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 第二天醒来,头部剧烈地疼痛,嗓子干得冒火。一睁开眼心中就暗暗说道:谢天谢地,今天是星期天。我要到洛克塞德(Lockside)吃个煎鸡蛋,读读报纸,喝几杯浓咖啡。我可以给希瑟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否也打算去那里。 突然,我心里一惊,想起了昨天晚上打的赌。该死,这次我怎么做了这样一件蠢事呢?朋友们会来真的吗?还是喝得烂醉如泥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我更希望是这样。 手机发出的刺耳尖叫声,狠狠地刺痛了我的大脑。是一条短信,写道:“早上好!超级药店特价促销,扑热息痛(一种解热镇痛药)每包仅售26便士!” 这是伯恩发来的,“哈哈”我回复道。但是,当我正要按发送键时,我突然想起来了,发一条短信还要10便士呢,这可是今天开支的1/10啊。 犹豫再三,我最终还是决定不答理他算了。 我洗了个澡,喝了几杯水,头脑清醒了一些。在找衣服时,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家底还真不少。我大约有20套内衣和袜子,8双鞋,十几顶帽子,有些从来都没有用过。真是可笑啊,我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有节制的消费者呢。蜗居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家中只有一把水壶、一台微波炉、一辆自行车和一张床。对自己简朴的生活方式我还常常引以为荣。 “财产?我从来不看重。”我常常自吹自擂。看来,我什么也不缺啊。四处张望一下,我发现壁柜里有许多从来没有用过的日用品,壁柜的门都快关不上了。我总是害怕没有手纸可用,因此,一看见有特价就买来存着,现在桌子下面还堆着三大包呢。我算老几啊,怎么能对朱迪思.莱文的奢侈铺张说三道四呢?在酒精的作用下,我胡思乱想,并开始生自己的气。 打开冰箱和冰柜,里面全都塞满了食物,我早就把它们忘到爪哇国了。小小的餐橱里面也堆满了各种东西。没关系,这些都是便宜货,或者多数都是特价货,但是如果它们还在这里躺着睡大觉的话,那我当初为什么要买呢?一个人究竟需要几罐印度柠檬酸果呢? 当我正要把那些大多都过期的食物扔掉时,突然改变了主意。也许再过一两周,或者一段时间后,我可能很高兴这些东西还留着。冰箱里的东西足够给希瑟和我做一顿像样的早餐了。我觉得,不放牛奶,只喝咖啡和茶也差不多,没有什么两样。星期天一起做一个旧的填字游戏,不也一样吗?没有必要必须买新的啊。我不一定非得买《每日邮报》(Daily Mail),房东的垃圾箱里不就有吗?这对于一天只花1英镑的人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久之后的一个傍晚,夕阳西下,我一边慢慢地喝着啤酒(特价:每罐20便士),一边同莫娜聊着我在《每日邮报》上读过的一篇文章。 “不过我可没花那么多钱啊!”她辩解道,因为我告诉她,年龄在21~25岁之间的女士,一周大概要花289英镑--一年就是15 028英镑。 “对我来说,这可真是一大笔钱啊!”我应声答道,“不过,我想起来了,你曾经对我说过,为了约会,你上周才买了香奈儿的香水和全套的行头,星期四的晚上你还打车回家呢……” “嗯,那都是不得已的嘛,”她打断我的话说,“如果我不打车的话,我就可能遭到抢劫,不仅最好的包没了,恐怕还得搭上所有的现金……” “没关系,只要你那样花钱很高兴就行了,”我说,“但是你每个月都在抱怨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并且发誓再也不那样了。”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不能亏待了自己,我就这样做了。” 我从背包里找出那篇文章,然后跟莫娜一起浏览了一下女人一周的开销。接受调查的女士们平均花费82英镑购买衣服、饰品和鞋子,46英镑购买化妆品,7英镑美发,64英镑喝酒和交际。 “实际上,那样做也不是很难啊。”莫娜承认道。 “在我开始这项活动之前,每周的电话费随随便便就是19英镑啊。”我说。 “听音乐10英镑?那可真的不多,”她接着说,“如果买几份杂志和报纸的话,一周就要8英镑了。” 