程都不一定能够顺利协调地完成,再加上即便接收者解码正确,也还要把结果(meaning)与他自己的现有知识体系融合——也是不一定顺利完成。于是,正确、顺利、有效的沟通到底有多难就很容易理解了。


让我们先扮演沟通中的“接收者”,并假设其他环节都没问题——除了我们的解码过程之外。作为接收者,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这样假定:“我们的解码结果往往不见得正确”。所以,为了保证沟通顺利,往往我们需要添加一个“验证机制”,或者说“反馈机制”。


 




当我们听到对方(书面沟通是另外一个层面,这里只限于面对面沟通)说完之后,我们应该自觉地避免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肯定理解对了,不妨套用以下这个句式,进行验证、反馈:


 
“你的意思是……,是么?”
或者
“你的意思是……,你看我理解的对么?”



如果对方表示没问题,那就说明讨论可以进行下去;如果对方有异议,那么就等1) 对方重新表述或者2)我们重新理解——直至在这一点上无所异议。当然,这需要耐心,有的时候甚至是无比的耐心。


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讨论进行过程中,“接收者”所使用的句型与刚刚我们所使用的略微不同,他们说的是:


 
“那你的意思是……喽!?”



而后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就已经开始(群)起而攻之。这样的讨论者,也许出于无心——因为不曾仔细研究过沟通的过程,不知道还应该有一个“验证机制”存在才可以保证有效的沟通;或者就是居心叵测,利用对方表述的漏洞——更有甚者,干脆就是用“莫须有”的手段。英文中,把这种逻辑错误叫做“Straw man Fallacy”(参见:wikipedia.org; fallacyfiles.org)。


日常生活中,如果你遇到这样的“讨论者”,十有八九还是干脆避开的好。因为,就算他只不过是无心而已都很难办:因为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他几乎就是那种“impossible person”;你没义务,更重要的是估计你也没能力去改变他。进而,如若此人干脆就是居心叵测,有什么时间继续与他纠缠下去呢?


 


 



想明白的前提之一就是有能力合理地处理分类。分类是我们思考的基本工具之一,最初的时候,我们也许只用“你的、我的”来分类所有周遭事物,再后来慢慢再加上“好的、坏的”。即便在这样初级的状态,很多人已经开始无法清楚分类了——人们普遍倾向于把“我的”等同于“好的”(尽管有些时候确实如此,但不能排除还有其他情况存在。),心理学家们把这种倾向称为“mine-is-better-thinking”。从个体来看,“我的就是好的”导致了很多家长偏爱、偏袒自己的孩子,从整个社会来看,危险的极端民族主义本质上只不过是“我的就是好的”这种幼稚想法的普遍综合体现。


人们倾向于简单粗暴地分类,本质上来看是自身时间精力局限的直接结果而已。因为分类实在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并且总是比看起来的难很多。极端而又经典的例子是对性别的分类。迄今为止,人们习惯于用“男性”、“女性”来划分人群,而近年人们慢慢或者自然或者不得不接受的一个现实是,这种分类显然过分简单过分粗暴——有学者早就提出,性别也许应该更详细地被分为“男性”、“女性”、“男性偏女”、“女性偏男”、和“中性”。千百年来同性恋群体被歧视的根本原因在于大众在思考的时候分类机制过分简单粗暴而又不自知。


对事物的某一属性进行分类,只用两个类别来划分几乎总是过分简单过分粗暴。尽管确实有很多时候可以“一分为二”,比如,基本上所有的数学题答案可以用“对”、“错”来划分。可是,即便有些时候貌似可以只用两个类别来划分,最终我们还是会遇到“难以界定清楚界限”的尴尬。比如,用 “合法”与“不合法”划分商业行为的时候,谁都知道在“合法”与“不合法”之间或多或少总是有那么一个灰色地带存在。


所以,我们应该随时注意的是:1) 确实有些时候可以使用二分法,但很多时候这种方法要么并不全然准确要么只不过是为了图个方便;2) 更多的时候,不仅可能界限并不分明,并且需要两个以上的分类才全面。我们常说一个人脑子是否清楚,很多的时候从本质上来看,就在于他是否肯于花费时间精力去回避以上两个地方可能产生的问题。这最终体现在他们在说话的时候,经常会用这种句型:“我想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尽管不全面完整,但目前姑且暂时让我们这样划分……”;“其实还有一些中间状态……”等等。


被我们描述为脑子混乱的人之所以出问题,除了上述两种问题他们不知道如何回避(或者干脆就是懒得回避)之外,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处理二维分类——只要你看看周围有多少人有着根深蒂固的“我的就是好的”那种想法就都明白了。一个事物可以被划分为“我的”与“不是我的”;同时,同一事物还可以用另外一种划分方法:“好的”和“不好的”。于是起码有2×2=4种可能性,可是很多人根本懒得或者也没能力划分四种情况,直接把“我的”等同于“好的”,把“不是我的”等同于“不好的”——感觉省事儿了。


这看起来好像是个“但凡正常人都不会犯的错误”,其实并不然。历史上无数次地出现甚至整个社会都犯这种错误的情况。比如,大约30多年前,我们国家就有人提出所谓的“两个凡是”(凡是毛主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还好,每个时代总是有一些脑子清楚的人,最终这种分类错误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日常生活中,成年人也经常并非有心地毒害正在茁壮成长的孩童。我国的小孩子经常被问到“你爸好还是你妈好?”二维分类:你爸爸vs你妈妈、好vs.不好。可问题在于,除了“爸爸好”,或者“妈妈好”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情况:有时候两个人都好,有时候两个人都不好,有的时候貌似爸爸好可其实是妈妈更好,有时候貌似妈妈好可其实爸爸更好,有时候貌似两个人都不好可是许多年之后才发现他们都很好——或者恰恰相反……我常常怀疑这些大人并不是想有意从小让孩子变成榆木脑袋,这些大人只不过是不知道自己是榆木脑袋而已。


为了能够让自己想明白,不妨经常使用这样的句型:“其实,(可能)并非所有的……都……”。这是一个很好的回避二维分类失误的方法。很多的时候我们可能会惊讶于我们竟然可以用这样简单的方法回避错误,但事实上,确实很多有效的方法最终是最简单的方法,复杂的方法往往因其复杂而1)难于把握;2)易于出错。


还有另外一个有用的句型是:“既然如此,让我们来看看都有哪些情况存在……”进行分类或者罗列分类结果的时候,我个人的经验是大多数情况下拿着纸笔作为辅助工具是非常必要的——我们的脑子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好用,如若没有必要的工具作为辅助、没有良好的机制作为掩护的话。


 


 


