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巧克力命案毒巧克力命案_毒巧克力命案毒巧克力命案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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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巧克力命案——毒巧克力命案

罗杰·薛灵汉啜了一口白兰地,便往椅背上靠去。他坐在桌首。 满室烟雾缭绕,阵阵热烈的讨论声传进他的耳里。被兴高采烈谈论的内容,尽是些关于谋杀、下毒或者猝死等话题。因为这是他的地盘,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犯罪圈研究学会”,所以从创办、组织、召集以及目前的运作,全由他一手包办;五个月前,召开第一次大会时,他被无异议地推举成为学会主席,当时他内心的愉悦骄傲,不下于当年那难忘的一天,那时候他还没没无闻,一个有着天使般容颜的出版商才接受他的首部小说。 他转向今晚的贵宾,苏格兰警场的莫司比总探长。总探长叼著-根大雪茄,有点拘谨地坐在他右手边。 “老实说,莫司比,并非对贵单位有何不敬之意,我真的认为,除了巴黎保安局之外,现在这屋子里的犯罪学研究者(我指的是,直观能力强的天才,而非勒勉苦干的能力),是世界上最能够信赖的天才!” “是这样吗,薛灵汉先生?”莫司比不置可否地说。莫司比对他人各式各样的意见总是善意回应。“好说,好说。” 莫司比帮自己的雪茄又点了-次火。因为烟身实在太长了,光是用吸的并不足以判断是否烟头还燃著。 罗杰所提出的论点,除了出于一种父母似的骄傲之外,其实是有几分依据的。这个迷人的犯罪圈晚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获准参加的。想成为会员,光自称喜好研究谋杀案尚不足够,还得证明他们探究追查罪犯的能力经得起考验。 有意加入者,不但要具备组织能力,而且对每一门科学都要有足够的涉猎,以侦查方面举例来说,不仅要懂犯罪心理学,并且对历史上所有大大小小的案例,甚至细微到赚犯的指纹等细节都得了若指掌:应试者必须聪明而能活用。最后,应试者必须依据会员所订的主题,写一篇论文并呈交给主席。主席会先行筛选,再将值得考虑的论文提交到秘密会议中讨论,然后会员投票表决,只要有一票反对,就表示拒绝此人人会。 此社团原想招募十三个会员,但至今只有六人通过测验,并且全员出席今晚的会议。他们分别是著名律师、著名的女剧作家、应该可以更有名的小说家、最聪明的(虽然不是最有亲和力)当代侦探故事作家、罗杰?薛灵汉本人,以及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此人一点名气也没有,中等身材,外表也没有任何特征,他们发现他置身其中会惊讶,但他得知自己被准许入会则是更为惊讶。 除了区特威克先生以外,这的确是一个任何创社成员都会引以为傲的黄金组合。今晚罗杰不仅骄傲,而且也非常兴奋,因为他准备公布一件令人吃惊的事;而教人们吃惊的事,本身往往就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他起身准备宣布了。 “各位先生女士!”他喊道,并静待众人以杯子、烟盒击桌应和的欢呼声告-段落。“各位,冲著你们所赋予的权利,本主席有权更动会议内容。你们全都知道今晚的安排--那就是莫司比总探长,我们先欢迎这位来自苏格兰警场的第一代表人物”更响亮的鼓噪欢呼声响起。“希望莫司比总探长能被今晚的美酒佳肴给掳获,以至于不慎与我们分享他那些从不透露给媒体的个人经验。” 这番话又换来更长串的鼓掌与欢呼。 罗杰喝了口白兰地,接著说: “我想,我对莫司比总探长的了解甚深,在座的各位,过去我试了无数次,非常努力地引诱他失言,但都未能如愿。因此,敝人有个小小希望,邀请来宾不遗余力的会社,将从总探长这里听到的故事,会比他同意刊载在明天《每日报》上的内容来得更精采。只是,各位,莫司比总探长恐怕是很难被诱拐的。 “所以,我就擅自决定更动我们今晚的余兴节目:我希望并且相信,这个点子能引起各位极大的兴趣,我敢说这个点子不但新奇,而且非常令人著迷!” 罗杰停了一下,笑著扫视在座每个兴味盎然的睑孔。酒酣耳熟的莫司比总探长,仍抽著他的雪茄。 “我的点子,”罗杰说:“是与葛瑞姆?班迪克斯先生有关。”底下一阵骚动。“或者应该说,”他慢条斯理地修正:“是与葛瑞姆?班迪克斯夫人有关。”众人的骚动,此时转成了饶富兴味的安静。 罗杰暂停了-下,仿佛在思索更合适的字眼。 “在座当中,有-两位是认识班迪克斯先生的,事实上,他的名字在我们评选人会申请时曾被举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推荐人是查尔斯?怀德曼爵士。” 大律师慎重地点了点他的大脑袋: “没错,我举荐了他-次,我还记得。” “但那个推荐案却无后续发展,”罗杰接道。“我不太记得原因;好像是有人认定他无法通过我们所有的测试吧。不管怎么说,某种程度上,他曾被举荐的事实,至少可以证明他也是个犯罪学研究家。这么一来,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悲剧,我们的同情也就带了点私人关心,即使是与他素昧平生,就像我一样。” “赞成,赞成,”-个坐在桌子右边、身材高挑相貌姣好的女人说。 她是那种会在别人演说出现冷场时,适时以自然语调插入“对啊!没错!”做为回应的人。她是小说家爱丽夏?丹蒙,因兴趣开办了一所女性学院,喜欢真诚地聆听他人演说,行为上是个顽固的守旧派,但却热情的拥护社会主义理论。 “我的建议就是,”罗杰简单地说:“我们将同情转换成实际的有效利用。” 无庸置疑地,听众被激起了兴致。查尔斯?怀德曼爵士扬起浓密的灰白色眉毛(平时他惯于在法庭上威吓地皱起眼睛,盯著那些认定他客户有罪的下流检方的证人),并且晃动著他金边眼镜的宽边黑色链带。坐在桌子对边的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她长得短小浑圆,一副家庭主妇的外型,却令人惊讶地写出极端低俗却十分成功的剧作。她看起来像一个手艺精良的大厨,穿著最好的假日外出服。她碰了碰丹蒙小姐的手肘,并且以手掩面在她耳边嘀咕。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眨了一下淡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个聪明的保母。侦探小说家则不为所动地独坐一旁,实际上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只是习惯模仿自己心仪的侦探,故意以冷漠来面对这般兴奋的时刻。 “今早,我到苏格兰警场说出我的想法,”罗杰继续说。“虽然他们不以为然,但也说不出有何实质害处。因此在他们勉强同意姑且一试的情形下,我带著警方的正式许可离开。但就在这当下,我也恍然大悟了,他们这样的回覆,和我一开始的整个想法不谋而合--”罗杰刻意停了一下,且环顾会场。“事实就是,警方已确实放弃追捕杀害葛瑞姆,班迪克斯夫人的凶手。” 哗然声四起,有人错愕、有人憎恶,也有人震惊。所有目光都转向莫司比。这位绅士将雪茄举高到耳边,专注地倾听,仿佛希望能听到有深度的内幕消息,他的姿态,显然对这些汇聚在他身上的目光一无所觉。 罗杰适时出面为他解围。 “对了,这是相当机密的消息,我知道在座的每个人都不会说出去的。但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积极的讯问调查都已经停摆,因为毫无进展。任何新线索随时可能出现,但在出现以前,有关单位已自暴自弃了。因此我的提案是,这个研究学会应该接手警方未完成的案子。” 他充满期待地环视在座一张张上扬的脸庞。每个人当场都面带狐疑。罗杰兴冲冲地忘了咬文嚼字,-时之间白话滔滔: “哎呀,你们瞧,咱们个个精明得很,我们不是傻瓜,我们也不用(抱歉了,莫司比老友)固守一些硬梆梆的侦查方法。若说我们这六个有魄力、且能独当一面的人之中,至少有一人能把警方无能为力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难道这是痴人说梦话吗?我不认为全无机会。你说呢,查尔斯爵士?” 名律师大笑。 “依我看啊,薛灵汉,这个点子不错。但我得先保留我的意见,除非你将提案的细节说得清楚些。” “我认为这是个很棒的提案,薛灵汉先生,”费尔德-博立敏夫人喊道,她可不会有法律上的顾忌。“今晚就开始吧。”她肥胖的双颊因兴奋而频频颤动。“你不这么认为吗,爱丽夏?” “这是可行的,”那女士笑著回答。 “事实上,”侦探小说家超然地说。“就这个案子而言,我已经有一套自己的论点。”他名叫伯西?罗宾森,但以“莫顿,哈洛盖,布雷迪”的笔名写作。光凭这个笔名,就足以教那些头脑简单的美国人著迷不已,以至于他的处女作就连刷了三版。不知是基于哪种心态,美国人对基督徒的姓氏总是印象特别好,尤其碰巧它又和一个英国海水浴场同名。 