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多·阿隆索[1951]在他研究聂鲁达的重要专著的第一章中,描绘了作者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这是《大地上的居所》这部诗篇的灵魂: "诗人的眼睛一直处于睁大的状态,眼睑仿佛被残酷地强制睁大。这双眼睛在一瞬间看见了所有事物缓慢分解的过程,如同摄影机在数秒钟之内向我们展示了植物缓慢生长的全过程一样。这双眼睛在闪电即将熄灭时冰冷的光线里看到了死神之铲无休止的工作,看到了一切事物为舍弃自身存在所作的自杀性的努力,看到了火熄灭时余下的灰烬。看到了生死交杂的无政府状态及其恐怖的秘密统治、世界的解冻、生命对不停地死亡所感到的焦虑:从人类及其奋斗、星辰、波浪、处于有机运动过程中的植物,到翻腾的云层、爱情和机器以及房屋的损耗、化学物质的腐蚀和物体的分解。所有这一切,所有作为生命表达形式的活动体,都处于不断趋向死亡的状态中……"(p.18) "巴勃罗·聂鲁达将世界上的每一样事物都视为一个不可遏止的分解过程"(p.19)。 "《大地上的居所》中的每一页中,都渗透着事物分解的可怕景像。这是被诗人无可挽回地直觉到、观察到、思考到的事实"(p.30)。 "这是对毁灭、对分解和对逝去的形式的幻觉,一种全方位的影像,如同层层闪电,在每一个变形和解体的事物上,重新缝合其他的变形和解体。"(p.20) 以上毫无疑问是阅读《大地上的居所》会得出的最直截了当的印像。我们特意突出了"无可救药地"和"全方位的"两个词,试图通过这两个词来表达这一现实景像的无限性。然而,接下来的诗句也许会涉及一些容易被以上描述遗忘的有关本质的东西。 让我们注意观察这组诗的序列,暂时将当下的目光集中在第一组诗。(《大地上的居所I》由四部分组成,第一部分包括二十首诗。)诗的标题已经给了我们一些提示。第一首诗的标题是《死的驰骋》,概括地说,它的主题就是一切事物持续的毁灭活动,永恒的分解过程: 犹如灰烬,恰似大海 布满沉没的缓慢,布满在无形, 或者像从道路的上空 传播的十字交错的钟声, 这声音已经脱离了金属, 化作了尘埃,模糊,沉重, 就在那各种形态的遥远的磨坊, 或被记住或无影无踪, 在地面上滚动的李子的芳香 无限的碧绿,腐烂在时间中。 《死的驰骋》毫无保留地体现了聂鲁达诗歌的典型主题。按照阿隆索的说法,这些主题构成了聂鲁达世界的大致景像。 接下来的一首诗的题目是《盟约》(奏鸣曲),这个题目内含丰富。它是一个抽像名词(例如,有点类似于"居所"),其中一个意思是"同盟",带有浓厚的军事色彩,同时也有"联姻"的意思,带有爱欲的色彩。底下的诗行与标题中表达的感性色彩是一致的:因目睹毁灭性变化而产生的焦虑心情的平息,以及对于要献诗给她的情人的爱欲。现在问题出来了,这诗歌要献给谁呢?阿隆索认为毫无疑问是一名"女性"。他确实是这么说的:"诗人任由一幅幅画面的侵袭,这些画面使他看到了一名女性。"(p.25)。对阿隆索来说,区分《大地上的居所》的两个时期的标志恰恰是第一个时期中持续存在的爱情,这是诗人逃避侵蚀他的焦虑心情的唯一形式,也是诗人从令他感到苦闷的幻灭的世界中解脱的唯一形式。"在聂鲁达的许多诗中,昏暗的爱欲本能仍然是从内部支撑一个将要解体的世界的脊柱。"(p.24)。然而,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在忧伤的奏鸣曲《忘不了》之后,诗人在《Josie Bliss》一书的最后一首诗中确立了爱的记忆中那"依稀不可战胜的蓝色物质",我们就会发现上述这种区分并不准确。需要指出的是,只要仔细地阅读《盟约》就会发现,诗歌直接展现给我们的爱欲对像是夜晚,而不是一名女性。(但这并不能妨碍"夜晚"在其想像特征中保留了许多女性因素。夜晚给诗人焦虑的心带来了平静,因此诗人歌唱它,就像歌唱自己的情人。) 在《大地上的居所》中,时间与死亡的阴森森的暴政被当作绝对真理。与此相联系,对爱欲做了强有力的深化。被爱者从前是自然的女性,现在被赋予了一层宇宙论、形而上的含义。这个伟大的被爱者的形象化的象征就是"夜晚"。事实上,这个巨大的象征完完全全地充斥了《伟人的尝试》。这是紧挨《大地上的居所》的前一部作品,是一部纯粹的关于夜晚的诗,它所表达的思想是:伟人是夜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