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之虹震撼选篇_万有引力之虹震撼选篇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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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有引力之虹——震撼选篇

此段被公认为《骇客帝国》、《猜火车》等著名影片中某些场景的创意来源 头上一团白色,医生倾过身子唤醒斯洛索普,开始实验,这时候文本“你从来没有试过那基诺沙小子”的各种变体充满了他的整个意识。针滑进了他肘弯穴凹外侧的静脉里,毫无痛感:根据需要,10%的阿米妥钠,一次1cc。 …… 在玫瑰园舞厅楼上的男厕所里,他一阵晕眩,跪倒在一个抽水马桶上,狂吐起来:啤酒、汉堡、家常炸薯片、法国作料的特大色拉、半瓶摩克葸、晚饭后吃的薄荷糖、克拉克糖块、一磅咸花生,还有一个拉德克利夫女孩古典鸡尾酒里的那颗樱桃。眼里的泪水流成了串。就在这时,只听“扑通”一声,口琴突然掉进了,啊哟,掉进了讨厌的马桶里!小水泡立刻沿着口琴亮闪闪的两侧涌上来,涌到褐色的木质琴面上。琴面上的漆有些地方还在,有些地方被嘴唇磨掉了。口琴沉入雪白的桶颈,沉入黑夜的深处,这些细小的银色泡沫也随之漂散开去……后来,美国军方给他发的衬衣,口袋就能扣住了,可是战前这些日子里,他自己穿着雪白的箭牌衬衣,只能靠浆粉使口袋贴住,以防东西……哦,不,不,傻瓜,口琴已经掉下去了,不记得啦?低音簧片在碰到磁壁时响了一阵儿(雨打在某处的一扇窗户上,打在外面屋顶上一个薄金属板做的通风管上:波士顿的冷雨),然后沉寂于水中。他最后呕出的褐色胆汁状污物在水里盘旋成条纹形冲走了。口琴是叫不回来了。要么就让口琴丢掉,抛掉欢歌的良缘,要么就得跟下去。 跟下去?擦皮鞋的黑人小伙“红发”坐在他满是灰尘的皮椅上等生意。在荒芜的罗克斯伯里,所有的黑人都在等待什么。跟下去?“切罗基人”幽怨的歌声从下面的舞池中传来,盖过了踩钹和低音弦乐,盖过了千百双舞动的脚步。那边展示在玫瑰色灯光下的,不是白脸的哈佛男生和女伴,而是很多精心打扮的红皮子印第安人,演唱的歌曲则是对白人罪行的又一谎言。不过,多数乐手都在“切诺基人”的曲调中若即若离地晃悠,并没有坚持从头演奏到尾。那些长长的、长长的音符……那么,他们在那些可以做点事情的时间里都干了什么呢?是有意在体现印第安风格吗?在纽约,把车开快点,也许还能赶上最后一组曲子--今晚,在第七大街139号和140号之间,“囚犯”帕克发现一种方法,可以利用这些和弦的高声部,将旋律变成32分音符(天哪这是什么是机枪还是什么玩意伙计他肯定疯了),从丹·沃尔的“红辣椒歌舞厅”里传到街上--如果你能听懂那就用《绿野仙踪》里小矮人那样的声音快速(用32分音符)说出“三十二分音符”这个词吧--我操,那种音乐竟然传到了所有的街上(帕克的音乐之旅早在’39年之前就开始了:那时候在他最具乐观色彩的独奏曲中,他娘的就已经隐隐响起了死神先生咚哒咚的节奏,听来疲懒而快活),从电波里传出来,走进上流圈子的演奏会,甚至有朝一日进入城里的电梯和所有的市场,从隐置扬声器里流渗出来--他小鸟式的歌声,否定了那些催眠曲似的东西,颠覆了软弱无力的音乐潮流--那些音乐加录的东西过多,弦乐显得毫无生气。所以,这段时间,在这样的地方,在雨中的马萨诸塞大街上,未来的信号已开始在“切诺基人”中自现--听,此刻楼下的萨克司变得哦他娘的怪诞不经…… 斯洛索普要跟着口琴从马桶里下去,那就得头朝下。