清楚分类原本就不是易事,再加上这世界充满了喜欢和稀泥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常常被描述为“混淆是非”——也许是他们自己弄不清楚;“混淆视听”——他们想让别人弄不清楚),于是想明白看清楚就最终总是并不那么容易。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难以处理的细节——可能性。处理可能性问题是异常繁琐的事情,举例来说:


据说政客通常是虚伪的,这是个不可辩驳的事实(注意“通常”这个限定词);可同时我们也都知道并不是所有的政客都是虚伪的,总是有一些人无论做什么都以公正、公平为最终原则。那么,如果我们遇到一个政客,我们该相信他到什么程度?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相信他究竟会有多大的风险?如果这个政客是我们原本就熟悉的,那么我们对他的信任程度是不是就应该根据我们对他的了解成都而有所调整?……难办的地方并不在于我们可以提出这种问题的最终数量,而是在于几乎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确定的答案。


事实上,人们普遍对这种繁琐的事情缺乏耐心。这也直接导致了人们的一种普遍心理——喜欢确定,厌烦不确定。很多父母几乎是逼自己的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去考公务员(当然也有很多大学毕业生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去考公务员),大抵上都是偏好“确定”的心理所导致的选择。很多人相对更加偏好储蓄而不是股票投资,也都是更喜欢“确定”而不喜欢“不确定”的表现。


喜欢稳定、确定、没有风险,都是很正常的想法。可问题在于,我们就生活在一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里。很多的时候我们只能面对不确定的可能结果。(有些人会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于是对那些早先并不确定的事情产生“我早就知道”的认知错觉,于是他们会因此进一步回避不确定。)


最近的关于地震是否可以预测的争论其实集中体现的就是人们对“可能性”的理解相互不同——当然有人在故意和稀泥或者利用有些人在这方面的思维盲点,这是另外一个庞杂的话题。对地震预测嗤之以鼻的人,往往的根据是“既然不能百分之百,那还有什么用?”


关于蟾蜍上街是否就是地震的前兆,人们有很多争论。很多人,尤其是有些“喜欢打着科学旗号的人”,这样评论道:“迄今为止没有证据表明动物的这种行为与地震发生有着必然的联系”。这话本身确实没错,但是,这种评论其实恰恰说明这些人是不懂科学的[1] 。废话,谁也找不到“必然”联系——因为这是研究可能性的领域。有些人以为只有能够论证必然的理论才有用才有价值,这种想法太落后了——要不然近两百年来人们就没什么必要大力研究并发展微积分、概率、统计等数学领域了。


可事实上,我们几乎总是可以把可能性大致划分为“小于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大于百分之五十”三种。如果说,某种预测方法之准确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五十,我们可能暂时可以置之不理;如果其可能性是“一半一半”,我们置之不理的话,我们的心理基本上已经与赌徒无异了;如果其可能性是“大于百分之五十”,我们依然置之不理,显然是愚蠢的。


预测是关于可能性的理解,预防则是应对策略。也许最优的应对策略是不管地震发生的可能性究竟是多少,只要“大于零”就应该有所准备。北川刘汉希望小学就是这么做的。地震发生后,483名学生无一受伤,老师们带着71个孩子翻山越岭转移到安全地带,这个奇迹般的成绩当非偶然——记者拍下的照片中我们可以看到校舍墙上残存的各类安全规章制度,其中明确了在发生地震火灾等情况时,如何疏散,教师站立的具体位置……


事实上,在现在这样的时刻,没有哪一个普通人有心思去探究预测的准确程度到底是百分之多少,人们关心的是为什么很多学校竟然一点预防的策略都没有,为什么工程队在断层地带盖房子竟然好像并不知道那里是断层地带一样,为什么……?更重要的问题是,以后我们必然还会遇到类似问题,到时候还要重复现在所看到的悲剧么?


再说另外一个例子。有一次,我遇到一个自命不凡(没有贬义)的学生向我解释他最终没有被名校录取,而在他看来远不如他的同学却被名校录取的心里不平衡。他的心理安慰是“好学校毕业的不一定是好学生”,所以,反过来也一样,尽管我读的是差一点的学校,那并不能证明我是差学生。我没有当场与他争辩,事实上是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时候争辩没有什么意义,他只需要肯定他目前想法的答案。


“好学校毕业的不一定是好学生”这句话本身是完全正确的,就好像“好学校里毕业的一定是好学生”肯定是错误的一样。但很少有人注意到类似第一句话那样的句子其实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因为这里的“不一定”只是对可能性的含混描述。“好学校毕业的基本上是好学生”、“好学校毕业的很少有差学生”、“好学校毕业的更可能是好学生”,这些句子一样完全正确,但却与第一个句子有着本质性的不同——它们共同描述了“好学校毕业的学生是好学生”的可能性至少大于百分之五十。于是,后面的这些句子是有助于其他人(比如各企业的人力资源总监)对这样的预测实施对应策略的,而前面第一个句子“好学校毕业的不一定是好学生”却没有任何实际指导意义,除了对那些心里不平衡的人有着心理安慰作用之外。


大多数情况下,多花点时间精力研究一下可能性百利而无一弊。因为所有的对策最终是要产生结果的,而如果结果是不好的,那即意味着说我们要为之付出代价。



补充:

 


关于“地震预测”:
真命题:地震不能准确预测;目前地震还不能够正确预测;历史上的所谓地震的准确预测之“准确程度”依然有待商榷。
假命题:地震不能预测;地震永远不能预测;地震预测根本没有用。


真命题:地震预测的准确程度哪怕只有1%也不应该完全忽视——因为人命关天。
假命题:地震预测的准确程度从来都很低,所以任何预防措施都没有意义。



Footnotes:



这句话显然带来了争议,有必要补充一下:懂科学的人(或者范围小一点,懂逻辑的人也一样)不会因为“缺乏必然联系”就认为“没有任何联系”。证明”必然联系存在“是一回事儿;证明”没有任何联系”是另外一回事儿。无法证明“必然联系存在”,并不意味着说已经自动证明“没有任何联系” [↩]


 



一旦尝试着靠自己想明白,我们就会发现陷阱无处不在。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很多人不愿思考——因为很多的时候,思考实在是太麻烦了。说一些人懒得思考其实并不见得恰当,非要准确地说,应该是很多人害怕思考。把思考推给别人是一种常见的解脱手段。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迷信权威——对大多数人来讲,只不过程度上的区别。权威的意见可能更加准确,这是不争的事实。可问题在于,权威也好、专家也罢,滥竽充数的实在是不少。太多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求人不如求己”。还有一个无奈的事实——我们生活在一个信任成本极度高昂的国度。


在informal fallacies中,appeal to authority与appeal to emotion一样被列为有逻辑错误嫌疑的辩论方式。首先,权威不一定正确;其次,对正确的权威信息很多人的理解并不正确;再次,权威还可能居心叵测;最后,权威可能并不存在。迷信权威固然不对,反过来,鄙视一切权威也无疑是偏颇的,道理也简单——总是有真正负责人的专家、权威存在。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该在多大的程度上相信权威?


