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消逝的童年

一个小孩被一伙大人绑架，囚禁在洞里。绑匪的儿子，一个同样大的小孩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当大人们最后决定撕票时，他挺身而出救了那个小孩，自己却倒在了枪下……如果你以为意大利作家尼克洛•阿曼尼提的小说《有你我不怕》，是在控诉成人世界的邪恶、颂扬儿童世界的良善，那么你错了。
且不说当今世界善恶标准的混淆，在尼尔•波兹曼《童年的消逝》看来，所谓儿童和成人间的界限，业已日渐泯灭，儿童成人的两相对比如何可能？又则，如果你承认“儿童”不是生物的必然而是一种“社会建构”，那么在一个邪恶的成人社会里又哪来儿童的良善呢？在西方，从古代到18世纪，小孩被视为“不完美的成人”，一直得不到重视。到18世纪，文学史才有了“儿童文学”的概念；而到20世纪60年代，西方儿童史的研究才开始萌芽，1962年菲利普•阿利斯出版了这一领域的开山作《儿童世纪》。一句话，我们对儿童世界知之甚少。作为一个成人，你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孩子要拼死救另一个孩子；为什么有的孩子有天生的正义感而另一些则没有。
显然，如果我们没有“人之初性本善”这种信念，我们的道德甚至会陷入茫然。至少从小说表面上看来，我们找不到小主人公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只身拯救自己的小伙伴，直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是人皆有恻隐之心吗？可作出绑架罪行，而且最终执行撕票行动的人正是小主人公的父亲。难道一个能绑匪能教出自己孩子正确的是非观、正邪观吗？可事实就是这样的，或者说《有你我不怕》所揭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拿小说中的这伙成人绑匪来说，就像金庸武侠小说中“四大恶人”一样，他们的作恶，与其说是人性的败坏，倒不如说是生存的逼迫。他们一边能对别人的孩子痛下毒手，另一边却又对自家孩子爱惜有加，而正是残存的这点人类最基本的亲子之爱，在孩子幼小的心灵播下了善种，有了推己及他的友爱之心。
尼尔•波兹曼在《童年的消逝》中，曾哀叹儿童在成人化。小说中倒是形象地见出了这一点。几个小伙伴在玩游戏当中，竞争、强权、惩罚、逃避与承担，他们也无情地体验着成人世界的规则。但是，只要心里有颗善种，就总有一丝善念在顽强抵抗成人规则的侵蚀。小说中，小主人公能挺身帮助伙伴抵制侮辱，直至最终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孩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盖因如此。这个世界上，只有孩子才能救孩子。正如波兹曼感叹成人世界无可救药时不得不承认，“儿童自身是保存童年的一股力量。那当然不是政治力量。那是一种道德力量。在这些问题上，也许我们可以称他们为‘道德多数’。看起来，儿童不仅懂得他们与成人不同的价值所在，还关心二者需要有个界限；他们也许比成人更明白，如果这一界限被模糊，那么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就会随之丧失。”
而在这场人类童年的保卫战中，大人们能做什么呢？恐怕不仅仅是做一个Kidult了事的。像孩子那样去观察、体验、表达，低下头去亲近那个孩童的世界，是所有童心未泯的成人应该去做的。正是在这点上，我们从《有你我不怕》中看到了特吕弗《四百击》的挣扎、格拉斯《铁皮鼓》中的抗拒、大岛渚《少年》中悲怆，看到了大人们对童年灵光即将逝去前的那充满同情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