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故——4

“妈妈，吃了一惊吧？”优太一边荡秋千，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母亲问道。 从书店回家的路上，母子二人来到自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荡着秋千。 “当您听说我偷东西的时候。” “是啊，”沙罗说道，“虽然之前因为你调皮捣蛋，我被学校叫去了好几次，但偷东西这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当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中一紧。” “我没有说谎！”优太耷拉着脑袋，继续荡着秋千。 “哪里没有说谎？” “我完全没有偷书的意思。这不是狡辩，我真打算还回去的。这只是用来测试胆量和反应能力的游戏而已！” “妈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正如店长所说的，就算你没有偷书的打算，没付钱把书带出书店的行为就是盗窃，这是社会的规矩。我们必须严格按照规矩办事，明白吗？” “……嗯。”优太点了点头。 “我知道自己一旦失败，就会被当做小偷。但是，那个秃子也太难缠了，所以我就……” “不能叫别人秃子！” “那个没头发的店长。”优太马上改口道。 “还会这样吗？”母亲看着儿子问道。 “不这样了。”优太依旧耷拉着脑袋，“我会跟班里的朋友说，让他也别再这样了。” “班里的朋友？” 优太抬头看着母亲，表情有些迟疑。 “你和朋友一起做的？就是你说的什么测试胆量和反应能力的游戏？” “啊……嗯，我会提醒他的。” 优太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使劲荡起了秋千。 “其实，我想买一个游戏软件。” “游戏软件？” “这周刚刚上市的新RPG① ，我早就想要了，但是钱不够。后来，我和同学说了这件事，他便说要和我打赌。” “打赌？” “打赌！比起游戏，打赌可能更恰当吧。先从书店偷一本书，然后悄悄地还回去。他说，如果没被店员发现，就算我赢了，他就会给我五千日元。有了这五千日元，我就可以买到游戏软件了。我并没有打算偷书！我本以为事后还回去就可以了，可是被发现了……唉，我真没用，什么都做不好！”优太自嘲般地嘀咕道。 “失败其实是好事，如果你这次成功了，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有下次！” 优太沉默地荡了会儿秋千，然后开口说道：“如果……如果偷东西的是哥哥，妈妈会怎么想？会不会更受打击？” 优太突然停下来，试探似的注视着母亲。 “就算零用钱不够，桐人也绝不会偷东西的！” “我说的是如果，如果偷东西的是哥哥呢？” “如果是他的话，那可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啊！”沙罗嘀咕道。 “果然如此啊！”优太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是我的话，妈妈只是心中一紧，而要是哥哥的话呢，那就是巨大的打击了！” “平时你们兄弟两人的行为举止就大不相同，受打击的程度自然也不一样了。” “也是，如果是哥哥的话，应该能顺利地偷出来吧！”优太歪着嘴角说道，“或许一开始他就不会这么做，既然做了就一定能成功，这才是哥哥的风格吧。他才不会像我这样没用呢！”优太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妈妈，我和哥哥之间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距？明明是亲兄弟，为什么我们一点儿都不像呢？”优太认真地看着母亲。 母亲沉默不语，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哥哥继承的净是爸爸妈妈身上的优点，我却一个优点也没继承到，为什么我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呢？” “怎么不像！像的！”母亲说道。 “像谁？”优太怀疑地问道。 “你既有像我的地方，也有像爸爸的地方。” “才不像呢！”优太绷着脸说道，“一点儿都不像。我既不像爸爸那样聪明、帅气、高大，也不像妈妈那样会画画。聪明、帅气、高大而且擅长画画的优点都集中到了哥哥一个人身上，不是吗？” “你爸爸……”母亲目视着前方说道，“才不帅呢！” “嗯？” “你爸爸读中学的时候不仅个子矮，还满脸疙瘩，一点儿都不帅气！和现在的你一样！” “不是吧！”优太瞪大眼睛，惊奇地说道。 “我可没有开玩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吗？妈妈和爸爸是初中同学。” “嗯，大学时，你和爸爸在同学聚会上重逢，然后就好上了，对吧？” “聚会的时候，你爸爸向我打招呼，一开始我都没认出他是谁，心想，这是谁啊？日向明人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他变得英俊极了！” “他不是初中的时候就很英俊吗？” “才不是呢！他上中学的时候比女孩的个子还矮呢，而且满脸疙瘩，笨头笨脑的。他还是个昆虫发烧友，学习上除了理科什么都不会，体育方面也没有一项擅长的运动。” “骗人！爸爸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听说进入高中后，他的个子长得飞快，在学习和体育上也变得非常努力。” “因为爸爸变帅气了，妈妈才嫁给了爸爸，是吗？” 母亲顿了顿，回答道：“……不是的。” “不是？如果聚会时爸爸还是个既矮又满脸疙瘩的昆虫发烧友，您还会和他结婚吗？” “嗯……应该也会的。” “这么不干脆的回答，不太可信啊。”优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母亲。 “不是的，我早就喜欢上他了，从中学的时候开始！” “初恋情人？” “……是的。” “个子矮、满脸疙瘩、笨头笨脑也没关系？” “虽然那时的他个子矮、满脸疙瘩、笨头笨脑的，但同时也是个活泼开朗、心地善良、非常坚强的人。