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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作和被代表作——被误读之为义务

《老人与海》的结尾处,奋战已毕、丢失了大鱼、仅得回尊严的圣地亚哥老爷爷,正沉睡着梦见狮子。屋外的海边,一个侍者却正试图向贵妇解释:那条被老人拖回来的、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大鱼残骸,是被鲨鱼撕扯使然;该贵妇却误解,以为老人拖回来一条鲨鱼。这个误读的情节,像对海明威自己命运的总结。 历来文学词典,都会称呼海明威那代人为“迷惘的一代”,因为他在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的扉页上,把这句“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当作题词——这是斯泰因女士对他的评断,不小心成了他的冠冕。但定义那一代的人们,可知道海明威自己,是否认同这样的称谓?多年之后,在《流动的盛宴》里,海明威记录过这个故事: 斯泰因当时生着另一个年轻人的气,于是对海明威借题发挥:“你们就是这一类人。你们全都属于这一类。你们这些在战争中当过兵的年轻人都是一样。你们是迷惘的一代。” 而海明威的看法则是:“……我想到了斯泰因小姐和舍伍德•安德森,想到了与严格律己相对的自私态度和精神上的懒惰;究竟谁在说谁是迷惘的一代?” 所以,在小说题词上提及“迷惘的一代”,本是海明威对斯泰因的反讽。在他看来,“迷惘的一代”只是斯泰因的“自私态度和精神上的懒惰”。但荒诞处是:世界居然同样懒惰,就把他否认和讽刺的这个称谓,命名了他,甚至命名了他这一代人。《三剑客》里有个类似的笑话: 卫兵们去捉达达尼昂,却误撞到达达尼昂的哥们阿多斯;他们怒吼:“你是达达尼昂?”阿多斯反问一句:“我是达达尼昂?”于是卫兵们欢天喜地把他捉走了。 如是,连作品带人一起被误读,简直是一个创作者的义务。因为世界贪图方便,人们才需要标签和流派,用以给伟大的创作者分门别类。夸张的时候,他们还会用一两个名字或词语,统摄整个时代。比如,一个身处媒体标签时代的中国青年,如果试图去深入一下马尔克斯,必然眼界大开:首先,他会发现此人除了《百年孤独》,还写过那么浩繁的作品;其次,他会发现此人绝大多数的作品,都毫无媒体拼命标签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同理,一个长年累月在“情色名著”、“十大禁书”之类导读栏里,看惯纳博科夫与《洛丽塔》书名的人,自然会把他想象成一个猥琐细腻的怪大叔;直到读罢他早年流亡欧洲那些聪慧又诚挚的俄罗斯作品,或是晚年那把玩技巧游戏人间的《微暗的火》,才会深觉自己跌进了一个色彩意象的漩涡,被一个高智商俄罗斯老头在冥冥中蔑视。 实际上,哪怕是严肃的流派划定与溯源,也不一定可靠。每个流派,都会有一两个不朽大师,然后,史学家自然会探索出一些人的作品,“启迪了某流派的先声”。比如,印象派的当然代表莫奈先生,曾深情回忆起诺曼底那位善于画海洋与天空的欧仁•布丹,以及劝他去荷兰旅游学习的约翰•巴尔洛德•容金德,认为是这两个人给他“上了眼睛的重要一课”。但事实上,布丹甚至都不愿意参加印象派的集体画展。这种仪式,更像是种精神的追认。比如,直到明朝,董其昌才遥尊王维为南宗水墨山水开创者。这和民间拜祖师爷——算命的拜鬼谷子、木匠拜鲁班、评书拜柳敬亭,然后纷纷嚷咱家才是得了真传——其实异曲同工:混沌的世态,用流派这把大刀断然切下,自然会出点儿问题。 误读偶尔能带来些喜剧的妙效果。比如,我周围不少人都红着脸表示,最初去读王小波、《洛丽塔》、《挪威的森林》、《查特莱夫人的情人》、《金瓶梅》,都是因为“听说这玩意是黄书来着,于是翻来翻去就找黄段子看了……”。实际上,还真有几个姑娘一听我推荐《威尼斯之死》,说是“讲一个老作家爱上个美少年”,立刻兴高采烈啃去了……事实是,虽然纳博科夫50年代中期之后,话痨般重复“《洛丽塔》是部严肃的作品”,企图把撒满他身的玫瑰花瓣掸干净,露出他严肃聪慧的真面目来,但他老人家怕也没法否认,如果大家没把这书误读成情色玩意,他也没法子挣足钱,从大学讲师的岗位辞职,到处去捉蝴蝶玩。 如果想开一点的话,被误读或被标签,对一个创造者,并不总意味着“老子所托非人,都怪这群土鳖没见识”。还是以海明威为例,1954年诺贝尔学奖颁奖礼上,奥斯特林对《老人与海》的评价:“勇气是海明威的中心主题……勇气能使人坚强起来……敢于喝退大难临头的死神……”。于是海明威成了“讴歌道义胜利之硬汉”。问题是,马尔克斯,以一个海明威死忠读者的热诚(1957年,他曾在巴黎对海明威隔街挥手,并喊“大师”!)和一个伟大小说家的敏锐,却觉出海明威的小说主旨,从来是“胜利之无用”,是“赢家一无所得的悲凉”。 你看,被误读——哪怕读者是诺奖评委——和被大众视野庸俗化,就是写作者必须承担的义务。但如果被误读和标签化,结果是能够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海明威不也算歪打正着么? 诺奖看走眼的事,着实还不只这一例。马尔克斯说过一个例子:20世纪70年代,博尔赫斯会见智利独裁者皮诺切特时,冷淡地说了句讽刺话,和他的小说一样不易解读,结果被全世界媒体认定他倾向于独裁者。而在欧洲,英国杰出作家格雷厄姆•格林——50年代中期,他老人家曾力持“《洛丽塔》是伟大小说”的观点,对抗一切认定此书肮脏下流的评论家——曾被问到“为什么你没得诺奖”,格林严肃地回答:“因为他们认为我不是个严肃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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