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狗生活车祸_三狗生活车祸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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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狗生活——车祸

    我和我先生是在十二年前认识的,他回复了我在《纽约书评》上面刊登的一则广告。我们约好在百老汇街和一百一十二街交叉口的月宫餐厅见面。那天下着雨,他带了一把大雨伞。他在餐厅点的是葱爆牛肉,而我点了鲜烩鱼片。我只花了大概五分钟,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世界第一好男人。十三天后他向我求婚,我一口就答应了。当时他57岁,我46岁。要等什么?说结就结。那份《纽约书评》到现在我们还保留着,我没事就会看看登满广告的那页,看见他只圈出我登的那一则。一边看,一边感受到命运的脆弱。在结婚周年时,他写道:“谢谢你赐给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也曾经想象过,年纪大了之后要一起 坐在屋前的门廊,彼此互勉,白头偕老。但是人生曲曲折折,命运无常,岂能尽如人意。     昨天,我先生在他的疗养院房间里着急地问道:“你可以把我移到左边二万六千英里外的地方吗?”我说:“好。”但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说:“谢谢你。”然后又纳闷地补了一句:“我一点都没有被搬动过的感觉。”我回答说:“不客气。”     “房里只有我们两个在吗?”他问道。我回答:“对。”其实护士助理刚刚才走出房门。“结果史黛西和比目鱼怎么样了?”他说。我看着疗养院房间,他一定感受到一种原始的朦胧状态,一种比目鱼或许可以在半空中优游的气氛。这种印象一直如影随形跟着我。     我先生下星期要动脑部手术。今天我坐在狗狗公园,天气就像理查所称的“和煦之日”那样晴朗美好。这里是我想事情、厘清头绪以及适应情况的地方。我们家的小猎犬哈利在狗狗专属运动区四周跑来跑去,还把鼻子碰到地上。它喜欢独来独往,我也一样,喜欢独自坐着,但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很久以前有位老朋友说过:“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吃过苦头就会了解很多事。”我当时不知道他的意思,现在我明白了。我看着狗儿们,有一只达克斯猎狗很瘦,看起来就像书法中的一撇。一位老人牵着一只很小的中国黑鼻狗,他弯下腰来轻拍我的狗儿哈利,哈利跳开了。     他又问候另一个人,对方只回答说:“很好。”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经用同样的冷漠方式回应这样的问候。     4月24日星期一晚上9点40分,我们大楼的警卫派德鲁用室内对讲机打电话给我。他说:“你的狗在电梯里。”这一刻,我的世界永远改变了,我相信就在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世界永远改变了。“我的狗?我先生在哪里?”我问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狗坐电梯坐到十四楼,你最好快去把它找回来。”我穿着浴袍走到走廊,电梯门打开了,一位邻居把哈利交给我。“我先生在哪里?”我又问了一次,但是我邻居说不知道。哈利在发抖,我想理查一定发狂了。接着对讲机又响了。派德鲁说:“你先生被车撞了,在一百一十三街和河畔街交叉口被撞的。快点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鞋子在哪里?我的裙子呢?我像在水底下一样,动作快不起来。我找了找床底下,发现了我左脚的鞋,再把椅背上的毛衣抓过来,这不可能是真的。我套上衣服走进电梯,然后沿着河畔街跑,当我看到前面人行道上的人群,我开始跑得更快,一边呼唤他的名宇。什么样的伤势才会引起这么多人围观?     