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大早就持续下着冰冷的细雨,只怕气温再稍微低一些就会下雪了,不过东京的气温就好像故意惹人厌,老是在冰点边缘徘徊。
仍是正月时节,加上又是星期一上午,新宿的小巷子里显得人影稀疏。
青砥纯子撑着雨伞,仰望着门面宽度仅四米左右的直立形大楼。不必确认墙上标示着公司名称的看板,在二楼的窗户上就有“F&F保全商店”的字样。看来是从玻璃窗内侧贴上的蓝色胶带。
进入大楼玄关后,就闻到室内散发着类似梅雨季节常有的霉味。纯子收起雨伞,甩了甩伞上的雨滴之后,将伞放进伞架。
电梯停在一楼,但既然目的地是二楼,也不需要特地搭电梯了。爬上大概只能让一个成人勉强通过的狭窄楼梯,便看到楼梯间平台正对面的大门上,放着塑胶制的看板。
在似乎是将“F&F”图案化而成的商标下方,有着“Forewarned & Forearmed”的文字,似乎是仿效“Forewarned is forearmed” 的谚语。或许想表现的是“警觉之外,再加武装”的意思吧。
纯子对着粉盒的镜子确认一下自己的发型,接着拿出手帕,擦拭沾在西装外套衣襟上的水滴。忽然间察觉到某件事,赶紧取下身上闪着金光的徽章,放进肩包里。
推开铝制大门后,响起一阵轻轻的铃声。店内比想象中来得宽敞,应该有十坪左右吧。除了自己并无其他顾客。
“欢迎光临。”坐在右手边柜台的男子轻声打着招呼。那是一张肤色白皙、有些秀气的窄脸,或许是打工的学生吧。男子睁着大眼睛瞄了纯子一眼后,马上收回目光,看来正读着放在柜台上的文库小说。
纯子决定先观察一下店内环境。
柜台对面的墙上排放着许多监视摄影机。虽然有许多标示为“假摄影机”,不过由于红色的LED灯仍然会亮,看起来和真的摄影机简直一模一样。
身边的展示柜中,则有房门专用辅助锁、防撬的各种锁芯——Kaba star、MUL-T-LOCK、IKON、EVVA、ALPHA、OPNUS、皇家警卫、PR锁芯等各家公司产品,洋洋洒洒放了一柜子。每种锁的下方还附有工整的手写字迹,说明老练的锁匠或是小偷开锁所需的大致时间。
而在门孔模型的展示区,除了窗用辅助锁、震动感应器外,还有防盗用双层玻璃的产品样本。此外,另有侦测体温的被动式感应器、红外线感应器、超声波感应器、装设在栏杆上的绳索状压力感应器等,所有仪器都挤得满满地展示出来。
纯子虽感受到日本治安在急速地持续恶化,但看了这么多产品,才算真正认识到对于安全需求的迫切性。
纯子总觉得,这些各式各样的防盗工具,与其说是单纯的虚张声势,不如说是日本人因为跟不上骤变,在惊慌失措之下所发出的哀号。以往日本人认为身家安全和水免费可得的时代,如今已像虚幻一般。
“想找些什么吗?”坐在柜台前的男子再度打了声招呼。
纯子由男子的声音将之前推测的年龄大幅提高。他等到顾客看过一轮商品之后才出声招呼,如果把这点也列入考量的话,甚至会有似乎比自己年纪还大的感觉,应该在三十五六岁吧。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就不是原先以为的工读生,说不定就是那个男人本人。
“我想找些简单的防盗器材,最近治安似乎不太好。”
纯子决定在说明真正来意之前先试着和他聊聊看再说。在确认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之前,先掌握一下感觉。
“这样啊,方便的话,请坐下来谈,我们的防盗咨询是免费的。”男子站起身来,指着柜台前的椅子,示意纯子坐下。
纯子点点头,走向柜台。在四目相视之时,发现男子的身高和穿着高跟鞋的纯子相差不远,所以应该在一百七十厘米之内吧。他身穿朴素的灰色衬衫以及牛仔裤。
“你的住处是公寓还是独栋平房?”
