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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色的哈姆莱特——好色的哈姆莱特

一位热心的当代戏剧观众,如果借某种时空穿梭机器回到1601年的伦敦--环球(TheGlobe)剧场,正巧赶上驻团编剧莎士比亚的新戏《哈姆莱特》上演,他将陷入怎样的一种荒谬境地。 他在泰晤士河岸边(Bankside)萨瑟克(Southwark)地区泥泞的街道上穿行。最近几十年,伦敦人口急速增长,沿河渐次建起各色供出租的廉价房屋,一直延伸到伦敦桥那边,慢慢形成这片乱糟糟的街区。我们的时光穿梭者一点也不适应眼前的景象:肮脏喧闹的小酒馆,吵吵嚷嚷的肉铺,还有不少起着古怪名字的房子,比如这间--"Cardinal'shat"(红衣主教的帽子),房子里可能不时传出一阵男男女女的狂笑,如果运气好,他甚至会看到房门被打开,一个粗鲁汉子走进去,或者一个油头粉面的女人出来。我们这位具有良好戏剧修养的朋友依稀记得,在莎士比亚的某个剧本中提到过这顶主教的帽子,但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事物同古典名剧中的词汇联系起来,以至他甚至有可能回忆不起,那究竟是莎士比亚的哪一部剧作。 他在努力回忆的当口,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下,那个衣着破烂的莽撞家伙转瞬就跑得无影无踪,我们的朋友似乎还不知道,他口袋里的某件东西已被小偷伸手拿走。街道上挤满商贩和顾客,还有很多口音奇怪的外国人,大概是些码头上刚下来的水手和货商。当街忽起一阵喧哗,很快围上大堆闲人,他被堵在街道中央。从围观人群的肩缝中,他看到一对男女在当街对骂,使用一种他明知是英语,却听不大懂的语言。那男人骂女人:你是"Winchestergeese",人群轰然大笑,而我们的朋友却莫名其妙,"温切斯特的雌鹅",那是什么意思,但那好像--也是莎士比亚用过的词汇。 前面有一幢奇形怪状的木制大房子,远看像一座环成圆桶状的堡垒,走近看,却其实是个鼓鼓墩墩的棱柱,由多面边墙围成。按我们的朋友的几何学想象力,他猜想应当有十四--十六面边墙。门口有雕版印制的大幅招贴,一些熟悉的英语单词跳入他的眼睛:Shakespear、Hamlet。这些名字象神启一样在对他召唤,于是他进门。 当真那是一个剧场,但如果用我们朋友的现代眼光来看,它更像是一只疯狂的巨型鸟笼,完全由木料拼装而成,正面是舞台,两侧各有一根粗大的圆木柱,挑起一座压得很低的倾斜檐顶,覆盖整个舞台。四周沿围墙搭建三层看台,舞台前面的空地上也站满观众。假定这位时间旅行者也像所有的现代旅行者一样,随身携带足够的抵达地货币的话(他因此会成为当时伦敦的一名富有阶级人士),他会在门口售票桌前毫不犹豫地掏出六个便士,购买两侧靠近舞台的二层包厢座位,他不会选择二便士一张的其它散座(它们同样在周围看台上),当然更不会买一个便士的站票,他记得莎士比亚把买这种票子的观众称作pennystinkards--一便士的臭家伙们,他们没有时间洗澡换衣服就跑到剧场里来。 下午的阳光照射在喧闹的观众席上,舞台则被巨大的屋檐遮挡着,一些演员或站或坐在背景位置上,一男二女在舞台上煞有介事地对话,几乎很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时不时,观众席就会爆发一阵狂笑,有时候他们一面大叫大嚷,一面在杉木地板上跺脚,我们这位现代观众的耳朵根本无法适应那种音效。不过,凭借其出色的戏剧修养,他知道台上正在表演《哈姆莱特》的第二幕第二场,"戏中戏"那一节,他知道那一男二女分别是王子和他的母后,还有他的女友奥菲利娅-- QUEENGERTRUDE:Comehither,mygoodHamlet,sitbyme.