这样不太好,因为这样一来屁股就无助地露在了外面,周围又是些黑人。谁都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别无选择。他脸朝下,进入了恶臭无比的无名黑暗中。突然,沉稳有力的黑色手指开始解他的皮带和裤口,强有力的手扳开他的双腿,同时,拳击短裤连同上面那些五彩缤纷的鲈鱼饵、鲑鱼饵一起被褪下来,屁股上感到了冰凉的空气,来苏尔味的--他挣扎着想朝马桶洞里钻深些,这时从恶臭的水上隐约传来喧闹声,一大帮可怕的黑人欢叫着走进了白人男厕所。他们一齐来到可怜的斯洛索普扭动的身体旁,开始摇摆、歌唱:“马尔科姆,把滑石粉递过来!”听声音,答话者竟是擦皮鞋的小伙“红发”,曾为斯洛索普擦过那双高级黑皮鞋,好多次还跪下来,用拉郭(那个)抹布扑打,很四(是)卖力……“红发”是个黑人小伙子,瘦瘦高高、鼻头超大,以擦鞋为业,因为长了一头红发,哈佛学生一直叫他“红发”--“哎,红发,抽屉里还有没有那种‘酋长’?”“红发,你那儿还有没有叫人转运的电话号码?”--这时候,斯洛索普半截身子在马桶里,才听到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叫马尔科姆,那些黑兄黑弟都知道他叫马尔科姆,早就知道。一根粗壮的手指,粘着一团很滑的胶状或乳状物,沿着腿缝朝他的屁股眼伸过来,一路辟开体毛,就像一队威尼斯平底渔船在河谷里行进--不可思议的是,红发马尔科姆竟是个虚无主义者:“我的?天!他整个儿不就是个屁眼吗?”天呀,斯洛索普,你看你这姿势!其实他现在已经下去了不少,只剩两条腿露在外面,两个屁股蛋正好被水淹住,像两座苍白的圆形冰屋顶,在下面扭动浮沉。水花溅到白色的马桶壁上,冰凉如屋外的冷雨。“抓住他,嫑让他跑了!”“好唻!”很远的上方,一些手在拉他的小腿、脚踝,扯他的袜带,拽他菱形彩纹的袜子--都是妈妈在他上哈佛之前织的--好在这些东西防护性能很好--要么就是他已充分深入马桶,反正他对那些手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接着,他摆脱了那些手,把抓摸他的黑人们彻底甩在上面,获得了自由。他滑如游鱼,屁眼也保住了贞操。这时候有些人可能会说:唷,感谢上帝;还有些人会长叹一声:喔,我操。但斯洛索普没说什么,他本就没觉着什么。还-还没有口琴的踪影。这里光线暗灰,十分微弱。有一阵儿他感到周围有一些大便,天长日久,在这磁质(现在应该叫“铁质”)管道的两边结成硬壳:那些大便什么东西也冲不走,和硬水里的矿物质混合,恰似专门为他造就了一条藤壶般的棕色通道,有含义丰富的图案,有马桶世界的“缅甸”公司告示牌,粘糊糊,腻兮兮,隐幽幽,斧凿凿--他沿着阴暗、悠长的便道一路下滑,这些造型便一一展现,再涌到身后。“切诺基人”的音乐声还在上方隐隐律动,为他奔向海洋伴奏着。他发现自己能辨认某些大便的特点,可以具体确定便主是哪个熟人。有些大便一定是黑人的,看上去面目雷同。嘿,这是“饕餮”比德尔那家伙的,肯定是我们在剑桥的“傅傻子”那里吃杂碎的那天晚上拉的,因为跟前有豆芽,甚至还有那种野李子酱的蛛丝马迹……你瞧,有些感官好像会变敏锐呢……哇……倒霉鬼们哎,傅傻子可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这-这是邓普斯特尔·维拉德,他那晚不是便秘吗--粪便是黑色的,很劣质,像最终只能净化成深色琥珀的树脂,贴在管壁上,与管壁的吸附力唱着反调,生硬、刁难地阻擦着他。这时,他的感官变得对大便无限敏感,可以根据这些情况破译可怜的邓普斯特尔当时的内心痛苦。