男子开始提出问题。口气谨慎有礼,相当沉着稳健。
“是出租公寓,我住九楼中的最高层。”
“每一层楼有几户呢?”
“三户。”
“平常和邻居有来往吗?”
“完全没有。我觉得很麻烦,而且作息时间都不同。”
“原来如此。最近这种人很多,可是,这样的生活状态相当危险哦!”
男子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大型的档案夹,并翻开绘有公寓图的页面展示给纯子看。
“通常住在最高层的,是除了一二楼以外,最容易被锁定的目标。因为和其他楼层相较之下,有比较多的无人死角,而且收入高者居住的概率较高。如果和邻居至少能守望相助,安全性将会大不相同。另外,管理员是常驻的吗?”
“不是,只有倒垃圾的日子才会来。不过,公寓大门倒是有自动锁。”
“这样啊,自动锁也不能说毫无作用。至少可以减少许多不请自来的推销员,或者防止一些无行为能力却有破坏力的人随意出入。”
纯子虽然心中不希望他把“行为能力”的字眼用在这种奇怪的对话中,但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不过,千万不能过于相信自动锁哦。像老式的有的只需夹着一张纸,遮住感应器,就能打开;而就算开锁不易,白天也很容易闯入,只要在公寓居民出入时就能混进去,或者随便按一户人家的门铃,假装是快递或抄煤气表的操作员,就很容易登堂入室。府上的自动锁是密码式的吗?”
“不是,是钥匙……”
“那还比较好一些。如果是密码式的话,密码说不定在小偷同行之间早已口耳相传。因为日积月累下来,特定的按键已经被使用得沾上污垢,很容易就能猜出密码。不过,就算是用钥匙,也很可能已经有备用钥匙流出。况且,除了这些可能性之外,直接撬也是打得开的。”
纯子越听越感到不安。
“一旦能够闯入公寓之中,小偷就可以自由物色下手的目标。更危险的,是可以从建筑物内层直达屋顶。只要从屋顶使用绳索垂吊,几乎可通往所有住户的阳台或窗户,况且若是最顶层,有的甚至不需绳索。你住的公寓平常可以自由出入屋顶阳台吗?”
“不能,平常应该都上了锁。可是,那道锁是不是也能轻易被撬开啊?”
“是的,屋顶阳台的锁几乎都是摆设而已。这部分的话,只能找房东商量一下。”
男子翻阅着档案。
“其次危险的地方,要算是各户的玄关大门。如果最高楼层三户人都不在家的话,比起其他楼层,小偷会有更充裕的时间来开锁。请问你用什么类型的钥匙?”
“该怎么说……”
“钥匙孔是直的或横的?或者钥匙前端有锯齿?还是表面有凹槽之类的?”
“嗯,钥匙孔是横向的,而钥匙则在表面有凹槽。”
纯子靠着脑中的印象回答。她不想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拿出自己家的钥匙。
“是涡槽钥匙吧,和排片锁芯相比,这种大多数安全性较高,但其实只要二三十分钟,小偷照样有办法开锁。总之,门锁最少需要两个才行。固定房门的插销如果有两处的话,物理上的耐久程度也会大幅提升。”
“可是,装两副锁的话,管理上会很麻烦啊!”
严格说起来,自家家门也算是公共设施一部分,想要装新锁必须要先得到房东的同意。况且,每次进出还得伤脑筋确认哪一把钥匙开关哪个锁,实在麻烦透顶。
“如果两副锁用同一副锁芯,只要一把钥匙就能开了。但外人撬锁要费的工夫却是两倍。”
“嗯,这样啊。不是常听说有卖装饰用的假钥匙孔的吗?用那种产品不行吗?”
