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香港——最后一次庙会

如果"拿着几只空的大皮箱，专程飞行或坐火车到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光是为了满足购物消费的欲望"，会被讥笑为猴擒（像饥饿猴子要往人的身上擒拿食物般），有失仪态的话，我想很少人会不是一边不屑别人"乡巴佬出城"，自己却又跃跃欲试--就算不可以一季一转，一年一度，起码要在一生中有一次。 以前的人去旅行不忘买手信带回家馈赠亲友，现在却是主打购物满足自己。这种现象尤其得到香港人的认可，甚至欢迎：电视的旅游节目因为是旅行社的变相广告，自然鼓吹把全世界每个角落都当做是shoppingmall，就是近日令大陆和香港边界线中门大开的"自由行"，每当传媒把采访镜头对着从内地涌来香港的游客时，第一个问号永远是："你想（会）买什么？"当然了，"自由行"的目的本来就是向钱看。从新闻片所见，大陆游客在茶楼医饱肚子，马上便往商场店铺钻来钻去。看着片段，我无法不想到，只要把旺角与铜锣湾换成是伦敦、纽约、东京、米兰、巴黎，画面中的内地人随时可以是香港人。 …… 内地人来香港消费，有多少也是为了满足心理补偿呢？类似需要会不会有减退的一日？那一天又会是在什么时候？目前情绪亢奋的香港人大抵不会关心上述的问号，真要动脑筋，大家都只会把心思放在酒店房间供不应求或治安会否变差的问题上--"自由行"既是用来解决眼前经济窘境的大水喉，香港人当然乐于看见实时收到的成效，但在满足现状的同时，可有人会主动想到这种盛况将会持续多久，凭什么持续？ …… 也就是说，当某些成功上位的品牌被纳入了俨如地球村的连锁店阵营而不再叫人兴奋之际，巴黎吸引我去消费的魅力却依然未减，因为她总会有后起之秀和意外惊喜。而且说到最后，在巴黎逛AgnèsB.和A.P.C.跟在台北、香港、伦敦、东京根本不一样。…… 所以我认为Gap应该在纽约买，Uniqlo和无印良品应该在东京买，Carhatt应该在伦敦买。现在这些品牌在香港全属"随手可得"，我们想要拥有一点不难，内地同胞也可以借"自由行"来港大买特买，只不过，终有一日他们也会明白到"买一件成品"和"买一种感受"是差别很大的，而到了那一天，我认为他们也会争取把消费满足感的层次一步一步提升。换句话说，"在适当的地点、时间、心情，才买适当的东西"。 香港作为"商场"所能提供的，似乎是"方便"居多，但是追求"方便"也可以只是为了权宜--在没有更多时间和金钱的情况下，当然要屈就一点。妥协与个性之间的角力，将来必会体现在内地人的消费取向之上。而且我相信胜利的一定是"个性"--不是时装广告上见惯了的"beyourself"之类的口号--大陆人会切实要求自己拥有更多自信，那份自信将令他（们）自然而然地觉得与别人不同，而再无必要刻意标榜或依赖名牌。许是如此，他们将会更为主动的发掘新鲜事物。 …… 没有自由，人们就不可能创造希望。内地的中国人愈自由，理论上便愈能面对自己的潜能和欲望，同时知道自己想要和需要什么。当他们在这方面的发展渐趋成熟，而香港却仍旧只是一个转售各地货物的商场，不能生产有个性的品牌，她将逐渐失去对内地人的吸引力，届时，可以出国的人将直飞世界各地寻找更独特的购物经验，唯有经济条件不足的，才会在这里花上一点点的钱，作为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行走的补偿。 而这一点点为了补偿而花的钱，最终是不会令香港富有起来的。 2003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