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百农啊,你已经升到天上,将来必坠落地狱…… --《马太福音》十一章二十三节 一 科罗拉多河之西,是我所爱的地方。 我以我生命中的一切倾心爱它, 以我过去的一切,现在的一切,信念中的一切。 那里有一座座高耸的红色岩石,粗野的风 用千万只手将它们塑造成形, 耀眼的红光从深渊升起, 又使它们变为黄铜,火焰和力量。 美洲,像一张野牛皮似的伸展-- 我向空旷的,明澄的,疾驰的夜, 向群星闪烁的峰顶, 畅饮你一杯碧绿的露水。 是的,经过崎岖不平的亚利桑那州 和荆棘满途的威斯康星州, 到高耸的面迎风雪的密尔沃基城, 在西棕榈城的酷热的沼泽地带, 靠近塔科玛城的松树林, 在你森林中浓烈的芬芳里, 我走在母亲大地的身上, 青苍的树叶,瀑布下的石块, 巨风,像整个乐队在震颤, 河流,像寺院一样在祷告, 鸭子和苹果,土地和水, 在无穷的静寂中,小麦在生长。 在那里,从我站着的岩石上, 我能够伸展我的眼睛,耳朵和手到天上, 甚至听到书本,火车头,雪,斗争, 工厂,坟墓,草木,脚步声, 和来自曼哈顿的船上的月亮, 纺织机器的歌, 吞咽泥土的铁杓, 像兀鹰一样啄击的电钻, 以及全部的剪裁,压平,奔驰,缝纫-- 人和轮子在不断地运动和产生。 我爱农民的小家庭。年轻的母亲在睡觉, 像罗望子糖酱,新熨好的衣服那样芳香。 炉火在一千家燃烧, 四周围绕着洋葱。 (这时男人在河边歌唱, 声音像河底的石子那样粗糙; 烟草长出了宽阔的叶子, 像带火的妖魔把头伸到这些屋子里。) 请来到密苏里,看看它的奶酪和面粉, 发香的餐桌,红得像小提琴, 男人在麦海里航行, 刚驯服的神气沮丧的小马驹 带着面包和苜蓿的香气; 教堂的钟声,罂粟花,铁匠的熔铁炉, 在乡村电影院的拥挤中, 爱情张开了它的牙齿, 在一个来自大地的梦中。 我们所爱的是你的和平,不是你的武装。 你那军人的脸孔并不漂亮。 北美啊,你广大而秀丽。 你的出身平凡,像一个洗衣妇, 在你的河边洗着白色的衣裳。 安置在偏僻地方的养蜂场, 一片嗡嗡之声--这就是你的慰藉。 我们爱你双手发红的男人, 是俄勒冈州的泥土把它们染红,我们爱你的黑种儿子, 是他给你带来了非洲象牙地带的音乐,我们爱 你的城市,你的物质, 你的光,你的机器,西部的 孜孜不倦,养蜂场和乡村 恬静的蜜,我们爱 驾着拖拉机的高大结实的青年, 从杰弗逊遗留下来的 燕麦田,吼叫的轮子, 是它在丈量你海洋似的土地, 工厂吐出的烟,和新的 居留地的第一千个吻, 我们爱你劳动者的血液, 你的人民的沾满了煤油的手。 很久以前,在草原的夜空下, 在庄严的静寂中停息在野牛皮上的, 是那些音节,那支歌, 它是出生前的我,是我们的过去。 麦尔维尔是一枝海边的水杉,他的枝桠 化成船骨的曲线,木的臂, 船的臂。惠特曼像麦田一样 无穷无尽,爱伦·坡在他的沉思的 子夜,德莱塞,乌尔夫, 是我们这时代新的创伤, 洛克律奇,最近去世的,沉潜在晦涩中, 还有其他许多人,被阴暗所困住, 在他们头顶燃烧着同一个半球的黎明, 这黎明形成了现在的我们。 强有力的初生儿,盲动的队长们, 在可怕时代的密林和战争中, 为欢乐与痛苦而窒息, 倒在商队横过的草原, 多少人死在从来没有人到过的地方-- 痛苦的无辜者,新的预言家, 出现在草原的野牛皮上。 从法兰西,从冲绳岛,从莱依特的 珊瑚岛(诺曼·梅勒记录了它), 从猛烈的风里和浪里,差不多 所有的美国青年士兵都回来了。 差不多全体……他们泥泞和汗水的故事 是狼狈而痛苦的。他们很少有机会听到 珊瑚礁的歌,也许他们从未触摸过 那灿烂芬芳的花朵-- 除非死在岛上。 鲜血和粪土, 肮脏和老鼠,追逐着他们, 和一颗为战争而疲惫的,绝望的心。 可是现在他们回来了,你接待他们 用你展开的,辽阔的土地, 于是他们(那些回来的)把自己封闭起来, 好像一朵为无数花瓣裹住的花蕾, 为了恢复健康和忘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