男子摇了摇头。“那没什么意义,因为市面上卖的商品只有一种,行家从大老远就看得出来。”
被他这么一说,纯子根本说不出自己已经装了,只好套用当初DIY商店店员的说法。“可是听说,只要表现出戒备的样子,小偷自然就会敬而远之。”
男子露齿一笑。“表现戒备的样子?很遗憾,小偷没这么好唬。这么做只会让小偷看穿,这家人只愿意花几百块在这么重要的玄关大门的防盗上面。”
“这么说来,还是需要两副锁啰?”
男子褐色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
“一般的商店,会认为一道门有两副锁就很够用了,但本店则推荐三副锁。这么一来,几乎所有小偷看到都会自动放弃。”
“可是,就算是同一把钥匙,但每次进出都得开关三次,这实在有点……”
“其实也有和上两道锁相同的方法哦!”
男子浏览着刚才的档案,翻到画着房门插画的页面。图面显示设置三道锁的位置。
“最简单的就是三道锁中只要锁上下两道,中间那道开着就行。不过,中间的那道锁必须调整到和原本开锁相反的方向。比方说,一般开锁要向右转,你就调整成左转。这么一来,即使小偷想依序撬开三个锁,但中间的锁却被小偷自己锁上,门自然也就打不开了。”
纯子心想,原来如此。勇于挑战三道锁的小偷想必会很失望吧。话说回来,如果这个方法被小偷识破,那不就一切都白搭了吗?
“……只不过,小偷闯入的方法除了撬门之外还有其他。像是最近利用钻洞破坏、避开锁芯直接拨动锁盒齿轮的开锁手法,以及在钥匙孔旁开洞伸入工具转动门后锁柄等渐渐成为主流。往后或许会用螺栓剪从铰链的部分剪断,或者用强力的侵入工具将门板扭开、拔除插销等,粗暴的手法应该会日益增加。因此,今后不能只选择难以撬开的锁,房门本身的强度也得加强才行。”
男子突然认真了起来。
“况且,以上都只是假设遇到的是普通的小偷。”
“什么意思?”
“普通的小偷如果发现戒备森严、花费的工夫不划算,或是考虑到危险性时,大多马上放弃,重新寻找其他目标。但是,如果动机带有怨恨,或是被死缠烂打的变态跟踪狂盯上的话,对方应该就会不择手段闯入。像这种情形,就需要更进一步的防范措施。”
纯子听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因为自己职业的关系,很可能和他人结怨。
“尤其是律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盯上,建议最好事前就做好充分的防范。虽然相信您心里也有初步的预算,但为了以防万一呢,还是以年收入的百分之三左右来计算……”
“等、等一下。”纯子心中一惊,打断他的话。
“当然了,所谓的百分之三,只不过是一个标准而已。若考虑到建筑物的环境、防范的难易以及防盗的方法等,都有不同……”
“我不是说这个,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律师?”
男子像在思考般地交叉双臂,“怎么说呢,就是感觉吧!”
“少装蒜!”
听到纯子厉声反驳,男子挑起眉。
“以年经女性来说,你穿的套装色调非常朴素。领口线条看来也很男性化,现在大概没几个人会穿有垫肩的套装。就算是下班之后大概也没什么机会穿吧,几乎都是上班专用。”
真是多管闲事。
“会穿着这种套装,我想得到的就只有当律师的人。”
纯子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男子。怎么想都不可能,不可能只凭这种含糊的理由就判断出律师的职业吧。
“我们曾经在哪儿见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见面。”男子笑得有些为难,“真的是因为套装……尤其是领子部分。”
“这种套装,普通粉领族也穿啊!”
“领子开口的旁边,有个很小的洞。”
纯子听了男子的说法,大吃一惊。
“套装上的领子开口,一般都是别社员徽章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个洞看起来是徽章直接刺穿的痕迹。这种一看就知是髙级品的套装,应该尽量不想在布料上留下痕迹才对,特别是女性。”
“……所以呢?”
“而且,会这样刻意直接穿刺衣料的,一定是绝不能弄掉的徽章吧。要是领上开口比固定徽章钉针的栓扣大的话,领针仍有少数概率会脱落。”
“所以,你就认为是律师徽章吗?”