我发现我先生躺在血泊中,头破血流。警车和救护车的红灯不断闪烁,急救人员跪在他的身旁施救。我想要在人群中冲出一条路,设法靠近以便摸到他的头,旁边有位警察说:“不要妨碍他们工作。”他们把他的衣服割开,包括他的风衣、法兰绒衬衫。有人把我拉开。他说:“不要看。”但是我一定得看,我必须注视着他。一位警察开始问我问题。“你是他太太吗?他叫什么名字?出生年月日呢?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接着,我看到他们把理查抬上担架并且放进救护车。我也想爬进车里,但是他们没有等我就急驰而去。一位警察载我到三条街以外的圣路克医院急诊室,我们大楼的住户管理委员会主任昆士顿?史考特跟我一起到医院,并且陪着我,直到我家人抵达为止,他还用他的信用卡让我打电话给我的孩子和姐妹们。我打电话给理查的前妻,她有理查的儿子和他弟弟吉尔的电话。数十位医护人员推门进入我先生躺着的房间内,我则是在医院急诊室外面的一个小房间里等。我后来才发现,警方填写的车祸报告把理查列为“死亡或可能死亡”。     哈利漫无目的地走动,它抬头看我,我伸手抚摸它的头和耳朵。它走向我,我想它是要让自己放心,因为我还在这里;或者可能是要让我放心,因为它还在那里陪我。它本来是流浪犬,在游荡、挨饿和惊恐之中过日子,一年前跑到我朋友的后院,后来我们收养了它。理查原本不想养狗,每次我拖着他去一家宠物店看一只我相中的小狗,他总是会看着它,然后说些像这样的话:“是很可爱啦,但是你不觉得它的脸有点像啮齿类动物?”我带他去看哈利的时候,他说:“嗯,那是一条很棒的小狗。”五个月后,哈利挣脱拴狗的皮带,理查跑去河畔街救它,结果被车撞到。我现在没有看着哈利,也没有想着早知道不要收养它这样的念头。我不怪罪自己或是哈利造成这场车祸,虽然我相信,如果换成是小孩受伤,我可能会找对象怪罪。我和我先生是一起过生活的两个成年人,如今发生了这种悲剧。理查受伤的原因出在帮我解闷的动物,我觉得这并不讽刺。这没什么好讽刺的,也没有内疚或放马后炮批评的余地。养狗是一种消遣和嗜好。这些是必须正视、不争的事实。我先生和我现在的处境相同,我们都被丢进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面的气候不同,规则也不同。现在我所想的和所做的一切都至关紧要,以前从不曾如此。     我似乎把所有不必要的包袱和太重而带不走的东西,全都留在了后面的路上。旧有的恐惧消失了,多年来困住我的幽闭恐惧症不见了。我以往都会爬13层楼回家,因为我害怕一个人搭电梯。如果电梯卡住怎么办?如果我出不去怎么办?我星期日早上在医院搭电梯去理查的病房,他在八楼,而电梯空无一人。多年来让我惊恐的事情,如今却简单得可笑。我没时间害怕,想了一下就走进去。电梯关门时,我一直在想,尽管往前走!试试看!看你还能对我怎样?     我先生头部的伤是脑外伤,额叶受创尤深。他的脑部有一部分陷入他的鼻窦,牵动到其中的动脉。他的硬脑膜,也就是脑部外围,有一个或是好几个洞;头颅骨破裂的程度,就像是一张蜘蛛网的图形,很可能会并发脑膜炎。医疗团队必须移除坏死的脑组织,然后修复脑膜并且减小脑积水的压力,接着治疗他的头骨创伤。这项手术要耗费很长的时间,连带的感染风险也大。手术原订在三周前举行,但是那次理查在手术前三天发高烧,手术因此被迫延后。     发烧那天早上他情况本来很好,心情也不错,但是到了傍晚就开始微微发烧,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讲话的声音就像演员吉米?卡格尼①的嗓音般低沉而刺耳,他似乎已经沉陷在深深的水里,而我没办法把他拉起来。我知道脑膜炎的初期征兆就是性格改变,我很害怕这点。医疗团队一开始就把他当作脑膜炎病人来治疗,数袋象征恶兆的黄色点滴滴进他的手臂。腰椎穿刺取脑脊液送检的结果为阴性,但是手术必须延后到他退烧才能进行。     现在是六月天,天气暖和,哈利也开始掉毛,我帮它刷毛时,它站得很直。到了晚上它和我一起睡,我感受到它呼在我脖子上的温暖气息,它的耳朵(理查曾形容它“像莲叶”)靠着我的脸颊。我没有睡在理查那一侧的床上,理查的位置还是照原样,他的睡衣仍然整齐地塞在他的枕头下。每当我看到这一切,又看到他放在椅背上的长裤,就忍不住一定会哭。一想到过去我们每天早上一起喝咖啡看报纸的日子,就不禁悲从中来。他早上冲过澡后,总会拎着浴室垃圾桶到厨房,嚷着“光溜溜的清道夫来了”。