日向明人——面朝太阳般阳光的人，真是人如其名啊。聚会重逢的时候也一样，虽然从外表看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但说上几句就会知道，他的性格一点儿都没变。所以，比起变帅了，他的性格毫无变化更让我高兴。” “嗯？” “妈妈啊……” 母亲慢慢地荡着秋千。浅黄色连衣裙的裙摆随风飘舞。优太看着母亲，一股幸福之感涌上心头。 “妈妈读中学的时候，是一个内向忧郁、不擅交际的女孩。虽然小学的时候并非如此……”母亲讲到这里，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比起和朋友们热热闹闹地在一起，我更喜欢独自一人躲在教室的角落里画画。” “千夏也是，不过她画的是漫画。” “所以，那时的我特别讨厌换班。因为换班的时候，不但要和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告别，还要想办法结交新朋友。可我偏偏在这方面缺了一根筋，很难交到新朋友。我慢慢腾腾交不到朋友的时候，其他女孩已经组成了小团体。整整一个学期，我都没能加入任何一个团体，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我也是，换班的时候很难交到新朋友。” “初二的时候，我和你爸爸成为了同班同学。不善于沟通的我难以融入新的集体当中，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直到班里的一个同学主动找我说话——那个人就是你的爸爸。” 因为听得太入神，优太忘记了荡秋千，一直注视着母亲的侧脸。 “中学的时候不是会开始意识到男女有别吗？小学的时候，男孩女孩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玩耍，可是一进入中学，就会有意地互相区分，并且不自然地保持距离。即使男孩只是跟女孩打个招呼，也会被别人说成是‘他对那个女孩有意思’，是不是？” “是的是的，我和千夏只是站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就被同学们开玩笑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谁会和那个眼镜猴结婚啊！” “你爸爸也因为我被同学们取笑、奚落，但他并没有因此疏远我。他成为了我的第一个朋友。” “那是因为爸爸喜欢妈妈！所以，即使被人说闲话也无所谓。但是，如果是和自己不喜欢的女孩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那可真是糟糕透了！更别说是和那个自以为是的眼镜猴了！” “你爸爸从小就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他不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论，只要是自己认为对的或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他都会不顾一切地坚持到底。这一点，在他的一生中都没有改变过，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 明明其他人都站在那里不动，明明助手拼命地阻止他，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月台，勇敢地救起了那个孩子，他…… “妈妈？”优太催促道。 “嗯？啊啊，是这样的，”母亲接着说道，“起初接到初中同学聚会的通知时，我并不打算参加。可当我得知你爸爸是那次聚会的负责人，突然很想见他。” “所以你们就重逢了，并且走到了一起！” “嗯，差不多吧。” “不知道我会不会像爸爸那样发生变化。” 母亲听到后得意地笑了笑。 “你爸爸可没有无所事事，无论是在身体还是精神上，他都非常努力，所以才有了很大的改变！你也要更加努力啊！” “您说的努力，具体指什么？” “首先，你要变得喜欢吃青椒和胡萝卜！” “不要吧！” “还要多喝牛奶，学习上要更加投入、更加认真，不要总玩游戏，好好学会一项体育运动。” “努力的话，就能变成爸爸那样吗？”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母亲说到这里，突然伸手抓起一只摇摇晃晃爬行在秋千上的虫子，“现在的你就像这只虫子。”母亲将虫子拿给儿子看。 “我就是一只青虫啊？” “这是一只即将变成蝴蝶的青虫。虽然现在是这副模样，但不久的将来，它会变成一只飞舞在空中的美丽蝴蝶。” 优太盯着母亲手中的昆虫。 “桐人已经开始化茧成蝶，他的双翅正在伸展，而你还只是一只小青虫。但是，蕴藏着无限可能性的双翅正在你的体内孕育，只是现在还看不见，你和哥哥的差别仅此而已。”母亲看了看儿子，“所以，你不用感到自卑，因为你也有你的优点。” “我的优点是？”优太不自信地抬头看了看母亲。 “优太的优点是……”母亲沉默了一下。 “妈妈，我的优点是什么啊？”优太催促道。 “要说你的优点是什么，这可比说出桐人的缺点还要难啊！” “……”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精彩的。”母亲突然说道。 “这是什么？” “这是妈妈非常喜欢的一位诗人说过的话。” “……” “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个人都是精彩的。如果每个人都一个模样，岂不是无聊死了？桐人非常优秀，如果优太和桐人一样优秀的话，我该多无聊啊！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有可以让我随便发牢骚、说坏话的人了。” “什么？我的优点就是因为不优秀，所以比哥哥更加容易让妈妈随便发牢骚、说坏话啊！”优太板着脸说道。 “过去……”母亲朝远方望去，转换话题似的说道，“家里的餐桌上总是铺着一块洁白的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