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好了!”罗杰取回主控权。“关于细节,当然了,有待各位一起商讨。只是我在想,如果各位决定一试身手,那么各自独立作业或许会有趣得多。在这里,莫司比可以提供我们一些警方所掌握的线索。虽然此案不是由他主办,但他也参与其中一两件工作,所以对实情也是了若指掌:况且,他非常热心地花了整个下午,待在苏格兰警场查阅档案,以确保今晚的说明不会有所遗漏。 “听完他的陈述后,在座有人也许当场便萌生一套自己的理论:其他人可能也有自己的调查方针,只不过在提交之前,各位也许希望先自行追查一番。无论如何,我建议给大家一周的时间,来建立自己的理论、验证自己的假设,并个别对苏格兰警场搜集的事实状况做出解释。在这段期间内,会员们不准互相讨论。我们可能一无所获(这应该不太可能发生),但至少会是个有趣的犯罪学课题;对某些人来说,这是个实际演练,对其他人而言,也可能是学术性研究,反正随个人定义。依我看,最有意思的莫过于看看我们是否全推论出相同结果。各位先生女士,会议是要开放讨论,还是大家有何高见。换言之,要如何进行呢?” 罗杰果决地坐回椅子上,他尚未坐定,第一个问题就来了。 “薛灵汉先生,你是说我们必须像侦探一样四处访查吗?或者,只消根据总探长给予的事实线索,写出一个推论就行了?”爱丽夏,丹蒙问道。 “我想,悉听尊便吧,”罗杰回答。“就像我方才所说的,可自行实际演练,或只做学术性研究。” “但是,薛灵汉先生,在实务方面,你比我们多了许多经验啊!”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噘嘴说道(没错,是噘著嘴) “但和警察比起来,我的经验根本不算什么,”罗杰反驳。 “毋庸置疑地,这将视你采取的是演绎法或是归纳法而定。”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评论道。“采行演绎法的人,只需仰赖警方提供的资料,不用再自行多做调查,除非你手上也许有一两个结论需要证实。但采用归纳法的人,则需要大量的明察暗访。” “此言正是,”罗杰说。 “凭警方调查所得的资料及推论演绎法,便在这个国家解决了不少重大悬案。”查尔斯?怀德曼爵士发表意见。“这个案子嘛,我就这么办了。” “此案有一个特点,”布雷迪先生自言自语,“该点应该可以直指凶手的身分。我始终这么认为。我会往这个方向去思考。” “调查重点该放在哪里才能令人满意,我倒是没有任何头绪,”区特威克先生局促不安地说:但没人听见池说话,所以也无关紧要了。 “整件案子唯一让我想不透的,”爱丽夏?丹蒙相当明确地指出,“我是说,纯粹就事论事,它完全找不到任何心理动机。” 接著,虽然口头上没说,但她脸上却流露出“若非如此,她这人可就全无用武之地了”。 “我想,当你听完总探长的陈述后,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罗杰温和地说。“你知道,我们将要听到的内幕,可是比在报纸刊登的篇幅还要多哦。” “那就说来听听吧,”查尔斯爵士脱口说出。 “大伙儿都同意吗?”罗杰一边问道,一边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般,喜滋滋地环顾四周。“每个人都愿意试试身手罗?” 在此起彼落的欢呼声中,只有一个人默默无声。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仍在思索,而且快要想破头了--如果真有必要进行调查工作,那该怎么做呢?他曾读过上百本名侦探的回忆录,是那种穿著黑色大靴子、戴著圆顶硬礼帽的真正侦探:但这时他从那堆厚重的书中二开始出版时,是卖十八先令又六便士,几个月后便降到十八便士),唯一记得的是,一个所谓真正的侦探,若真想要有所收获,是不会黏上假胡髭的,只要简单修刮眉毛就行了。对区特威克先生来说,若以此做为破解悬案的法则,似乎是不太足够的。 幸好众人的喧哗声,让莫司比总探长不得不站了起来,因此区特威克先生的怯懦也就无人注意到了。 在众人的掌声中,莫司比总探长站了起来,他红著脸接受欢呼,并表示能有幸受邀前来参与盛会,然后带著感谢之情坐了下来。翻开手边的记事本,针对这宗班迪克斯夫人的离奇死亡案件,他开始向这群兴致盎然的听众娓娓道来。不添加自己的观点,也不补充后续问题来打断叙述,他只是说出以下要点: 十一月十五日星期五早上约十点半时,葛瑞姆?班迪克斯先生来到位于皮卡地里大街的彩虹俱乐部,询问是否有他的信件。服务生递给了他一封信、两张传单,随后他便走到大厅火炉旁去看信。 此时,另一个会员也走进俱乐部。他是一位中等年纪的从男爵尤斯特?班尼斐勒先生。此人在柏克莱街角有间办公室,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彩虹俱乐部。服务生看了时钟一眼。每天早上尤斯特?班尼斐勒男爵走进来时,服务生的目光就会往时钟投去,而此刻一定正好十点半。因此,服务生才会对时间如此肯定。 尤斯特有三封信及一个小包裹,他同样也走到炉火旁去拆信,并和班迪克斯点头打了招呼。他们俩只是点头之交,彼此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六句。当时大厅里没有其他会员。 看过信后,尤斯特打开包裹,嫌恶地哼了-声。班迪斯好奇地看了他-眼,而尤斯特男爵便咕噜作声地将附在这现代商业促销包裹中的信件递给班迪克斯过目。班迪克斯收起笑容(尤斯特的举止及想法,常常成了旁人的笑柄),读起信来。信是来自“梅森氏”这家生产巧克力的大公司,目的是为了宣传一项刚上市的新产品“甜酒巧克力糖”,诉求对象是有高雅品味的绅士--“想必尤斯特男爵的品味高贵,敝公司有幸请他收下附赠的这盒一磅装巧克力糖,任何批评指教都将令敞公司感激不尽。” “他们以为我是合唱团里头的混帐小歌女吗?”易怒的尤斯特男爵愤慨地说道:“竟要我为他们该死的巧克力背书?去他妈的!我要向那混帐的管理委员会抗议,这种乱七八糟的包裹根本不该收的!” 众所皆知,彩虹俱乐部的姿态是相当高傲而排外的,事实上它的前身是一七三四年开设的彩虹咖啡屋,一路传承至今日的俱乐部。即使是皇室家族,都没有这个由咖啡屋演变而来的俱乐部那么排外。 “是啊,依我看,这真是一股歪风。”班迪克斯附和他。“不过这倒提醒了我-件事。我得去买-盒巧克力,用来还债的。昨晚和我太大坐在皇家剧院包厢看戏,我以一盒巧克力对她一百支香烟打赌她第二幕结束前猜不到坏人是谁。结果她赢了。我可不能忘了去买。那出戏还不错,剧名叫做<叮咯骷髅头>。你看过了吗?” “我一点也不喜欢。”尤斯特不客气地回答。“比起看一堆傻瓜用道具枪杀来杀去,我还有许多更好的事可做呢。你刚刚说需要一盒巧克力?那么,就拿这盒去吧。” 对班迪克斯而言,省下买巧克力的钱是微不足道的。他是个非常富有的人,说不定他身上的现金就足够买一百盒这样的巧克力。但麻烦事少一桩总是好的。 “你确定不要?”他礼貌性地再问-次。 尤斯特男爵的回答虽只用一个字,但却重复了好几回,因此他的立场是再清楚不过了。班迪克斯谢过他,并接受了这份对尤斯特来说实在是大不幸的礼物。 幸运的是,盒子的包装纸并未被扔进火炉里,愤愤不平的尤斯特没丢,双手被快气中风的男爵塞满盒子、信、包装纸、包裹绳的班迪克斯也没丢。更幸运的是,他们俩早将各自信件时信封丢人炉火中了。 总之,班迪克斯后来直接走到柜台,寄放了所有的东西,并要求服务生帮他收好这盒巧克力。服务生将巧克力放在一旁,接著将包装纸丢进字纸篓。那封说明函则在班迪克斯走过来时,不小心地掉到地上。几分钟后,服务生把它捡起来,也丢进同一个字纸篓。它们后来都被警方收集起来。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此命案仅有三个显而易见的线索,而这两样物件便是其中二个,第三个线索当然就是巧克力本身。 在这即将上演的悲剧里,三位浑然未觉的主角当中,尤斯特爵士的身分是最引人注目的。五十岁不到、红光满面、肥厚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个典型的乡下老派土财主,言行举止也相符地保守传统。这位土财主的其他特征也是一目了然,他说话带著中年人特有的沙哑声,不同的是,造就此声音的原因并非威士忌暍多了。这些乡下地主(包括尤斯特爵士)很喜欢拧猎:但地方上限定只能猎捕狐狸,而尤斯特从爵士却是无所不猎。简言之,尤斯特爵士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劣爵士,不过他的恶形恶状,却赢得了大多数正派或反派男人的喜爱(也许有几位做丈夫或父亲的除外),女士们对他的粗嘎话语也给予包容。 和尤斯特比起来,班迪克斯就正常得像个普通人了。他二十八岁,高大黝黑,相貌不算难看,沉静中透著些保守,也算是受到众人欢迎,但除了某些特殊交情的人之外,和人鲜少有所往来。 五年前父亲过世,他接收了一笔庞大遗产。当年他的父亲拥有一大片位于未开发区的土地,并颇有远见地守著好几年,当附近别人的土地都盖满了住宅、工厂之后,他才将之转售,此时价格的增值恐怕不止当初的十倍呢。“稳坐家中,等著别人帮你致富就行了!”这句话成了他的座右铭,而且也被亲身验证。