我想念我的另一半。我想念和这个我挚爱、深信的人共同生活所带来的安逸舒适感。我在五月办读书会的时候,还在想念以前他在众人之中焕发光彩的脸庞,我想念他以我为荣的样子,想念他想要邀请在座每个人共进晚餐的冲动。我想念有他陪伴走回家的时光。如今的特殊情况将过去吞噬了,但是因为伤得太深,我的心又回到过去。     我儿子昨晚打电话来。“你担心手术吗?”他问道。我回答说:“还好。”我听到其中一位外科医师说这是“最重要、最基本的”外科手术。让我害怕的是看到理查在恢复室的样子。这一点都说不通,但是我一直想起他在车祸发生后面目全非的脸庞,以及肿胀的眼角不断涌出血的样子。事发后几天,他女儿莎莉和我每天轮流待在医院十二小时,坐在他病榻旁的椅子上,听着加护病房监视器发出的滴滴声。我们很怕离开他,我们两个就好像是在孵鸡蛋一样,我们人就在这里,希望这样能使他感到温暖。此外,我们希望他一醒来,就看到亲人在身边。医师拔掉他的呼吸管时,他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吗”。我把我的耳朵靠近他的嘴巴,“?Qué pasa?(怎么啦?)”这句话出自他这个西班牙文不佳的人口中,真是有趣的奇迹。     我坐在长椅上。在我背后有三只狗正在挖一个地洞,大概可以通到中国。有个鼻子上贴着创可贴、手戴白手套的奇怪女人坐在我旁边,她经常站在大门口痛斥小狗和它们的主人。她还散播她被联邦调查局跟踪的传说。她养了一只赛狗,她告诉我,赛狗是在矿坑捉老鼠的狗,然后又继续说:“是在威尔士或苏格兰或爱尔兰。”矿坑里空间狭小,狗抓到老鼠后没有空间来折断老鼠的脖子,于是赛狗就一直快速旋转,转到老鼠的脖子断掉为止。我谨慎地回答:“挺有趣的。”话题一直持续下去,说到像是有一只想要找个好地方躺下来的狗儿。不知怎地,我们谈到以前的广播节目及明星人物。比方说克莱迪毕提②、天空之王③、育空的普勒司顿警官④①Jimmy Cagney,1899-1986,美国老牌演员,曾因《胜利之歌》(Yankee Doodle Dandy)一片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项。     ②Clyde Beatty,1903-1965,美国影星,曾在马戏团演出。     ③Sky King,1940年到1950年间的一系列美国广播节目,描述亚利桑纳州的牧场主人与一位名叫史凯勒?金(英文拼音接近Sky King,天空之王)之间的故事。     ④Sgt. Preston of the Yukon,美国底特律WXYZ电台的一档节日,后来改编成电视节目,描绘十九世纪末淘金时期的警官与警犬勇抗恶盗的故事。     等。她问我记不记得这些节目里面播出的房地产广告,我摇头。她说:“你可以在阿拉斯加买一寸地。”那天一整天,我都想着在阿拉斯加荒野拥有一寸土地的点子。我想要从每一件事情当中找出意义来。     理查刚出车祸后的前几周,都会说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就好像他与某种资料库连通,只有脑部受到改变的人才可以利用这个不受个性、怪癖、经历、习惯所影响的资料库。有天傍晚他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地说:“想到人可以跑得更远、更久,而且可能找到答案,就觉得很有趣。”     “你想跑到哪里去?”我急于知道答案,便问道。他讲了一个梦幻般的词组:“距离的诱惑。”     上星期,他尝试要了解这个世界,一时找不出能表达的言辞,这时我女儿凯萨琳刚好来探病。“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理查,理查专注地看着她。“你吃田鼠吗?”他问道。我们本来觉得问题很奇怪,后来我才想到,她名字的前三个字母拼起来刚好是“猫”(cat)这个字。或许由此可以窥见,心智在遭受打击之后,理查正在尝试如何将事物拼凑起来,并自行重建。有天他说:“羊的嘴塞满石头。”我也没有去深究,就让这个谜团留下来。在无法用言语沟通的时候,我在他的病床前握着他的手。睡眠治疗。这是不用言语、无需思考就可以做到的熟悉姿势。     朋友问我,你是怎么走过来的,你是怎么办到的。他们带来食物和鲜花,他们捎来书信和消息,他们为我祈祷。我爱这些亲朋好友。办到什么?我惘然。