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马克思所分析的那样,麻烦主要是比例问题,即利润在商品销售价格中所占的比例与工资所占比例的对比。他认为,资本会随着时间的延续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上,而这种资本的垄断会使资本家占有更多的份额,而留给工人很少的份额。他认为,资本家的力量必然会越来越具有剥削性,造成越来越严重的贫穷。过高的利润并不会像李嘉图和萨伊所认为的那样被有效利用起来。马克思认为,由于消费者——工人——正陷入贫困,就说明过高的利润实际上不可能实现有效的利用。 出于很多原因——挑战老企业的新企业的出现、政治运动、工会的艰辛却富有成效的抗争、亚当R26;斯密曾提及的在繁荣时期出现的工资上涨的压力等——在那些发达的欧洲和美国的资本主义国家,贫困并没有如马克思所预期的那样严重恶化。然而,姑且不论他对于需求缺口的出现及其原因的分析如何,需求缺口这个想法本身对价格-失业的跷跷板现象还是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解释。 如果真的是需求缺口导致了价格下降和失业率增加——这是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假定——那么,反之亦然(如坎特伦所言)。充足的需求必然会减少失业,促使价格上涨。同时,如果说资本得不到有效使用会造成需求缺口,那么,这些闲散的资金可能不像马克思所认为的那样必然属于贪婪的利润占有者。闲散资金也可能来自那些不算太贫困的工人的储蓄,或者是工人与资本家共同的积蓄。 在这样对马克思的思想进行某种程度的修正之后,我们便接近凯恩斯学派的理论了。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约翰R26;梅纳德R26;凯恩斯认为,经济发展中在某些时期会出现投资疲软、回报下降而储蓄继续积累的现象。人们会倾向于储蓄而非消费,但储蓄无助于增加对资本品或别的商品的需求。这将形成需求缺口,会造成资本设备的减产,增加失业。而当失业增加时,又会进一步造成消费商品需求的降低,如此又进一步造成失业、价格下降、利润的下降和消失、破产、拖欠以及赎回权的撤销。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储蓄自身也会被蒸发掉,而失去扭转困局、补救经济复苏所必需的资金。 凯恩斯在构建这个理论的时候,试图对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做出解释,从而找到应对之策,以防重蹈覆辙,或者使类似的浩劫的危害程度最小化。他认为,政府可以突破性地增加开支,超出税收所得。由此,他倡导赤字财政,以满足经济的发展而不是政府自身的需求(根据亚当R26;斯密的看法或者导致通货膨胀的印刷机理论,这当然会引发通货膨胀)。总之,政府可以精心策划,填补不能自行实现调整的需求不足。凯恩斯认为,当经济运行态势良好的时候,政府可以恢复预算平衡。当然,他也充分地意识到,需求越多,就要求投入越多的资本来满足增长的需求。但是作为需求学派的经济学家,他认为供应会紧跟着需求发展起来。如果政府采用他的赤字财政方案,增加政府开支和转移支付,那么消费者就会随之拥有更多的金钱。 当一座城市用本地生产来替代进口品的时候,其他的定居点也就会失去相应的销售市场。然而,这些地区在失去原有出口市场的同时,却能获得同等价值的新的出口机会。这是因为一座进口替代型城市在取代原有进口产品的时候,并不会减少自己的进口总量,而是会调整到新的进口产品上去。经济生活的总量将会增长,这座城市在继续拥有以前的各种产品的同时,还补充了新的不同种类的进口品。其实在我看来,正是这种方式的城市进口替代过程构成了一切经济增长的基础。 在试图理解财富的扩张与收缩的时候,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不应被抽象的“扩张”之类的说法蒙蔽,而是要更实际、更具体地分析这样的扩张是如何发生的、其内容是什么。城市的进口替代过程带来的经济扩张主要包含五种形式的增长:城市给新的不同形式的进口产品提供的市场急剧扩大,其中包括农产品和其他城市的创新产品;进口替代型城市提供的工作机会的数量和种类迅速增加;城市的老企业被逐渐挤出去,工作机会转移到非城市地区;新技术的应用,特别是对农村的产量和生产效率也能起到推动作用;以及城市资本的增长。 这五种因素不仅会影响到进口替代型城市内部,其深远的作用还会像波浪一样层层荡开,最终波及像巴度那样遥远偏僻的地方。 几乎一个世纪之前,亨利R26;格拉迪就看到,贫困地区不能为自己生产丰富多样的产品,它们对进口的依赖到了可笑的程度。但是他没有将这种事实与城市通过替换进口得以发展的事实联系起来。今天的发展专家们,尽管有那么多的统计数据和看似合理的理论框架,却没有超越格拉迪的见解。格拉迪还想到了地区经济发展的问题,而他们只知道国家经济,被错误的概念完全误导。 例如,从国家经济的概念出发,这些专家们便很自然地将进口替代理解为对外国的进口产品的取代过程,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国内的进口替代过程对于经济生活的扩张和发展来说实际上同等重要,甚至更为关键。一座没有或不能用本地的生产来替代来自国内其他地区的产品的城市,在承担替代外国进口产品的任务的时候,不能说毫无希望,至少也是实力有限。 我在那个市场上买了万寿菊的秧苗,卖花的人邀请我去参观种植的地方。