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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腔调——沉醉不知归路

生日那天,去了瘦谷的追思会。他躺在那里,接受我们的鞠躬和献花。他面容坚毅而整肃,我想这是身躯发僵、发冷的结果。他上次躺在我面前,还略带醉意,形迹洒脱,倚在建外S O H O 一家藏吧的沙发上,我俩等因过量饮酒的程益中醒来。其他人都散了,杨斌、老愚、李多钰、外围,在川码头聚会后一一散去——瘦谷升职当副总,一直欠几个朋友一顿饭没请——当时他也踉跄回家。程益中下电梯取车时,我看他酒意上脸,眼皮沉重,若开车必危险,一把将他从电梯间抓出来,拉到旁边藏吧小坐。听说我们还在建外,因醉而归不去,瘦谷就又从附近家中赶了过来。半醉人陪全醉人。藏吧二楼,香气袅绕,音乐似有似无,浓茶三杯,一人直坐,一人半躺,一人全卧,哪里想到,这竟是与瘦谷兄在此岸最后的欢度。 卞之琳诗:“独醒者放下屠刀为你祝福”,我为你祝福,正如八宝山竹厅内门楣上“虚怀若谷,西行大安”的电子牌所书。我就是那一屠,在夜深人静下班回家时,没有人能制止我生出一屠晚归的无来由的悲凉,“担中肉尽,止有剩骨”。 白天上班路上,每当抬眼看到现代城对面不断增高、日趋金碧恢宏的金地大厦时,就想:我在那儿有兄弟呢。这正是瘦谷所在金地集团北京公司的项目。我不免滋生出骄傲,仿佛那 项目亦与我有关。 每次金地企业有活动,瘦谷总是邀请我去,不为发稿,只为给我一个红包。我不为发稿,不为红包,每次都兴冲冲而去,只为给他长脸。我与他,大约都是能世俗到人情练达的地步,一起嘲弄人生的伤感,用手机交流黄段子,在K T V 买醉,招另外的朋友来埋单。有一次,忘了什么原因,该我请客,索南嘉提议法国大餐,瘦谷则推荐了一家他认为非常不错的大排档。后来看索南嘉博客才了然于心,瘦谷的推荐是为我省钱。在尘土飞扬的北京CBD 某大街边,我们喝啤酒吃烧烤,笑谈之下,尘世间的恩怨繁芜,只变成胸中待浇灌的块垒,一趟趟的如厕,变成尿线还给这个世界。 与瘦谷交朋友,是个慢热的过程,他交朋友,看似随意,实则眼界是高的。这大概是京城文人的通病。朋友的资格,需拿文章来换,拿气度来换。我能察觉,最初与他的交往,是恍淡而边缘的,直到与他之间有了许多共通的朋友,这交往才渐渐密切起来。他的诗与文,总是低调处理,不太张罗发表与传播。在不具功利的写作上,他做得堪称模范,但也由此, 使他的文思、才具与那些篇什,估值上明显偏低了。而好处就是,做一个闲散文人,滋养心性,诗酒人生,朋辈如云,FANS 成堆,倒也如那一代代在京城蛰伏下来的名士:把传奇留给别人,把风流留给自己。 现在算应该是前年了吧,外地的画家朋友来京,要去走访宋庄。我求助瘦谷,因为他太太陈鱼就是很优秀的画家和诗人,驻扎在那里。他二话不说,扔下手边事务,当天下午就带我们去宋庄,与陈鱼一起,把宋庄游了个遍。当晚,一大桌子的青年艺术家,在前哨画廊的餐厅里,喝出了江湖交情与滋味。 我对江湖隐隐有拒意,不想让身上的江湖味儿太浓,过多占用读书与写作的时间。但可怕的时间之敌总是使你的朋友们悄悄倒下,你会发现读书与写作,实在不比那些充满情怀与才思的肉身更具意义。我决定用这篇文章终结我对瘦谷离去的悲伤,他温和的笑脸一定在闪着光,在天堂里的大排档占好座,准备好美酒、美食与美女,等我去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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