诉诸于权威,本质上来看就是源自于人们对确定的渴求。面对未知,我们希望有人能够有确定的解答;面对争议,我们希望有谁帮我们一锤定音。可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总是无法如愿以偿——而这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因为我们就生活在不确定的世界里。最终很少有人肯于面对不确定的答案、不确定的结果。这样看来,“固执己见”和“六神无主”其实应该是同近义词才对。


正确对待权威并非易事,但是反过来很多人不能正确对待常识真的是非常令人震惊的现象。观察一下生活,观察一下周遭人群,我们就会发现很多人迷信权威到漠视、遗忘常识的地步。我们的思维盲区中有一个盲点被成为“一厢情愿”(Wishful Thinking),这个东西和源自于无知、恐惧、懒惰的“迷信权威”(authority addiction),就几乎必然出现漠视、遗忘常识的结果。


钱理群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回忆道:


 
1958年……《中国青年报》报道:贵州省金沙县(中国最穷的地方)一个社创造了单季亩产水稻三千零二十五斤的纪录。几天之后,《人民日报》报道:甘肃省某社在二分五的山地上,一青年突击队创造了亩产马铃薯一万七千四百一十斤的全国高额丰产纪录。紧接着,《人民日报》报道:河北省静海县陈屯用五天时间建成一个水利发电站。《浙江日报》报道:浙江省一个多月发展的民办学校达八千五百一十六所。新华社报道:河南省遂平县卫星农业社五亩小麦产二千一百零五斤。一天后,湖北省谷城县东尼社宣布:亩产二千三百五十七斤,创了新纪录。两天后河南卫星社又放第二颗卫星:亩产三千五百三十斤。四天后,河北省临漳县红光社又宣布亩产高达三千六百五十斤。同一天,同属湖北谷城县的星光社宣布创四千三百五十三斤新记录。二十天后,河南省西平县和平社又宣布,达到亩产七千三百二十斤。一个月之内神奇般地上升,各路诸侯都是”各领风骚三五天”。到九月一日一颗特大卫星把全国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河北省徐水县宣布,亩产山药蛋一百二十万斤,要创造一棵白菜五百斤,小麦亩产十二万斤,皮棉亩产五千斤,全县粮食亩产二千斤的高产卫星。《人民日报》报道,徐水人民公社将在不远的将来把社员们带入人类历史上最高的仙境,这就是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自由王国的时代,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毛泽东兴奋地跑到徐水,问:粮食产这么多放到哪儿去?肉产那么多,怎么吃呀?这一句话使全国都疯了。中国人的想象力就充分发挥了。由全国大炼钢铁,全民大产粮食到全民写诗。到处是赛诗会,异想天开,奇思狂想,吉林省巴吉垒赛诗会上,一人朗诵:”今年是个丰收年,秋后粮食堆成山。不知粮食打多少,压得地球乱转圈。”又有一个高声叫道:”这不算啥,听我的– 社里麦穗插云间,麦芒刺破玉皇殿。麦根扎到龙王庙,吓得东海波浪翻。”掌声刚起,又有人喊道:听我的–深耕细作产量高,一棵玉米穿云霄。彩云拴着玉米腰,吓得月亮弯弯腰。”做梦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当时在北大读书,也卷入了这样的狂潮。订计划一天要写几百首诗,整夜不睡地写,比谁大胆谁善于狂想、做梦。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历史,不会再次发生。这不仅是历史,还是人性弱点的表现——千万年都不见得仅凭基因遗传与变异可以淘汰掉的人性弱点。人们对逻辑学习的忽视,以及对自己逻辑欠缺缺乏自知之明,并非今天才如此,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很多很多年前,有人嘲弄过东施效颦。究竟是因为西施漂亮,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哪怕皱眉捂胸都妩媚动人呢?还是因为西施身体太差经常皱眉捂胸所以她才显得漂亮呢?——这是东施同学一生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千年过后,我们总是能看到东施同学转世人间化身无数不分男女老少,当然甚至可能也不分种族。


我们在某些方面需要权威的同时,我们自己也会尽量成为某个方面的权威,这是社会大分工的基本意义。权威更多的时候原本应该是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辅助工具,但却被很多人滥用,更有甚者,在滥用权威的同时沦为权威(不论是不是真正可靠、可信赖的权威)的奴隶。再次只不过是本末倒置,东施附体。


独立思考的钥匙之一是这样的:首先要了解:权威不一定等于正确。进一步要明白:就算权威正确,也只不过是权威表达了正确,而正确并不属于权威。最后要清楚:更准确地来说,权威只是权威、正确就是正确,它们俩什么时候都不是一回事儿。


拒绝东施附体。


 


 



“自己只不过是自己。”这句话貌似简单却并不见得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很容易理解、很完整地把握的。在“想明白(之四)”中提到的共生状态,是很多人搞不清楚这句话真正意义的根本所在。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讨论中一不小心就变成为了争而争的争辩者?因为他们没有摆脱共生状态,总以为自己正在讲述的所谓“道理”与自己是一回事儿。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死要面子?因为他们以为自己所坚持的东西和自己是一回事儿。老师被学生或者长辈被后辈戳穿错误的时候多半会恼羞成怒,也是一样的道理——那些老师以为自己和真理、正确什么的都是一回事儿。


前面某篇文章下有则留言问,“耐心,好奇你是怎么锻炼的耐心?”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我写“我再耐心点”只不过因为语言的限制只能让我那么描述比较省心省力——事实上,我并不需要耐心。为什么呢?我讲的道理和我并不是一回事儿。我是我,道理是道理。就算是我讲的道理错了,我也不丢人。为什么呢?因为道理独立于我存在,不会因我理解有误,道理就变坏了;也不会因为我理解正确,我就是道理了,我就脑袋上有光环了。无论我理解的多正确,我还是我而已;就算我理解错了,通过反复思考,大抵上应该越来越接近正确,这应该是无疑的。但,无论如何,与我自己以及我自己的面子没有任何关系。


摆脱共生状态,会让一个人超脱。我很怀疑佛教里说的所谓“六根清净”某种意义上也是在追求独立、摆脱共生。共生状态很容易让人产生迷恋,也正因为如此,它才可怕,并且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毒性惊人。


不能摆脱共生状态的人,会在想事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掉进一个陷阱——总是倾向于把普遍陈述硬往自己身上套。


比如,有调查报告表明“身高与收入成正比:差10厘米等于差2000欧元”——这是德国经济研究所以德国人为调查对象得出的结论。(中文版、德文版)