王后:过来,我的好哈姆莱特,坐到我边上来。 HAMLET:No,good-mother,here'smetalmoreattractive.哈姆莱特:不,好妈妈,这儿有一个更迷人的东西呢。 (观众席大笑,我们的时空穿梭者有点被搞糊涂,他没有听见,那个扮演哈姆莱特的演员,在念到"好妈妈"时,奇怪地喘息一下。) HAMLET:Lady,shallIlieinyourlap?哈姆莱特:小姐,我可以躺在你的腿上吗? (哈姆莱特坐到奥菲利娅的脚边,对女演员--她其实是由男孩反串扮演的--说这句话时,半侧过脸朝观众挤挤眼睛,观众再一次大笑起来。) OPHELIA:No,mylord.奥菲利娅:不,殿下。 HAMLET:Imean,myheaduponyourlap?哈姆莱特:我是说,能不能把头枕在你腿上? (哈姆莱特再次朝观众席挤挤眼睛,包厢座席有人大声喝彩,那些站在场地中央的粗鲁汉子们也跟着叫嚣起来,我们的朋友有点莫名其妙,他多少听出一点眉目,舞台上的演员似乎说一些趣味低级的笑话,但他并不认为那有多么好笑,他是一个我们所谓"高雅的观众",向来讨厌现代电视喜剧里那种"罐头笑声",这难道是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一种"罐头笑"?) OPHELIA:Ay,mylord.奥菲利娅:嗯,殿下。 HAMLET:DoyouthinkImeantcountrymatters?哈姆莱特:你觉得我想说的是那些乡村野外的事? (那个扮演哈姆莱特的演员在说到"country"这个词时,发出奇怪的重音和停顿,观众席爆发一阵狂笑,巨大的笑声似乎要把剧场的整个木架结构震碎。那些站立在场地中央的杂货铺穷学徒们一边笑一边拍着同伴的肩背,所有的人都在跺脚,而那些没有听清台词的观众急忙向邻座打听,然后跟随着一起哈哈大笑。) OPHELIA:Ithinknothing,mylord.奥菲利娅:我倒没有想到,殿下。 (演员也已无法抵御整个剧场狂欢般气氛的感染力,"女演员"强自认真继续念台词,说到nothing这个词时,从舞台檐顶的阴影中,观众隐约看到"她"因努力克制而颤抖的肩膀。紧接着,一名妇女从二层不知哪个包厢发出尖利的笑声,全场再一次哄堂大笑。) HAMLET:That'safairthoughttoliebetweenmaids'legs.哈姆莱特:睡在姑娘的大腿中间,想想真是有趣。 (零星的笑声,像是他们没有力气再那么大笑一次。) OPHELIA:Whatis,mylord?奥菲利娅:什么,殿下。 HAMLET:Nothing.哈姆莱特:没有什么。 (nothing这个词再次引发笑场。) OPHELIA:Youaremerry,mylord.奥菲利娅:你真开心,殿下。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场地中央,把汗臭的体味向四周的座席蒸发,一阵凉风吹过,我们的时间旅行者吸吸鼻子,满以为那会是清新的空气,不曾想这微风依旧熏然发臭,那风掠过距离剧场一百码之外的沼泽和农田,带来烂草的腐腥和蒸酵的人畜粪便味。这气味对他来说,几乎具有某种颠覆性,连带莎士比亚,他都讨厌起来。 现代莎剧学者通过对各种剧本的版本校勘、对原始剧本手稿的收罗钻研,尤其通过英语语言语源的研究,逐渐发现莎士比亚戏剧中充斥着大量的"SexualPuns"(与性有关的双关语),在《哈姆莱特》的那段戏中,扮演王子的演员听到"母后"叫他"goodHamlet"(好哈姆莱特)时,按照剧本,他回答时要说"good-mother"(好妈妈)。研究者认为,在这里,词间连线暗示应用某种特殊的重音方式读这个"good",它因此反讽地充满性含义(也许演员应当采用那种处于兴奋状态下的床伴夸奖对方的音调?)。哈姆莱特与奥菲利娅关于要不要睡(lie)在她大腿(lap)中间的对话,显然是一种放肆的"性骚扰"(如果这个现代法律名词放在这里合适的话)。