他的儿子虽坐拥财产根本毋需工作,但显然遗传了他老爸的生意头脑,也经营了一个非常成功的事业王国,不过他自己略带歉意地解释,这纯粹是当作世上最刺激的游戏来享受罢了。 钱滚钱。葛瑞姆?班迪克斯继承了它、创造了它、也无可避免地与它结了连理。她是一位利物浦大船东的遗孤,带著她近五十万的遗产下嫁于班迪克斯--他一点都不需要这笔钱。但这份遗产只是附带的利益。根据他朋友的说法,即使她一文不名,他还是需要她,即使她一个蹦子儿也没有,他照旧会娶她。 她完全对了他的味。身材高挑、性格有些严肃、教养深厚,不是那种太年轻而人格未定型的女孩(三年前班迪克斯娶她时,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对他而言,她可说是个完美妻子,某种程度上,她有点像是个清教徒,但班迪克斯也浪荡够了,可以定下来过这种生活了。 在此之前,班迪克斯就像一般年轻男子一样到处拈花惹草。换句话说,声色场所他可是一点也不陌生。和他名字有所牵连的交际花不只一个,但他处理得很好,虽无意遮遮掩掩,却也谨言慎行,只追求个人短暂的欢愉,过著典型的公子哥儿生活:多金挥霍、荒唐虚度短暂的时光。然后按照惯例,这种日子随著婚姻而宣告结束。 他对妻子挚爱的态度,是公开且不顾旁人眼光。而她也同等回应。除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否则他们俩可说是互相将彼此捧在手掌心上。班迪克斯夫妇对爱的付出毫不犹豫,他们成功地在人间造就了一座天堂乐园--一桩快乐的婚蝈。 然而这盒巧克力,宛若雷声巨响般地坠落于这座天堂之中。 “把巧克力寄交柜台服务生之后,”莫司比总探长翻看文件找出正确资料,然后继续说,“班迪克斯随后也走进大厅,那时尤斯特爵士正在看《晨间邮报》。” 罗杰点头表示同意。尤斯特只看《晨间邮报》。 班迪克斯则迳自读起《电讯日报》。那天上午他有点闲散,没有董事会议要参加,也没有生意令他在这典型的十一月雨天有兴趣外出洽公。整个早上他都无所事事,看看报纸,翻翻周刊,和另一个一样百般无聊的会员打打撞球。大约十二点半的时候,他带著巧克力,回到位于伊通广场的家吃午饭。 原本班迪克斯太太交代过,这天她不会在家吃午饭的,但约会临时取消,所以她也在家里用餐。饭后他们坐在客厅用咖啡时,班迪克斯把巧克力拿给她,顺便解释这盒巧克力是怎么来的。班迪克斯太大先是消遗他竟然没亲自为她买一盒,继而表示她也有兴趣试试这个品牌的新口味。乔安?班迪克斯虽然性情稍微严肃,但还不至于排拒这种女性喜爱的甜品。 然而,它们的外型显然没啥特别。 “茴香酒、樱桃酒、黑樱桃酒,”她一边说道,手指-边在酒糖银亮的包装纸上划过,纸张上面用蓝字印上了每颗糖内含的酒名。“就这样啊!葛瑞姆,我没看到什么新口味呀!他们只是挑了三种一般口味的酒糖嘛。” “啊?”班迪克斯说道,他对巧克力没特别兴趣。“噢,没什么关系吧。反正对我来说,所有酒糖巧克力吃起来都一样。” “就是嘛,而且还只用一般的酒糖巧克力盒来装,”他老婆一边抱怨,一边检视盒盖。 “只是样品嘛,”班迪克斯指出,“也许是还没找到适合的外盒。” “我就不相信它们会有什么差别。”班迪克斯太大说著说著,便剥开一颗茴香酒口味的糖,并将整盒糖拿到丈夫面前,“来-颗?” 他摇了摇头。 “不,谢了,亲爱的,你知道我不吃这种东西。” “没错,但这回你得尝-颗,就当作是罚你,谁教你没有亲自去买呢。接好!”她丢了一颗给他。他接列酒糖时,她刚好皱了眉头。“喔!我错了,它们真的不一样。这酒馅大概足平常的二十倍浓。” “这才叫做酒糖啊!” 班迪克斯想到这些所谓的巧克力酒糖打著烈酒名号,充其量不过是甜得要命的糖果而已,他就不禁笑了起来。 他把她给的这颗糖放进嘴里咬了开来,一阵烧灼感袭来,虽不至于难受,但绝对称不上口感十足。 “我的天呀,”他叫道,“你说的没错,我相信他们放的是真正的好酒。” “哼,他们才不会那么有良心呢,真的,”他太太-边说,-边又剥开了另一颗。“它们的口味很重,一定是新的配方。哇,几乎要烧起来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不过那颗樱桃酒口味的,吃起来杏仁味太重了。这颗看看会不会好-些。你也来-颗黑樱桃的。” 为了取悦她,他又吃下了一颗,但益发确定他不喜欢。 “真奇怪,”他用舌头舔了舔上唇,然后说道:“我的舌头好麻。” “开始我也是,”她表示同意,“但现在只是有点刺痛而已。恩,我吃不出来樱桃酒和黑樱桃酒的有什么不同。不过它们都很来劲!我说不上来喜不喜欢。” “我可不喜欢,”班迪克斯明确地说道。“这些糖有些不对劲,我要是你,就不再吃了。” “恩,我想,它们只是实验品。”他太大说。 几分钟后,班迪克斯先生出门去市区赴-个约会。他太太则继续品尝巧克力,试图弄清楚它们究竟好不好吃。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些糖让她满嘴发烫,可能无法再吃了。 “这段话班迪克斯先生记得非常清楚,”莫司比总探长一边说,一边注视在座每-张浑然忘我的脸,“因为这是他最后-次看见自己的妻子还尚在人间。” 他们在客厅的对话,大约是发生于二点十五分到三十分之间。班迪克斯在城里的约会是三点钟,他在那儿待了约莫半小时,然后叫了部计程车回俱乐部喝下午茶。 谈生意时,他就觉得非常不舒服,在计程车里他几乎瘫痪;司机得请俱乐部服务生帮忙扶池进去。他们俩都表示,当时他脸色苍白的吓人,双眼痴瞪,嘴唇铁青,皮肤则又湿又黏。但他的神智似乎相当清醒,一旦扶他上了阶涕,在服务生的协助下,他也能自己抬起脚步走进大厅。 服务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想要请医生立即过来,但班迪克斯先生是个临危不乱的人,他完全拒绝这么做,并坚称一定是消化不良之故,休息几分钟就会好了;他自认-定是吃了不对胃的东西。服务生虽不以为然,但也只好遵命。 过了一会儿,他对一直待在俱乐部未曾离开的尤斯特?班尼斐勒爵士重述了自己的状况。不过,这次他补充说道: “我现在想起来了,一定是你给我的那盒烂巧克力害的。那时候我就觉得这糖怪怪的。我最好打个电话给我老婆,看看她有没有发生和我一样的症状。” 好心的尤斯特一看到班迪克斯的模样,所受到的惊吓绝不亚于服务生,听到他这么说后,心慌慌地觉得自己该负起些责任,所以便主动表示要帮忙打电话给班迪克斯夫人,因为眼看班迪克斯实在是难以起身行动。就在班迪克斯正要回答时,他的状况突然起了奇怪的变化。他的身体原本软趴趴地靠在椅背上,突然之间变得僵直坚硬:他的嘴巴紧闭,苍白嘴唇一皱而形成可怕的狞笑,双手亦紧紧地握住了椅把。就在同时,尤斯特爵士千真万确地闻到苦杏仁的味道。 这下子事态严重了,从眼神可看出班迪克斯正处于死亡边缘。尤斯特大声唤来服务生及医生。两三位在大厅另一端的人,也当场赶了过来(从未有人在这间大厅如此大声叫嚷过)。尤斯特刻不容缓地指派其中一位,去通知服务生就近召唤医生过来,然后请其他人试著摩挲班迪克斯痉挛的身体。无庸置疑地,大家都认为班迪克斯中了毒。他们不断跟他说话,问他感觉如何,还有该为他做些什么,但他就是没有任何反应。事实上,他是完全丧失了意识。 医生抵达之前,一个声音激动的管家打了电话进来,问道班迪克斯先生是不是在这儿,并希望他马上赶回家,因为班迪克斯大大病得很重。 在伊通广场的家中,班迪克斯太大也发生和他先生一模一样的病状,只不过她的情况更加急遽。先生离家之后,她在客厅又待了半小时,其间她至少又吃掉三颗巧克力。然后她上楼回到卧房,呼唤女佣进来,告知她自己觉得人很不舒服,所以要躺下休息一会儿。和他丈夫一样,她的说法也是清化不良的关系。 女佣从瓶中舀出含有重碳酸盐苏打和铋成分的助消化药粉,调制了一杯饮料给她,并送了一杯热水来,然后就留她躺在床上。她对女主人病况的描绘,与计程车司机、俱乐部服务生对班迪克斯先生的叙述完全雷同,唯一差别只在于她未曾对病状心生警觉。稍后她表示,班迪克斯大大绝不是个贪嘴的人,但她一定是午餐过量了。 三点过了一刻后,班迪克斯太太的房中傅来急切剧烈的铃声。 女仆赶紧上楼,发现女主人象癫痫发作似地已无意识,而且全身僵硬。这会儿她完全吓呆了,因而徒劳地试著叫醒她,却错失救人命的黄金时间,然后她才飞奔下楼,打电话给医生。他们的家庭医生正巧不在,接著又蹉跎了一阵子,管家才发现近乎歇斯底里的女仆杵在电话旁边,于是他当机立断,赶紧连络另一位医生过来。等到医生赶来时,离班迪克斯太大按铃叫人已过了半个小时,此刻救援为时已晚了。她已陷入昏迷状态,尽管医生尽了一切努力,但十分钟不到她就与世长辞了。实际上,当管家拨电话到彩虹俱乐部时,她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莫司比为了营造气氛效果,特意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听众的兴味未减,但其实列目前为止,他所说的都是众人已知的事情。他们想听到的是警方的侦查内容,其中包括那些从未在媒体披露的细节,以及官方也未曾透露的研判推测。 也许莫司比感受到他们的心思,因为在停顿之后,他露出了微笑。 “各位先生女士,序言不用拖得太冗长,如果想对整个案子有全盘了解,那么就让我们从头来一一回顾。 “如你们所知,班迪克斯先生没有死。