他上学期自杀过,因为那些不愿为他织造光荣的微分方程,因为戴低沿帽、穿长丝袜的妈妈在悉尼“大黄栅”把身子凑到桌对面斯洛索普的杯子里喝完了他的加拿大麦芽酒,因为那些拉德克利夫姑娘总是躲着他,因为马尔科姆介绍给他的那些黑人专业妓女--她们根据美元的数量,对他进行色情折磨,直到他的忍耐极限--要是妈妈的支票来迟了,就到他的支付极限。浮雕般的邓普斯特尔留在身后上方,消失在灰暗的光里。斯洛索普又遭遇了维尔·斯托尼布娄克、J·彼得·皮特,还有大使的儿子杰克·肯尼迪--咦,那个杰克今晚究竟去哪儿了?如果有人能找到那把口琴,这个人肯定就是杰克。斯洛索普远远地景仰着他--他擅长运动、待人和蔼,是斯洛索普他们班上最讨人喜欢的人物。斯洛索普对那段历史自然很留恋喽。杰克……杰克有办法干预引力作用、让口琴别掉下去吗?此刻,在这通往大西洋的管道中,盐分、杂草、腐物的味道如碎浪之声,微弱地冲刷着他--是的,好像杰克能行的。为了要演奏的曲子,为了千百万行布鲁斯音乐,为了官方频道里加了花的音符--那些加花还不够有斯洛索普特色,还吹奏不了……现在不行不过有一天……唔,至少,如果什么时候他找到了口琴,那时口琴受了足够的熏陶,吹起来就会容易多了。有了这个想法,沿马桶追下去就有了希望。 看,我在爬马桶, 这样做多么愚蠢! 希望没人撒尿, 嘀嘀哒哒里格龙…… 就在这节骨眼上,上游下来了一阵极端可怕的激流,响声如波涛骤起,波涛前端是乍离闸门的大便、呕吐物、手纸和红果莓,组成动人心魄的图案,直冲向惊惶失措的斯洛索普,恰似都市运输局的地铁压到了一个倒霉蛋身上。无处可躲。他浑身瘫软,回头向肩膀方向凝望。一面挂满长条手纸的墙壁从后面逼过来,浪涛打到了他身上--哇呀呀!最后一刻,他青蛙般无力地蹬了蹬腿,紧接着柱形的屎尿便扑到全身,黑乎乎、冷冰冰的明胶状牛肉从脊背上流过,手纸甩起来,裹住了他的嘴唇、鼻孔。然后一切过去,只余屎臭,他不停地眨眼,想把屎渣子从睫毛上弄下来。挨小日本的鱼雷也比这个好受!浑浊的液体涌流向前,冲得他六神无主……他觉得像是撅着屁股在茶壶上翻筋斗--虽然他是在暗无天日的屎流中,感觉不一定准确,也无法目击……他不停地从灌木丛或毛茸茸的小树旁擦过。他突然想到,自己从开始翻跟斗(如果他是在翻跟斗的话)到现在还没有碰到过任何硬壁。 绿色的春分凌空而来,这是星象学上的年度分界点和转折点。正在梦中的双鱼变成了青春勃发的白羊,酣眠的水变成了苏醒的火。在布莱克罗德哈茨山的西部前线,韦纳尔·冯·布劳恩最近胳膊断了,打着石膏绷带,准备庆祝33岁生日。整个下午都炮声隆隆。苏俄坦克在远处的德国草地上扬起鬼魅般的尘雾。鹤们回家了,第一朵紫罗兰开放了。 “白色幽灵”那段白垩海岸边的日子晴朗无云。办公室的姑娘们身上裹的毛衣少了,胸脯又高得显眼起来。三月像小羊羔般来临了。劳埃德·乔治快断气了。在仍是禁区的海滩上,可以看到零星的游客,坐在铁条和铁丝搭建的、行将废弃的网间,裤子卷到膝盖上,头发散开来,凉冰冰的脚趾头摩弄着卵石。就在海滩附近的水下面,有一条长达数哩的秘密管道,只要一拧阀门,里面的油就会把已成旧梦的德国侵略者烤熟了……其实这些油只能等待自燃了,不过这种自燃只有现在才会发生,如同下等军官的散拍爵士曲,或者五月里反叛的灵魂,或者如巴伐利亚曲作者卡尔·奥尔夫活泼的歌子里所说: 哦,哦,哦, 我是盛开的花朵! 处女的爱情啊 烧得我全身是火…… 整个海防线都点燃了,从普茨茅思到邓杰内斯,为爱的春天而燃烧。这类情节每天都在“白色幽灵”那些比较活跃的头脑里酝酿着--和狗打交道的冬天、下着黑色空洞词语之雪的冬天即将结束,很快就会成为过去。