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佛利山酒店礼品部的售货小姐们好心地帮我将石子用粉红色的卫生纸包好放在帽盒里。她们问我是不是法国人。她们说不是我的口音,而是我的衣服让她们觉得我是法国人。她们总是非常兴奋地想同古怪的东西搭边。 两人中较年轻的那个涂着蓝色的眼影。她问我“Voulerzvous coucher avec moi”是什么意思。(这是电影《法国间谍》中的经典台词,意为“你能否和我一起入眠”。)那个较年长的女人笑了起来,她说其实她是想要我来说这句话。那个涂着蓝色眼影的女人抽了一下她朋友的胳膊。 我又问她们要了一些卫生纸,年轻的女人问我为何要给这些石头打包。我告诉她这只是我的习惯。 我在合上帽盒的盖子前,她将手伸入了盒内。我拿着盖子等候。 “石子真的是很漂亮的,不是吗?”她说。她的牙箍在商店的灯光下发亮。 我经过美发沙龙上了楼梯。当我走过波罗酒廊时,转角处出现了一个女人径直向我走来。她快速走来的冲击足够将我击倒。帽盒从我手中掉了下来,里头的石子滚落出来,噼里啪啦。那个女人也捧着在我看来应该是小石块的东西,它们也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光滑的硬质地板上摔碎。 她盯着我看。那一瞬间似乎透过高高的窗户有一束阳光射了进来,在她的脸上散开。我是如此清晰地看到她的双眼,就好像我们两个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被迫脸对着脸。 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跑了过来,开始把她掉落在地上的石头捡起来。 “是橡树果子!”他大叫道。 那个女人惊恐地看着他。 “求求你,我自己来,”她说。服务生有些不知所以,他继续捡拾橡树果子,只是多加了些小心。 “别捡,我自己来,求求你,”那个女人再一次说道。服务生愣愣地冲着我看了眼,然后急急地走开了。 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立刻起身。相反地,我看着她捡拾橡树果子。她的鞋很漂亮。过了一会儿阳光移开了,我注意到她的眼中有泪水滴落下来。终于,我站了起来,然后挨个捡起我在楼下小心翼翼地同店员打包好放在帽盒里的五颗石子。 “对不起,”那个女人真诚地说道。 我从没听到过她这样的口音。她的头发很柔软,可我一直注视着的是她的鞋子。 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地杵着站了很久。情形有些尴尬。我们都没有走开的意思。如果有谁看到我们,他们一定觉得我们是在谈话——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人生中最有意义的谈话是在寂静中进行的。 “真是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我说我也很抱歉。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歉意,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感到抱歉。 她的脸颊和额头上都有几颗雀斑。她的眼睛是绿色的。 她走开后,我在柜台边的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手里抱着我的盒子。我在那里坐了许久,甚至想到也许我应该撇下盒子,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然后强迫她跟我找个地方坐下来。我只是想看她绿色的眼睛,听她轻快的歌声,就好像她的歌词就是我长久以来寻之不得的旋律,就是我从未弹奏出的最关键的音符。 音乐里最关键的音符会等到声音传达耳际然后才揭示出它的真谛。它是声音间的空隙,穿过心田,翻天覆地。 我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