因为幸运的他,和他太大的七颗巧克力比起来,他只吃了两颗,而且更幸运的是,他碰上了一位高明的医生。丽班迪克斯太大的医生到达时已经太迟,回天乏术了;况且他服入的毒量较少,发作得也慢,因而让医生来得及救他一命。 “当时医生也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毒。根据班迪克斯发作的症状,以及散发的浓重苦杏仁味,医生判断是氢氰酸之类的毒物,并依此下药,但他又没有把握,于是又加了其他一两剂配方。总之,不知是哪一剂药方发挥了关键疗效,当晚八点左右他就恢复了意识。他被安置在俱乐部的一个房间里,隔天就逐渐康复了。” 莫司比继续解释,一开始苏格兰警场认为夫人的死,和班迪克斯的死里逃生,部是一场可怕的意外。有女子中毒死亡的事件被报案后,警方当然立即接手侦办。分区刑事探长即时赶到了彩虹俱乐部,医生一确定当事人的意识已清醒时,便允诺探长讯问这位仍相当虚弱的男人。 在状况仍不稳定的情形下,他太大的死讯也就隐瞒不捉,仅著重他自身的状况来询问,因为显然这两件事是一体的,其中一件弄清楚了,等于也解决了另一件。探长直截了当地指出他中了毒,并催促他说明毒是怎么来的,有没有想列什么可疑的地方? 班迪克斯很快就想到了巧克力。他提起酒糖的灼热口戚,而且表示先前已跟尤斯特爵士提到这可能是他不舒服的原因。 这件事探长已经知情。 早在班迪克斯恢复意识前,探长已花了一些时间,先行讯问那天下午班迪克斯回到俱乐部后每个和他有所接触的人。先是服务生,再来是计程车司机,然后是大厅里围拢在班迪克斯身边的几个会员,最后由尤斯特爵士说出班迪克斯对巧克力的看法。 到目前为止,探长尚未得到什么重要线索,只是如例行公事仔细地讯问尤斯特爵士,稍后也是例行性地搜寻字纸篓,找出了包装纸和那封说明信。再来又是例行性地,而且不特别咄咄逼人地,他开始询问班迪克斯同样的问题,最后终于明白,夫妻俩在午餐后如何分享那盒巧克力,而且在班迪克斯离开家前他太太就已经吃得比他还多。 医生这时走进来,探长只好先离开病房。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打电话给当时正在班迪克斯家中的同事,叫他马上找到那盒可能仍在客厅的巧克力:同时请对方粗略算-下共少了几颗。对方回答说九或十颗。但根据班迪克斯的说法,他们大概只吃掉了六、七颗。采长挂上电话后,打了另一通电话到苏格兰警场报告。 这时焦点全在巧克力上面了。当晚它们被送到警场,并且马上送去化验。 “恩,医生的猜测并不离谱,”莫司比说,“巧克力里面含的毒,并不是苦杏仁油,事实上是硝化苯;但就我所知,这两者非常近似。各位若对化学知识有所涉猎的话,一定会比我还清楚,但我相信这东西偶而会用在廉价的糕饼上(虽然如今已很少这么用了),用意是代替苦杏仁油来制造出杏仁口味。当然了,不用我多说,它也是一种剧毒。在消费品上,硝化苯最普遍的应用,是染料的生产制造。” 巧克力的初步化验报告出来后,苏格兰警场更加认定其意外死亡的最初判断。毫无疑问地,在巧克力的制造过程中,这毒剂相其他甜料被放了进去。严重的错误就此发生。制造厂商把它拿来当作醇酒的替代品,并且大量使用,银色包装纸上只标明茴香酒、樱桃酒、黑樱桃酒,而它们或多或少都带有杏仁香味,从上述事实即可支持此项推断。 但警方在下结论之前,又有其他线索出现。他们发现只有上层的巧克力含毒,下层则完全没有危害人体的任何物质。更奇怪的是,每颗下层巧克力所含的酒,都和包装纸上的标示相符,而上层的巧克力除了含有毒性以外,每颗糖里头的内馅,其实是混合了三种酒精,而非:-举例来说--单一的樱桃酒加上毒剂。更进一步的发现是,放在下面两层的巧克力中,找不到含有茴香酒、樱桃酒或黑樱桃酒口味的。 另一个有意思的事实也出现了,在详细的化验报告中,上层巧克力除厂含有几种酒的混合液之外,每颗刚好都内含六米尼姆(minim 液量的最小单位)的硝化苯,不多也不少。由于盒子不算小,所以除了有毒的这几颗巧克力以外,其实还可容纳总数不少的酒糖。再者,有更明确的事实指出,每颗有毒巧克力的底部,都有被钻过的明显洞痕,而且上面还留下一小撮溶解后的巧克力碎层。 此时,警方开始朝谋杀方向来侦办。 看来,某个深思熟虑的人,企图要谋杀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凶手弄来-盒梅森氏巧克力酒糖,挑出含有杏仁口味的免得出错,然后-颗颗都钻开小洞让原有的酒液流出来,或许是用填灌钢笔墨水之类的注射筒将毒液注入,再把原先的酒液倒些回去填满,仔细将洞口抚平,把银色包装纸重新覆盖回去,一件钜细靡遗的工程,被小心谨慎地完成了。 如此一来,那封说明信及包装纸,便成了最重要的证物。当时有先见之明从字纸篓捡回它们的探长,不免要沾沾自喜一番,巧克力盒子及剩余的巧克力,它们就是这件冶血命案的仅有实质证物, 受托协助此案的总探长,带著这些证物,来到梅森氏公司,在未告知如何取得这些东西的情况下,直接把那封信递到总经理面前,并请他解释若干相关疑点。总经理被问到:这样的信函共寄出了多少封?谁知道此事内情?谁有机会经手把巧克力盒寄给尤斯特爵士? 警方原本打算给梅森先生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却是梅森先生让警方大吃一惊。 “怎么样,先生?”梅森先生看信看了老半天后,总探长出言催促。 梅森先生扶了一下老花眼镜,转而端看总探长。发迹于哈得森郡一条后街小巷的梅森先生,是个瘦小有些严苛的老人,有著绝不忘本的性格。 “你是从那儿弄来这鬼玩意儿的?”池间。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信笺和班迪克斯夫人的死有关。 “我的来意,”总探长语带威严地说,“是为了问你这信是如何寄出去的,不是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拿到它的。” “那么,你可以滚蛋了,”梅森先生果断地回答。“带著你的苏格兰警场滚回去。”随后,他又补充说明了这句。 “我得警告你,先生。”总探长的语气缓和了些,但态度严肃仍不露口风,F如果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那事情就麻烦了。“ 梅森先生不但不受威胁,反而显得更加恼怒。 “你奶奶地给我滚出办公室,”他用乡音回答。“你是聋子啊,小子?还是你自以为有趣?你和我-样清清楚楚,那信根本不是打咱这儿寄出去的。” 这会儿总探长可吓了一跳。 “不是……不是从你公司寄出去的?”他嚷嚷道。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个可能性。“那是--伪造的?” “我不是这样告诉你的吗?”老人几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厉声地吼叫。但总探长近乎失神的震惊,倒教他气消了不少。 “先生,”总探长说,“我必须请你好心协助我,尽可能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正在调查的是一宗谋杀案,而且--”他停了一下,才狡诈地说道:“凶手似乎是利用贵公司来掩饰罪行。” 总探长的机巧说法奏效了, “真去他妈的!”老人吼叫道。“妈的无赖,随你问吧,小子,我尽量回答就是了。” 沟通管道总算建立起来,总探长继而掌硿了局面。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他的心愈渐消沉低落。原先以为是单纯的事情,转眼间却变成一桩非常棘手的案件。原本总探长一直以为(他的第六感也同意),这一定是三币临时起意的犯罪。某个在梅森公司工作的人,对尤斯特爵士心怀怨恨,于是他(总探长也有想到,犯人更可能是女性)寄了-封信及-盒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此犯罪手法实在太容易了,以硝化苯来说,工厂里面随手可得:结局也是如此顺理成章。像这样一个凶犯,实在太容易追踪了。 但是现在,他那精湛的推论似乎行不通了,因为打从一开始起,这家公司就未曾寄过这样的信,也没有制造出新口味的巧克力:就算要推出新口味,也不会寄样品给某些顾客,由此可见,这封信是赝品,然而另一方面,这信笺本身的确是梅森厌公司的东西(这仅存的证物,可以支持此推论),老人也认同此事。虽说不是百分之百肯定,但他大概记得,这是六个月前就已用完的那批旧信笺,信笺表头是可以伪造,但他可不这么认为。 “六个月前?”总探长不悦地问。 “差不多,”老人答道,并从眼前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纸来。“这是我们现在用的信笺。” 总探长检视它,当下便看出两者有所不同。新的信笺纸张较薄,而且较光滑,但公司抬头却一模一样。总探长抄下制造这两张信笺的公司名称。 很可惜地,旧信笺一张都不剩了。梅森先生在案头翻找,但是一无所获。 “事实上,”莫司比说,“我们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封信用的是旧纸张,页面边缘明显地泛黄。我把它传下去,各位可以过目一下。