这是人生所必经之路,一个月前,我会认为这种生活让人过不下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救一个即将灭顶的人,我仅有的时间,是浮上水面吸一口气再重新潜入水底。有时我精神亢奋,那是筋疲力尽的高点,然而,我发现自己竟还生龙活虎。最惨的莫过于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讽刺的是,过去几年,我的人生开始走样,就像已经松掉的内裤,松到掉到脚踝。现在整天都在处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购买纸巾、洗衣粉、狗粮,在理查不在家时整理家务。有一天早上,我为自己买了一条海洋玻璃项链,它成为我的护身符。购物包含了未来。就像我女儿珍妮佛说的,购物就代表了希望。     理查动手术当天清晨6点半,他女儿莎莉和我就到医院陪他进手术室。我们走在担架旁边,试着安抚他,但是他神志不清而且非常焦躁,直到麻醉师开始给他静脉注射才安静下来。“我们可以带走一些静脉注射备用吗?”莎莉问道。等他们把他推进手术室,我们就去医院餐厅吃早餐。莎莉点了两颗煮鸡蛋、小麦粥、牛肉土豆泥和咖啡,她是护士,知道该做什么事,这天会是相当漫长的一天。我只点了一根香蕉。等候室是天花板很高的大房间,透过银色的窗户,我可以看到第五大道上露营者的鲜艳衣服,后面是中央公园的绿地。户外天气凉爽清新,莎莉和我坐下来开始漫长的等待。手术预计要花一整天时间,我不担心理查,但是我的狗儿生病了,它的耳朵发热,食欲不振,而且粪便带血。我妹妹答应带它去看兽医。我突然间惊恐起来,每隔十五分钟就打一次电话给我妹妹。她儿子接电话时很有耐心地告诉我,他妈妈还在兽医那里。我没办法理智地思考,如果失去哈利,我该怎么办?最后我孤注一掷,亲自打电话给兽医。原来哈利得的是结肠炎,只要给它吃很多食物,再连续喂它五天药就可以了。我如释重负,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担心,结果突然想起:我安慰理查,而安慰我的是哈利。     下午6点的时候,我们发现理查的医生早已经走了。我们可以上楼到恢复室的特别加护病房探望他。他睡着了,头上缠绕着绷带,后面是从一只耳朵到另一只耳朵横越整个头部的钢钉。医师已经做了他们预定要做的事情,他的前额并没有残留骨头碎片(医师告诉我们,他的前额就像蛋壳般粉碎),他们替他作了一个钛制的新前额,又重建了他的脑颅顶,把坏死的组织去除。累积的脑脊液也已经清除了。他的右额叶已经没有了,左额叶则是受损。医师又告诉我们,理查的个性会变,只有过一段时间才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变化。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变化?只要把他还给我,其他一切都好说。我们开始打电话通知亲朋好友。     紧接在手术后的那几天,理查进入所谓的“行为失当”阶段,这是术后复原期中出现易怒和不理性态度的委婉说法。理查变得容易生气和迷惑。他并没有说到要回家,只说他想“离开这里”,但是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他还说,我一直在背叛他,因为我没有救他。他说,他本来认为他可以信任我,他认为我们彼此相爱,但是对他而言,我们的爱情似乎很薄弱。我要握他的手时,他粗暴地把我的手推开。我不禁觉得很难过,我只好努力把这种情绪排遣掉。我和他坐在一起好几个小时,看着他一脸怒气,让我想到我听人家说过,脑部受过重创的人都会性情大变。我很怕理查的这种改变会毁灭我。这不是我当初以身相许的人。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他并不想要这样,但是我也不想要这样。     有一天,我从医院俯视中央公园,觉得好像有一条钢索从理查的医院房间连接到我们的公寓,我所做的就是在钢索上走来走去,这个城市就在我的脚下。我几乎可以看到它像一条高压电线在树上颤抖着。这时候我才了解到,我必须照顾我自己,即使我的离开会让他生气,甚至难过,我还是得照顾自己。我需要过正常的生活,我需要做点不费心思的事情,如看看电影,消磨一个下午。我还了解到更令人吃惊的事:我一个人无法搞定所有的事情,受伤的是他的身体,不是我的,我没办法挽回,也没办法让事情从没发生过。     