“万一律师徽章弄掉了,被拾获的人拿去为非作歹的危险性很大。而想要申请补发时,还必须向日本律师公会提出悔过书吧。此外,男用徽章都是螺旋式的,但我记得女用好像另有别针式可选用。”
为什么这个男人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是,只凭这些,还是不足以判断那是律师徽章吧?”
“你从大雨中进来,但是套装上仍留下隐约的熨痕,这表示衣服刚送洗回来。但别针孔会那么明显,也就表示,徽章是刚拿下来的。既然需要特地拆下徽章,应该不是普通的社员徽章,而是有特殊意义的徽章。如果不是律师徽章,就是检察官、国会议员之类的,要不就是黑社会。”
“是吗?或许只是单纯不想让陌生人知道自己在哪家公司工作而已啊。”
“要是这种人,一开始就不会别上社员徽章了。而律师徽章可以当身份证用,别在身上总是方便一些。”
“就算是这样……”
“况且,刚才我以嘲弄的口气用了‘行为能力’这个词的时候,你有稍微动气吧。当时我就想到,说不定你是律师呢!”
纯子反复思量男子的说辞。总是觉得整个推理过程充满蹊跷,凭借的理由也太薄弱。只是,又无法断定他在说谎。
既然男子猜中了自己是律师的事实,那么现在再追究理由也没什么意义了。
“正如你所说的。”纯子从名片夹中取出名片,放在柜台上,“我是青砥纯子,如你所言,是个律师。请问你是榎本径先生吗?”
单刀直入询问,原本是想报一箭之仇,没想到男子居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是的,我是。”
“是防盗顾问吗?”
“有时也会使用这个头衔,不过其实只是一家防盗器材店的店长。”
“很抱歉我假扮成顾客进来。其实,我来的目的是想请榎本先生给予协助。”
“别介意,反正我也是闲着。”榎本笑着说。“况且刚才我也说过,防盗咨询是免费的。”
纯子端起蒸汽四散的香醇黑咖啡,直接喝了一口。
“好喝。”不经意的低声赞美,绝不是客套话。“这是自己调制的?”
榎本微微侧着头,一面啜着咖啡一面说明。
“店里的事,不要紧吗?”纯子在意起空无一人的房门另一侧。
“有客人上门的话,自然会知道。”
“可是,不会有小偷溜进来吗?”
“这里可是防盗器材店啊!”榎本看来似乎有些动气。“只要一开门,门铃就会响,除此之外还装设了其他感应器。”
“比方说?”
“这是秘密。防盗的要诀中,第一点就是绝不能掀开手中底牌。倒是先听听你想要委托我的工作吧!”
纯子点点头,放下手上的咖啡杯。“我是从新城律师那里听到榎本先生的事情。之前你曾经在松户市谋杀一案中以辩方证人身份出庭,最后证明被告无罪吧?”
榎本一脸羞赧,“并不是我证明被告无罪,只是检察官主张案发现场为一密室,除了有备用钥匙的被告之外,没有人能进入。我只是接受律师委托进行调查,指出从外侧闯入的可能性罢了。”
“……密室啊……”
“三层楼公寓的最高层,玄关大门是自动锁,一楼入口和电梯都设置了监视摄影机,这在当时算是很先进的安保设备了吧?但是所有的摄影机都没拍到可疑的人物,因此警察就怀疑起住在同一栋公寓内的被告。”
“可是,难道真凶不是经由玄关闯入的吗?”
“是的,不过这还真不简单呢。因为这栋公寓和隔壁的建筑物不仅有一段距离,而且高度也不同,即使用了长梯子,也很难从隔壁跨越过来。公寓的外墙贴着平滑无比的瓷砖,加上外表看不到排水管和遮雨棚,想要攀爬是绝不可能的。”
“如果从楼下的阳台一层层往上爬也不行吗?”