而一旦成为过去--它是不是还会把寒冷裹在其他东西中散发出来,无论海边的火燃得多么炽烈? 埃尔曼·戈林赌场落在一个新政权手里了。魏温将军成了唯一熟悉的脸庞,不过好像降职了。斯洛索普心里对于别人给他设计的阴谋越来越清楚了。以前这场阴谋很保密、很强大,他根本摸不到边,直到那次的酒令游戏、卡婕的那场情景和两个人突然消失。可现在-- 多疑症患者谚语1:你可能永远碰不到主谋,但你可以咯吱他的亲信们。 后来,哦,就是最近,他开始找到了一种进入意识特殊状态的方法,当然不是做梦,也许是过去所说的“出神”吧。不过其中多是原色调,而不是柔和的浅色调……在这种时候他似乎会触到、而且是持续一段时间地触到一个我们所认识的人,一个不止一次通过作为研究编制的灵媒卡罗尔·埃温特之口说过话的声音:已经过世的罗兰·费尔兹帕又回来了,他是一个又一个大型航空机构长期聘任的专家,主攻控制系统、导引方程式、反馈环境。看起来,罗兰出于个人原因,仍然留连在斯洛索普的空间里,透过几乎感觉不到热力的阳光,透过静电般在背上挠痒痒的暴风雨,一直在八公里之外的地方低声喁语:那是一个残酷的高度,而他一直驻定在最后的一条抛物线上(这些飞行路线也许永远都不会实际发生),目前隐身在平流层,担任着一个制止者的角色,在那边还是受着官僚们的摆布,无望出头,和以前在这边一样。他尽可能控制着自己星星般的拳头,紧紧握着蜷缩在“天空”里,为无法到达“另一边”的沮丧,为一些梦中人试图醒来说话而不能的无奈--他们对抗着似乎在清醒时无以承受的重量和伸入颅内的探针。他等待着,却并非专门在等斯洛索普这样的傻瓜漫无目的地闯进来-- 罗兰浑身一颤。这就是要等的那个人?这就是?来做下一次过渡的傀儡?哦,天哪。仁慈的主啊:这个斯洛索普能为任何人驱除苍穹中的随便什么风暴和恶魔吗? 唔,罗兰得尽力而为,就是这样。既然他们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就得让他们领略一下自己对“控制”的了解。他之死亡,其中一个秘密使命就在于此。那天晚上他在斯诺克索所说的关于经济体系的神秘话语,到了这里便成了日常的、随便的、铺垫式的闲聊,成了生存的基本条件。特别得问问那些德国人。哦,真是令人伤心的事:那些当权者们滥用了他们对控制的崇拜。20年代有过一本短命的期刊,叫做《历史妄想症系统》(PSH),杂志的铅版当然也全部神秘消失了。这本杂志在不止一期中暗示过,德国的通货膨胀是人为制造的,完全是为了逼迫痴迷传统控制论的青年们就范于控制工作。不论如何,一个国家的经济发生通货膨胀时,就会像气球一样向上飘,对地表的认识也会向上飘,会升值,一天天在失控状态下向上飘,而试图保持马克稳定的反馈系统也可耻地失败了……就这样兜圈子,毫无收获,零变化,而且要保持这种状态,不许说话,永远不许--这就是控制学童年时代的秘密歌谣:秘密而可怖,这一点可以从猩红色的历史里看到。让任何一样摆动物偏离方向,都算是最严重的威胁了。你不可能把那些操场里的秋千推到与垂直线之间的夹角超过某个度数。一场场战斗结束得很快,有一种来得很快的流畅。对他们来说,下雨天没有什么雷电交加,只是一种傲慢的、玻璃般的灰色,聚集在下面,展示出一幅色调单一的风景:沟沟壑壑里扎满了翻倒的树木,长了苔,树根戳向天空,那姿态说是恶意的戏谑却也不尽然(像献给上边那些精英人物的惊喜,那些人却丝毫没有留意,丝毫没有……)。那些沟壑里已是秋色浓郁。透过雨幕可以看到,在秋的金黄下面,还有一层萎谢的、老处女般的棕黑……雨被精心地阻隔着落下去,穿过空地、进入偏僻的街巷,像是在戏弄你。