少女似乎不明白王子语涉不庄,用白痴般的语气回答说:"不,殿下。"于是王子强调指出:我意思是要把我的"头"(head)放在你的"腿"(lap)上,尽管那处女(她到底是不是处女这个问题在莎剧的双关语境下也是值得讨论的话题)好像仍然没弄清楚状况,但看到这里,机灵的现代读者一定能猜想到,那个"头"在王子的心目中,想必不是指他脖子上的那颗"大头"。但这还不够,学者指出,在莎士比亚时代的街头俚语中,"lap"本身就双关地指涉女性的"私处"。所以当扮演少女的男孩假惺惺地说"嗯,殿下"时,那些粗鲁的观众们没有理由不大笑起来。这个淫荡的玩笑并不就此收场,王子继续追问少女:你以为(你知道不知道)我说的是"countrymatters"吗?英语学者告诉我们,"countrymatters"这个词绝对不是它表面那层"事关乡村之事"的意思,当然更不会是托福考生往往第一反应的"国家事务"。"country"的前半音节应当重读,因此它要被读成"COUNTry"。毫无疑义,环球戏院的观众全都知道它实际上事关"cunt"。那个"女"演员继续扮演他的傻姑娘:殿下,我可什么都没想(Ithinknothing)。问题在于,就算"她"真的没想什么(nothing),观众们也认为"她"想了,因为在那时,哪怕良家妇女们都知道"nothing"这个表示"没有什么东西"的词,同时也能够表示她们"腿间的"那个"什么东西",因为在她们的"腿间"确实"没什么东西"。于是,当那个反串的"女"演员再次装傻问"她"的殿下:"那究竟是什么?"(Whatis,mylord),而"殿下"再次强调"nothing"时,这接二连三的捧哏逗哏事属必然地把剧场气氛推向狂欢。 为使结论牢靠,研究者再接再厉。通过版本校勘,他们发现王子嘴里的那个"迷人的东西"(metalmoreattractive),在更接近原始的版本("对开本"和"四开本")中,本来是拼写成"mettlemoreattractive"的,尽管"mettle"和"metal"在英语史上一度是同词的变体,但在很早时候就衍生出不同的分枝意义,有学者怀疑莎士比亚在此暗中使用这个词的涉"性"含义,《牛津大词典》(OED)"mettle"词条的第二项解释就提到"马和其他动物",而对它的形容词格"mettlesome",例句引用HenryFielding《汤姆·琼斯》(TheHistoryofTomJones,aFoundlin)中的句子,指涉"雌性"的"动物"的精力。该句形容少女索菲娅胯下的母马"旺盛的精力","需要一个更好的骑手"("herhorse,whosemettlesomespiritrequiredabetterrider"),这个例句本身即充满"性"意味,读者可以看到,《汤姆·琼斯》小说中的那一节,标题直接提到"femalesex"这样的字眼,在那一节结尾,汤姆·琼斯本人感受到少女之魅惑不可抵御的力量(irresistiblepowerofhercharms)。 同样的,也有学者觉得奥菲利娅最后说的"Youaremerrymylord"(你真好玩殿下),其中"merry"(愉快)的意思在那时接近于"horny"(粗鲁好色),这位姑娘此时的口气应当差不多象本地女孩的娇嗔:"侬牢下作噢(你很下流)。" 上述分析假如符合作者意图,那这位"忧郁王子"看起来的确有点"下流"。现代版的"哈姆莱特"在这段戏中不过是一个多少有些装疯卖傻的伤心人,而莎士比亚本人却是想把他刻画成一个因为母亲与杀父仇人上床而满怀刻毒恨意的家伙,他可能认定在他和这位少女之间安排着某种阴谋,因而肆意羞辱她,借此羞辱那些背后的阴谋策划者。 莎士比亚的这些"SexualPuns",我们不妨将之称作"咸湿双关语"。据英国女编剧、莎剧研究专家宝琳·基尔南(PaulineKiernan)在她的新著《咸湿莎士比亚》(FilthyShakespeare,2006)中统计,莎士比亚作品中涉及女性身体私处的双关词汇短语概有180种以上,包括"玫瑰""指环"、"花园"、"鸟窝"、"水井"、"O"和"Spain"(西班牙)等等让人摸得着头脑和根本摸不着头脑的各种说法。