理查仍然不肯进食和服药,他觉得每一样东西都被下毒了。我尝试说一些香蕉里有钾的有趣事情,“你为什么这么愚昧?”他生气地问着。这类的说法刺伤了我,特别是因为连我都觉得自己本来是非常乐观的人。当我们将坐在轮椅上的他推到医院大厅接受电脑断层扫瞄时,他说:“当你走进空无一人的长廊,你就知道这是注定好的。”     后来他告诉我:“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被人随随便便处决了一样。”他瘦了近三十磅时,医生在他的胃部造了个开口,输送营养和药物进去。造口管子从造口盖下面伸出来,连接到挂点滴的杆子,卷卷的,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猴子尾巴。胃造口管的形状可能让理查相信,床里真的有一只猴子。我告诉他:“没有猴子。”他说:“别这么肯定。”还一边把床单抬起来看看底下有没有东西。     我如何区分旧理查和这个新理查,我对他的受伤要有多少程度的容忍,何时该定出界限?如何定出界限?护士说,这只是一个阶段,但是我没有感到安慰。我想念旧时的丈夫。我想念以前的我。我偶然发现理查在车祸发生之前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他笑得很灿烂,我觉得失去的实在太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先生到哪儿去了?我清理衣橱,发现理查帮我买的一个旅行用的便携小风扇,因为我外出旅行时一定要有背景噪音才能入睡,一看到这个小风扇,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不知道我是谁。”理查一再跟我说。“我脑袋里有太多想法。我已经不是我。”昨天他说:“就好像你和朋友走在街上,你看着橱窗,但是就在你后面,有一个人拿着一个充满白漆的大型滚筒刷,他把你走过的每一处都涂漆,把一切都清除了。他涂掉了你的朋友,你连朋友的名字都不记得。”这种意象让我颤抖,但是他似乎对他的描述感到很得意。有时候,他觉得被困在此处,哪里也去不得;有时候,他的脑袋因为困惑而沸腾。他生气的时候,我在他那儿待了一会儿就回家。待在那里对我们两个都没有好处。我要把这些不快乐的日子放到哪里?一部分的我仍执着于过去的鹣鲽情深,但我要把我的愤怒置于何处?我有什么权利生气?我先生受伤了,某部分的他已经被损毁了,大多数时候我都没有感受到我的愤怒,但是它是存在的,我只有在某些时候才承认它的存在,例如我发现自己做了些自我毁灭的事情,一两天不吃东西、喝一大堆咖啡、让自己孤独疲倦等。       几个月前,加护病房的一位医师说:“好事往往多磨,坏事却蔓延很快。”那些是安慰之词,让我今天得到了安慰。复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我们而言,生活有高低起伏,我尝试要找到一个平衡点,但是我仍为低潮所苦,并且期望否极泰来。生活中最难的就是“不确定”,无法预知前面的事,没有人能够告诉我理查会恢复到什么地步,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我生日前一天,理查想象我们已经到纽约的科尼岛度假去了,他还买了一条贝壳项链送给我。这是我现在遇到的情况,对我而言是真实的,就像他的想象对他而言是真实的。他握着我的手,那是昨天,平顺的一天,但是充满了悲伤。季节开始变换,我带着哈利到公园去,看着树叶渐渐变色飘落,头顶上和脚底下尽是美景。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一些我奋力要感受的事情,它难以捉摸,就像温湿度的变化,或是由夏入秋的光影变化。秋天是最美丽的季节,美丽的秋天过去之后,更美好的希望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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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祸 [当前]
• 家
• 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