请千万小心。” 这张曾被凶手摸过的信笺,缓慢地在这些未来的大侦探之间传阅。 “那么,长话短说,”莫司比继续说,“我们请位于第一街的韦柏印刷厂检查了这纸张,他们可以发誓作证,这的确是出自他们工厂的东西。运气真差,这意味著此信笺是真货,” “你是说,想当然耳,”查尔斯,怀德曼大律师清楚地点明,“这信头若是假造的,追查起来反而比较容易?” “正是如此,查尔斯爵士。除非干此事的人,自己也拥有一间小印刷厂;不过,这还是可以追查得到。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一个在六个月前有管道接近梅森公司、并且取得这张旧信笺的人;这个范围相当大。” “你是否认为,这信笺是在计画拟定好之后,才被有意偷走的吗?”丹蒙小姐问。 “似乎是如此,小姐。也许是某事让计画拖延了。” 关于外包装纸,梅森公司一点也帮不上忙,这是一张随处都可买列的扁平牛皮纸袋,上面用简洁的大写字体,写下尤斯特爵士的名字和住址。很显然的,从上头完全看不出所以然来。邮戳显示,包裹是在晚上九点半,从滨河大道区的南汉普敦街邮局寄出的。 “收件时间是在八点半,再来是九点半。”莫司比解释道。“由此可知,它一定是在这两个时段中间投进邮筒的。包裹的体积很小,足以从邮筒的投信口放入。邮资金额正确。当时邮局已经打烊,所以不可能透过榄台来处理。也许各位想看一看它。” 肃穆中,牛皮纸袋被大家传阅著。 “那个盒子也带来了吗?巧克力呢?”费尔德-博立敏夫人间。 “没有,夫人。那是梅森公司所用的普通盒子,而巧克力全送去化验分析了。” “喔,”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丝毫不掩失望之情。“也许那上头会有指纹。”她解释道。 “我们已经查过了。”莫司比直率地回答。 牛皮纸袋在传阅时,席间一阵静默。 “当然了,那些被人目睹在八点半至九点半之间去南汉普敦街投寄包裹的人,我们也调查过了,”莫司比接著说,“但是一无所获。我们也技巧地询问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问他是否知道有谁会要他的命。尤斯特爵士根本毫无概念。我们当然也做了例行调查:万一他死了,谁会有好处?但也查不出结果来?他大部分的财产,都归在他太太名下,而他们正在办理离婚诉讼;况且,当时他太太并不在英国境内。这部分我们已查证过了,她没有问题。更何况,”莫司比有欠专业地补充说道,“她是一个相当善良的女士。 “说到真相,我们只知道凶手在六个月前与梅森公司有某种牵连,而且几乎可以确定的是,当晚八点半至九点半之间,此人曾出现在南汉普敦街上。恐怕我们只能到此为止,没辄了。” 虽然没有明讲,但莫司比显然是在暗示,眼前这些业余犯罪学家啊,也和警方一样束手无策吧。 现场安静无声。 “就这样而已吗?”罗杰问。 “就这样了,薛灵汉先生。”莫司比承认。 又是一阵沉默。 “警方一定有套论点吧?”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语带趋然地问道。 莫司比显然犹豫不决。 “莫司比,说吧,”罗杰怂恿他,“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论点,我知道的。” “好吧,”受到激励的莫司比说道,“我们倾向于相信,这是一个疯子或至少半疯的人所犯下的案子,尤斯特爵士很可能不认识这个家伙。你们知道……”莫司比看起来有些窘困。“你们知道,”他勇敢地继续说道,“尤斯特爵士的生活,算是有一点好列教人眼红,请恕我这么说。我们苏格兰警场认为,一定是某个宗教或社会狂热者,想让他从这世界上消失。正如你们所知道的,尤斯特爵士的某些妄为举止,早就为人议论纷纷。 “或者,这也有可能只是-个喜欢隔空杀人的疯子,所犯下的-桩命案。 “大家还记得霍尔伍德一案吧?某个疯子,寄了含毒的巧克力给警察局长,结果引起社会大众的关注。这案子说不定是在模仿它。一个声名大噪的案件,经常会有人以柑同手法跟进模仿,这一点毋需我多说吧。 “好了,以上就是我们的假设。如果我们的假设是对的,那么我们抓到凶手的机会就跟……就跟……”莫司比总探长想找个严厉苛刻的字眼。 “就跟我们一样多。”罗杰说道。 莫司比离开后,讨论会又继续了一阵子。每个人都有观点、建议、假设要提出来。 有一件事是全体同意的:警方看走眼了,他们的推论绝对是错的,这不是一桩疯狂的随意杀人事件。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处心积虑地要让尤斯特爵士在这个世上消失,而且此人也一定有个明确的动机。事实上,就像任何一桩谋杀案一样,这一切都是动机惹的祸。 在一片讨论声浪中,罗杰充分发挥了制衡的作用。罗杰不只一次地指出,此次实验的整个目的,是要每个人在不受任何偏见的干扰下独立作业,整理出自己的推论,并用自己的方式来证实。 “难道我们不分享彼此各自找到的事实吗,薛灵汉?”查尔斯爵士大黥刺地问。“虽然我们每个人是独立工作、各自调查,但我建议一旦挖掘出任何新的事实,应该要立刻开诚布公。这次的侦探练习,应该是心智上的,而非一场查案工作上的竞赛。” “这个提议也不无道理,查尔斯爵士,”罗杰同意。“事实上,我自己也仔细反覆想过。但整体而言,我想,从今晚聚会结束后,任何个人发现的新事实,最好还是各自保留就好。这么说吧,警方发现的所有事实,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而往后任何被我们挖掘出来的事实,很可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对于支持特定推论和指认凶手,不见得有所帮助。” 查尔斯爵士咕哝著,显然未被说服。 “来投票表决好了,”罗杰大方地说。 于是举行投票。查尔斯爵士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赞成将新的事实公开分享。布雷迪先生、爱丽夏·丹蒙小姐、区特威克先生(犹豫沉思了良久,才做下决定)和罗杰,都是投反对票。 “那么,我们就各自保有自己发现的事实了。” 罗杰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记下正反两方的投票内容。他认为这次的投票结果,可以正确地显示出哪些人会用一般推论法,哪些人准备从目前的心智游戏走出去,并实地演练一番。或者,投票结果只是纯粹指出,哪些人已有想法、哪些人尚未有头绪。 查尔斯爵士认命地接受表决结果。 “那么,就从现在开始,我们在同一起始点开跑吧,”他如是宣布。 “应该说从我们离开房间的那-刻起。”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边重整领结,一边修正说道,“但是此刻,我赞同查尔斯爵士的提议,若有任何人要对总探长的陈述加以补充,请现在就说吧。” “但是,会有谁能说什么吗?”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间道。 “查尔斯爵士认识班迪克斯夫妇,”爱丽夏·丹蒙无私地指出斯特爵士。我本人当然也认识尤斯特爵士。“ 罗杰微笑著。会说出这样的声明,正是丹蒙小姐的一项人格特质。众所皆知,丹蒙小姐是唯一曾让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吃憋的女人(谣传如此)。于是在尤斯特爵士的脑海中,这位聪明的女子,便与其他那些愚昧女子显然有别。爱丽夏·丹蒙凭著面貌姣好、高肌细瘦,以及无可挑剔的穿衣品味,达到了尤斯特爵士为女性外表设定的超高标准。他可说是为她神魂颠倒了。 在丹蒙小姐的一大票朋友眼里,事情的后续发展让大家看得津津有味。丹蒙小姐原本显然是高不可攀,如今却似乎逐步屈服于尤斯特爵士的奉承谄媚。他们不断地共进晚餐、互访、吃午饭,并且一起观光旅行。在美人日复一日的陪伴下,尤斯特爵士重燃他所热悉的艺术热情。 随后,丹蒙小姐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而且在秋天来临时出了一本书,书里头将尤斯特爵士彻头彻尾地抽丝剥荫,并将尤斯特爵士龌龊的内心世界赤裸裸解剖于世人面前。 丹蒙小姐从不谈论她的”创作“,因为她是一位真正有才气、而非虚有其表的作家。她坚称创作中所有的-切(包括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对这个世界的感觉),全是献给她私下景仰的神明,而非这个世界。 “当然了,从凶手的角度来看,班迪克斯夫妇的确是意外卷进这桩命案,”布雷迪先生对她说道,其语气温和,像是在教一个小孩字母A的后面是B似地。“到目前为止我们知道,他们和尤斯特爵士之间的关联,唯有他和班迪克斯皆同属于彩虹俱乐部而已。” “我没有必要告诉各位我对尤斯特爵士的观感,”丹蒙小姐说道。“只要你们看过《赤子与恶魔》,就会知道我是如何看待他,而且我也不认为从我开始研究他至今,他会有所改变。我不是说自己绝无错误。但若能听听查尔斯爵上的看法是否与我吻合,这倒也是趣事一桩。” 没看过《赤子与恶魔》的查尔斯爵士略显窘状, “唔,除了总探长告诉我们的部分之外,我对尤斯特爵士能补充的论点不多。