猜一猜谁会看到这个调查结果高兴地想“真的啊!”,又是谁会看到这个调查结果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放屁!”?保守估计会有至少50%的人群看着这个调查结果心存芥蒂——因为至少有49%的人的身高在平均身高以下。心存芥蒂并不是因为逻辑训练的欠缺,而是因为一不小心被共生状态所左右,而后把自己生搬硬套到一个普遍陈述中去之后造成的结果。仅仅心存芥蒂倒也罢了,但是如果当时又处于一个讨论环境中的话,这种芥蒂就不再是细小的梗塞物,而几乎肯定会成为一场火爆“辩论”的导火索。


事实上,“身高与收入成正比:差10厘米等于差2000欧元”只不过是一个普遍陈述。完整叙述应该是这样的:“普遍来看,在其它因素都大约一致的情况下,身高与收入成正比;具体来说,差10厘米等于差2000欧元。”我本人身高只有173cm,在生活中算是矮个子。如若我是一个尚未摆脱共生状态而常被其左右又不自知的人,心理肯定会这么想:“纯属扯淡!老子我赚得就不少。谁说矮个子就不行了?邓小平就很矮,拿破仑也是……还他妈的专家呢,整天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可是我已经能够清醒地拒绝共生状态的左右,我知道“我是我,我是我自己。”那调查结果只不过是普遍陈述,并未排除特殊情况,所以我也不应该也不能用特例来反驳那个普遍陈述——当然,我也没必要反驳,那个调查结果陈述的只不过是一个真相而已。


希望上面的这个例子能够让读者明白,任何普遍陈述,在往自己身上套用的时候,都要小心。如果我的收入恰好很低,刚刚的普遍陈述可能确实是我的低收入的良好解释之一(注意“之一”、注意“可能”);如果我的收入很高,却几乎肯定不是能够驳倒那个普遍陈述的依据——面对普遍陈述,特例不说明问题。如果能够正视的话,“普遍来看,在其它因素都大约一致的情况下,身高与收入成正比”这句话,放在整个社会层面是成立的,放在某个个体身上是不见得正确的,但正确的可能性却很高。


再比如,用学历来甄别人才,从整个社会角度来看,实际上是一种高效的分类筛选机制。但是很容易想象,很多个体(从比例上来看却肯定不是很多,而是并不为多数)是这种机制的非受益者。


上一篇中,有这样一段话:


 
“好学校毕业的不一定是好学生”这句话本身是完全正确的,就好像“好学校里毕业的一定是好学生”肯定是错误的一样。但很少有人注意到类似第一句话那样的句 子其实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因为这里的“不一定”只是对可能性的含混描述。“好学校毕业的基本上是好学生”、“好学校毕业的很少有差学生”、“好学校毕业的 更可能是好学生”,这些句子一样完全正确,但却与第一个句子有着本质性的不同——它们共同描述了“好学校毕业的学生是好学生”的可能性至少大于百分之五十。于是,后面的这些句子是有助于其他人(比如各企业的人力资源总监)对这样的预测实施对应策略的,而前面第一个句子“好学校毕业的不一定是好学生”却没 有任何实际指导意义,除了对那些心里不平衡的人有着心理安慰作用之外。



谁更可能会激烈反对?


为了讨论方便,让我们用最简单最纯粹的方式理解“好”与“差”——只是从质量上分辨,“好”的对立面就是“差”,“差”的对立面就是“好”。(事实上,好与坏之间还有很多种可能性。)如果这样的话,上面那段话是逻辑上严谨的。可是,所有类似的话题,无论逻辑上多么严谨,都会引发争议,根本原因在于,太多的人根本没有能力摆脱自己的局限讨论问题。分不清楚道理就是道理,自己就是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如果某人从一个公认“差”的大学里毕业,看到上面的普遍陈述就失去了理智,那是他自己有问题。如果另外一个人从一个公认“好”的大学里毕业,看到上面的普遍陈述就洋洋自得,那此人也同样有问题。


总是有人告诫说,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很少有人给出真正有效的控制自己情绪的方法。读懂这篇文章的人应该已经获得了真正的方法:摆脱共生状态,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自己”——那就不会动不动因为一些其实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而烦恼或者愤怒了。


 


 



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人之初性本善?或者反过来,人之初性本恶?



曾经被这类的问题困扰过。后来才发现,这种问题实际上是“烂问题”——属于那类“因问法糟糕而导致没有一致答案的糟糕问题。”


正确答案也许是这个:人之初无关乎善与恶。小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是没有价值观的,它几乎也没有任何所谓的习得之知识,它拥有的只有人类的本能——继承自动物祖先的本能。


善与恶本质上来看,只不过是指某一个人在做选择时如何平衡自己的利益与他人的利益而已。一个人做出不利己只利他的选择,当然会被他人夸奖;一个人做出利己也利他的选择,不仅会被人夸奖,还要被人奉承。这两种情况下,很多人会评价那个人“善”。一个人做出不利己也不利他的选择,会被我们认为蠢不可及;而如若一个人专门做只利己不利他、抑或损人利己的事情,那么他就会被评价为“恶”。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人们要么“善”,要么“恶”,或者“蠢”。


可是,起点几乎相同,为什么过程中就发生了变化?废话,这世界不变的东西不是没有,可是真的太少了。


所有的人都要经历至少一段成长过程,而有一些人尽管是少数,但最终他们会比另外一些人成长过程更长——长出许多。也就是说,总是有一些人比另外一些人更加成熟,更加强大。于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人必然分为强与弱,起码是“相对强”或者“相对弱”。


如果一个人很强,他很难做出不利己也不利他的事情。他也更可能没必要去做损人利己或者利己不利他的事情。凭借他很强的能力,他也没必要一定去做不利己只利他的事情(当然,因为他很强,所以有时候做做也无妨);凭借他很强的能力,他更可能找到那种利己也利他的选择。


反过来,如果一个人很弱,他连利己都做不到的时候,如何做到利他?因为他的弱,他弄不好只能通过损人才能利己。对这样的人来说,做到利己不损人已经是最大的道德了,怎能奢望他损己利他呢?我们平时看到的小人物成为大英雄的故事里,千篇一律都是那种弱者最后孤注一掷牺牲自己造福他人的情节,为什么呢?因为这样的人最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变成英雄——尽管这话听着别扭,却是穿透表象而后对事实的描述。


当然,生活中最丑恶的,最不要脸的,最令人心寒,也最令人厌恶的是那种其实自己根本没能力利他,却整天要求别人利他,不管别人是否有能力利他,只要别人没做到利他,他就跳出来“扬善”的人。这种人不能利他,我们原本可以不怪他——大多数人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甚至连利己都有可能做不到,但是,他这样跳出来胡说八道,装蛋扯淡,实属大恶。(读者自己往里安例子就是了。)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人之初无关乎善恶,人之成长关乎强弱,而最终善恶取决于人之强弱。最终,对每个人来讲,强与弱是自己的事情。他人之强与弱,并非自己能够决定。


话说回来,“人之初性本善?或者反过来,人之初性本恶?”之类的讨论,实际上是没什么意义的。这种问题的提出,其实也是“脑子不够用,心智力量太过低下”的表现。有些人能够提出这种问题的前提是,他们忽略了真正重要的因素(强与弱)而只关心表面因素(善与恶),并且他们缺乏思考动态变量的能力——因为强与弱是变量而不是恒量。


评价一个人的思考能力,其中一个重要方法就是看他有多大多强的能力去处理变量——其实,某个问题只涉及恒量的时候,甚至不太需要思考能力。


 


 



有个朋友问我:


 
——你怎么会如此乐观?



