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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文化——玉壁月华明

    ——青楼文化透视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李白《古朗月行》    青楼,宛如一轮朦胧的古月,离我们似近实远。月宫里究竟是美如仙境还是一片荒凉,吴刚的桂花酒究竟是甘淳还是苦涩,玉兔所捣的究竟是孔雀胆还是海洛因,嫦娥小姐究竟悔不悔背叛丁亲爱的后羿,这些都是身处另一个时空的我们无从知晓的。白玉盘也好,瑶台镜也罢,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理想寄托。好在今天的人类已能凭借神奇的科技伟力九天揽月,蟾宫折桂,那么青楼这轮神秘的古月,自然也可用先进的望远镜望清它明亮的月华,以至可以将它定格在光洁的五壁上,仔细欣赏。就让我们穿过岁月的漫漫烟雾,汩汩辉光,缓缓走近这轮古月,揭开它的帷幕,透视它的全貌吧。    1谁家子弟谁家院    ——何谓青楼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什么叫做青楼?    青楼就是妓院吗?    何年何月开始有了青楼?谁是第一任“总经理”?谁是第一位“服务员”?谁是第一名“观光客”?    “青楼”一词,起初所指并非妓院,而只是一般比较华丽的屋宇,有时则作为豪门高户的代称。    《太平御览》上这样解释“青楼”:    《齐书》曰:东昏侯后宫起仙华、神仙、玉寿诸殿,穷尽雕涂,以麝香、杂香涂壁。时世祖于楼上施青漆,世谓之青楼。帝曰:“武帝不巧,何不纯用琉璃。”    可见,用青漆粉饰之楼,就叫青楼。这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奢华,可还是比不上“纯用琉璃”者。    《晋书》上记载一个叫麴允的人说:    允,金城人也,与游氏世为豪族。西川为之语曰:“麴与游,牛羊不数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这说明“青楼”与“朱门”含义相近,实乃“高门槛”、“大宅院”也。诗歌中也有不少这类的“青楼”。    曹植《美女篇》:“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傅玄《艳歌行》:“青楼临大巷,幽门结重枢。”    江淹《西洲曲》:“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江总《闺怨诗》:“寂寂青楼大道边。”    江总《闺怨诗》:“寂寂青楼大道边。”    ……    从中都可看出,“青楼”与大路、高门是联结在一起的,与权势、地位相关,而与艳游、酒色无涉。    但不知不觉间,“青楼”一词渐渐有所偏指,这大概是由于它本来的意思就与艳丽奢华的生活有关吧。如梁代有过这样的诗句:“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青楼里住进了“倡妾”。    不过,在唐代以前,这种偏指还是少数。到了唐代,偏指骤然增多,隐隐然有与本意望衡对宇之势。据陶慕宁先生钩辑,如韦庄《贵公子》中“大道青楼御苑东,玉栏仙杏压枝红”用的尚是本意,而其《捣练篇》中“月华吐艳明烛烛,青楼妇唱祷衣曲”则用的就是新意了。    用本意的还有:    骆宾王《帝京篇》:“小堂绮帐三千尺,大道青楼十二重。”    王昌龄《青楼曲》:“驰道杨花满御沟,红妆缦绾上青楼。”    崔国辅《古忌》:“怕不盛年时,嫁与青楼家。”    邵谒《塞女行》:“青楼富家女,才生便有主。”    孟浩然《赋得盈盈楼上女》:“夫婿久离别,青楼空望归。”    ……    而用新意的则有:    李白《楼船观妓》:“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    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李商隐:“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    唐代之后,“青楼”的偏指之意后来居上,反而成了烟花之地的专指,与平康、北里、行院、章台等词相比,不过多了一点形象感,多了一丝风雅气息而已。元代有一本记载妓女生平事迹的书,便叫《青楼集》。明代有一本《青楼韵语》,实则是《嫖经》的易名。清代有一本狭邪小说,名为《青楼梦》。当代有一本妓女回忆录,则叫《青楼恨》。还有一本翻译过来的拉丁美洲作家巴尔加斯·略萨的长篇小说,有两个译名,一个是《绿房子》,另一个便是《青楼》。    