我和这个人不熟,而且压根儿不希望和他熟。” 大伙儿皆是一脸茫然。尤斯特爵士和查尔斯爵士的独生女本来有可能订下婚约,这是众人皆知的小道消息,但查尔斯爵士可不是带著喜悦心情来看这桩婚事。后来,婚约草率地公布了,但随即在隔日又否决了。 查尔斯爵士试著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置身事外。 “正如总探长所暗示的,他是个不祥之人,有些女士甚至称他为瘟神。”查尔斯爵士坦白地说。“而且他酗酒,”他加了这句。 显而易见地,查尔斯·怀德曼爵士对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并不苟同。 “我可以补充一点,纯粹是心理学上的观点,”爱丽夏,丹蒙小姐引申说道。“他对这案子的平淡反应,正显示出他的个性。即使是尤斯特爵上的名字和一位活生生的女士串连在一起的悲剧谣言传起时,他也是同样漠然。得知此事,连我都有一些惊讶。”丹蒙小姐冶冶地补充。“关于这个悲剧性的错误,以及后来的一连串不幸,虽说班迪克斯夫人与他全然陌生,但如果他能多表现出一些难过之意,我或许就会对他美言几句。” “对了,我要修正刚才的说法,”查尔斯爵士说。“班迪克斯夫人并非与他全然陌生,虽然他可能已经忘记见过她。但他们的确见过面。有-晚在-场戏剧的首演之夜(我忘了剧名),我正和班迪克斯夫人说话,尤斯特爵士朝我走来、我介绍他们认识,并提起班迪克斯也是彩虹俱乐部的会员。我差点忘了这回事。” “这么说来,恐怕我是看错他了,”丹蒙小姐懊恼地说。“我真是太仁慈了。 “ 在丹蒙小姐的心目中,和毫不留情的剖析比较起来,仁慈的解剖显然是个更大的憾事。 “至于班迪克斯,”查尔斯爵士语焉不详地说,“我不知道还能为各位补充什么。他是一个相当高尚沉稳的人。即使这么有钱,也不会瞧不起人·他迷人的妻子也是一样,或许人是有一点严肃,她像是那种喜欢坐在委员会上面的女人。我这个说法,对她并无任何不敬。” “我看啊,是正好相反,”说话的丹蒙小姐,也喜欢坐在委员会上面。 “好啦,好啦,”查尔斯爵士想起丹蒙小姐奇怪的偏好,于是连忙说道。“虽然只是个小赌注,但她还没有严肃到不跟人打赌。” “她还打了另一次赌,但那一次她被蒙在鼓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一本正经的平铺直叙,她已经料到可能会有眼前这戏剧化的场面。“那不是个小赌注,而是-个可怕的赌注。赌的是命,而且她赌输了。” 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处理得戏剧化,这是费尔德-博立敏夫人无可救药的倾向。而这又和她那厨娘般的外貌毫不搭调。 她偷瞄了爱丽夏,丹蒙小姐一眼,看看她自己是否可在丹蒙小姐搬出书中内容前,先发制人插上几句话。 身为主席的罗杰,将讨论拉回相关的主题。 “是的,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不过呢,我们自己千万不要模糊了焦点。一般而言,若说被害人和命案本身毫无关联,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但我们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出于意外而死错了人。但尤斯特爵上才是我们应该关注的焦点。好了,还有哪位是认识尤斯特爵士、听过他的什么传闻,或是知道和这宗命案相关的其他事实?” 没有人回应。 “那么,我们全都站在同一个立足点上了。再来,就是关于下一次聚会的时间。我建议用一整个星期的时间,来建构自己的理论,并进行必要的调查,然后从下星期一开始,我们每个晚上都要聚会。现在先来抽签,以决定发表论文或提出结论的顺序。还是有人认为应该每一晚不只一个人报告?” 经过一番讨论后,决议是从下星期-晚上开始聚会,为期一周,为了能充分进行讨论,每晚只有一位会员报告:抽签的报告顺序如下:1 查尔斯·怀德曼大律师2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3 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4 罗杰·薛灵汉5 爱丽夏·丹蒙6 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 区特威克先生听到自己的名字最后一个宣布时,心情相当高兴。 “到那个时候,”他对莫顿·哈洛盖吐露心声,一定有人已经解开了谜团,那么我就毋需发表我的报告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信心不足地补充,”如果我也能做出一个结论的话。告诉我,侦探是如何著手进行工作的?“ 布雷迪先生善意地笑了笑,并应允借一本他自己所写的著作给区特威克先生。早就读遍他所有著作、并拥有他大部分作品的区特威克先生,非常感动地向他表示谢意。 在会议真正结束前,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忍不住地把握最后一次机会,来营造一点淡淡的戏剧化气氛。 “生命是多么诡谲啊,”她朝著对桌的查尔斯爵士感叹。“她香清玉殒的前一晚,我在皇家剧院看到班迪克斯夫人和她的先生坐在包厢里面(喔,是的,我认得出他们,因为他们经常来看我的戏剧首演丫我当时坐的位置,几乎是在他们包厢正下方的一楼特别座。生命果然比小说还要诡异。如果那一刻,我对这即将笼罩在她身上的厄运,能有那么一丝丝感应的话,那我就--” “但愿,你会警告她别碰巧克力,”查尔斯爵士对费尔德-博立敏夫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会议到此宣告结束。 罗杰回到位于艾伯尼的公寓,他对自己的住处相当满意。他有一种感觉,为了找到一个解答而各显神通,这过程说不定会和谜团本身一样精采有趣。 虽然他胸有成竹,但签运实在是不佳,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像区特威克先生一样最后上台,这么一来,他可以占了些便宜,因为在发表自己的调查报告时,就已经知道所有对手的结论了。他没想到要窃取别人的想法;就像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一样,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推论;只不过在做出定论前,若能先评估分析查尔斯爵士、布雷迪先生,还有特别是丹蒙小姐的努力成果的话(在这个学会中,他最为看好这三位金头脑),那是最好不过了。对他来说,这次的案件比以往的有趣得多,他希望能找出此案的真相。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回到公寓时,他发现莫司比正在客厅等候。 “啊,薛灵汉先生,”总探长客气地说。“我不请自来在这儿等你,你不会介意吧?不急著上床休息吧?” “不急,”罗杰边说边倒酒。“还早呢。酒例够了,就说一声。” 莫司比谨慎地望向别的地方。 当他们俩在火炉前的大型皮制扶手椅坐定后,莫司比解释自己的来意: “事实上,薛灵汉先生,在这个案子上,局长委托我以半官方的方式监视你和你的朋友。这并非不信任你们,或认为你们不够小心谨慎什么的,而是对于这样一个出动大批人马的侦察活动,我们最好能知道进度如何。” “所以,一旦我们有人发现了某些重要线索,你就可以马上介入,并且取而用之,”罗杰笑了。“好了,我非常清楚你们官方的想法。” “我们只是要适时采取应变措施,以免你们打草惊蛇,”莫司比纠正的口气有指责之意。“仅此而已,薛灵汉先生。” “仅此而已吗?”罗杰毫不隐瞒他的疑虑。“你不认为你们所给予的强制保护手段,很可能是必要的吗,莫司比?” “老实说,先生,我不认为有必要。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破案机会,我们警方就不会轻言放弃:而负责此案的法罗探长,是一位能干的警官。” “说是疯子所为、毫无线索可追踪的理论,就是他提出来的?” “薛灵汉先生,那是他根据所有事实证据所做出来的结论。你们的学会若想自余一番,这倒是无妨,”莫司比宽宏大量地补充,“只要他们高兴就好,反正他们时间多的是,” “罢了,罢了,”罗杰拒绝再争辩下去 他们静静地抽了好几分钟烟斗。 “得了吧,莫司比,”罗杰温和地说。 总探长的表情有些惊讶。 “你在说什么啊,先生?” 罗杰摇摇头。 “你骗不过我的,莫司比,别装了。得了吧,说吧,现在就说吧。” “说什么啊,薛灵汉先生?”一脸率真困惑的莫司比问道。 “你来这儿的真正原因,”罗杰咄咄逼人地说,“是要代表你们那无能的机构来向我募款吧?恩,我可要警告你,这一次是行不通了,别忘了,和十八个月前在鲁得茅斯比起来,我现在对你是更加了解了。” “啊,薛灵汉先生,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被冤枉的苏格兰警场总探长莫司比,断然地叹了口气,“我来,是因为也许你会想要问我一些问题,我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比你那些朋友早一步找到凶手。