事关男性"阿物"的莎士比亚专用名词更是多达200个以上。此外另有700多种涉及其它淫秽含义的双关词句。要破解这些密码需要有极其广泛的知识面。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二幕第一场中,茂丘西奥(莎士比亚曾暗示他的"同志"倾向)那段著名的台词,台词提及"罗萨琳"(罗密欧的前情人),我们的中文译者把他弄成一段文艺青年式的呓语:"爱情如果是盲目的,就射不中靶。此刻他该坐在枇杷树下了,希望他的情人就是他口中的枇杷。--啊,罗密欧,但愿,但愿她真的成了你到口的枇杷!"(Iflovebeblind,lovecannothitthemark.Nowwillhesitunderamedlartree,andwishhismistresswerethatkindoffruitasmaidscallmedlarswhentheylaughalone.Romeo,thatshewere,O,thatshewereanopenetcaetera,thouapoperinpear!) 但实际上这里却是一段十足放荡的淫秽玩笑,版本校勘者发现"etcaetera"(etcetera,及其它等等)原来是一个被替换的词(用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词来替换,改动者如果不是本身文字功夫拙劣,一定是个幽默的人)。更早先的剧本稿显示这里原先是另外一个词组--openarse,"openarse"是一个俚俗的叫法,它指的是一种水果--欧楂果,也即诗句前面提到的"medlar",莎士比亚显然双关地在使用这个词组,"arse"的意思是"屁股",由于这个双关语把本该隐藏的意思表露在外(欧楂果本身就是因为形状像一个屁股才被说成"openarse"),所以剧本编订者忍无可忍,索性给它来个"及其它"。 "Poperin"是对"poperinghe"(比利时一城镇的古名)的故意缩写,那地方盛产一种梨子,据说形状颇有几分像男性的那个"阿物"(尤其在某种特殊状态下的),于是"Poperinpear"(Poperin的梨子)的意思恰好对应着前面的"openarse",不仅如此,"popp'rin'pear"的读音如果被某个心领神会的演员说出来,几乎可以跟"popinher"(猛然放进她)差不多。到这里,读者再回过头去阅读整段台词,意思昭然若揭:爱情如果盲目,就射不中靶(读者对于"靶"这个词最好具有更多一点想象力),此刻他该坐在欧楂树下,希望他的情妇就是那种水果--她们把那叫做"medlars"(欧楂果),而他们暗自好笑。罗密欧啊,但愿她是,O("O"这个字母当然也是双关的),但愿她是"openarse"(欧楂果及其它),而你是"popp'rin'pear"(比利时的那个进口梨子)。 我们假想中的那位穿梭时空的现代莎士比亚观众,他被彻底搞晕了。他对英语语言文学素养的自信,以及自以为是的对莎士比亚的鉴赏力被彻底颠覆。他不懂这部沉重的悲剧为何从头至尾不断引起放浪狂笑。他不懂,是因为他的鉴赏力建立在一种"分门别类"的现代剧场经验基础上,那些"门类"本身就来自于戏剧史的建构。尽管《哈姆莱特》第二幕中借波洛涅斯之口提到悲剧喜剧历史剧等类型区分,但实际上《哈》剧本身仍带有鲜明的中世纪情趣。 现代观众事先就为"喜剧"准备好欢快的笑声,为"悲剧"准备好热泪和沉思。而在那个戏剧的草创混沌时代,作者在写剧本时,头脑里没有"悲剧",没有"文学史",只有"观众"和"剧场"。他的"观众"需要从多灾多难的日常生活中"逃离",需要"狂欢",剧情越是令人恐惧叫人伤心,场面就越该疯狂放肆。"