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鲁达集——诗评选摘（8） 　　

…… 在这些职业中，四种自我陈述的时刻勾勒出其延伸的方式。在诗人的活动及其与四种元素的关系中保持了他的本性。以上提到的职业，诸如渔民、农夫、弓箭手，都属于体力劳动的范畴。但是诗人的实践活动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生产性的目的，并不以一个狭义的消费性社会为指向。也就是说，诗人的实践活动没有一个宽泛的社会性的目标。首先，应该说这些活动是在意像领域中进行的，而不是在诗歌内容所涉及的实践领域中进行的。这些以寓言的形式影射精神活动的意像（因为饥饿和干渴是对另一个人的渴求，而不是生理上的饥饿和干渴）表现的是一种非社会的、个人的、诗人与情人之间的关系。诗人正是在这种关系中履行着生产者的职能。并且，由于诗人生产的是意像，也就是诗歌，因此，诗人（说话者）的本职工作，或者说诗人最出色的行当就是说话、做一名诗人。正如双手为诗人成为渔民或农夫提供了物质上的可能性，嘴巴也是说话（包括话语及其沉默的变体--吻）的物质基础。在上面提到的空气、水与土地三个元素及其相关职业的基础上，现在应该加入第四个元素，这就是火，与吻、话语和诗歌相联系的火。 …… 火是与晚霞一同出现的（"在这死亡的时刻孤孤零零，却又充满火的活力"--第2首），但是晚霞是与话语联系在一起的："在黄昏的岸边给你讲述的故事"（第13首），同时也与歌声联系在一起："忧伤而又温柔的姑娘，为了使你不再忧伤"（第13首）、"啊。我的傍晚之歌的采集者"（第16首），正如以火来表现吻一样："我深深的渴望向那里迁移，/我像火炭一样的快乐的亲吻也落在那里"（第6首）、"我用一个个火的十字架/ 标示了你身躯洁白的地图"（第13首）、"亲吻的墓地，你的坟里还有火苗。"（《绝望的歌》）。 …… 这就是说，火在诗人的象征词库中是一种积极的、创造性的、富于生命力的元素。它作为话语主体的内在态度，是一种常在元素，无论在诗人与情人的爱情中，还是作为这些感情的自然标志。在我们分析的这些诗歌中，当诗人呼唤近在咫尺的情人时，周围往往是一片晚霞。晚霞中的火是一种使得整个宇宙参与诗人情感世界的方式。而当诗人呼唤远方或者早已失去的情人时，周围的环境则常常是夜幕笼罩。没错，我们不要忘记，晚霞是通过黑暗的降临来表现光明的。而诗人的情人也与黑暗一道渐渐远去："梦幻的国度在你悲哀的眼中形成"（第16首）。 晚霞标志着一段爱情结束时刻的到来。夜晚则是歌唱这段已逝的经历的时候："我的厌倦在与缓慢的黄昏搏斗。/但是夜在降临并开始为我歌唱。"（第18首）。 第14首诗中有一个关于"火--吻--话语"这种联系的绝好的比喻。这首诗里，在个人和宇宙的激情之火中，柔情与晚霞、金星与温存在熊熊燃烧，发出夺目的光芒："我们多少次注视着金星燃起，相互亲吻着眼睛，/霞光在我们头上展开，呈旋转的扇形。/我的话语像雨水般落向你，抚摩你。"(第14首). 话语主体的四种状态--面对本人的自我、面对他人的自我、他的寻觅和他的职业--萌生了与此相对应的丰富多彩的意像场。（与孤寂和失落状态相联系的往往是诗人对于小鸟的同情和怜爱。整个意像世界都是以这种兄弟般的联系为中心的。鸟儿使它们的栖息处充满了歌声与生机，它们的离去则使得孤独更加醒目，更加令人痛彻心扉。） --卡洛斯·桑坦德尔（Carlos Santander），《"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中的爱与世俗性》，《智利大学年刊》，1971年，pp91-160。 25． 在《大地上的居所》中，我们感受到一种深刻的玄思冥想。这首诗歌超越了青春期的燥热，也超越了一时爆发的激情，它具有一种独特的能量，能够将涌动的感情客观化，从而展现给我们对整个生命的沉思。诗人的目光从来不是主观化的，他的自我也没有锁在虚假而封闭的内心世界。恰恰相反，在诗人的内心世界中存储着大自然的力量。正是与这些力量之间的纽带赋予了诗歌以闪光的启示价值。无边无垠的星系、我们所居住的星球、从海底或地心散发出的生命气息、哥伦布到来之前的美洲的逝去的天堂，总之，所有构成《大洋》或《大地之灯》中关于宇宙起源的丰富内容，都需要以《大地上的居所》展现给我们的独特的形而上的资源为依托。 在诗人的爱情宣言（这是现代诗歌最具特色的表现形式之一）的创作中，在诗中人物富于戏剧性的态度行为的典型塑造中，在由于高度的艺术自由所造成的句法的错位中，在总体绝望的诗歌形式中，我们已经可以感受到他的诗歌的大致氛围，这就是对本原的执著探索。我们认为，《大地上的居所》这组诗歌就是对人性中富于创造性的部分的执著而痛苦的追寻。 我们要对这组诗歌中的哲理进行有效的分析，最关键的就是把握连结全部哲理的严格的想像逻辑。聂鲁达拥有巴什拉德（Bachelard）所说的完美的"想像的统一性"。凭借这种诗歌创作的天赋，聂鲁达诗歌中最重要的元素--意像和象征--从来都不曾失去他们独特的感性魅力。这一点在本组诗中显得尤为光彩夺目。但与此同时，这些意像和象征具有一种体系上的前后连贯性，这使得聂鲁达的诗歌可以有极为多种多样的理解方式。尽管聂鲁达诗歌的宇宙观是非理性的，是封闭的--甚至实际上并不存在，或者仅仅是其诗歌特有的神秘气息的浓缩--这些特性却十分符合那些天生感性的人们的口味：他们只喜欢静静地接受诗歌带给他们的情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