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叫皮皮的狗跑来问他有没有装底片的塑胶筒子。 他很纳闷,这狗怎么尽要些奇怪的东西。 “你管的事还真不少啊!要那塑胶筒子做什么呢?” “那晚来的寄居蟹,找不到合适的壳住。看见你一直在拍照,想那底片筒子 很适合背来住,就跟你要啦!” 他拆了个新的底片,跟那狗到后园子里去了。昏黄的灯光底下,他看见那只弱小的寄居蟹,还背着宝特瓶的盖子,委屈地窝在墙角。 [remark=6] [/remark]狗问它说了:“你那宝特瓶的盖子早就该换了吧?” “那沙滩上到处都是没有人要的壳,你不背,为什么就挑个宝特瓶的盖子背呢?”他也问着。 小寄居蟹嗫嚅地说不出话来,狗帮它说了:“是它的情人留给它的,你看它都挤成那个怪模样了,还舍不得换哪!” “寄居蟹也有爱情啊?”他问完了觉得自己很蠢。 他把底片筒子给了它,狗说还好不是透明的,不然都叫人家看见它的身体了。 小寄居蟹背上了底片筒子,扶了扶,大家都觉得还蛮好看的,他突然想起她的话: “你也要帅帅地活下去哦!” “会的,会的!它上次还跟我说,要长大到能去背那灯塔哪!” 他就笑了,谁看过背灯塔的寄居蟹呢? 他和狗就慢慢地陪着小寄居蟹走回沙滩去。空气中有点野姜花淡淡的幽香。 他边走边捡拾着好看的贝壳。学爱做梦的恋人那样,将大一点的一个附在耳边聆听,那贝壳就像电话般地通了话。 是一通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轻柔地说着。他知道她努力地要保持平静,可他就心疼地觉得,她刚刚才哭过那样。“如果……我,我回来时会回到你身边,那就回来了。如果没有,那我就是跟他走了,就决定做一个平常的女人去了。”说完电话就断了。 [remark=18] [/remark]他想到那首哼了一天的老歌,知道她迟早总是要离去的。 可是已经那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微风里有点野姜花淡淡的香。 “哪有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的,真搞不懂。” 他听见那条好脾气的狗,骂着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的小寄居蟹。 他陷入自己的记忆里,是啊!哪有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的? 刚认识她时,她提议去吃冰激凌,他们坐在插满了野姜花的窗沿,他点了根烟,就坐着看她满足地吃着。他并不知道那是爱,如果看她快乐地吃着冰激凌就是爱,那爱当然有许多种面貌,也就没有深浅的问题了。 他在天将要亮时醒了过来,那封信还轻柔地躺在他的胸口,一如许多年前, 她温柔地躺在他的胸口舍不得离开。 他在床沿坐了好一会儿,觉得早晨的空气中野姜花的气味更浓了。 他决定要到沙滩上走走。 推开房门,那狗也懒懒地走了进来。 “嗨!皮皮!” 那狗打了个哈欠。 “我们今天要怎样过呢?”狗领着他,穿过一丛丛的林投树,漫步到了沙滩。早晨的风凉凉的,春天了。 一定是风里有野姜花香的关系,才会这样想起她。 他又想起那首老歌,那狗停住了脚,摇摆着尾巴。他随着狗的眼光看去,潮水退去之后,沙滩上非常的洁白。 就在几尺外,他们看见了它。 黑色的底片筒子在沙滩上非常的醒目。 有只小寄居蟹,就背着底片筒子,摇摇摆摆地在沙滩上走着。 他蹲了下来。 在风中,他跟狗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