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集——诗评选摘（10） 　　

在意像的选择中，重要的毫无疑问是一些适宜于精神诠释学的先例。首先是孩提时代对南方夜晚的记忆，这在诗人最初的无数首诗篇中都曾出现过，并集中出现在《村镇的孤独》的幻想中。此外，还可以作出一个明显的、几乎是琐碎的解释，即夜晚的睡梦能够使诗人从可怕的清醒状态中解脱出来，暂时地、偶尔地合上白天必须用力张开的双眼。《盟约》这首诗就为这种阐释提供了很好的例子："爱的女主人啊，在你的歇息中 / 我确立了自己沉默的态度，我的梦 / ……我感到你的胸怀在燃烧、你的亲吻在进行 / 变成我梦中的燕子，鲜活生动。 然而，我们在这首诗的意像之流中却发现了一个主题，似乎与上述的观察自相矛盾。诗人确实多次提到了在他面前呈现的幻像的梦境源泉。在《夜晚集》里，诗歌的主题直到下面引用的最后一行诗中，都是梦境的到来。诗人写道："我战胜了梦的天使，那不详的预兆 / ……/ 突然悄悄地将自己的精华武装 / 顽强地将他那预言的营分传扬。" 我们在发现在《诗的艺术》中，他同样向我们讲述了最后一句诗中的"预言"。诗人在夜晚的睡梦中冷不防地遇见一种深具穿透力的目光，从而加剧了未入眠时四处提防的焦灼不安，最强烈时甚至会演化成梦魇。我们并不想以此来说明诗人的创作过程在纯梦呓的夜间活动中找到了灵感和活力。毫无疑问，我们在这首诗中找到的全部意像宝库、神秘灵魂的奇妙遗迹，都来自诗人丰富的无意识的幻想，但幻想并不必然是梦呓。然而，这种灵感、这种预言的本领是扎根于灵魂无意识的深处的，它通过诗歌的形式来表现出来，也就是说，它在诗人作诗的过程中以梦境流动的形式被想像出来。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聂鲁达诗歌中的象征的独特性质，它并没有一般的比喻的特征。（通过比喻，通过灵魂的讽喻性的游戏，一个意像象征着它所超越的价值。）恰恰相反，在这首诗当中，象征本身就是一种现实，一个事实，因此，几乎具有物理上的牢固性。 …… "夜晚"不仅仅是能够给诗人的心情带来宁静的甜蜜的爱人，在聂鲁达式的夜幕降临之际，总是有一个"梦的天使，那不祥的预兆"。这个赋予"夜晚"以彻底的净化感情作用的双重特征，在《士兵之夜》里得到清晰地体现："好吧，那职业的新奇今在何方？还有那萎靡的柔情，它只用自己的宁静穿孔，那意念的闪光，将深深的蓝色披在我的身上……"。 "夜晚"在诗歌中的限定带有明显的象征性含义。在《盟约》这首诗中，"夜晚"是让人获得心理上平静的一段时光，是暂时的休战，是注定的命运到来之前的一次小憩。从这个意义上说，在这首诗中早已预示着白天和黑夜的对立。这个对立以准确得惊人的节奏交替贯穿着第一组诗的始终。注意阅读《黎明的微弱》、《痛苦的白昼》、《昏暗的制度》等诗的标题和内容。在这些诗中，诗人含蓄地暗示着这组对立中的白昼部分。比如在《黎明的微弱》这首诗中，诗人描绘了在新的一天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切毁灭性的变化和运动、万物的生死交替重新恢复。这组对立的另外一端，也就是"夜晚"，在《统一》、《暴政》、《小夜曲》等诗的标题中得到了更加明显的强调。在《小夜曲》这首诗中，诗人以十分鲜明的笔触单独勾勒出夜晚，唯恐人们对其身份存在疑问。但在《统一》一诗中，我们捕捉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有一种充实、统一的东西，位居深处，/ 重复着自己的号码，自己身份的标记"。 …… 面对现实的最后的领域，诗人的语言获得了一种吞吞吐吐的准确性。诗人颤抖地揭示出人性中最隐秘的领域，它既不同于发生的事实，也不同于确定的属性。那里存在的是"实实在在"，而不是"稀奇古怪"。稀奇的是诸如灰烬、粉尘等元素，食物的分解在它们身上易于察觉。而与此相对的沉到地下的东西却具有十足的牢固性。因此它是统一的，完全不同于那些有限的形体被分解的景像。所以，它终究也是"位居深处"。诗人用它来象征直觉到的静止的存在，它截然不同于主宰我们日常生活的运动和变化。这个静止的王国位于"深处"，也就是说，位于全部空间的下层，那里集中了最深刻的最大的价值。总之，我们的直觉的是根本的直觉，或曰缔造生命的永恒。 …… 但随着我们对诗歌的阅读，我们会发觉现实的"深处"与"夜晚"有关联，其关联的准确性是对其象征性的保障："同一个事物、单一的运动包围着我，/ 金属的重量，皮肤的光芒，/ 紧贴在夜晚这个词的声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