于是,青楼便成为烟花女子营业场所的雅称了。当然,并非所有的妓院都可称为青楼,至少要达到几“星级”的标准才行。至于一些脏乱差、黑陋丑,如同鸡窝、猪圈一般的地方也敢“僭称”青楼,不过是自贴金纸,主客两方听着都顺耳而已。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青楼这种东西出现?为什么要集中一群漂亮姑娘供男子前来享乐?为什么在所有的动物中只有人类有这种行为?比方说,集中一群年轻漂亮的母狼,等着公狼带着猎物来寻欢作乐,或者集中一群美丽矫健的母鹿,等着公鹿带着青草来寻花问柳,为什么不行?     说穿了,青楼是男人世界的产物。自从人类进入父系社会以来,女子被男子统治并沦为男子的工具和玩物就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而青楼就正是男人世界的一枚醒目的徽章。    关于妓女的起源,古今中外有种种不同的说法。例如有一种宗教说,认为妓女原是神庙里的女祭司,就像殷商时代的女巫。公元前5世纪,希腊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就曾这样记载巴比伦神殿里的妓女:    “每一个当地的妇女在一生中有一次必须去神殿里,坐在那里,将她的身体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直到有一个男人将银币投在她的裙上,将她带出与他同卧,否则她不准回家……女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她一定要和第一个投给她钱的男人一起去。当她和他共卧,尽到了她对女神的职责后,她就可以回家。”    读了这段文字可以看出,所谓对女神尽职纯粹是自圆其说的幌子,满足男人的需要才是实质。在男人的世界里,宗教也是要为男人服务的。    在中国,情况也许要复杂些。“娼妓”二字本意并非是指今日那些只知道以肉体换取金钱的时髦女郎们,这些女郎实在是连“娼妓”二字也不配的。“娼妓”的本意是女乐。女乐主要并不提供性服务,而是以艺术表演为己任,大致相当于官办的歌舞团。如果没有相当的水平,是难以滥竽充数的。    据史书记载,最早的妓女当推三皇时代的洪崖妓。其次则是《列女传》上记载的:    “夏桀既弃礼义,淫于妇人。求四方美女积之后宫,作烂漫之乐。”    据说夏桀蓄有女乐、倡优达3万人。这些也许是后世风传,无法确证,其具体情况也不得而知。但始作俑者肯定是统治者,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统治者把蓄有女乐的多少作为炫耀权势和财富的手段。帝王带头,各级“领导干部”纷纷效仿,于是,大量的“家妓”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了。帝王自家之妓,自然也可称为“宫妓”了。    统治者拥有名目繁多的家妓,如什么侍姬、小妾、声妓、歌妓、舞妓、美人之类。那么平民百姓如何满足那种占有一个以上女人的欲望呢?这大概就要靠所谓“巫妓”了。考察今日一些比较落后的民族、部落的生活、风俗,可以看出,他们有许多解决这一问题的“高招”。    家妓与巫妓的合流,便出现了官妓,即由政府操办的妓业。    最早发明官妓的,是春秋时齐国的宰相、大政治家管仲。前人记载说:“管仲相桓公,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    700名妓女,可谓规模浩大,不愧是国家妓院。无独有偶,与管仲时代差不多的古希腊雅典的大政治家梭伦,在进行那场著名的改革时,其中有一项重要内容也是开设国家妓院,此举深受广大群众称赞,他们说这不仅满足了许多青年男子的要求,而且最有效地保护了良家妇女,使她们出门时免受一些壮年男子的追逐。不过管仲之举比起梭伦来,作用要大得多。    一是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其所得之资是不可小看的。据说当今某国政府鼓励发展妓业,并提出了响亮的口号:“牺牲两代妇女,换来民族繁荣!”管仲九泉有知,必当引为知音也。    二是有利于社会安定。社会上总有一些旷男怨女,以及大量的自由职业者和女奴隶、女俘虏、女犯人,还有宫里闲散的“超编”人员。设立官妓,岂不是一举数得!    三是吸引大量人才。人才都是希望遇见伯乐的。只要他的价值得到发挥和承认,他是甘为知己者死的。怎样才算“知己”呢?光是美酒佳肴、车接车送、外加四室一厅是不够的,于是官妓便成了最合适的公关小姐。    四是以妓制敌,兵不血刃。女人常常是一件最有力的外交武器。把妓女送给敌国,迷惑其领导,扰乱其政治,离间其君臣,腐蚀其栋梁。