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悼乳房庖丁_哀悼乳房庖丁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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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悼乳房——庖丁

从来没有想过要学剑,虽然“剑”这个字一直使我联想起奇能异士。笔记小说里的剑侠,既精于剑术,会飞檐走壁,有些还懂得幻术,能用药化骨。剑侠受人尊敬,因为他们扶弱锄强,但其实大半不过是刺客,是古代的“终命器”(terminator,像科幻电影里的样子),只效忠主人而已。 我终于学起剑来,那是因为师傅的缘故。做过肿瘤切割手术之后,朋友都叫我去学太极拳,于是每星期三次,到离家较远的海滨运动场去,跟一位师傅学拳。那是一个太极拳班,一同学拳的有十多人,既有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也有七十岁的老人,女子竟占一半。师傅到得很早。大家仍贪恋梦乡,他已在运动场上自己耍刀耍剑,早到的师兄弟就看到师傅的武艺。师傅的刀法凌厉,带动气流,发出虎虎的声音;耍起剑来却显得刚中带柔,另有一番妩媚。剑如果有分性别,像法文那样,大概最初本属阳,逐渐变为阴,跟刀相对。 几位同门想学多些武艺,因为一套太极拳,半年已学毕,每次上课,只是反复操练。师傅倒也高兴,愿意课后特别教我们,谁有空留下就可以学,并不额外收费。想学刀剑又以女子占大多数,师傅说,女子学剑更好,一则好看,二则不太剧烈。于是,我就一招一式学起剑来了。太极拳和太极剑本来是我国武术的孪生姐妹,我耍得不好,成为柔软体操;再漂亮些,也只是舞蹈。 没想到太极剑竟成为我很特别的物理治疗,手术后手臂和肋胁会闹水肿,只有不断运动,才可以消除。我耍了半年太极拳,手臂可以自由活动,但有时仍会发肿,因为耍剑,竟把这肿治好了。几次下雨,不能去练剑,渐渐的,手臂又肿起来。从此不敢怠慢,勤于练习,觉得很好。 杜甫五岁的时候,在江南见过公孙大娘舞剑器,五十年后,又在四川看到公孙大娘的徒弟李十二娘表演。“剑器”,是一种武舞的名字。手中拿不拿剑?看来是有剑的,而且是双剑,带出交织顿挫的光芒,这样子,才是杜甫诗句中的比喻:“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真是运笔如剑,再由剑引出个人以至家国的感慨,诚如王嗣奭说:“见剑器伤往事,所谓抚事慷慨。”不过王嗣奭收结云:“不然,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总有这种充满偏见的解人。 我国古画中似乎没有剑舞的图像,朝鲜倒有一幅版画,细看一阵,女子手中所握的并不像剑,而是刀,刀是单刃的,刀背贴身;剑则双刃,要离开身体舞动,否则容易割伤自己。我国清代画家蒋溶倒画过一幅仕女图的剑舞,可惜长剑佩挂腰间,并没有握在手中。小说中善剑的有魏晋时的赵女,小说没写她用什么剑,不过手执一段竹,就显出不凡的本领。近代小说的剑侠,用的多是飞剑,还会发光,金银青黄,单看剑光的颜色就可知剑术深浅。剑侠又能身剑合一飞行,拍科幻片应该很好看。公园里晚上常见一男子耍剑,月色下倒也银光闪闪。中秋节的晚上,公园里最热闹,许多小孩各提一把电光剑,到处上演《帝国反击战》,成为二十世纪的末代剑舞。 我见过的剑舞,看得羡慕不已的只是录影带里的“霸王别姬”,梅兰芳舞的是双剑,翻飞的蝴蝶。两把剑都系了长长的丝穗,难度更高,舞得不好,丝穗会纠结,把剑锁住。我没有宝剑,有的只是一串烂铁,一截一截,随意伸长缩短,好处是携带方便,就像可以伸缩的雨伞。背一把长剑上街是十分碍眼的事,现代的韩信,受流氓耻辱事少,说不定还会给警察截查身份证,控以携带攻击性武器。 每个星期的二、四、六,我到较远的海滨运动场去跟师傅练剑,平常的日子,就到楼下附近的公园自行练习。无论我起得多早,公园里总已有人在那里晨操了,永远有人到得比我早,如果有兵书分派,我肯定当不了张良。这些晨鸟是什么时候到的?