我们都同意这些数字可能真的很准确:一周要花19英镑来过周末,25英镑请客送礼,12英镑看电影或者DVD。 “但是,这些都不是必要的,可以积攒起来给家里添置用品,或者作为退休基金存起来,而不是全都花掉,搞得自己债务缠身,不得安宁。” “我知道:平均一年的信用卡债务达3 830英镑,这可真是吓人啊。” “不过我觉得不能亏待了自己。就说美发吧,因为我应该犒劳自己啊!”莫娜说。 “尤其是在辛苦地工作了一天之后,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二十几岁了,但是我们挣的钱却和他们这里写的一样多。拿我来说吧,甚至比那还少。我都不敢想象一年只挣18 000英镑。” “这真是太讨厌了,现实一点吧,”莫娜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不能太亏待自己了。” “真是不容易,不是吗?”我附和着说,“我们都认为自己应该能挣更多的钱,其实只要感觉如何有价值就行了,不一定非要用花钱来证明自己。” “到目前为止你都做得很不错,是吗?”莫娜问道,“你作弊了吗?” “没有,到现在为止还很容易。柜子里的食物还足够吃,只要天气好,我们就这样坐在外面,不是和在酒吧里一样吗?” 我们抬头瞥了一眼码头上的酒吧,外面正坐着一些水手,他们喝的酒肯定不止20便士,要贵得多。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还会储藏东西,你还总是说你不喜欢当守财奴呢。” 我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中的酒,然后说:“我知道,但是你应该去看看,我都记不清自己究竟买了多少东西,全都在屋子里堆着。” 我给她讲我有多少衣服和鞋子,并且许多杂货和冷冻食物全都在那里睡大觉呢。 “这里也写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文章,“这里写到她们有30顶帽子、29条灯笼裤--我的还多呢--25双鞋、16条裤子、14个胸罩和13条裙子,可是每个人啊!” “我现在感觉好些了,”我说,“我想8双鞋可不算多,然后我又发现了脚上的这双凉鞋,这样就总共9双了。” “8个提包、6件大衣、5条围巾、4顶帽子……”莫娜继续读着,“这真的不多啊,如果你经常外出的话,这可真不算多。” “嗯,当然我的家当不仅仅够一年用,我看两年都足够了。”我说道。 “不过它们都会过时的!”她吃惊地看着我。 “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去赶时髦了?我想还是自己引领一个潮流吧:乞丐服。” 莫娜的脸上透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她关切地说:“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借给你,你知道的。”她一口喝完易拉罐中的啤酒,把空罐往石板上一放,想让它站在那里,但是石板凹凸不平,它没法站直。“现在去酒吧再喝一杯怎样?当然,我请客。” 我哈哈大笑。“你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我说,“谢谢,你忘了吗?你答应过不再请我喝酒或者喝咖啡了。走吧,我们去码头散散步,看看落日吧。” “你想在安德鲁的贺卡上签名吗?”我的上司拿着一个信封来到了教研室,“明天是他的生日。” “哦,嗯,当然了。”我接过信封,随手打开,里面是一张贺卡,我随手在上面签上字,然后应该再装上一点零钱给他买礼物。在我工作的学校,大家互相送的礼物只是象征性的,重要的是情谊。我以前从来没有认真注意这种信封出现了多少次。好像每周都有什么事情:不是谁过生日,就是有新生命降临人世,或者谁生病了,或者是为慈善活动捐款。包括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内,我们总共25个人,过去我想都不想就会放 1英镑进去。但是,现在我要精打细算,节约每一便士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凑份子了。 我拿起薄薄的钱包,取出20便士,添到了他们的份子钱中。我感觉自己很小气。同事中没有人知道我正在实行一天只花1英镑的计划。我已经决定在6个月后再告诉他们,我要看看他们是否会发现,一旦他们发现了,我可能就要放弃了。