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对于诗人来说,"夜晚"象征的安宁和静谧,并不是诗人灵魂中主观产生的海市蜃楼,而是实际上确实存在的。它的谓语是完全真实的、统一而牢固的、静止而深刻的。总之,是恒久的。由此,诗人形而上的直觉捕捉到了存在者的本原、深藏于所有个别形式的脆弱外表之下的统一性,也就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于是我们发现,我们在《大地上的居所》中见到的大千世界的无常变化,是以白天和黑夜交替(以及它所对应的光明和黑暗的交替)的充满诗意的形式来表现的。白天和黑夜,作为形而上学领域的诗意象征,是我们在《大地上的居所》中发现的最有意义的形式。正因如此,它们构成了一个经久不衰的重要主题,这就是完美和谐的发展。白天虽然拥有造就了它的太阳,却是毁灭的王国,腐朽和死亡的居所。诗人把它想像成一种充满阴影的氛围。在聂鲁达的文学语言中,白天的清晰存在"意味着阴暗";实际上,这是一个"昏暗的体系"。由此,诗人在指涉白昼时就加深了这个矛盾。夜晚则相反,由于上面分析的内在属性,却散发着爱欲的光芒。可以推测的是,这超越了单纯的修辞价值,而获得了具有象征作用的形而上学结构的意义。 《大地上的居所II》以 "一天突现" 开始。白昼与黑夜的二元色调,以及我们赋予它的含义,在这首诗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然而,在它的背景深处,我们感受到一幅新的景像,同样是双重的,尽管是属于听觉的范畴。这就是"寂静与声响"的二元对立,它与前一组"白昼与黑夜"的对立浑然一体。(这组新的对立无疑发源于一种现实主义的感性象征,这就是白昼以划破黎明的一阵喧嚣宣告了自己的到来。)因此,正如黑夜是寂静的领域,白昼则恰恰根植于清晨最初的响动:"白昼从声响中诞生……" 或许我们可以说"寂静与声响"的对立不是取代前一组对立,而是更加优先于前一组对立。或许这由于它的影响,"夜晚"在《大地上的居所II》中失去了它强大的象征意义,而恢复了它令人忧伤的自然含义:"……为什么一个夜晚 / 积累在口上?为什么会有死亡? (《忘不了》) 总之,"白天-声响"与"夜晚-寂静"这两组互为补充的强大通感主导着聂鲁达诗中现实的双层结构。因此,我们从一开头引用的阿玛多·阿隆索的描述,即使不是不准确,至少已是不完整的和片面的。我们可以说,他只满足于指出"白天-声响"这组状态,却遗忘了另一层重要的哲学含义,即藏匿于深处的统一本质。因此,我们需要思索《大地上的居所》中寂静的夜晚所赋予聂鲁达宇宙观的新的含义。(……) …… 形而上学的体验对像是双重的:一方面是人类痛苦的生成过程,万物和生命不可阻挡的毁灭;另一方面是存在的神秘中心,连结复合体和多变者的静止领域。这就是整个世界的本原。聂鲁达诗歌的谓词试图涵盖一切。本原就是黑暗,夜晚的黑暗;本原就是寂静。"而后才是那凝缩,那"夜晚"的各种因素的统一,那置于每个事物之后的想像。"夜晚是地球上的生存者联想起自身存在的源泉;它是最初实体断断续续的遗迹,它使万物对其组成的基本材料的依赖永远存在。 就我们一般的理解,夜晚只不过是时间,以及日月星辰强加给我们所在的星球的一种表现形式。对于我们这些个别的守夜者来说,夜晚只不过是大气层中一阵短暂的黑暗。但是诗人并不理会它在时间上的特征,恰恰相反,他否定了夜晚的时间范畴,而是将它理解成空间上的含义;夜晚是空间能够采用的最好的构成形式,是幸福的地点。在黑夜中,世界变成了一个大型的拱顶建筑,恢复了十分重要的亲密的特性,表现出高度的圆满。于是夜晚在最高的意义上就变成了整个宇宙的腹部。(在黑夜中栖息着创造的希望,在黑夜中悄然无声地孕育着生命。) --海梅·贡恰(Jaime Concha),《巴勃罗·聂鲁达的〈大地上的居所〉解读》,马波乔,2,1963年,pp5-39。 26. 《玛丘碧丘之巅》是一首挽诗,它也同传统的挽诗一样分成几个组成部分。但是,这首诗并没有采用挽诗中常见的线性的布局,而是按照联系型来布局的。每一个挽歌的主题都反复吟咏,看上去显得杂乱无章,特点十分突出,但这样的形式却恰恰有利于诗人表达百感交集的心情。这样,人们通常认为的第一至第五章构成关于对死亡的思考的主题并不合适,因为这个主题至少一直延续到第八章。同样,集中在第六章的诗人的叹息的主题也一直延续到第十二章,甚至直到诗的末尾。另外与此相类似的是,有一段颂歌在第十一章中十分突出,而且在之前的第六和第十章中早已初见端倪。安慰的内容早在第七章和第八章中就出现了,而在第九章和最后的第十二章中再次得到了发展。各个主题互相交织并再三地重复出现是这首挽诗的极为重要的特征。我们理解了这种联系型的结构,就可以看出每一组系列的内在一贯性及其编织的效果。 从诗的一开始,诗人就是作为一个回首盲目而懵懂的旧日时光的旅游者的形象出现的。诗人后悔过去的人生是未经思考的、任凭一股冲动而盲目行事,并且不自觉地随便挥霍最宝贵的天赋。这是一种虚无缥缈的、空荡荡的人生,既没有牢靠的根基,又没有自觉的内容。这种盲目的人生虽然看似渺无边际,实则只是昙花一现。在这种人生中,爱情是纯粹的堕落、浪费和伤害。正是由于突破了从前的局限,获得了对人生的有把握的视角,诗人才能对过去的人生有着如此精辟的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