那是在一个比蓧原更小的村子里,简直就是个巴掌大的地方。他的高效的大型温棚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并非这个距多伦多30英里的准村子里唯一显眼的东西。村里还有几个小陶器厂,产品主要在多伦多的商店销售。村里还有一家相当昂贵的餐厅,为城内外的吃客们所青睐。这个小村子也是人们在城市腹地看到的典型景象,就是靠这些细微的机制,城市的千奇百怪的工作延伸到了整个地区。 就像城市本身一样,城市的腹地将大量的经济生活塞进了小得令人惊讶的地域。比如,哥本哈根及其腹地只占丹麦的很小部分的土地,但就是这么小的区域却构成了丹麦经济总量的主要部分、多种多样的产业类型,以及一多半的人口。当某个地区的人口集中度特别严重时,我们发现集中的原因往往是由于城市腹地的作用。例如,英格兰人口尤其密集在东南部,这不仅是因为伦敦及其郊区的人口,也是因为伦敦的城市腹地。 本书的大多数读者都生活在城市、郊区或城市的腹地。除了城市自身以外,城市腹地的经济结构比其他任何地区都要复杂,我们多数人对此应该很容易理解。尽管城市腹地有许多不完善和问题,但它们的天然职能是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为当地和其他地区的人们和生产商提供大量的、多品种的产品。我们将看到,这是唯一可以持续的区域经济模式。 当中心城市陷入不景气和衰退时,往往是因为那里不再有重要的进口替代过程了。渐渐衰退的城市的经济变得更弱小、更落伍,不能用新的不同的出口产品来弥补原有出口品的丧失。作为一个市场,它对自己的腹地、别的城市和地区的价值也下降了。城市及其腹地有许多无法解决的实际问题堆积起来,人们的倦怠也会滋生。经济衰退的城市不能回到以前的乡村环境,在很长的时间内,那里仍将保持一个混合的复杂经济体的特性,但地区经济却会缓慢地衰败和落伍,经济结构上会出现漏洞和褴褛,不能得到修补。那些离开家乡到城市找工作的年轻人会离开本地区的城市,前往远方的城市淘金。在比较长的时间内,城市的企业会继续转移出来,从中心搬到腹地,但这不是因为新企业的创建使城里变得太拥挤,而是老的企业想逃避城区内无法解决的各种问题。城市中心将由此变得荒芜,企业的迁移最终也有一朝会停止,因为源头已经枯竭。 城市腹地有着进口替代型城市的许多特性,但它们自身不是城市。无论如何,它们是核心城市的产物,并依旧受其支配。 许许多多的地方称为供应基地,不是因为受到奴役,而是因为没有考虑其他的选择,而自然而然地落到那样的地步。《日本公司发话,阿尔伯特得救》,一家加拿大的报纸在头版位置欣喜地报道。新闻的具体内容是,10家日本公司达成协议,从加拿大的格兰德卡什镇(Grand Cache)进口炼焦煤,而这份合同将保证小镇至少两年多的生计,“如果没有这些煤矿的买主”,那篇文章写道,“拥有4 000人口的格兰德卡什镇除了分崩离析之外绝无出路。”阿尔伯特省拥有丰富的能源资源,就像乌拉圭拥有大量的牛羊一样。 某些知识分子是供应基地经济模式的热心支持者,他们认为,这些地方的专业化生产代表了当地和国际市场的劳动分工,而分工能够带来更高的效率,因此,供应基地的经济模式也能得以形成并维持运转。例如,亚当R26;斯密就是这个观点的信徒之一。然而这种观点有如下两个主要的缺陷。 首先,这个推导是非常“目的主义”的(teleologic)。它认为某个结果——在这里指经济效率——是自己形成的原因。按照这个逻辑,人们完全可以说:既然雨水滋养了植物,因此就会下雨。但我们需要认识到的事实是:首先,进口替代型城市产生的经济力量改变了周边地区的经济模式;其次,对于那些没有自己的进口替代型城市的地区而言,远方的城市市场必然导致它们走向过度专业化。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解释供应基地的成因。我们接着还看到,上述的市场力量的作用难以发生逆转,由此就可以更好地解释供应基地的经济模式为什么会持续下去。要彻底打破供应基地的经济模式,就必须让城市产生的其他几股力量也发挥作用。突尼斯的学者和历史学家埃本R26;科哈顿(Ibn Khaldun)早在1381年就指出,那些在沙漠地区生活、出售动物和谷子给城里人的贝多因人(Bedouins),“如果一直生活在沙漠里,而不能控制城市”,那他们在经济上就将始终处于依附于他人的命运。他说的没错,不过他或许应该补充一句,“……如果他们也不能建立属于自己的城市……” 供应基地有效论的第二个缺陷是,这样的经济类型其实并没有任何效率,这就是那些地区通常都非常贫穷、需要资助的原因。的确,这些地区的专业化生产有时是(但并不总是)有效率的,但并不等于说那里的整体经济有效率。一个产业类型单一的经济体,无法满足人们不同的技能、兴趣和想象力的经济体是没有任何效率可言的。一个单调乏味、缺乏适应性的经济体是谈不上效率的。一个不能满足当地的群众和厂商的各种需求的经济体是不存在效率的。如果说乌拉圭(“南美的瑞士”)的经济类型比瑞士更专业化,就因此认为乌拉圭的经济比瑞士更有效率,那显然是颠倒黑白的说法。 远方的城市有能力把供应基地扭曲成特殊的、不平衡的模式,但它们却无力让供应基地脱离这种困境。只有当地的城市才能帮助解决。在历史上,很多供应基地成了进口替代型城市诞生的摇篮,而今天,我们也的确看到:香港、新加坡和首尔——与蒙特维迪亚、哈瓦那和惠灵顿不同——已经超越了以前作为供应基地的管理和分销中心的有限职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给周围的供应基地创造了广阔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