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网比它看上去的样子结实。它虽然由纤细的丝织成,可是不容易坏。不过每天有那么多昆虫在它里面乱踢,等到它满是窟窿时,蜘蛛只好重新再织。夏洛喜欢在下午后半晌结网,弗恩喜欢在旁边看。有一天下午,她听到一番再有趣不过的谈话,也亲眼看到了一件怪事。 “你有毛茸茸的腿啊,夏洛,”当蜘蛛忙着结网的时候,威尔伯对它说。 “我的腿毛茸茸是有道理的,”夏洛回答说,“而且我的每条腿有七个节——基节、转节、腿节、吸跗节、胫节、跖节、跗节。” 威尔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在开玩笑,”它说。 “不,我一点不开玩笑。” “请把这些名称再说一遍好吗?刚才那一遍我没听清楚。” “基节、转节、腿节、吸跗节、胫节、跖节、跗节。” “天啊!”威尔伯低头看着自己的胖腿。“我想我的腿没有七节。” “这个嘛,”夏洛说,“你和我过的生活不同。你用不着结网。结网是真正的腿上功夫。” “我要想结网也能结,”威尔伯说大话,“我只是不结罢了。”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结网吧,”夏洛说。弗恩轻轻地格格笑,由于对小猪充满爱意,眼睛都张大了。 “好吧,”威尔伯回答说,“你给我指点一下,我来结一个。结网一定很好玩。我怎么开头呢?” “深深吸口气!”夏洛微笑着说。威尔伯深吸了口气。“现在你能爬多高就爬多高,像这样。”夏洛飞快地爬上门顶。威尔伯爬到肥料堆的顶上。 “很好!”夏洛说,“现在用你的吐丝器吐丝,然后跳到空中,一路下来时吐出丝来拉着你。” 威尔伯犹豫了一下,接着悬空往下跳。它赶快往身后瞧,看后面是不是有根绳子拉住它不让它掉下去,可是它身后似乎一无所有,紧接着就蓬通一声落到地上了。“哎哟!”它哼哼叫了一声。 夏洛哈哈大笑,笑得它的网晃来晃去。 “我做错什么了?”小猪从摔跤中缓过气来,问道。 “什么也没做错,”夏洛说,“这个尝试做得很好。” “我想再试一次,”威尔伯开心地说,“我认为我要的是根绳子把我拉住。” 小猪走到外面它的猪栏去。“喂,坦普尔顿,你在那里吗?”它叫道。老鼠从食槽底下伸出它的脑袋。 “有没有一小段绳子借给我用用?”威尔伯问道,“我要用它来结了网。” “当然有,”坦普尔顿回答说,它就爱收藏绳子。“一点没问题。你要什么给你什么。”它爬进老鼠洞,把鹅蛋推开,叼着一条肮脏的白色旧绳子上来。威尔伯仔细看看绳子。 “就是这个了,”它说,“你把一头拴到我的尾巴上好吗,坦普尔顿?” 威尔伯蹲低身子,让它那条细细的弯尾巴对着老鼠。坦普尔顿抓住绳子,绕在小猪尾巴尖上,打了两个半结。夏洛乐滋滋地看着。它和弗恩一样实在太喜欢威尔伯,它的臭猪圈和发臭的食物引来夏洛需要的苍蝇。看到威尔伯不是一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愿意再试一次结网,它为它感到骄傲。 老鼠、蜘蛛和小姑娘就这样看着威尔伯再次爬上肥料堆顶上,精力充沛,充满信心。 “大家看好了!”威尔伯大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头向前腾空跳下去。绳子拖在它身后。可是它忘了把绳子另一头拴在什么东西上面,绳子一点不起作用,威尔伯扑通一声落在地上,跌疼了。眼泪从它眼睛里涌出来。坦普尔顿龇着大牙笑。夏洛只是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它开口了。 “你不会结网,威尔伯,我劝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要结网你少了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威尔伯难过地问。 “你少了一个吐丝器,你也少了这门技术。不过高兴起来吧,你用不上网。朱克曼先生一天供你三顿。你干吗要费心捉东西吃呢?” 威尔伯叹气。“你真是比我聪明伶俐得多,夏洛。我想我只是要出风头。我这是活该。” 坦普尔顿解下它的绳子,拿回家去了。夏洛回过头去结它的网。 “你用不着太难过,威尔伯,”它说,“没有多少动物回结网的。连人类也织不过蜘蛛,虽然他们自以为织得很好,想尽了办法。你听说过昆斯伯罗大桥①吗?” 威尔伯摇摇头。“是张网吗?” “有点像,”夏洛说,“不过年知道,人类多了多长时间才把它造出来吗?整整八个年头。天啊,等那么长,我都要鹅死了。我一个晚上就结成一张网。 “在昆斯伯罗大桥上,人类捉什么呢——甲虫吗?”威尔伯问道。 “不是,”夏洛说,“他们不捉任何东西。他们只是在桥上走过来走过去,老以为另一边有更好的东西。如果他们在这桥顶上倒过头来静静地等着,也许真有好东西会来。可是不——人类每分钟都向前冲啊,冲啊,冲啊。我很高兴我是一只坐网的蜘蛛。” “坐网是什么意思?”威尔伯问道。 “意思是我大部分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网上,不到处走。