四点还是五点?有时候,公园里竟有一群少年,围坐一堆,背靠树干,满地汽水罐和矿泉水的塑料瓶子,他们可不是晨鸟,而是夜莺,昨晚根本没有回巢,就在公园呆了一夜。 清晨的公园,青年人原来很少,小孩子一个也没有,多的是上了年纪的人,三五一起做柔软体操,七八同耍一种简单的拳,也有人缓步跑,跑得满脸是汗,喘着气,令人担心。运动当然是好的,可剧烈的运动对身体可能有害,尤其过了四十岁。公园里最多六十岁左右的人,头发花白,有的散步,有的做深呼吸,使我觉得宁静安详。 除了老年人,公园里还有不少患病的人,一辆轮椅,每天推进来,坐了一名老妇人,推轮椅的是儿子和媳妇。因为每天来,和许多人都熟悉了,那群做柔软体操的妇人闲聊时总要说:这么孝顺的儿子,几生修到呵。另外一个则说:难得又有这么贤惠的媳妇。于是讲述自己儿女媳妇等等的家事。轮椅从园门进来,轮转到运动场另一端的花径上就停下,老妇人由儿媳妇扶持,走下椅子,谨慎地移步。 坐轮椅的人有病是众目共睹的事,但疾病不一定都写在面脸上,那个耍起一招金鸡独立站了足足五分钟的人,也许肾脏有毛病;这个如此肥胖的中年人,挺着大肚皮不断弯腰,说不定有心脏病。比如我,谁知道我是癌患者?人们都是这样,平日不理会自己的健康,一旦有病,就慌慌张张,努力做运动了。 公园里也有耍拳的人,一招“云手”大概就能辨别是哪一派的太极拳。也不管哪一派,我总要看一阵。这个人的身手生涩,仿佛一种木偶的停顿式舞蹈;这个人流畅浑成,连绵不断,真像优雅的芭蕾舞。我是初学,自知耍得不像样,可耍拳不到公园,到哪儿去?只好躲在偏僻的角落练,虽然依旧难逃众目,也不管了。想来公孙大娘也是一位民间舞蹈家,而且是在街头,是在广场上表演,那么好身手,当然招来了拥挤的看官,或坐或站,所以在少年杜甫眼中:“观者如山”。一套太极拳,耍得快,二十分钟;慢,则半小时,我总是耍得很慢,不得不慢,因为只消快一点,就容易气喘。 耍完了拳,我会休息一会,然后练剑。从初学拳开始,我每次上公园,携带的东西竟愈来愈多,最初是两手空空,然后是提个小布袋,里面放件薄外套,渐渐地增加了一把伞,稍后是一壶清水,最后又多了一把剑。衣袋里的毛巾、钱包还不计算在内。每到公园,找到了适合的地点,我就把小布袋用钩子吊起来,挂在铁丝网的空格上。 运动完毕,我并不急着回家,那么早,回家做什么呢,难道再睡觉?不,在公园里散步可多好,杜鹃花开得非常茂盛,沿着铁丝网是一片紫红粉红和粉白,歌唱着明媚的春日,天色一点一点更亮更白,太阳快要出来了,一会儿,光就会照到树木的顶上,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这时候空气最清新,花草散放香味,且到那灌木夹道的小径走走,让肺好好地沐浴。 公园背面,相隔一条马路,有两组面貌完全不同的建筑,右边的一座,十多层楼高,并不是民房,而是两座巨大的煤气鼓,黑色的圆筒,旁边有攀登的钢梯,弯弯曲曲一直向上盘旋伸展,仿佛图画中的迷宫。煤气鼓整日发出沉重的机器声浪,好像受伤的巨兽不分日夜地呻吟。到了晚上,梯道上亮起一支支直直横横的白色霓虹管,惨白惨白的。 煤气鼓左边,是一列悄无声息的平房,不过两三层楼高,颜色灰黄,它全凭气味惹来垂注,那是一股混浊的腥味,长年累月弥漫不散,仿佛透明的实物,附近的居民就在这种气味中存活。这列矮建筑占据了半条长街,是政府的屠房。煤气鼓和屠房一高一矮结邻,似乎毫不相干,可又隐隐然有些什么彼此呼应。站在公园翠绿的草地上远眺,煤气鼓使我想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纳粹集中营的煤气室,被认为低等、不洁的民族,一个个走进煤气室去,化为缕缕炊烟;那样子的屠杀,几乎没有血迹。 我不知道屠房里如何屠牛。啹喀兵团的尼泊尔人,在新年节庆上屠牛,用弯曲的匕首一刀把牛头斩下,那可是英雄扬威的场合。这样的勇士,相信屠房里没有。屠房里一天要杀不少牛,听说要用枪,对着牛头先把牛击毙,然后挂在移动的吊钩上放血、宰割,内脏跟着架上的牛一起陈列,让卫生督察来检验,没有病的牛拿到市场上去卖。听说有那么一架新机器,把牛关进去就能揭去整层皮,吐出血淋淋的肉牛。我不敢想象肉牛的样子。街头巷尾的蛇店,市场的田鸡、鹧鸪、甲鱼,被揭去皮层,还在不停蠕动。