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萨娜裹着一张羊毛毯坐在那里,木然地盯着地面。她一动也不动,想要以此来保存能量,这也是她为了能够让家人幸存下来而想出来的办法。为了能够让家人活下去,这个想法简直令她醒时焦虑、夜不能寐。她是少数不肯放弃的人之一,而且她永远也不会放弃。不是因为她自己身为人母,而是这时大家的决心本身就不够,她必须得处处谨慎:一个错误的尝试可能将意味着耗尽精力,而耗尽精力则必然意味着死亡。几个月以前,一位邻居兼好友尼克莱·伊万诺维奇不顾一切地到国有粮仓去抢劫,结果一去不返。第二天早上,尼克莱的妻子与奥克萨娜一起去找他。她们在路边发现了他的尸体,尸体躺在路边——瘦骨嶙峋的骨架上挺着一个肿胀的腹部,腹部塞满了他在垂死时刻吞下的那些生谷物。他的妻子号啕大哭,奥克萨娜则将他口袋里剩下来的谷物清理出来,两人分了分。等她们一回到村庄,尼克莱的妻子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人。这不仅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情,反而遭到了他们的嫉妒,所有人想的都是她拥有的那几把谷物。奥克萨娜认为她是一个诚实的傻瓜——将她们两个人都置于危险境地。 她的回忆被一阵跑动的脚步声所打断。除非有什么重要消息,否则不会有人跑动。她担心地站起来。这时,帕维尔冲进屋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妈妈,我刚看到一只猫。” 她走上前,抓住儿子的双手。她必须确定这不是儿子在幻想,饥饿会捉弄人。可是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神志不清的样子,他目光锐利,表情严肃。他只有十岁,但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了。环境逼迫他放弃了自己的童年。他的父亲差不多应该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对他们而言也已经无异于死亡了。他前往基辅,希望能去弄点食物,但却再也没有回来。尽管没人告诉他或安慰他,但帕维尔心里也很清楚,他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奥克萨娜与儿子相依为命,互相依靠。他们就像是一对搭档,帕维尔曾明确地表示,他要完成父亲未完成的事情:让家人活下来。 奥克萨娜摸了摸儿子的脸颊。 “你能抓住它吗?” 他微笑着,自豪地说道: “如果我有一根骨头的话。” 池塘已经结冰。奥克萨娜站在厚厚的积雪里,想要找一块石头。由于担心声音会引起注意,她用围巾包住这块石头,这样在冰上砸出小洞的时候就能够遮住声音。然后,她放下石头,准备蹚进那片黑压压的冰水当中,等她下水之后,才发觉真是寒意刺骨啊。只有几秒钟,她的胳膊就已经开始麻木,于是她加快了摸索的速度。她的手已经触到塘底了,但除了淤泥,什么也没摸到。东西在哪儿呢?她心头一阵恐慌,弯下腰,整个胳膊都没到水面以下,来回地摸索,这时她的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她的手指突然掠过一个玻璃瓶,她顿时放下心来,抓起玻璃瓶,拉出水面。她的皮肤已泛青色,就好像遭击打过后的淤青。但她并不在意——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一个用沥青密封的瓶子。她擦掉瓶身周围的淤泥,凝视着瓶子里装的东西,里面是一些小骨头。 奥克萨娜回到家里,发现帕维尔正在往火炉里添加柴火。她将密封的瓶口放在火焰上方,沥青熔化之后,浓稠的液体滴落在旁边的余烬上。就在他们等待沥青熔化的时候,帕维尔注意到妈妈淤青的胳膊,于是他抓起她的胳膊,帮助她恢复血液循环,他总能注意到她的需求。等到沥青熔化之后,奥克萨娜将瓶子颠倒过来,开始摇晃。几根骨头钩在瓶口沿上,她将骨头扯出来,递给儿子。帕维尔仔细地看了半天,用手指刮擦表面,又将每根骨头都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他挑了一根之后,准备离开。妈妈叫住了他: “带上你弟弟。” 帕维尔并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弟弟的动作笨拙而迟缓。而且,不管怎么说,这只猫只属于他。他发现了它,也应该是他抓住它,这个胜利应该只属于他。但他的妈妈又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根骨头: “带上安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