“除非学忍者使用钩绳,否则是不可能的。那栋楼的阳台并没有装铁窗,从上到下完全没有任何攀附点,只有一面水泥墙。”
“那么,还是爬上行道树,或是电线杆?”
榎本会心微微一笑,“你说到重点了。公寓阳台面对的小路上有电线杆。但是,公寓刚好在两根电线杆之间,即使离最近的电线杆也还有几米之遥,是不可能跳过去的。”
“那么,凶手到底是从哪里闯进屋子的呢?”
“电线。”
纯子大吃一惊,“电线?电线杆上的?”
“没错。凶手先爬上电线杆,之后就像田鼠一样,沿着电线攀爬进入。”
一股寒意从背脊蹿升,“难道不会触电吗?”
“电线杆上虽然有许多条电线,但如果不去触碰六千六百伏特的高压电线的话,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现在的电线和以往不同,外表包覆得相当完整。”
“可是,电线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吗?”
“电力公司设计电线或金属扣件时,考虑了相当大的载重量。当然,只有一根电线的话还是有危险,但只要使用登山钢圈,让数根铁丝同时分担体重的话,就很可能成功。”
“不过,要怎么从电线爬到公寓呢?”
“一百伏特或两百伏特的低压线刚好拉在公寓三楼左右的高度。而且,刚好犯罪现场隔壁的房子为了看有线电视而接了一条支线。凶手应该是沿着电线爬到那间屋子阳台的前方,接着抓住支线的同轴缆线,拉近电线到阳台的距离,然后跳进去的吧!”
听起来像是马戏团才看得到的特技,但实际上可能并不太难。
“接下来就容易多了。凶手通过阳台闯入目标房间。而由于当时是夏天,所以并没有关落地窗,只关上纱窗而已。被害者过于相信公寓的安全性了。”
纯子心底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夏天如果吹整晚冷气会很容易头痛,因此自己睡觉时也常常打开玻璃门。
“这可不是一般小偷会想得到的入侵路线。要掌握这种飞檐走壁、吊走绳索的技术,非得有一定程度的身手不可,否则很可能发生不测。况且,就算是深夜,如果被人目击就一切告吹了。结果,最后终于将真凶逮捕归案,原来他以前在公家机关接受过突击训练。而动机,似乎是强烈的恨意。”
“离开屋子的时候,也是沿着电线离开的吗?”
榎本摇摇头。
“离开要比入侵简单许多。凶手先把登山用的绳索绑在阳台的栏杆上,之后用熟练的突击术垂直下降就可以了,”
纯子试图回想六本木中央大楼的外观。那栋大楼也有平常难以察觉的入侵路线吗?
“……我目前负责的案件和松户的这个案子情况很类似。”
“也是在密室吗?”
“是的。”纯子点点头,“去年年底最后一个星期日,位于港区一栋十二层高的办公大楼最上层,发生了公司社长遭到杀害的案件。犯罪现场是社长室,房间前方的走廊装有监视摄影机,但经过确认,在犯案时间前后,并没有任何人进出房间。”
“这个案子我记得曾在报纸上看过。”榎本闭上眼睛,似乎在探索自己的记忆,“知道型号吗?”
“型号?”
“监视摄影机的机种。”
纯子看看自己的记事本,不出所料,并没有记录这些细节,“这当然马上就能查出来。”
“另外,摄影机拍到的影像都是怎么处理的?”
“在一楼的警卫室监看,同时录下来。”
“那么,我还想知道录影机的型号。”
“好的。”
纯子在些微惊讶之中在笔记本上记下来。状况会仅随机种而改变吗?况且,根本还没听过委托的工作内容呢。
“目前被当作嫌犯的,也就是我的委托人,是那家公司的专务,而专务室又和社长室隔着一个房间相通。也就是说,专务是唯一一个能进入社长室,但又不会被摄影机拍到的人。”
“有什么确切证据证明他是无辜的吗?”