在学生面前我还要衣着职业、得体。很幸运,作为教师,我可以不用衣着时髦、靓丽,并且教外国学生英语更是幸运,同英国的学生相比,他们对我的怪行为更宽容。 我是兼职工作,不过要随时听候电话的召唤,以免有人生病。这很适合我,我总是更珍惜时间而不是金钱,但是这一年不同了,我要随时开机,并且充足电话费,还要把急救箱备好。我不能再搭出租车匆忙赶往学校救急了,而要依靠那辆自行车,因此在工作时间不能到离克利夫顿(布里斯托尔的郊区,是我工作的地方)太远的地方去。我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提前作好准备。 斯蒂芬带着一包薯条从商店回来了,香气四溢,诱使其他人也取出自己的三明治。每一次休息时间,休息室里都会卖三明治,最便宜的也要两英镑。 我从包里取出一个黄油桶,里面是昨晚剩的意大利面,还拌有番茄酱和爆炒的卷心菜。今天,意大利面已经没有那么诱人,而是黏糊糊的,有点不新鲜了。我以极大的勇气拒绝了同事的薯条,开始坐下来吃自己的冷饭,心中想着这里要有个微波炉和冰箱该多好啊。总是带午餐,每天都绞尽脑汁考虑如何用瓶子、饭盒和便宜的面包打发一天,也真是有点无奈。渐渐地,冰箱里储存的食物吃完了。里面现在塞满了10便士的面包,即将过期。在可以重复使用的容器里装满了零零碎碎的肉,上面标着“爆炒”和“烘烤”等标签。残羹剩菜成了我的主食。以前,我几乎对一些小礼物不屑一顾,那都是要离开的学生送给教师的,现在,我却盼望着收到迪拜的大枣、中国的话梅等零食。这些都可以为我单调的午餐增添许多风味。 对学校的活动也是如此:学校要求我们每一学期都要参加学生的社会活动,没有报酬,但是却提供一两瓶免费饮料或者一张音乐会或体育比赛的门票。过去我只会按要求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是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浏览活动列表,搜寻那些不用花1英镑就可以参加的活动。同事们会注意到我突然开始热衷于社会活动吗?或者注意到我怎么迷恋上了韩国泡菜? 每个月我也参加几次旅游。负责人瑞奇会组织学生到伦敦、牛津、剑桥、斯特拉特福和其他一些名胜古迹旅游。这些活动不要求教师参加,但是如果有空座的话,瑞奇也会邀请教师们一同前往。我参加了几次周末的旅游,心中也在想,这是否会引起人们的议论呢?我想,这也是探索美术馆和博物馆的绝佳方式,毕竟布里斯托尔的这些地方已经对我没有吸引力了。而且,我哥哥和他的未婚妻住在剑桥,我希望还能像平常一样不时去看望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猜到我正在实施新计划,为他们的婚礼攒钱买礼物。如果有时因为人数太少,旅游被取消了,毫无疑问我会感到非常失望。不过,现在正是盛夏,我很容易在户外消磨时光,到目前为止,至少还是有很多事情可做的。我骑车到巴斯(Bath),欣赏着灯火辉煌的夜色,享受着巴斯边缘艺术节(Bath Fringe Festival)上街头艺人出色的表演。在这个地区,有太多可以欣赏的,我竭力劝说学生要充分利用在乡村居住的短暂时光。人们不是常说如果你在一个地方生活,就会对那里的风景熟视无睹吗?嗯,我要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们错了。 “快来图书馆--免费蛋糕!”邮件从我的信箱发给了所有的朋友。这是中心图书馆100岁的生日,而且市长要在那里演讲。我们悉数参加,在市议会的恩赐下,享受着美酒佳肴,度过了愉快的一天。谢天谢地,互联网可以免费使用。尽管伯恩总是揶揄我在图书馆消磨时光,但是实际上,我发现这是很有必要的。我之所以泡在图书馆,不是为了看书--我常常在书店免费浏览图书,或者为了逃避炎热,毕竟现在正是盛夏--其实我去那里是为了上网。这是和人们保持联系的重要方式,毕竟现在电话费和邮票都是不少的开支。伯恩开玩笑说我是在杂志中昏昏沉沉地消磨时光,其实,我大部分时候是为了搜寻免费活动信息,发送邮件。 尼尔是第一个到达的,因为那一天他是在家中工作。 “到现在看来,你似乎应付得还不错啊。”他说。他一只手握着杯子,一只手抱着襁褓中的儿子。“自从我们不到酒吧去,开始做午饭以来,我已经积攒了不少了。” “到目前为止,还不错,”我回答道,“如果你仔细留意的话,城里还是有很多事情可做的。” 我们站在布告牌旁边,我在日记本上记下了即将到来的活动:画展开幕式、公开演讲、免费音乐会…… “因此,你要找许多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啊。