那些空地和街巷也愈发神秘、破旧,分割成更小的块儿,原来的空地变得崎岖,七次更易,通常比七次还要多呢--在篱笆的边角旁,在昭昭白日的斑纹间,直到我们从街道的区域里无声而火热地走过:雨落入乡间,落入植被覆盖的黑色田野和树林,真正的森林就是从那些田野和树林开始的。在那里的前方,还有些许考验,已开始露出峥嵘,我们的心开始害怕……然而,任何秋千都不可能被甩到超过某个特定的高度,即超出特定的半径,同理,人们也无法进入森林的某个深度。总是要让你知觉到一种限制。在这种体制下,很容易就长大了。一切都是尽可能的完整。一瞥之下,几乎毫无裂隙,更无法打趣或调情了。毁灭,哦,还有魔鬼们(没错,也包括麦克斯韦)都在那里,在林子深处,更有其他野兽在你的安全工事间蹦来蹿去…… 这样一来,火箭经过时的恐惧实际上便转化为普通的公式,成了方程式里的项。比如下面这个漂亮的方程式,把哲学和武器、把抽象变化和真正的金属铰链枢轴糅合在一起,从偏航控制的角度描述了物体运动: 该方程式在锡拉巨岩和卡律布狄斯漩涡间维持、掌控、操纵着火箭的运动,一直到Brennschluss(燃烧中断)。当初,只要哪个年轻的工程人员看到“反馈”深处的保守思想和他们将来在充分接受这种思想的过程中所要经历的生活之间有什么关联,这种关联就会消失或伪装成别的东西--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悟出其中的联系,至少在活着的时候没有:只有死亡、极大程度上让人觉得醒悟太晚的死亡,才向罗兰·费尔兹帕揭示了这一点。还有其他的一帮幽魂,到现在仍觉得自己像火箭,飞向那些灰蓝的灯光,而那些灯光所在的“真空”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控制”笼罩着……这里的光线柔和得叫人惊讶,柔和得有如仙衣,叫人觉得这里有很多人,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有断续的“语声”,叫人窥见一种全新的存在秩序…… 后来,斯洛索普再也看不到清楚的符号或图形了,只看到一些带着余哀的碱土,一种叫人始终感到奇怪的状态,一种排斥一切外物的自足状态…… 博丁给他指了下楼找妓院的路。她们先把你带到一个私密处洗蒸汽浴,你愿意的话可以在那儿做,不必另外付钱。那个老鸨--嘿,哈哈!就像女同性恋里的男角,脸上吊了只长靴子!马维告诉她要找黑人,也觉得她能找到一个。听了这些话,她朝他扬起了眉毛。 “这可不是万国妓院,不过我们还是力求品种齐全的,”她用香烟过滤嘴有玳瑁的一端指着一张应招名单往下找,“桑德拉这会儿在忙。表演。这样的话,我们这儿有个马努埃拉,可以陪你。” 马努埃拉只戴了把高级梳子,穿了件黑色蕾丝花边的披巾,花影一直投到屁股上。她对着面前肥胖的美国人露出职业性微笑,而马维已经摸索着在解制服扣子了。 “快点快点!嘿,她的皮肤也晒得挺黑的。对吗?她是个黑白混血儿,对吗宝贝?你sabe(懂)espa?ol(西班牙语)?你sabe(懂)做爱?” “懂的,”她决定今晚把自己说成是东边来的,“我是西班牙人,家在巴伦西亚。” “巴-伦-西-亚-啊-啊,”马维少校唱起来,正是有名的《巴伦西亚》的调子,“小姐呀,做呀爱呀,吮呀吸呀,六呀九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老鸨表情严肃地等待着,马维则和马努埃拉以老鸨为圆心,跳起了欢快的二拍圆舞曲。 马努埃拉觉得没有必要和马维跳舞。巴伦西亚是佛朗哥最后征服的一座城市。她其实是阿斯图里亚斯人,最早知道佛朗哥,在西班牙其余地区卷入内战前就见识了他的残酷。