“他本人强烈否认犯案。”
“原来如此。”榎本似乎陷入思考,将咖啡杯端到嘴边。
“因此,我想拜托榎本先生的事情是,请务必到现场看一下。”
“你是要我确认现场真的是密室,或是还有其他入侵路线吧!”
“没错。”
他淡褐色的双眸中浮现一抹跃跃欲试的光彩。
“我的委托人,是青砥律师吗?”
“不是,名义上是由专务先生的家人委托,但若有任何条件,可以跟我谈。”
“日薪两万元。加上这个店需要另请工读生,一天一万元。另外,交通费、使用的器材等费用则实报实销,每三天以现金支付一次。最后,还有另计的费用,依照最终的调查结果,将收取五十万或十万元的报酬。”
暂且不论以日薪计算的方式,工读生的薪水根本就是在坑人,最夸张的是,最终报酬若以短期来衡量,价格实在高得过分。就算和律师报酬相比,感觉上好像也无法取得平衡。
“……依照调查结果,是什么意思?”
“若是和松户那个案子一样,证明除了凶手以外有其他人能够入侵现场,就是五十万。相反,如果除了凶手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入,那就是十万元。不过,即使证明有可能入侵,也不包括必须提出实际进入的证据。”
纯子点点头。“只要请你提出假设或是可能性就行了。到时可以请你在法庭上作证吗?”
“从出庭日开始,日薪和交通费要另计,出庭作证一次以两万元计费。”
纯子稍微犹豫了一下。除了似乎无法真正看清这个人之外,就连预算也会超出。
不过,回头想想,其实也不是自己掏腰包,而且委托人已经支付了一部分的费用。只要能打破现在停滞不前的局面,或许也算值得。
“我知道了,那就以这些条件委托你。出庭费的部分不方便明写,其他的费用需要拟定书面文件吗?”
“不用,口头约定就可以。倒是现在,可以马上去看一下现场吗?”
“好。”
榎本站了起来。看来,日薪是从今天开始算起。虽然心想工读生要如何安排,但这好像也不关自己的事,于是纯子问了其他的问题。
“榎本先生,你的视力很好呢!”
“怎么说?”
“我衣领上的别针孔啊,你不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吗?”
榎本稍稍歪着脑袋思索。“其实那并不是视力的问题。”
“咦?”
“这家店里所有的监视摄影机,包括展示用的在内,全部都正在运转哦。那个‘假摄影机’的标示是骗人的。”
纯子顿时哑然失声。但是,就算知道自己从踏进店门就一直被观察,却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
当初听了前辈的建议,完全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来找这个人。但是,或许这个男人真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听起来真诡异。”听过整个案情大致的说明之后,榎本手握着方向盘,歪着头思索。
“怎么说呢?”
驾着白色的铃木吉普车,塞在长长的车阵中,榎本拉起手刹,“简单归纳起来,大概是这样对吗?犯罪现场在大楼的最高层,外来者无法进入楼层。本案死者,也就是公司社长,正午时分在同一楼层和副社长以及目前被视为嫌犯的专务一起吃午餐,之后依照惯例在自己办公室午睡。这时大概是十二点半左右。就在同一时刻,专务也回到自己房间小睡。而和社长相较之下,专务算是少有这样的习惯。”
“是啊!”
“副社长外出,三个秘书之中有两人也出外用餐。整个楼层就只剩下分别在自己办公室里午睡的社长和专务,以及午休时间值班的专务秘书。而目前推测社长死亡时间为十二点五十五分到一点十五分之间,在这段时间里,整个楼层就只有这三个人。”
“是的。”
“出外用餐的两个秘书回公司时,是午后一点半之前。接着,一点五十分左右,副社长也回来了。刚好这个时候,清洁窗户的工人发现社长昏倒在房间里,并且通知警卫室。警卫打电话到秘书室的时间,是在副社长回到办公室的两分钟后。而副社长和三个秘书同时发现社长头部受伤身亡。之后,副社长为了检查社长室内的情况,有一两分钟单独待在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