总有父老那辈的人编出奇奇怪怪的故事,说有一名屠夫,误被机器卷入,活生生剥去人皮吐出。 同样的,我也不知道如何屠猪,只知道传统的做法,是把猪捆绑在木凳上,屠夫手起刀落,把猪从喉咙起一直破肚开膛。当然,也有传闻是屠夫连自己的肚肠也切破了。都是生命的劫难。隔着车声隆隆的马路,站在公园里,我从来没有听见屠房里传出枪声,也没有猪牛的号嚎。屠房附近的居民不知道听不听见?大概没有,因为报纸的读者栏和电视的“市民之声”显然并没有人投诉。那么,杀死上千上万的动物,光天化日,也只是静悄悄的勾当。我爱猫的朋友写自己心目中最悲哀的电影是布列松的《驴子巴特萨》,陀思妥耶夫斯基原著,结尾驴子中枪之后,震了一震,走到羊群之中,静静地坐在那里,上有天,下有地;它在默默守待那最后的一刻。这电影她看了两次,总想放声大哭而不可得,每次想起,仍然辛苦。但兀立的煤气鼓是黑色的,屠房这边一片年深日久蚀得土黄的墙,每天的冲洗,哗哗的水流出来,所有的屠杀都从黑气中向四周不断扩散。 站在公园里,某一天的早晨,我忽然看见了奇异风景:一头母牛和一头小牛,在屠房铁栏外的草坡上散步。母牛呆呆地站着,小牛则摇着尾巴低头吃草。多么温馨的田园母子图,谁知道铁栏的另一边竟是屠房。生和死只是一栏相隔。母牛是怀了孕后才运到屠房的吧,所以留下待产,结果生下小牛犊,但这可会改变它们日后的命运? 有这么的一个说法:牛面对刽子手时会哭。好像屠房中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一头被赶去宰杀的牛,冲出窄道,跑到天井里,怎么牵怎么拉也不动,忽然跪下流泪。屠房里的职员都说:就放生一头吧。可是队长不答应。这是屠房,又不是牧场;仍把牛赶上窄道的斜坡,那牛不久就挂在吊架上缓缓地滑行。故事还有这样的尾巴:那队长并没有好下场。当然,有的牛是幸运的,早一阵也有一头哭泣的牛,却得到了赦免,送到道观去颐养天年,还供人参观。钱锺书曾戏谑地说医生也是屠夫的一种;我的感觉是,屠夫有时也是医生。 西班牙的斗牛,其实是牛斗,是牛反抗命运的咒诅,是生命的挣扎,牛都抵抗不了长矛利剑和车轮战,力竭而死。一般的牛,并没有最后一战的余地,只能待毙而已。待宰的牛有第六感觉么?没有人会理牛的感觉。世间要是只划分宰与被宰,我还是选择被宰。 庄子笔下的牛,几乎是隐形的,我们看见的是庖丁,庄子说他技术精进之后,根本不用眼睛看牛,而心领神会,他依于天理,因其固然,那么复杂的一头牛,他轻松地宰割,仿佛大提琴手在音乐会闭上眼睛演奏。真奇怪,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看见外科医生披上白色长袍,戴上绿色帽子,忽然觉得他就是庖丁。我也终于领悟到杜诗“观者如山”的下半句:“色沮丧”。他是月更刀的族庖,还是岁更刀的良庖?在他的心眼中,我是一个人么,抑或只是一个肿瘤? 我在病床呆了将近十五分钟,想的都是解牛的事情,医生和护士一早都到齐了,所差的是麻醉师,交通阻塞吧,他迟了十五分钟才气冲冲赶来。麻醉师的模样,这次我看见了,矮矮胖胖,像极了《八十日环游世界》电影里的演员康丁法拉斯。啊,巴斯巴都齐了,可以上演了。 护士一早就把胶布贴在我的腿上,替我褪下了衣袖,我听见医生用英文说了要个“滴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麻醉师一到,手术不久就要开始了,我一点也不害怕,只听见麻醉师说:我给你上麻药,你睡一会儿。我说好。他给我注射一针在手腕上,又给我戴氧气罩。我吸呼了一阵,仍有知觉,有人在我胸前画位置图,也许是药水,冰凉冰凉的。糟了,要用刀割开我的胸膛了,可我还有知觉哩。我想说话,说不出声,想动手动脚示意,手脚都不听使唤,一动也不动,一切失败了。于是我试试眨眼,表示不要不要我还有知觉。很好,他们并没有在这时刻动手术。当我再眨眨眼睛,原来已经躺在病房的床上,那是四个小时以后的事,手术做了两个小时。 谁发明麻醉药的?不啻是病人的救星。想想关云长受刮骨疗伤,曹操开脑治理,需要多大勇气和耐力,恐怕都是小说家言。但华佗早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就发明“麻沸散”,让病人用酒喝下,沉沉睡去才动手术,已很了不起。