马维给莫妮卡付钱时,马努埃拉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完成美国人这个最原始的动作--付钱,因为这个动作比高潮或睡觉或临死的时候更能体现他的本质。马维不是她的第一个美国顾客,但几乎是第一个。普茨家的顾客多是英国人。战争期间主要是德国人--她38年被抓住,此后经历了多少集中营和城市?她没有赶上国际纵队,被关在冰冷的青山中,在法西斯占领整个北方很久之后还在打游击。她也错过了鲜花、孩子、吻、巴塞罗那和巴伦西亚的很多演说--她从未去过巴伦西亚--巴伦西亚,今晚的家……是的我们离开了西班牙……在另一类前线上作战,是的马努埃拉,是的,马努埃拉…… 她把他的军装整齐地挂在一个衣橱里,跟着这位嫖客进入了热乎乎的亮晃晃的蒸汽中,整个房间蒸煮着,墙壁几乎看不见了,他腿上的毛变成了羽毛状,巨大的臀部和脊背开始在湿气中模糊。在地下的这里,长宽高都没有了意义--房间可以是任意大小,可以阔如都市,街道上铺的都是妞儿,呈双重旋转对称,却并非全然温驯。整个房间水汽氤氲,仅剩了两种颜色:被脚踩过的绿色和蓝色。 “啊--他妈的太热了,”马维胖乎乎的身体汗津津的,从瓷砖边缘滑入香喷喷的水中。他的脚趾最后滑进去,剪的是军队上的方指甲。“水池里的人都来吧。”他一声大吼,抓住了马努埃拉的脚踝往跟前拉。马努埃拉已经在瓷砖上摔了两三跤,又看见一个女友被拉了过去,于是也优雅地跟了过来,狠狠地骑了上去。她希望把他压疼,不料他再一次笑了起来,声音很大,忘情地投入到周围的温热和浮力中。……她在房间里的蒸汽中摇晃着,想象着自己的家乡。 他宁愿不看她的脸,他需要的只是褐色的皮肤、紧闭的嘴唇、可爱的黑人式的温顺。她对他惟命是从,他可以把她的头按入水下直到淹死,可以把她的手往后扳,对,直到折断手指,就像几星期前法兰克福的那个贱货。用手枪砸,用嘴巴咬到出血……动作多得目不暇接,力量也过大了,没有预想的刺激--更多的是刺戳、冲击、插入等具有军事意义的动作。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和你一样享受极乐,不过她的心里同时还想着许多别的东西:桑德拉的一件衣服,她垂涎已久了;各种歌曲的歌词;左肩胛下面的痒处;晚饭时来酒吧看到的一个高个子英国水手,褐色的手臂,衬衣卷到肘部,放在镀锌的桌面上…… 蒸汽中有人声响起。很多穿着浴鞋的脚杂乱地响着,人影晃动,灰蒙蒙雾沉沉间就疏散了。“见鬼,什么事呀?”马维少校正要高潮,一下子分了心,用肘子支起胳膊,眯眼到处看,那东西立马就软下来了。 “清查,”一个声音从身边跑过去;“军警,”另一个声音颤抖着说。 “哇呀呀呀!”马维少校想起军装口袋里还有两盎司半可卡因,便叫了一声。他翻了个身,重得像头海象,马努埃拉滑开了。其实她一点没有激情,但作为一个职业妓女,却有足够的能力从马维出的价钱感觉出他是个痴花少,还是个流氓。马维胡乱从水里爬出来,在瓷砖上打着滑,总算把后半截身子拖了上来。到了冰冷的更衣室,发现洗澡的人全部跑光了,所有的衣柜空空如也,只有一件五彩天鹅绒的什么东西。“嗨,我的军装呢!”他跺跺脚,攥起拳头,脸通红。“哼,你个直娘贼!”说着摔了几个瓶子和烟灰缸,打破了两个窗户,用一个漂亮的伞架砸了一阵墙壁,心里这才好受些。他听到战靴冲进了头上不远处的房间里,姑娘们在叫,一张留声机唱片被打落,尖啸着没有了声音。 他仔细打量打量这副行头,毛绒绒的,准确说是天鹅绒的,是一套猪装,面具也完整。他灵机一动,想道:军警们该不会打扰一只寻欢作乐的猪吧。英国佬们一本正经的声音穿过那些房间,渐渐向这边来了。他急忙撕开丝绸衬里和干草衬垫,以便把自己肉乎乎的身体套进去。套上以后,又挣扎了半天,嘘!总算把拉链拉上了。