好东西我一看就知道,我的网是样好东西。我固定不动,等着东西送上门来。乘机可以好好想想。” “这么说来,我想本猪是坐窝的,”小猪说,“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我都得待在这里。你知道今天晚上我实在想上哪里去吗?” “上哪里去?” “上一个森林去找山毛榉果子、块菌、甘美的树根,用我了不起的有力的鼻子拱开树叶,在地里又嗅又找,闻啊,闻啊,闻啊,闻啊……” “你自己的气味就够闻的,”一只刚进来的小羊羔说,“我老远就闻到你了。你是这里最臭的东西。” 威尔伯侧着头。它的眼睛湿润了。夏洛看到它那么难过,狠狠地训那小羊羔。 “别烦威尔伯,”它说,“考虑到它的环境,它完全有理由有气味。你自己也不是一捆香豌豆。我们刚才给它那么粗暴无礼地打断的时候,威尔伯,我们正谈到哪里啊?” “噢,我不记得了,”威尔伯说,“没关系。我们歇一会儿,不要再谈了,夏洛。我想睡觉了。你继续结你的网吧,我躺下来看你结网。这是一个美丽的傍晚。”威尔伯躺下来伸懒腰。 暮色笼罩了朱克曼的农场,带来了一种和平的感觉。弗恩知道晚饭时间要到了,可是她舍不得离开。燕子无声地扑动翅膀,在门口飞进飞出,给它们的小鸟带来食物。大路对面,一只小鸟在唱:唧唧喳,唧唧喳!勒维在苹果树下面坐下来,点燃他的烟斗;牲口吸着它们熟悉的强烈的烟草味。威尔伯听到树蛙咕咕叫,还有偶尔的厨房关门声。所有这些声音让它感到舒适和快活,因为它爱生活,爱成为夏夜世界的一分子。可它正躺在那里时,忽然想起老羊告诉它的话。关于死的想法来到它的脑子里,它吓得发起抖来。 “夏洛?”它轻轻地说。 “什么事啊,威尔伯?” “我不要死。” “你当然不要。”夏洛安慰它说。 “我就是爱谷仓这里,”威尔伯说,“我爱这里所有的东西。” “你当然爱,”夏洛说,“我们全都爱。” 那母鹅来了,后面跟着它的七只小鹅。它们伸长自己的小脖子,一直不停地嘘嘘嘘吹口哨,像是一小队吹笛子的。威尔伯满心爱意地谛听这嘘嘘声。 “夏洛?”它又说。 “什么事?”蜘蛛问它。 “你答应过不让他们来杀我,你这话是当真吗?” “我这辈子说的话,没有比这话更当真的了,我不会让你死,威尔伯。” “可你怎样救我呢?”威尔伯问道,对这一点,它的好奇心非常之大。 “这个嘛,”夏洛含糊地说,“我也说不准。不过我在盘算。” “那太好了,”威尔伯说,“盘算得怎样啦,夏洛?盘算得差不多了吗?盘算得顺利吗?”威尔伯又哆嗦了,不过夏洛很冷静,很镇定。 “噢,很顺利,”它轻松地说,“这个计划还在初级阶段,没有完全定下来,不过我在盘算。” “你是在什么时候做你的计划的?”威尔伯求着问它。 “在我头朝下吊在我那网顶的时候。我就是在这种时候想我的事情的,因为这时候全部血都流到我的脑袋里。” “要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帮帮你,我就太高兴了。” “噢,我要独自把办法想出来,”夏洛说,“我独自想能够想得更加好。” “那好吧,”威尔伯说,“不过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不管事情多么小,请一定告诉我。” “好的,”夏洛回答说,“你必须尽力打起精神来。我要你睡得足足的,不要担心。永远不要紧张,永远不要担心!把你的食物嚼嚼烂,把它们吃吃光,只除了必须给坦普尔顿留下够它吃的那一点。胖起来,过得好——这就是你能给我帮的忙了。保持健康,不要失去勇气。你认为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 “那就睡你的觉吧,”夏洛说,“睡觉顶重要。” 威尔伯于是快步走到它的猪圈最黑暗的角落,倒头躺下来。它闭上眼睛,可转眼间它又开口了。 “夏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它问道。 “是的,威尔伯,什么事?” “我可不可以到外面食槽去,看看我是不是还留下一点晚饭?我想我还留下了一点儿土豆泥。” “很好,”夏洛说,“不过我要你马上回来睡觉。” 威尔伯赶紧起来,跑着上外面它的猪栏去。 “跑慢点,跑慢点!”夏洛说,“永远不要急急忙忙,永远不要担心!” 威尔伯停了下来,然后慢慢走到它的食槽那里。它找到一点土豆,小心地嚼烂,吞下去,又走回来睡觉。它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 “夏洛?”它又悄悄地说。 “什么事?” “我可以喝一口牛奶吗?我想我的食槽里还留下几滴牛奶。” “不,食槽是干的,我要你睡觉。别说话了!闭上你的眼睛,好好睡觉吧!” 威尔伯闭上眼睛。弗恩从她的凳子上站起来,动身回家,她的心里充满了她刚才看到和听到的东西。 “晚安,夏洛!”威尔伯说。 “晚安,威尔伯!” 沉默了一会儿。 “晚安,夏洛!” “晚安,威尔伯!”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