我告诉他:


 
——其实,我原本也曾是个悲观主义者……



想一下子说明白,却也不是很容易。



小孩子都是乐天派,至少绝大多数小孩子都是乐天派——尽管他们最爱哭。那个时候的他们没有理由悲观——要什么有什么,有什么痛苦也记不住,当然,他们想要的东西也不多,除了吃的还是吃的;至于玩的么,大多数孩子只不过是别人玩什么跟着玩什么而已。他们甚至不需要思考,或者还不知道思考是什么东西,一切行动全凭直觉。


小孩子都是乐天派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记忆力差。他们的记忆力还没有经过大量的训练,所以,他们更容易遗忘痛苦;况且我们人类的基因中原本就有“遗忘痛苦”的这种自我保护功能——想想看,如果一个人无法忘记自己生活经历中的所有痛苦,那他是不是早就受不了自杀掉了?小孩子记忆力差,所以他们会很快忘记痛苦,嚎啕大哭之后可以马上破涕为笑——你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经常看到成年人破涕为笑?


随着心理生理不停地成长,生活当中的痛苦开始越来越多——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开始学会一点点思考但是想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懂得了责任的重要却发现无能为力的事情越来越多,学会了分辨美好与丑恶却发现美好不多可是丑恶却漫天飞舞,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与世俗抗争只为了坚持那一点点的原则可是最终发现亲人朋友都站在对立面于是瞬间气馁不已,为了理想甘于独自承担一切后果以为自己英勇不屈可偏偏活到了最后发现没人领情甚至以怨报德于是认为自己早该跳出红尘之外……


所以,我们观察周遭现象最终更可能得出的结论是,绝大多数人的悲观其实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习得的。宾大心理学教授塞利格曼当年在读研究生的时候通过观察“狗被电击之后的反应”(他的教授的实验项目之一)而提出“习得之悲观”、的概念。后来,塞利格曼先生又提出了“习得之乐观”,开辟了一个新的心理学领域,叫“Positive Psychology”。


今天我们看到的很多所谓“成功学”的书籍,其实都是建立在塞利格曼这样的严肃心理学家的研究成果基础之上,只不过,成功学书籍的作者,在学术上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的所谓严肃而已。他们给公众开出的处方是:“凡是都往好了想”,抑或“一切事物都有光明的一面”。塞利格曼等严肃的心理学家们只是在研究,并且得出结论“有些时候,乐观是可以习得的,但同时要知道这个过程不仅漫长并且随时可能失败”。他们可没有鼓励所有的人为了追求幸福“自欺欺人”。


我觉得一个人最终能够乐观(我的意思是真正的乐观),绝对不可能通过自欺欺人达到。无论哪个人怎样天天喊“这世界真的非常美好”,不会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或者更坏;每天都自欺欺人地只观察、描述、讨论、记录一切美好的事物,而有意忽略丑恶,不仅不会使一个人变得坚强,反倒会使一个人变得无比脆弱。“脆弱的完美主义”向来是这世界最残忍的刽子手,每天,在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无数因不切实际而无比脆弱的“完美主义者”疯掉或者自杀。


我现在所拥有的乐观几乎是凭运气获得的。有一天下午的思考,一下子让我从一端跳到了另外一端——原来是悲观,跳过来之后是乐观,长期冷静地乐观,最终就是所谓的“达观”。


那是一个没什么特征的下午,照例我在某个角落读书。掩卷长叹的是,历史书读得越多,人越可能成为悲观主义者——你想啊,人类史本质上来看就是一个扼杀天才、蹂躏天才、遗忘天才、漫骂侮辱天才、流放杀害天才的历史;每个时期,全世界每个角落,都有大量的天才不是英年早逝就是被迫就义。当我想到这个的时候,我觉得不寒而栗,看看窗外,觉得太阳都灰暗的不再耀眼。可是,运气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诶,不对啊?为什么历史这么灰暗,这人类整体上却明明在进步呢?”——这是我26岁那年最大的运气,天知道这个念头是怎样冒出来的——但感觉上太阳又开始非常耀眼了。


接下来的思考倒不是很复杂。确实很多天才被扼杀、蹂躏、遗忘、漫骂侮辱、流放杀害,但人类社会之所以可以不停地进步就是因为“天才只要有一个幸存就够了”——邪不压正的意思是说,再邪恶的力量也不能屠尽所有的正义之士。苏格拉底被杀害了,可是亚里士多德一个人就改变了世界——三段论是一切现今西方文明的基础;牛顿之前有很多的天才也想到了与牛顿一样的科学原理,但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受到重视,但只要牛顿一个人最终出现就够了,世界因他而变。所以,尽管说起来无情,但事实确实如此,无论多少天才被扼杀、蹂躏、遗忘、漫骂侮辱、流放杀害,我们都没有理由因此悲观,因为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天才——那个不知道是谁但最终必然出现的能够瞬间改变世界的人——好像“骇客帝国”里说的“The One”一样。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再也不是悲观主义者了——尽管许多年之后我才慢慢变成一个相当乐观的人,但,肯定不再是悲观主义者了。从此之后,不管遇到怎样的窘境、尴尬或者困难,我都可以用那天下午我学到的那个简单而又有效的思考技巧:问自己,“咦,可能不对,再想想,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吧?”许多年后,我才发现这个技巧往往还需要另外一个技巧搭配(这个“许多年”足见我的智商平平——却最终拥有了智慧,不是运气是什么?):“肯定不对,肯定有另外的解释,要么怎么会有……的情况发生呢?”