他又用面具罩在脸上--这下安全了,整个成了没有名字的小丑。他推开珠门帘走出去,来到楼上的酒吧--天哪,偏偏碰上整整一个师那么多的红帽鬼,步伐整齐地朝他这边走过来。 “先生们,这就是我们在逃的那只猪。”说话的是一张麻脸,唇髭生硬而凌乱,用一把枪对准了马维的头,别的人迅速围过来。一个平民推开人群走到马维面前,光光的脸颊上闪现着一只暗色的黑桃。 “正是。警官先生,马斐吉博士就在外面的救护车上,我们需要借你们的两个人用一下,以保证安全。” “好的,先生。”马维在蒸汽里享受过的手腕此时仍然酸软无力,被熟练地拉倒背后,甚至没来得及发疯叫喊。冰冷的手铐扣住了他,像深夜里拨响的电话号码,他娘的根本不会有人接…… “见鬼,”他终于喊出了一句,但面具把声音挡住了,回声震痛了他的耳朵,“喂,你们他娘的有没有搞错?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可是,唉,唉,别急--如果他们找到军装、马维的证件和军装兜里的可卡因,也许现在向他们透露真实身份还不太合适…… “斯洛索普中尉,没错吧?跟我们来吧。” 他们俩傻瓜般对笑着。据记载,他们的气场是绿色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1942年冬天以后就没有过这种遭遇了。当时,北大西洋狂风大作,他们在护航,捎带了若干吨没有捆扎好的5吋炮弹,在整个船上滚来滚去。德国人的潜艇小分队躲在水下,击沉了两边的姐妹船。他们躲在51号炮台里面的战位上,听郝德大叔讲灾难笑话,很可笑的笑话,所有的炮兵们都疯狂地抱着肚子,笑得气都没了--自从那时候起,西曼·博丁就再也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受到死亡将临的刺激了。 “安排好的,嗯?”他叫道,“太好吃了!”谈话声几乎完全停止了。那些脸好奇却又不失礼貌地转了过来。坑里的火焰在跳动。这些火焰不是“灵敏焰”。如果真是灵敏焰,那就可以探知普丁准将的灵魂出现在这里--承蒙卡罗尔·埃温特开恩,他现在加入了对抗力量。说“开恩”是准确的。普丁的请神会难度之大,不下于以前“白色幽灵”里的“每周简报”。普丁现在的口才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好。请神的人开始发牢骚了:“我们能不能把他赶走呀?”然而,正因为普丁特别喜欢开烹饪玩笑,才使下面的驱赶策略得以形成。 “哦,我搞不清,”罗杰精心伪装出随意的样子,“菜单上根本找不到‘鼻涕汤’……” “是啊,我嘛,只要吃一些‘脓汁普丁’就行了。我想应该有吧?” “没有,倒是可能有泡沫蛋奶酥!”罗杰嚷道,“边上涂--‘月经果酱’!” “我嘛,喜欢那种营养丰富的肉炖阴垢!”博丁道,“要不‘经血块砂锅’怎么样?” “我说呀,”桌子旁一个声音轻轻说,听不出性别。 “我们可以搞一顿比这好的饭,”罗杰晃动着菜单,“先吃胞衣开胃汤,也许还有一些制作巧妙的疮痂三明治,当然面包皮要剥掉……或-或者鼻屎饼干!唔,对,上面抹一些黏液蛋黄酱?外面再涂一点粘液香肠……” “噢,我明白了,”突击队员康妮道,“得押头韵。来一个……唔……排泄物混沌怎么样?” “宝贝,我们在点汤菜,”博丁酷酷地说,“我建议来一个溃疡清汤,或者呕吐物肉汤。” “呕吐物奶油浓汤,”康妮说。 “对了。” “囊肿沙拉,”罗杰接着点,“加一点怡红色的流产肉冻方块,拌上细细的头皮屑佐料。” 有教养的人发出了呕吐的声音,一个皇家化学公司的区域销售代表匆匆离开了,喷出一个长长的弧形,里面是一些块状的浅褐色呕吐物,溅得镶木地板上到处都是。