如果妓女再受到点特殊训练,那简直就可以成为民族英雄。中华民族最顶尖的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貂婵、杨贵妃,不都曾被当作最有力的杀手锏使用过吗?    可见,管仲真不愧是千古奇才。    实际,此中的道理是一看就懂、一拨就明的。其他统治者也“见贤思齐”。如秦穆公害怕邻国西戎强大,便送了两队女歌星去,西戎国王很快堕入追星族,整天与歌星们“卡拉OK”,把最有谋略的总参谋长气得投奔了秦国。西戎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与此同理,齐国害怕鲁国在孔子的治理下强盛起来,便送给鲁君80名舞蹈明星,鲁君整天“蹦嚓嚓”,不理朝政,终于把孔老夫子气跑了,鲁国也就永远失去了强盛的机会。    官妓由政府统一掌握管理,自然是“计划经济”,指哪儿打哪儿。如越王勾践连年攻吴,士兵思家,军心不稳,他便组织了一个妇女慰问团去恢复士气。这便开了“营妓”的先声。    营妓也就是随军妇女,日本鬼子称为“慰安妇”是也。正式的营妓始于汉代。在此之前,都是采取一些急来抱佛脚的“慰问”方式,旱涝失时。后来又实行过配给制,但不患寡而患不均,有的士兵得到了配给,有的没有得到,反而引起了新的矛盾。于是营妓便作为一项制度确定下来,三军指战员可以自由平等地“同甘共苦”了。可以说,营妓其实也是一种官妓,只是服务对象限于军人,大概也能享受到某些军人待遇,但恐怕也要服从某些军人的纪律吧。    宫妓、官妓、营妓,实际都是政府的奴隶,属于“吃公家饭的”。与此相对的“吃东家饭”的家妓则在汉代以后极为兴盛,到南北朝时达到了顶峰。家妓的地位处于妾与婢之间。妾是满足主人肉体之需的,婢是端茶扫地、铺床叠被的,而家妓的作用是为主人提供艺术服务,满足其精神需求。从家妓的水平往往可以看出主人的艺术修养。后魏有个叫高聪的人,为了笼络家妓之心,把十多个家妓一律注册为妾,看来他是很喜爱艺术的。晋朝的宋武因为自己“不解声”,连简谱也不会,就不蓄家妓。可见家妓是“艺术人才”无可质疑了。    蓄有家妓的都是高门大姓,本来就有深厚的文化传统,这些士族在文化修养上是连皇家也看不起的,甚至不与皇族通婚。他们对所蓄的家妓都要进行严格的艺术训练,所以,家妓实际上代表了当时最高的艺术水平。中国的音乐舞蹈不但是她们发扬光大的,也是她们传续下来的。如石崇的家妓从十来岁起就在石崇亲自指导下接受声乐、舞蹈、身段、容貌、服饰等全面训练,冠盖一时。    但是,吃公家饭的也好,吃东家饭的也罢,都还不是青楼之妓,她们都没有人身自由,艺术水平再高,容貌再美丽,在主人看来,也不过是一件高级奢侈品,与名马宝刀同列。魏国的曹璋就用家妓换了一匹名马。曹操想杀掉一名他十分讨厌的家妓,但那名家妓的歌喉无人能比,曹操就选来百名美女同时训练,等到有一人达到可与那名家妓媲美时,便把她杀了。《世说新语》中说了不少这一类的事。王恺因家妓吹笛略有小忘,就将其活活打死。石崇因客人不肯饮酒,连斩三名美人。男权社会里,哪有女人的金光大道!    随着商业的发展,都市的繁荣,在官妓、家妓之外,出现了个体营业的私妓,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楼妓女。    私妓在先秦即已出现,到六朝时开始活跃,至唐代走向兴盛,一直持续到宋元明清,成为中国古代社会一大文化奇观。所谓青楼文化的载体约有一半就在于此。    私妓中可分两类。一类是向政府正式注册登记,隶属教坊的,叫做市妓,即“有照营业”户。另一类则是“无照营业”户,是名副其实的“私妓”。私妓一般不是世系妓女,也不是女奴、女俘,而多是来自社会各阶层的良家女子。她们的服务对象以三教九流的市民为主,包括士人、商人、官吏、游客等,当然也可能有“高级干部“前来尝鲜或”贫下中农“前来开荤,只要有钱,来者不拒。所以,私妓接触的社会面比较宽,文化构成也比较复杂,但她们的艺术修养在总体上比不了宫妓、官妓、家妓,自学成才比起科班训练自然要相差百倍。所以,私妓主要不是艺妓,而是色妓,或色艺兼备,一般都要为嫖客提供性服务。当然少数“大腕儿”级的不在此列。     综上所述,“青楼”一词实际上包含了非常丰富的内容。本书所描述的青楼文化,涉及诸多不同种类的妓女以及这些妓女所联系的社会背景。漫长的时间跨度,复杂的嬗变更替,要说清究竟是“谁家子弟谁家院”,这一篇短文是远远不够的。好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什么是青楼,以及青楼妓女大致有哪几种,下面就可以按图索骥去左右端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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