恐惧"和"狂欢"本是一枚分币的两面,鼎盛于中世纪的"狂欢节"本就是这种对立形式最恰当的象征:在贫困、瘟疫和战争中挣扎的农民们,把全年大部分收入和所有的快乐统统消耗在这几天里,他们近乎绝望地暴饮暴食(因为狂欢节之后就是为整年饥饿劳累做准备的大斋节)。"狂欢节"充满着暴力和杀戮,16世纪一位英国游客记录威尼斯狂欢之夜的盛况--"一个晚上就有17人被杀"。所以在那时候,"悲剧"演出之后就有小丑演员跳上几段淫荡快活的jig舞,处决罪犯的场面却往往变成围观群众的狂欢闹剧。《哈姆莱特》绝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悲剧",它的初衷不过是戏剧化形式的"恐惧"和"狂欢"。如果读者想要稍稍触摸一下那种舞台恐惧感的"质地",我们不妨再添上一个注脚:当时舞台道具用的全都是真正的刀斧兵器,整个伦敦除了伦敦塔军械库,只有戏院里有真正的重型杀人武器(一般街头械斗乃至暴动也只有木制棍棒和小刀具)--舞台上的杀戮是"货真价实"的"杀戮"。 "环球戏院"简陋的建筑布局和阵阵散发的臭味让我们的时光穿梭者烦恼,他不知道这座两年前新盖的戏院在伦敦已算设施精良,尤其因为戏院外两侧的沟渠阻挡了春天融冰之后的沼泽蔓延,所以这里的观众不再受潮湿泥泞地面的困扰,那个时代,"沼泽"、"潮湿"这样的字眼是跟"瘟疫"联系在一起的。 我们的朋友为演员们缺乏深沉情感的表演吃惊,他实在不知道,在那个缺乏版权保护的时代,剧团从作者手里买下剧本,通常只存一份本子,由专人保管,绝不允许翻印,演员手中只有他自己角色的台词,剧场后台挂贴剧情大纲,帮助演员理解剧情发展。现存有七份这样的"情节提纲",硬纸打孔可供悬挂,内容简单粗率,剧中人往往只冠以演员本人的名字。编剧有时会向演员们朗诵剧本,但也仅此而已。排练时间往往很短,人们从不期待演员表现人物心理和性格。 那个时代的剧场布局根本无法制造出与剧情相应的气氛,说不上有什么音效,观众们与其说在"看"戏,不如说在"听"戏--"表演"(acting)一词最初本来就是用以描述说书艺人的姿势动作。16世纪的戏剧艺术,其最主要的艺术手段是言辞,要吸引住观众不去别家戏院,最好台词精彩。当然,观众既是那些没有多少"文艺修养"的贩夫走卒,语言自需荤腥调味。 实际上,这些荤段子不光迎合占伦敦人口大多数的下层阶级口味,上层人士也同样喜欢。他们本身就是色情业的后台和主顾,女王把泰晤士南岸地区的妓院特许营业权交给温切斯特主教(BishopofWinchester),宫廷内务大臣(莎士比亚所在剧团的赞助人)则获得"玫瑰"戏院附近巴黎花园(ParisGarden、那个著名的淫秽之地)地区的妓院特许营业权。这位宫廷大臣以"脏口"(obscenityinspeaking、同时代的一位作者这样写道)著称,他一边用痛苦的"汞"疗法对付梅毒(那个时代的常见病),一边仍在对付街上任意找来的女人,据说成绩不错,那些女人为他生下10个私生子,70岁时又生下一个女儿。有资料证明,女王的继承人--詹姆斯一世本人也是历史上著名的脏话大王。 戏院和妓院一样,都是娱乐行业的生意,很多戏院的老板同时开着妓院,演员们则娶妓女和老鸨为妻。比较令人惊奇的是女人们能够相当自由地出入这些场所,据说伊丽莎白时代的妇女们被"鼓励"说脏口,女士如果说出一句绝妙的荤笑话,往往得到格外喝彩。在舞台上,往往是那个女性角色(虽然总是由男性扮演)说出的话更放肆更淫秽,大概那种"反差效果"会带来更大刺激。 莎士比亚想法设法让他那些"粗俗"的观众满意。不过最好不要把他想象成一个为了吸引观众,故意放低身段的创作者,他本身就生活在这些观众中间,他租住的房间就在萨瑟克地区的Clink监狱旁边,步行到环球戏院只要几分钟,他的很多"咸湿"段子都是就地取材而来。 前文提及的"Cardinal'shat"(红衣主教的帽子)出于《亨利六世、第一卷》(HenryVI,part1)第一幕第四场,原是泰晤士南岸一家妓院的名字,含义相当淫秽(指物、指物之部位、指物之颜色)。