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还在继续着。“你们做了第一笔货币互换,把你们卢比的借款换成了美元?”我问。布迪点点头。 “啊,互换?或许我们的专家会不吝为在座的门外汉们说明一下这个复杂的金融交易?”莫里森说道。于是,我开始以我自认为是详尽、细致且又易于理解的方式对“互换”做起了介绍。其间,我发现很多人的目光开始变得呆滞,而那些印度尼西亚人的目光也呆滞起来。当然,他们一定知道互换是什么吧?他们已经实践过好几次了。 “我认为理解它的最好方式是把它想象成一种交易。OCM有以卢比计算的债务,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用卢比向他们的印度尼西亚贷方支付利息和本金。而在互换中,交易商承担了支付这些卢比的义务,OCM则要支付一系列等价的美元利息和本金给交易商。这意味着OCM不再有任何以卢比计价的付款义务了。实际上,等于OCM借了美元。”我做了一个愉快的表情结束了我的演讲。 “精彩,非常清晰!听听专家的见解总是会很有帮助的。”莫里森看起来并没有完全理解互换的意思,“但是,为什么要做互换呢?”他问。这时,布迪又插嘴回答说:“因为更加便宜,比我们直接借入美元便宜。”他说话时的口气好像四周坐的都是金融的外行。“银行建议我们这么做的。”爱德维科也加入进来。莫里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OCM参与的第一宗衍生品吗?”我继续。“是的!”布迪回答,“我们了解衍生品,我们研究了市场。”“银行建议我们这么做的。”爱德维科纠正布迪。 “然后你们重新调整了这个货币互换,是一种叫做延期重置(arrears reset)的互换?”我继续理清灾难发生的时间顺序。“这是印度尼西亚最早的一笔延期重置互换,银行告诉我们的。”布迪似乎对于他的开拓性努力非常满意。莫里森清了清嗓子,我敢肯定他又准备要问我对于延期重置互换的专家意见了。 “在最初的互换交易中,OCM付给交易商以美元计算的LIBOR(伦敦同业拆借利率,货币市场中银行之间对于流动资金的拆借所支付利息的最主要的一种参考利率)是在每6个月的开始设定好的,就像其他任何普通的利率。在延期重置互换下,OCM仍然支付美元计算的LIBOR,但是这个LIBOR是延期的:它是在每6个月的末尾设定的。事实上,它是在支付前两天才设定的。其中,这笔互换的安排是OCM支付减去40个基点(即每年040%)的以美元计价的LIBOR。”我解释道。“是的,是的,更低的成本。我们得到了更廉价的资金,节省了40个基点。真是便宜的钞票!”布迪的激动溢于言表。“银行建议我们的。” 爱德维科迅速地补充。 “银行给我们做了一个很详细的报告。他们说美元的收益曲线非常陡峭,而要从陡峭的曲线获得收益就要用延期重置互换。” 爱德维科突然兴奋起来,“银行认识格林斯潘,还和他打过网球。”我那时一定看起来很惊讶。“银行建议我们这样做的。” 爱德维科想起了正题,黯然答道。 我翻了翻我的笔记,说:“然后,你们又终止了延期重置互换。”“见利抛售,见利抛售!”布迪打断我,“美元的收益率曲线变平了,我们见利抛售了。” 我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那些交易商愚弄了这些容易上当的家伙。OCM参与延期重置互换,然后美元的利率改变了,于是交易商就打电话告诉这些人如果终止交易他们会支付企业利润,企业很欣然地接受了。这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我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那些交易商愚弄了这些容易上当的家伙。这与生产面条之间的关系是个谜。我已经看过OCM的账目,这家公司看起来并未赚钱,虽然他们曾经赢利。雄心勃勃的扩张计划和为筹措资金所承担的贷款已经吃掉了这个公司的利润。