想明白真的很重要。我的意思是说,生活的残酷必然使人(除了少数幸运者之外)经历一个“从乐观到悲观的过程”——即,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在人生的某个中间阶段(可长可短,可早可晚)经历甚至极度的悲观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们可以通过控制自己的大脑,运用心智,运用一些简单的技巧,让自己想明白,并且还不是“自欺欺人”地想明白。想明白之后,我们可以重新找回乐观,平静对待一切的丑恶之存在的同时也可以真正享受一切可能的美好,不仅乐观,长此以往,还可能做到达观。


 


 



为了想明白,我们总是要小心。要知道有时候,我们亲眼看到的都可能是不够准确或者不够全面的。这次去杭州出差,不小心撞到一个很好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


 
昨天中午我和一个朋友到一个商场里的餐厅吃饭,酒足饭饱之后,闲逛出来,站在路边打车。那条街上车不多,等了好一会儿,马路对面右手边过来一辆车,我们招手示意司机掉头过来。那出租车司机看到后果然掉头过来。随着那出租车U形行驶的路线,我看到我左手边后面站着母子两人(显然他们刚刚从商场里出来,刚刚路边只有我们两个人)也在向那辆出租车招手——而那出租车转过弯来之后,停在了我们前面。我的朋友根本没看到后面的那些人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我也上了车。在我的朋友坐上车的时候,我听到那小孩说,“咦?他们怎么抢我们的车?”等我跨上车那一瞬间,听到那母亲对孩子说“他们有病!”我一下子笑出声来,朋友问我怎么了,我给他讲了一遍,他很奇怪,“别人骂你,你怎么会笑成这样?我说,他们骂我我就要生气么?



想想看我们生活中有多少次以为自己“眼见为实”,于是就对自己的想法确信无疑?


 


 



如果你想教你的宠物狗在指定的地方拉屎撒尿,那么就要循序渐进:只要是在厨房里拉屎撒尿,就使劲打它,而在其它地方的话,就放过它——没多久小狗就会“归纳”出来“我在厨房里拉屎撒尿是会挨打的”;而后再在客厅、卧室如法炮制,直至最终小狗找到一个拉屎撒尿之后不仅不挨打反倒有食物奖励的地方为止。


逻辑能力并不完全是人类独有的。事实上,很多动物都拥有几乎是“天生”的归纳能力。归纳能力的强弱,与记忆力有很大的关系。因为要能够记住足够多的事件,才可能在众多的事件中找到相互的关联(relation)以及模式(pattern)。人类最终拥有更强的归纳能力归功于文字的出现与使用。永久记录(permanent writing)成为可能之后,人类的记忆力相当于获得了无限的延伸(起码是在一些特定的范围内,特定的人群中)。


然而,归纳能力尽管既基础又重要,但是,它有它的局限——仅靠归纳无法总是做到100%准确。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于是归纳到“明天早上太阳还会从东边升起”——这显然恰好是正确的,并且百分之百正确。但是无论你曾见到多少个酒量大且性格豪爽的人,都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人都是性格豪爽的”——事实上,生活中有很多人(绝对不是少数)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可见有多少人从来不曾摆脱“归纳”逻辑的局限。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即,“演绎”推理,重新定义了人类这个物种,使人类有机会摆脱“归纳”的局限。据说一些动物也拥有基本的“演绎”逻辑推理能力,但无容置疑的是,即便在人类群体中,往往也只有那些经过训练,并常常自省的人们才能够总是可以正确纯熟地综合使用“归纳”和“演绎”这两种基本的逻辑推理工具。尽管到了今天,很多学者已经注意到“演绎”推理也有它固有的局限,但,这根本不可能抹煞“演绎”推理的重要性。


罗素先生曾观察到“很多人宁愿死也不愿思考”。我的解释是“其实,几乎所有人的都在思考,只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怎样才能正确思考,所以思考了也没用。”在与十多万名学生沟通的过程中(过去的七八年中,每年在我面前听课的学生大约两三万),我发现我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证明学生其实尚未学会正确思考”。


很多人学不会正确思考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不仅不会正确思考,最要命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不会思考”——这很容易理解,因为每个人天生就拥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只不过不是完整的正确思考能力)。谁会去学一样自己不知道自己不会的技能呢?更进一步,谁愿意花费时间精力甚至金钱去学一个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很擅长的技能呢?——他们根本想不到的是,正是因为他们有一定的思考能力所以才导致他们不可能拥有完整的思考能力。


“归纳”能力几乎是天生的,“演绎”能力却是需要学习与挣扎才可以获得的。并且,三段论看起来太简单太容易理解,导致很多人误以为自己彻底学会了,完全没问题了,于是对生活中不经意犯下的逻辑错误甚至全然不知。


我第一次注意到这样的现象是因为有些在我看来“荒谬之极乃至于无需考虑”的问题,竟然有学生向我反复提出。随便举一个例子。总是有学生来问我,“在托福作文考试中,是不是字数多一点更可能获得高分?”最初的时候我很不耐烦,因为我当时觉得这不是完全没必要问的问题么?用屁股想想都知道!所以,总是用“看外星人的眼神”作为回复,弄得提问学生自愧而回。


可是,来问的人多了,我就不仅开始好奇“这些学生怎么会有这样古怪、荒谬的提问?”终于有一次,我耐下心来问前来提问的学生。我问他,“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回答道“我听同学说的”。我又问,“那你怎么会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呢?”他回答道“那几个同学的成绩都不错,并且,他们说,他们感觉字数多会得高分。”我早就知道前来问我“被我认为荒谬之极乃至于无需考虑的问题”的学生,肯定不是为了“气死你”才来问问题的,他们确实心存疑惑。通过刚刚的交流,我才知道这些学生不仅心存疑惑,他们还背负由“归纳”能力给他们带来之结论带来的负担——只靠归纳不顾演绎,于是结论往往偏颇。


托福作文考试是有公开的评分标准的。没有其中的任何一条提到“字数多”是评判依据。所以,仅凭“字数多”是不可能获得高分的(同时,“字数多”也不会导致成绩下降)。得出这样的结论,需要的是貌似简单却又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不懂的“演绎”推理能力。顺带说一下,在《新托福考试官方指南》第260页,有这样的文字:“… raters will not look favorably on paragraphs like the following, which uses a lot of words but fails to develop any real ideas: …”(后面跟着一段长长的,啰嗦而又空洞的作文样本。)


学生中这种现象非常普遍,老师中也同样如此。事实上,英语老师这个群体中,那些只拥有天生的归纳能力却缺乏后天训练的演绎能力的人不仅相对更多,而且比牛毛还多的他们还常常被同样缺乏演绎能力的大多数学生认为是牛人。这些老师每天不经意地炮制大量的所谓学习技巧、应试技巧(相信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真的没有恶意,他们不是坏,只不过是傻,并且不知道自己的傻而已),——“疯子骗傻子”的闹剧没有一天不在上演。