同样的,"Winchestergeese"(温切斯特的鹅)来自《特洛埃勒斯与克蕾雪达》(TroilusandCressida),本是当时伦敦的俚语,意指"妓女"(前述温切斯特主教享有南岸地区妓院营业特权),而且特指那些患有梅毒的妓女,因为据说梅毒患者嘶嘶喘息,声同"geese"。 莎士比亚不仅从伦敦南岸居民那里学习词汇,而且他本人更是一个高明的词语发明者,只看他有如此丰富的词汇量(据统计莎剧词汇量超过29000个,而今日一名英国大学毕业生在写作中只不过使用3--4千个单词),你就可以想象。观众们从他那里不仅可以找到乐子,更可以听到时髦的荤词,走出环球戏院,拐进小酒馆,说几句新学到的段子,那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读者想想今日饭桌上的段子高手是如何受欢迎吧)。 研究莎剧的专家认为,这种对双关语的喜好不仅出于互传"黄段子"的时尚,也因为时人对一种新近发现的语言功能尤其热衷。由于中世纪以降,语言文字不再是少数上层阶级和教会人士的专利,一般官私行文也开始用更为普及的英语来书写,"保密性"渐渐成为必需。再加上其时英国国家内外政争激烈(有多次暗杀女王的阴谋被发现),人们口耳相传"秘密世界"的传奇(英国最早的秘密特工组织也在此时诞生),所以普通市民多着迷于"密码语言",甚至商贩也以密写工具密码语言互相传递报价单据。人们都以解开语句的秘密含义为乐事。 莎士比亚作为一名才华横溢兼具号召力的编剧,当然要投观众所好,以既淫且隐的词句来刺激他们的想象力。然而,读者不要以为这位天才剧作家只是在玩弄低级趣味的文字游戏。莎剧的语言绝不像当时一般戏剧语言大多只具叙事功能那么简单(中世纪以前的戏剧或者更像说书艺人的表演),它本身是具体的、与角色密切相关的,即便是那些"咸湿"双关语,同样揭示剧中人的深层心理内容。在上述《哈姆莱特》"戏中戏"片段的前一场次中,王子对他的前女友有这样一段告诫: Gettheetoanunnery:whywouldstthoubeabreederofsinners?……Wearearrantknaves,all;believenoneofus.Gothywaystoanunnery .…… Gettheetoanunnery,go:farewell.Or,ifthouwiltneedsmarry,marryafool;forwisemenknowwellenoughwhatmonstersyoumakeofthem.Toanunnery,go,andquicklytoo.Farewell. 去修道院吧,你何必去怀上一堆罪人的种子,……我们全是一帮彻头彻尾的混蛋,别信我们的,去修道院吧 …… 去修道院吧,去吧,再会。你要一定想嫁人,嫁个傻瓜好了,聪明人都知道你会让他们变成怎样的一个怪物。去修道院吧,去,越快越好,再会。 如果单从字面上来理解,王子是劝他的前女友去修道院,以便脱离宫廷这块罪孽深重之地,他也许仍然爱她,也许已不再爱她(如他之前所说Ididloveyouonce),但总体而言,只是一位身负重任、沉毅坚忍的王子在借疯言疯语劝告他的女友。然而在其双关隐语被揭示之后,这段话将显露人物性格心理的更多一些内容。专家们认为"女修道院"(nunnery)这个词同时意指"妓院"(1503年版本的牛津英语词典如此注释)。而"goandquickly"(去吧越快越好)的"quickly",应读成"quicklay"(快躺下),带有明显的性意味。在双关的语境下,哈姆莱特王子此时内心愤懑怨恨的一面呈现出来:要么你可以去女修道院,要么你也可以(像他淫荡的母后那样)去做妓女,这种激烈矛盾的说话方式恰恰证实:他的确仍然深深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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