如果你把这笔互换带来的收益拿走(卢比的利率是12%,而美元的是6%),那么OCM是亏损的。这笔互换带来的奇怪收益一定有所帮助。 而这些交易商也非常乐意帮助布迪和其他OCM的家伙。他们从与OCM的交易中获得了不错的利润。派对才刚刚开始。 有一段时间,我编辑注:当时达斯是金融衍生品交易员。和尼禄(Nero)一起工作。尼禄是意大利后裔。他的真名并不是尼禄,这是他的绰号,这说明了他帝王般的架子和专制的管理风格。尼禄负责销售并且有一次向我传授了销售的精髓。“老弟”,他说,以此俯就年轻员工,“先让那家伙得利,蝇头小利而已,他就上钩了。然后,你就收线,要非常慢,这样才能钓上大鱼。” 这个建议一针见血。我处理的客户每次都会掉进这个陷阱。他们开始交易,他们开始赚钱,然后他们不断光顾以索取更多。到后来即使亏钱,他们也还继续光顾。尼禄是人的本性明智的鉴定者。 布迪和OCM当然受了骗。他们开始把“复杂的金融交易”(用莫里森的话来说)当作轻而易举赚钱的途径。至少是比面条生意更容易赚钱,或者说当时看起来可能如此。 我已经理清了交易的次序。接下来,OCM进行了一宗互换交易,来固定其美元支付成本。交易商已经告诉OCM他认为美国的利率将会上升,于是OCM就参与了这个互换交易来锁定自己的利息成本。而在一进一出之后,他们有了更多的钱。布迪和爱德维科无疑成了OCM中的传奇人物。然后,倒霉的事儿接踵而至。 OCM决定参与一次复杂的互换——双升互换(double up swap)。OCM将在接下来的五年中以固定的利率支持美元。问题是收益率曲线很陡峭——“五年期的利率远远高于六月期的利率。这意味着OCM的借贷成本将会更高。当然还是比借卢比便宜,但却比他们持续地以六月期的利率借入美元更贵。为了使成本降低,OCM下了一个很大的赌注。具体来说,如果美元利率上升,那么固定利率将自己转变为浮动利率;而如果美元利率下降,那么这个交易将会在数量上翻一倍。简言之,OCM的交易就不再是3亿美元了(原来互换的金额)而是6亿美元。 我反复看着这个交易的条款清单。我简直不敢相信!交易商(一家以产品“创新”闻名的大型美国投资银行)里的伙计们一定激动得喝酒欢庆,在这笔交易中他们的利润应该是高得惊人的。 按照最初的互换协议,OCM是以美元借款。新的互换交易意味着尽管OCM最初的美元借款的利率成本是固定的,但是如果利率上升,OCM的借款将重新回到以浮动利率计息;换句话说,他们失去了固定住自己借贷成本的保证,而这恰恰是他们最需要的。另一方面,如果美元的利率下降,则OCM将要借入比原先多一倍的美元债务,并且这些债务的利率是相对较高的,因为美元的利率下降了。在美元利率上升时,OCM得不到保护;当美元利率下降时,他们又分享不到低息成本的好处:这真是有趣的买卖。 更糟的是,这笔交易中巧妙地隐藏了一个货币期权,而OCM已经暴露在货币风险之下了。OCM把自己的借款转换成了美元,如果卢比相对于美元贬值,那么他们就完蛋了。这个新的交易意味着如果美元利率下降,他们的货币风险头寸将是6亿美元而不是原来的3亿美元,而第二笔3亿美元债务的汇率将固定在原先的水平之下。这意味着,OCM不但借入了更多的美元,而且他们将在一个人为抬高的汇率水平下进行支付。如果情况是这样,OCM不会简单地死,而是要先绞死,再剖肚挖肠,最后大解八块。 我继续为众人梳理交易结构。布迪的态度首度看起来有所缓和,他不再自夸那独一无二的“创新”交易。“很有趣,”莫里森若有所思地说,“但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OCM或者说布迪参与这个交易是因为他使得OCM以更低的成本借入了固定利率的美元。而这个低的成本其实只不过是OCM卖给交易商期权的一点回报而已。OCM卖出了美元利率的期权和卢比/美元汇率的期权。OCM把它的未来丢给了它不能控制的因素,只有神能把它从它自己的愚蠢中解救出来。最后,奇迹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