比如,不少教SAT的老师告诉学生:“考生通常不敢轻易选挑错题中的E选项(no error);其实选E的题目多数时候是在考固定搭配,如果固定搭配没有错,通常整个句子都没有错。”这都算是相对负责的老师,因为他们在陈述中还恰当地、谨慎地含有限定词“多数时候”、“通常”。更有甚者,干脆告诉学生“只要固定搭配没有错,直接选E!”——事实上,这样“斩钉截铁”的老师往往更受学生欢迎,大多数学生是不优秀的,他们更喜欢、并渴望获得能够“可以确定地瞬间使他们变得优秀的一切手段”。


可事实上,这种所谓技巧根本没有用处。首先,这技巧只是不完整的“归纳”,没有任何确凿的依据可以通过“演绎”的方法获得这样的结论。其次,这种技巧对优秀学生没有意义,因为,真正能够筛选优异学生的题目,总是恰恰并不是那些“仅通过不完整归纳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于是,差学生就算用了这种技巧其实也不可能获得优异成绩,而优秀学生要是用了这种技巧反倒不可能获得优异的成绩。所以说,这种技巧除了害人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作用。


所以,想明白的一个重要技巧就是“时时刻刻小心审视通过‘归纳’得到的结论”,进而“尽量找到可以通过‘演绎’能够得到这个结论的依据”。相信我,这是绝大多数人不懂得去做的事情。


如果我在某个公开场合对着听众说,“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还不会正确思考”,完全可以想象我会遭受怎样的反对;如果我竟敢再形象一点,“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其实还谈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因为那大部分人只会动物本能的‘归纳’,而从未真正习得真正意义上的‘人’所应具备的‘演绎’能力,更不用说‘归纳’与‘演绎’正确地综合使用……”,那么我猜我会被唾弃,被漫骂,甚至被杀害都有可能。可我说的确实是事实。很大程度上,人们产生迷信的根本原因也在于他们缺乏足够的“演绎”能力——不妨看看身边有多少人是真正不迷信的?是敢于蔑视一切迷信的?答案是:极少数极少数。


 


 



曾经在《把时间当作朋友》的最后一节,提到过“需要太长时间才可以获得的经验很难传递,就是因为缺乏现有的经验作为支撑……”——这是“经验主义”的局限。实际上在上一篇《想明白(之二十一)》里,提到很多人归纳和演绎的时候,本质上说的是同样的事情,因为归纳依赖经验,然而经验存在局限:首先,个体的经验有限;其次,群体的经验有限;最后,不仅存在无法通过个体或者群体经验获得的知识,还存在与现有经验相悖的知识。(对此我曾在《把时间当作朋友》4.b里曾详细解释。)


很多人来信问我,“如何摆脱经验主义的局限呢?”——这显然是高估了我的一个问题。因为我已经尝试着尽量解释清楚了,但显然做得不是很好。事实上,谁都无法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最终每个人都要依赖他的经验来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仅因为不可能就放弃也不尽然正确,尽管这听起来像是个悖论,但每个人都生活在悖论中:因为每个个体都是在无意义的生命中寻求意义。所以,如果非要让我说出一些步骤的话,也并非不可能。


1. 深刻了解经验的局限


摆脱经验主义局限的第一个技巧就是“了解经验主义的局限”。尽管相对的比例很难确定,但是很多的重要知识都具备同样的属性:“了解本身已经基本等同于掌握”。“经验主义存在局限”就是这样的知识。然而,很多的时候许多人会因为恐惧而放弃这种在知识,转而不顾是否准确地再次依赖“现有的、明知道并不完整的经验”。这就好像尽管从道理上每个人都能明白“在游泳池里如果肢体抽筋了的话,只需要仰在水中不动就肯定不会沉下去”,然而最终却几乎没有谁会那么做——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惧会打败绝大多数人。同样的道理,无论有人为他们讲解过多少遍,听得时候他们无论点了多少次头,当股市大跌的时候,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割肉而不是补仓(这第二个例子显然会引起显然的争议——看不出道理在哪儿的读者请自行忽略这个例子)。所以,摆脱经验主义的局限,不仅需要对道理本身的了解,最终还需要勇气——事实上,求知的路走到一定程度后就必须依靠勇气,而不再需要更多的智商。


2. 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深刻了解了经验之局限之后,所需要做的就是时时刻刻保持警惕。要知道,我们每个人都会无比真爱自己好不容易“归纳”而来的经验,乃至于我们中的很多人常常变成这样的人:“手里有个锤子,然后看什么都像钉子”。经验需要归纳,更需要经过“演绎”论证;很多的时候,不仅归纳经验需要很长时间,通过演绎论证归纳出来的经验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在确定之前,最好要知道每次运用经验都可能存在风险。实际上,有很多的时候,“确定”是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于是,在运用已有经验的时候怎么小心都不过分。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说的就是这个,只可惜,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理解这句话。


3. 使用记录使自己能够记住更多的经验


保持记录是很好的习惯。我个人过了26岁才真正习得保持记录的方法和习惯。随后的十多年里,我越来越体会到保持记录的重要性。原本以为,如果能够保持良好的记录,自己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一次以上,可是最终发现有些错误因习性甚至人性本身而生,所以,即便保持记录也不可能完全避免,但毫无疑问的是因保持记录肯定回避了很多次。冒险家们航海的时候,不仅详细书写航海日志,并使其公开共享,是他们避免未来之危险的最重要手段。今天,所谓的博客(blog: web-log),在一些人的手里也具备同样的功用(即便大多数人只不过是记录一下心情,发布一下自恋的照片而已——我个人认为自恋不是缺点。)


4. 用观察与阅读汲取他人的经验


观察与阅读是扩充有限的自我经验的最好手段。平时多想想“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想?”“他们为什么那么做?”“他们为什么那么看?”而不是用“傻逼!”来评价那些与自己的想法、做法、看法不一样的人。其实每个人每时每刻都有观察的机会,但绝大多数人仅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失去积累、成长的可能。读书很多的时候不见得一定要有目的,大可像不识字的清风那样无故乱翻书——因为很多的时候,有用的知识是偶然获得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偶得的知识不仅重要,并且非常多——只不过,很多人因为片面而又肤浅地理解“人生应该有目标”,而失去了偶得的机会。


5. 经常尝试使用类比跨越未知与已知的障碍


类比思考几乎是跨越已知与未知之间的鸿沟的唯一手段。小学老师说“其实地球的构造跟煮熟的鸡蛋差不多”,就是用类比方式让学生从已知(煮熟的鸡蛋)跨越到未知(地球的构造);中学老师说,“原子内部的构造其实与太阳系的构造差不多”,学生们瞬间理解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我经常鼓励学生只要有时间就要看杂书——越杂越好,多多益善。为什么呢?因为读杂书会大大提高一个人的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理解能力的一种)。阅历丰富、博览群书的人,肯定拥有更强的理解能力,因为他们在遇到未知的时候,更有可能迅速地在自己已有的知识中找到可以用来类比的信息。