桌子上所有的人都拿起餐巾捂住了脸。银餐具放下来了,银子的响声回荡在白色的疆域里,这儿又有了一种疑惑,一种犹豫,和克莱夫·莫斯蒙办公室里的情形一样…… 我们继续来,屁蛋白乳酪酥(肛门里喷出的气体被巧妙设置,慢慢从粘粘的、营养丰富的奶酪里冒出来,美极了),疖子薄卷饼,口水酱拌蔬菜性病…… 一支卡祖笛停止了演奏。“疣子华夫饼!”古斯塔夫大声道。 “呕吐物煎饼,加汗糖浆,”安德烈·奥姆诺朋补充道。他说话的时候,古斯塔夫又开始演奏了,外部声音疑惑不解地停了下来。 “撒上一些腌蛲虫,”大提琴手低声说。他是不放过一点儿乐子的。 “痔疮大麻,”康妮得意地一摔汤匙,“大肠汉堡!” 乌特加塔洛吉小姐跳起来,打翻了一大盘填馅脓肿--请原谅,不是,是芥末鸡蛋--然后从房间里跑出去,悲伤地抽噎起来。她本性温和的丈夫也站起来跟了出去,向这群捣蛋鬼投去狠狠的目光,里面有着死亡的威胁。挂着的桌布下面开始飘起微微的呕吐物气味。紧张的笑声蜕变成了不肯认输的低语。 “一些可供选择的坏疽炖牛肉,或者一些美味的白奶油麻风面包片,”博丁用平板的调子轻快地唱起来,“麻-疯-[降三度]面包片,”一边戏谑地搜寻着坚持不吐的人,摇摆着指头:来吧你们这些小混混,为穿佐特装的好人而呕吐吧…… “蘑菇肉汤炖肉!”罗杰粗暴地叫道。杰茜卡正在自己的先生杰瑞米的怀里哭泣,杰瑞米则护卫着她,胳膊僵僵的,看到罗杰犯傻只是摇摇头,永远地离开了。罗杰此时此刻有没有一点点痛苦?有,当然有。你也会的。你甚至会对自己事业的价值产生质疑。可是这时候,可以挖鼻子的面条上来了,里面放了黄油,热气腾腾的,煤尘稀粥和脓泡粥也舀到了未来一代管理者的碗里,阴毛膨松饼被推出到露台上,那里阴霾肃杀,或者秋气沉沉。 “痈子肉片!” “加上腹股沟肉汁!” “再用癣来调味!” 尼莫欣·格路比女士的什么病突然发作了,来势凶猛,珍珠首饰断开了,珍珠沿着丝绸桌布滚开来。人们普遍失去了胃口,公然呕吐者更是多多。坑里的火焰弱了下去。今晚没有脂肪来支持它们了。汉尼巴尔·哥伦特-高比耐特爵士的鼻子里一阵阵地冒出黄胆汁泡,他在呕吐间歇中威胁说要把国会的事情都吐出来。“如果我恶心而死,我一定要在苦艾丛看到你们两个!”哎呀…… 博丁轻轻地、身体摇晃地走出门来,挥一挥歹徒帽。别了,伙计儿们。只剩下一位客人坐在那里了,是康斯坦斯·弗兰普,还在吼叫着报甜食名:“胯裆奶油冻!浓痰软糖!霉菌松饼!”但愿她明天遭报应。一滩滩这样那样的东西在地板上亮晶晶的,就像通向众神王座的第六间屋子投在水中的幻影。古斯塔夫和弦乐四重奏的其他人放弃了海顿,全部跟着博丁出了门,用卡祖笛和提琴为《恶心二重唱》伴奏着: 哦给我一些痤疮,加冰淇淋, 吃得太多啦,啊,都要撑迸啦! 我说兄弟呀,你可以整夜食用 腹泻快乐糖和脚趾果酱小馅饼! “我得告诉你,”古斯塔夫贪婪地低语着,“我感觉太可怕了,不过你们不需要我这样的人。要知道……我以前是纳粹突击队员。很久以前。就是,嗯,像霍斯特·韦塞尔一样。” “噢?”博丁大笑,“也许我是以前是麦尔文·普耳维斯手下的初级G谍呢。” “初级什么?” “处理‘饭后祝酒词’。” “处理谁?”这位德国人还以为珀斯特托司提是某位美国元首的名字呢,模样嘛,大概就像汤姆·米克斯或其他长相类似的牛仔,长嘴唇,方下巴。 最后一位黑人管家打开了通向外面的最后一扇门,逃跑了。逃避今晚。“丘疹馅饼加粪便霜糖,先生们,”他点点头。黎明即将来临,你可以看到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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