但是如果你确实这样过了一整年,你为什么要把它展示出来呢?” 我的目光从纸盘子转向他:“嗯,这不仅仅是除了租金一年只花365英镑的问题,我想告诉人们,为某一件特别的事情攒钱是能做到的,并且在这一过程中还能过得很快乐。而且,生活中到处都有太多的超支、浪费和贪婪……我想把这些也展示出来。”“是啊,有了孩子真的使我们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一边说着,一边逗着儿子芬恩玩,“我们从慈善商店弄到了他们所有需要的东西,几周后,我们用完就还回去。我们的父母却还在不断给他们买越来越多的塑料玩具,都堆得没处放了,而孩子们却根本不喜欢。” “我知道,再那样下去这个世界都没法运转了。我们更应该向你的孩子们学习--他们不是乱要新玩具才会高兴的。” 芬恩开始不耐烦并哭闹起来。“可是他们注意力持续的时间很短。”尼尔感慨地说道,“这周末你不会去酒吧了,是吗?” “不会了,我想不会的。看起来你俩走之前还得制造些噪音,对吧?以后我们还这样一起做午饭吃啊!” 几天后,我们到底还是在一起喝了一杯,在一家书店品尝当地的啤酒,因为那里正在举行一本关于啤酒的图书的发布会。尽管不能在酒吧买酒喝,但是由于有类似这样的活动以及学校的晚会,至少不花钱就能喝酒还不是个问题。但是尼尔却使我思考得更多。在节俭的前提下获得快乐,我这么疯狂最终是为了什么呢? 感谢当地一家商店的橱窗,里面的一张明信片让我有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实习生活教练寻求客户参加在雷得兰举行的免费训练,如有意请给莉莉打电话……”哦,这么好的机会,谁能拒绝,我能吗? “我们要做的是谈谈你对生活的一系列目标,可以是工作中的、个人生活的或者其他的。例如,也许你想在经济上成为一个更会理财的人,或者换个生活环境。”莉莉是位个子高挑、衣着时髦、金发碧眼的女士。她的办公室就像她一样干净整洁,甚至花瓶里的鲜花和果盘中的水果都是精心摆放的。 “嗯,我想这些我都需要。”我说着,一边从一个雕花玻璃水壶中给自己添了一些水和冰块。 我火急火燎地赶来参加第一次会面,感觉有些焦虑不安。我猜可能是因为我感到这么做并不是个好主意,毕竟这么晚才求助一个能帮你更加合理利用时间的人。但是,莉莉没有随意主观断定。我感觉到她是一个和蔼可亲、心胸开阔的人,尽管我不是那种在她取得资格后能一小时付四五十英镑的商界精英人士,但是她仍然对我很热情。 “我们要制订一个计划,每周你都要做一些功课。在10月之前你要来这里12次,每次一个小时,并且回去后还要做功课,你能做到吗?” “我最好这么做,毕竟,我还让学生们这么做呢,因此,我应该试试我所宣讲的道理。”我心不在焉地把起皱的衬衫袖子重新卷了卷。我觉得不能再这样衣冠不整、懒懒散散了。虽然要靠1英镑过一天,但是也不能以此为借口不熨衣服啊。 那天晚上,我盯着天上的星星,脑海中回忆着我们的会面。我们制定了这一周的目标,不过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我已经答应约见银行的人,讨论一下我这一年的储蓄计划,这肯定是很无聊的。我似乎对钱财问题十分厌恶,这使我根本不想谈这个问题。也许这次挑战会帮我改变自己,到明年夏天的这个时候,行为举止会更成熟吧。 希望渺茫啊,我四肢伸开,躺在草地的毯子上,思考着这个问题。身边躺着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这是在阿什顿门球场(Ashton Gate)公园的一个深夜。我闭上眼睛,心中想着无家可归的人会怎样生活。也许,在夏天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整年都这样恐怕就不是很妙了吧…… 我要用手碰碰帽檐儿向新的宪法致敬, 我要深鞠一躬向新的革命致敬, 用欢声笑语去迎接所有的变革…… 我们不会再被愚弄! 马路对面的足球场里,人们正在疯狂地嘶喊。在公园外面,好几百个像我一样的人在欣赏着“谁人乐队”(The Who)的免费演出。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花香。在黑暗中我对自己笑了笑,我的生活教练可以减少对我的指导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