6. 运用时间积累;耐心等待不能跨越时间的经验。


遇到不解的问题,遇到不确定的想法,最好马上记录下来。不一定非要急着获得答案——因为很多的时候,马上获得解答是不可能的。就像上面曾经提到过的那样,“很多的时候,不仅归纳经验需要很长时间,通过演绎论证归纳出来的经验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一定要保持足够的耐心。要知道有些阶段无法跨越。生动一点的类比是,“十月怀胎”就是需要十个月,这事儿谁也改不了:无论谁多么聪明——再怎么聪明也需要十个月才能把孩子生下来;无论谁多有劲——使劲就可以出来的肯定不是孩子。很多人不懂等待的必须,而最终的结局是,等也等了——不等也得等,时间才不理你究竟是谁——等来的结果却是另外一个,反正不是可以通过耐心等待应该获得的那个。


 


 


常有人说“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很不幸的是这话竟然在很多情况下确实是对的。勤于思考的人如果基于种种原因不小心错过了这个事实就会因此遭遇不幸。道理倒也简单,因为——想归想,做归做,想明白和做得到并不总是一回事儿。


英语老师凭借他的专业经验,能够给学生讲清楚每一个音节、每一个音素的发音要点、方法、乃至练习方式;可是有多少学生最终学会呢?老师讲明白了,学生也全都知道了——但他们依然做不到。人们常说“业精于勤”(Practice makes perfect.),可是仅仅“勤”本身不一定能够保证“精”。因为尽管“勤”几乎肯定会使一个人进步,但每个人的自身情况不同,天分不同,已有积累不同,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玻璃顶”。


想象一下,现在有一群科学家愿意帮助我学会游泳。他们用最先进的手段分析菲尔普斯的每一个动作,给我彻底讲解清楚,甚至针对我的自身体质体能专门设计许多练习方案和改进建议,并且我也听懂了,也想明白了,也有足够的意愿去练习,甚至已经投入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努力——可是,我能游过菲尔普斯么?答案显然是不可能。为什么?因为我没有菲尔普斯天生的超大肺活量(他15000,我5500),个子没有他高(他1.93米,我1.72米),他还有一双我一辈子也别想比得上的48.5码的大脚……


想明白的副作用之一就是时时刻刻可以体会到想得出、想得清楚却做不到做不明白的尴尬和痛苦。最明显的例子从许多父母身上都可以看到,因为这种尴尬和痛苦几乎在每个父母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他们的岁数使得他们必然能够想明白想清楚许多事情,只可惜,无情的岁月也早就剥夺了他们实现他们想法的可能性。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提到方鸿渐的尴尬——“我有时想,家里真跟三闾大学一样是个是非窝,假使我结婚了几年然后到三闾大学去,也许训练有素,感觉灵敏些,不至于给人家暗算了。”


绝大多数父母难以克制想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实现自己无法达成之心愿的念头,就是因为他们终于已经“想明白、想清楚”了,但自己却已经错过了做得到做得好的机会。然而这种愿望是如此强烈,乃至于这些父母从未理会“即便想明白都不一定做得到,更何况想不明白的时候呢!”而一厢情愿地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跨越其实几乎无法跨越的限制——有些阶段就是无法跨越,千万别不相信。


想明白“想明白也不一定行得通”并不容易,这个道理就好像Windows操作系统里的“快捷方式”本身竟然是也个文件、或者C语言里的“指针”竟然可以指向另外一个“指针”一样令人迷惑。某种意义上,就像Gordian Knots[1] 需要等上很长时间才遇到一个肯直接拔出长剑砍断它而不是解开它的亚历山大一样,这个道理需要遇到足够运气的契机才可能让很多人幡然醒悟。


几乎无论是谁,最终都会遇到这个尴尬,并且还有当时不自知的可能性。现实中这样的例子到处都有,只不过大多数人对此视而不见而已。不妨看看那些失败的创业是为何以及如何走到那一步的?普遍来说,肯于创业、敢于创业,并竟然可以组建一个团队的人,基本上应该有个平均水准以上的脑瓜,并且肯定同时拥有很多人并不具备的其它素质。而不得善终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也许忽略了“想归想,做归做,想明白和做得到并不总是一回事儿。”



Footnotes:



佛律基亚(Phrygia)的国王戈耳迪,用乱结把轭系在他原来使用过的马车的辕上,其结牢固难解。神谕说,凡能解开此结者,便是亚洲之君主。好几个世纪过去 了,没有人能解开这个结。公元前3世纪时,古希腊罗马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公元前356-323),在成为希腊各城邦的霸主后,大举远征东方。公元前334年,他率领进入小亚细亚,经过佛律基亚时,看到这辆马车。有人把往年的神谕告诉他,他也无法解开这个结。为了鼓舞士气,亚历山大拔出利剑一挥,斩断了这个复杂的乱结,并说:“我就是这样解开的。” [↩]


 


 



人们最终习惯于用“概念”组织思考。“概念不清”基本上就是一个人“脑子不清楚”、“逻辑混乱”的根本原因。


 
遇到弄不明白“爱情”与“婚姻”不是一回事儿的异性,最好敬而远之,否则痛苦的一生“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遇到搞不清“政府”与“国家”之间区别的人,轻易不要与之沟通,否则你可能会因此发现麻烦不断祸患无穷……


不知道“目标”与“计划”并非一回事的人,并不知道他们自己可能会因为“死守计划”(Stick to the plan)而最终无法达成目标……


没搞清楚“科学”与“科普”与“科普作者”之间相去甚远的人们会骂来骂去——手段比泼妇还不科学……


不知道“上学”和“学习”不是一回事儿的人,其中一些可能会因为自己有博士学位就瞧不起中专毕业的人;反过来,另外一些可能会因为自己只有中专文凭而憎恨那些有博士学位的人……


不知道“一个人”和“一个人的看法”之间的区别的人,要么可能迷信权威,要么可能把自己当作绝对权威……


不知道“Action”和“Reaction”之间的差异的人,弄不好一辈子都是周遭环境的奴隶而已却又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


很多学生讨厌历史课,其实只不过是没弄明白“历史”与“历史书”之间的重要差异……



最终,永远是那些能够把概念区分清楚、定义清楚的人才能够想清楚,进而改变整个世界


 
华盛顿他们一帮人想明白了“三权”是可以分开的,于是造就了今天的美国;


邓小平弄清楚了“政治”与“经济”是可以分开的,于是造就了今天的中国;


有程序员想明白原来“内容”与 “表现形式”是可以分开的,于是,“html”之外分离出来一个“css”——这个互联网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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