麻醉药生效的时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死亡就是那样的么?那么,死亡也许是非常舒服的事情。如果一个人可以这样离去,有什么不好。早一阵有个病人,在医院做手术时因为氧气筒的错用,不幸死了,我想,如果我遇上相同的情况,并不觉得遗憾,没有感觉毋宁是非常好的感觉,因为一旦有了感觉,多半就是痛苦。 在手术室里,整整几个小时,我一点知觉也没有。这时候,医生和护士一定很忙了,替皮肤灭菌呀,沿着乳房周围做一个不规则的梭形切口呀,先切表皮再切真皮呀,分离皮瓣呀,用止血钳夹住皮下组织呀,用湿纱垫敷盖保护皮瓣呀,一面切割,一面还要结扎,那些些的静脉、动脉和神经呀,切断胸肌呀,解剖腋静脉和清除腋窝淋巴结呀,切乳房组织呀,取除手术标本呀,制止创面渗血呀,彻底冲洗创口呀,安放引流管呀,连接负压吸引管呀,缝合皮肤呀。啊啊,病人的情况很好,不用输血,也不用植皮。 在手术室里,医生用他的柳叶刀切呀割呀,是沉默不语,专心工作,还是谈笑风生,充满舞蹈的节奏?我猜是谈笑风生,割掉一个乳房又不是什么大手术,没有许多肠脏的牵连。妹妹也生过一个小小的肿瘤,是良性,小手术,所以没有上麻药。她睁着眼看医生做手术,从反照镜中目击血呀、针线呀,一针一针地缝,打了一个结,又对缝,再打个结。妹妹胆子大,我想我一定不敢看。 朋友告诉我,小时候因为顽皮踢球,跌破了嘴唇,到医生处去缝了五、六针,也没下麻药,只见医生和护士一面聊周末的节目一面缝,一条线,刺下去,抽出来,拉过去,弯下来,缝一针,扯一阵。我的朋友成为一只皮鞋。他认为外科医生万一失业,大可以改行去当补鞋匠。 我家的家庭医生移民去了,要半年后才回来,当他见到我这种情况,可能也会吃一惊。临走的时候他替我诊治,除了血压稍高,我还是一个好端端健康的人。家庭医生在医学院学的是内外全科,但他很少替人做手术,几乎不做,因为他是左撇子,总觉得不方便。平日他喜欢弹琴,周末上马场。他做手术的时候,脑子里想些什么,哪一匹马首先过终点,还是节奏平稳的巴洛克音乐? 许多医生都喜欢音乐,会奏一两种乐器。最近,有一群爱音乐的医生,组成了一个乐队,因为没有管笛手,只组成弦乐队,很积极地练《绿袖子》,为南朗医院的病人筹款。南朗医院对癌病人是触目惊心的名字,因为那是癌症末期病人的疗养院。说是疗养,其实接通人的另一段旅程:后存在。对于末期的癌症病人,医生也没有话说了,那么,就用音乐来致意,为医院筹些款,让病人走得舒坦些。也让研究中心多些经费,拯救有病和可能发病的人。 替我做手术的医生也爱音乐么?我们是多么陌生的人哪,他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然而,我的生命操在他的手中,而我必须信赖。做手术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想些什么?在他的心眼中,我是一头全牛,还是一些牛骨头牛筋和骨肉?麻醉药真好,临到血淋淋的时候,我忽然变得不在场。对于我,一次手术,就像庄子《养生主》里的庖丁解牛,只见庖丁,而不见牛。我还来不及看清楚或者感觉那刀锋,医生却已把刀抹净妥藏起来。写完了庖丁,庄子接着写了五十字右师的独足,以往觉得这是缀段式的写法,从解牛到拐脚,有什么关联?如今读来,自觉比别人另有深一层的体会,肉体上的全缺,且不管是天生抑或人为,的确是并没有关系。 庖丁所解的牛,是活牛吧,四脚给绑起来,一动也不能动?有没有知觉?那时候,当然没有麻醉剂,牛有没有叫喊?这些庄子都没有说。在这位与万物为一的哲学家笔下,牛终究不免是对象化了的异类。至于斗牛场上的牛却肯定是痛苦的,如山的观众,都看得见牛的挣扎,斗牛的残酷不在牛的死亡命运,而在漫长的痛苦过程。爱护动物会的声音呢? 阳光照到草地上来了,又是一个晴朗的春日。哈里路亚,我仍活着。我提着小布袋回家去,铁剑在布袋里哐啷哐啷响。决战的剑、刺牛的剑,可有一天都变成民族的剑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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