仅此而已。” 罗杰笑了。 “莫司比,我欣赏你。你是黯淡警界中的-颗明星。我猜啊,你会试著游说每一个被你逮捕的罪犯,而且对于他们的被捕,你甚至比他们更难过,然而,如果你到头来还是没有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的。太好了,既然你的来意是要让我求教,那就先谢了。告诉我,你认为是谁想杀害尤斯特·班尼斐勒?” 莫司比轻啜了一口威士忌苏打,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薛灵汉先生?” “当然不知道,”罗杰回答。“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从未插手此案,薛灵汉先生,”莫司比顾左右而言他。 “你认为到底是谁,企图杀害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罗杰耐心地重复一次。“你觉得警方的推断是对的,还是错的?” 无法再搪塞的莫司比,以非官方语气叙述自己新颖的想法。他神秘地笑著,仿佛心里藏著什么秘密。 “好吧,薛灵汉先生,”他从容地说道,“我们的理论也并非-无是处,不是吗?我是说,它起码解释了我们为什么抓不到凶手的理由。我们总不可能翻遍全国,把每一个少根筋但具有杀人倾向的家伙全找出来吧? “在审讯休会做判决的两周内,我们的结论会被早送上去,所有柑阔的理由和证据都会支持它,没有任何反面证据被提出,届时法医会同意它,陪审团会同意,报章媒体也会同意,最后人人都异口同声地同意,这次的确不能责怪警察没抓到凶手,然后就是皆大欢喜。” “除了班迪克斯先生。他未能看到杀害他太大的凶手被绳之以法,”罗杰接道。“莫司比,你嘴巴也够毒了。据此推论,我想你个人是不同意这个软趴趴的结论了。你觉得,这案子是不是被你们的人搞砸了?” 罗杰最后的问题,紧跟在他对莫司比回答的推论后面,几乎等于不给他反驳余地。 “不,薛灵汉先生,我不这么认为。法罗是个有能力的人,没有一块石头没被他翻动过--没有一块石头,我是说,他翻得动了。”莫司比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 “哈!”罗杰说。 犹如待宰羔羊的莫司比,似乎想要找寻别的羊来脱身。他垂新在椅子上坐定,用力地暍了一大口酒。罗杰连气都不敢大声喘,深怕吓跑眼前的小丰,一心-意地掂算火候时机。 “你知道的,薛灵汉先生,这是个相当棘手的案子,”莫司比宣称,“当然了,法罗是个乐于听取任何意见的人,从一开始他接下这个案子,到后来甚至发现尤斯特爵士比他原先想像的还要混蛋时,他一直都没有抱持任何预设立场。也就是说,他从未忽视某个事实:有可能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基于某种社会性或宗教性的迷思,想要代天行道除掉他,于是寄了那盒巧克力给尤斯特爵士。好一个疯子!” “因信念所造成的谋杀,”罗杰嘟哝著。“是吧?” “不过基本上,法罗是把重心放在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上:而耶也是让警方绑手绑脚的地方。要去质问一位爵士的私生活,这对我们来说绝非易事。没人愿意帮忙:任何人一跟我们说话,似乎就显得局促不安。对法罗而言,看起来有用的线索,到头来都进了死胡同。尤斯特爵士也叫他滚到地狱去,然后什么屁也没放。” “基本上,从他的立场来看,”罗杰深虑地说。“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法庭上像庆祝秋天丰收似地公开他的丑闻吧。” “是啊,但班迪克斯夫人却因此而送命,”莫司比愤慨地反驳。“不,虽然我承认情况算是间接,但他还是得为她的死负责,至少也应该尽其所能地协助警方调查。该做的法罗都做了;案子再也查不下去了。他有挖出一两件丑闻,也确认无误,但一点帮助也没有,所以--恩,他自己是不会承认这点的,薛灵汉先生,你明白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的,请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拜托,” “上天明鉴,我不会说的,”罗杰急切地保证, “那就好。我个人的看法是,法罗是被迫做出对自己有利的结论。局长也是基于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而必须同意这个结论。但是,薛灵汉先生,你若想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你成功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法罗本人),我建议你重心要放在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上面。比起我们任何人来说,你拥有最佳的机会;你和他是同一等阶级的人,你认识他俱乐部裹头的会员,你和他的朋友都有私交,甚至他朋友的朋友你也认识。以上我所说的,”莫司比下结论道,“就是我来此要送给你的提-不。” “你人真是太好了,莫司比,”罗杰兴奋地说,“真是太好心了,再来一杯吧。” “恩,谢谢,薛灵汉先生,”莫司比总探长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杰一边调酒一边思索。 “我相信你是对的,莫司比,”他缓缓说道,“事实上,我看过第一次的完整报告后,我就一直思考那些线索。真相就藏在尤斯特爵士的私生活背后,不会错的。如果我迷信的话--当然我不是--你知道我会怎么想吗?既然凶手杀错了人,而尤斯特爵士像是天意似地逃过一死:如此一来,原先被设定为被害者的他,应该就是引出凶手接受制裁的最佳人选了。” “哦,薛灵汉先生,你真的这么想吗?”爱挖苦人又非迷信论者的总探长说道。 罗杰似乎颇为认真地看待这个想法。 “机会复仇者。蛮不错的电影片名,不是吗?这背后有很多惊人的真相” “纯粹就几率而言,你们苏格兰警场的人,不是时常漏掉重要的证据吗?你们不是常从一连串的巧合中,引导出正确的解答吗?我并非轻视你们的探查工作,只是感叹,一份出色亮眼的侦探工作,只差那最后关键的几步即可破案时,还得遇上一线璀璨的幸运之光(无疑地,这是一份应得的幸运),你们才能完完全全地破了案。我可以举出一些实例。例如麦森和佛勒一案。你不懂我的意思吗?这算是一种幸运呢,还是上天在替受害者报仇呢?” “这个嘛,薛灵汉先生,”莫司比总探长说,“老实告诉你,只要能让我抓对了人,我才不管是什么呢。” “莫司比,”罗杰笑道,“你真是无可救药啊。” 正如查尔斯·怀德曼爵士所说的,他比较在意的是事实面,而非心理层面的废话。 查尔斯爵士在意的是事实,甚至可以说,他是靠事实来维持生计的,他耶三万英镑的年收入,全是靠他以精明手段操纵事实所挣来的。面对一般人(例如检察官)所理解的事实--正确无误但丑恶不堪--要将它曲解成全然不同的意涵,而且叫人信服的话,法庭上绝对无第二人有此能耐。但换成他,却会逮住这个事实,大瞻地看穿它,左搓右揉,从其背后读出讯息来,然后再内外翻转颠覆,从骨子里挑出毛病,接著抱著支离破碎的事实得意洋洋地起舞,并且摧毁它:若有需要的话还可以重塑一个全新的它,最后,这事实若仍残余任何原有的痕迹,则理直气壮地大声反驳回去,如果这招不奏效,那他就准备要在法庭上哭诉悲叹一番了。 把对客户不利的事实改头换面,让客户变成无辜的受害者。凭著这些本领,难怪查尔斯·怀德曼爵士每年的收入这么高。如果有读者对统计数字感兴趣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告诉各位,在查尔斯爵士的律师生涯中,那些被他从绞刑台上解救下来的谋杀犯,如果一个个堆叠起来的话,将会一路直达天堂了。 查尔斯·怀德曼爵士的案子很少有需要上堂公审。一般认为,在法庭上大吼大叫是不成体统,而且也不太需要用到泪水的温情攻势:然而这些却是他的独门功夫。他是老派的信徒,也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信徒:而且他发现这个老办法,能为他赢得不错的报酬。 终于到了罗杰提案后一周的下次会议。发表人查尔斯爵士认真地环顾犯罪研究学会的成员,扶了一下他那算是大鼻子上头的金边眼镜。毋庸置疑地,大家都等著好戏上场。毕竟,他们正准备享受这场从无到有的起诉。 查尔斯爵士瞥了一眼手上的笔记,清了清喉咙。没有一位律师像查尔斯爵士一样,连清嗓子的声音都叫人感到不祥。 “各位先生女士!”他沉重地开始说道,“毫无疑问地,基于某个你们已知道的个人原因,若说我对此案的兴趣比各位多,这著实一点也不奇怪。在座各位-定都知道,尤斯特·班尼斐勒爵士的名字,曾和我女儿的芳名-起被提过:虽然他们订婚的报导,是既草率又无事实根据,但关于这桩欲暗杀可能成为我女婿的案子,我觉得与我个人是有某种关联,即使这层关联是很微不足道。 “我无意强调此案与我的个人关系,我甚至试图以和各位一样超然的立场来看待此事:但这绝不只是个借口而已。因为在咱们主席所设定的题目上,对于比各位多知道些许内幕的我来说,的确趋近了问题核心,而且恐怕也是凭藉这些内幕讯息,引导了我走向谜团的真相。 “我知道上星期就应该与各位分享这些讯息,但当时我却没这么做,现在我以最真诚的心意向各位道歉。不过事实上,当时的我,并不了解我手上的讯息与此案真相密切相关,或是会有任何一丁点的帮助,一直到我为了厘清这桩悲剧而深入思考时,此讯息的重要性才豁然开朗。” 查尔斯爵亡顿了一下,好让他磅礴的尾音在整个会议厅里回荡。 “藉著此讯息的帮助,”他边说,眼光边严厉地环视每张脸孔。“我认为我已经解开了这个谜团。” 忠实的听众中,回响著一片兴奋的骚动,期待之情可说是溢于言表, 查尔斯爵士习惯性地拿下夹鼻眼镜,捏著缎带摇晃它。 “是的,我相信,事实上也确信,我将带你们走出这个黑色迷雾。因此,我很抱歉我抽中了签表上的第-号。如果能先听听其他推论,找出其中错误,然后视的前提下。 “然而,如果有人和我所见略同的话,我也不会讶异的,一点也不讶异。面对眼前的线索,我并没有非凡的超能力来透视它们;比起那些专破悬案的警官、解开古怪难题的读者,或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侦探,我足以自豪的是,虽没有超人的洞察力,却能看穿这桩神秘案件。甚至完全相反的,我只是-个普通人,拥有的天赋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在和大家沿著同样线索的情况下,一旦得知只有我本人追踪到这个犯下恶行的凶手:-侍会儿,我就要正确无误地证明给你们看--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这仿佛是在说,现场不可能有人像他一样聪明。查尔斯爵士打断一阵咯咯笑声,把焦点拉回到正题。 “对于这个案子,我在心底设定了一个问题,并且只有一个:而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可以让我们找出犯下罪行的凶手:没有任何凶手逃得掉这个问题,即使再怎么混蛋,他也一定知道答案为何。这问题就是--谁因此而获益?”查尔斯爵士故意营造出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留白。“谁,”他口气温和地说,“是受益人?谁,”为了让这些愚蠢的听众弄懂,他改用简单的说法,“会因为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的死,而突然获得好处?” 他浓眉下的眼睛,掹然向台下发出询问眼神,但众人仍尽职地扮演听者的角色,没有人草率地回应他。 这时,身为经验丰富的雄辩家,查尔斯爵士反而不能草率地给大家解答。他暂且把这个大问号搁在心里,先跳到另一个主题上。 “如我所见,此案只有三个实质的线索,”他以闲话家常的口吻继续说道。“想当然耳,我指的是那封伪造的信、包装纸,还有巧可力本身。包装纸之昕以有用,在于上头印有邮戮。上面的印刷体地址,我判定毫无用处。任何人在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写出那玩意的。我个人觉得,这无法透露出什么。关于巧克力和那个盒子,我看不出有什么做为证据的价值--说不定是我错了,但我实在看不出来有此可能。它们是一种知名品脾的巧克力,到处都有商店在贩卖;想藉此追查谁是购买者,这应该是徒劳无功的。甚至警方在这个方向上,可能早就试过各种可能性了。简言之,我就只剩下两件证物,伪造信及印有邮戳的包装纸,所以我的整个推演架构,就建立在这两者之上了。” 查尔斯爵士又停顿了一下,好让大家对他的努力印象深刻。但很显然地,他高估了自己,而没想到这样的问题已人尽皆知。罗杰强忍了好久,才打岔提了-个有礼貌的问题。 “查尔斯爵士,凶手是谁,你已经心里有数了吗?” “几分钟前我提到这个问题时,甚至是早先我扪心自问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说出答案了,”查尔斯爵士自负但不嚣张地回答。 “我明白了,你已经心里有数了。”罗杰截断他的话。“真是有趣,如此一来,我们可以依循你的方式来趋近真相。你用的是归纳法吗?” “大概吧,”查尔靳爵士暴躁地说。他最恨说话被人打断。 他怒目瞪视地沉默了-会儿,藉此收复尊严、重振旗鼓。 “这项任务,”他回复列严肃的口气,阅我一看就知道不好办。我能运用的时间非常有限,大规模的调查显然必须进行,而我的时间又不允许自己私下查访。我仔细想了想,唯一可能找到解答的方法,就是将已有的事件做一番深入思考,并推演出一套完整的理论:接著用我已知的所有讯息来验证,如果我的理论正确的话,再列出一张超出我理解范围但仍是事实的要点清单,然后派人代替我去查证这些要点;如果也都被证实的话,那我的理论就正确无误了。“查尔斯爵士深吸了一口气。 “换句话说,”罗杰笑著对丹蒙小姐耳语,他将爵士的长篇大论浓缩成八个字,我决定采用归纳法。“他的语调如此轻盈,所以唯有丹蒙小姐能听见。 她会心地以微笑回报。书写艺术和口语艺术毕竟是两回事, “我的推论已经完成,”查尔斯爵士意外地用简单言辞宣称。大概是还没喘过气来吧。 “我的推论已经完成。其中必然有许多臆测。举例来说,凶手是如何拿到梅森氏公司的信笺,这件事最教我困惑不解。那东西并非是让人想要收藏的艺术晶,而且也不是能轻易拿到手的。为了完成这项计画,必须先处心积虑地取得那张信笺,但我实在很难想像,有什么样的作法不会在事后留下疑窦。 “因此我下了一个结论,邵张信笺一定是在一个不惹人怀疑的状况下拿副手的,这就是为什么梅森氏信笺会卷人此案的原因。” 查尔斯爵士耀武扬威地环顾四周,仿佛在期待回应似地。 罗杰满足了他的期待;其实对每个人来说,他的论点是显而易见,根本母需置喙。 “这个论点真是非常有趣,查尔斯爵士。您真是天才啊!” 查尔斯爵士点头同意。 “我承认,这纯粹只是臆测。没什么啦,只是推测罢了。不过是最后会被证实为无误的推测而已。” 查尔斯爵士浑然忘我地陶醉在自己的洞察力上面,而忘了卖弄他一向偏好的冗长赘句,以及常挂在嘴边的专业术语。他的大脑袋瓜在肩膀上猛然摆动。 “我在想,这样的东西是如何落人某个人手中,而事后是否能证实是在谁的手中。最俊我想到了,有许多公司在寄出去的收据信封里,都会附上一张信笺,上头印著『仅以致谢”这一类的字句。于是这引出了三个问题。梅森氏公司是否采用这种方式呢?凶嫌是否名列于梅森氏的顾客名单上呢?或者,基于信笺边缘已泛黄之故,凶嫌会不会是梅森氏过去的客户呢?在那信笺上,是否有那一类的字句被擦掉、涂去的痕迹呢? “各位先生女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查尔斯爵士大声说道,“你们将会看到,正确解答这三佃问题的机率是相当大的,而且是大到无法抗拒。在我摊开底牌前,我就知道它们与此案应可符合,不会有别的可能性了。”查尔斯爵士压低了声调。“我知道,”他缓慢地说,“若能说出这三个问题的正确答案,那么我心中的这个人一定有罪,而且彷如我亲眼见到他将毒液注射到巧克力里头似地罪证确凿。” 他停顿不语,表情慑人地看著大家,而众人的目光也全投向他。 “各位先生?士,关于这三个问题,我已经找到确切的答案了,” 修辞是一门艺术。罗杰清楚知道,这不仅是查尔斯爵士的习惯,而且是他在法庭辩论上惯用的伎俩,罗杰意识到,要查尔斯爵士在“陪审团”面前不说“各位先生女士”,那还真难啊: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查尔斯爵士有一个很棒的故事要说,那是一个他显然深信不疑的故事,在经过多年的律师生涯隆,他会自始互终以这种方式来述说故事,是再自然不过了。这点倒不会教罗杰生厌。 真正教罗杰恼怒的是,针对这条线索,他也以不同方法做了详尽分析,并且柑信自己是对的:然而,当查尔斯爵士开始卖弄他的才智时,他还觉得有趣,但现在他几乎被查尔斯爵士的花言巧语所动摇·转而对自己的论调怀疑起来。 难道只是因为查尔斯爵士的动人说辞,就让他对自己的信心动摇吗?在查尔斯爵士精心编织的华美说辞背后,似乎有重要的事实敝为基础。虽然他是个华而不实的老家伙,但绝不是个笨蛋。罗杰开始显得相当不自在。因为他必须承认,他自己的结论也有暧昧不明之处。 查尔斯爵士继续阐述他的论点,而罗杰的不安逐渐转成了不悦。 “而无疑问地,透过一家侦探社,我查证了梅森氏这家老牌公司,必然会寄信给曾买过他们东西的私人客户(九成都是批发商)+这样一封客气的致谢信,在信笺中央只会打著两三个宇而已。我确信这个凶嫌,便是梅森厌的顾客之一,并且在五个月前已停止交易:也就是说,那时的货款支票寄出后,从此就没再订过货了。 “再者,为了再次检查那封信,我特地跑了一趟苏格兰警场。结果在信笺的背面中间,我发现了清晰但不易辨识的打字痕迹。后来再打上去的内文,维持在相同的长度换行,由此可证,它们并非被擦拭的字体:而每行的长度,如我猜测的和原先印上的致谢文字一样长,甚至还可看出其他相当谨慎的手法,例如搓揉、卷折,以及将光滑纸面弄得粗糙,如此一来不仅消除了原先的打宇机油墨,连真正的打字凹痕都不见了。 “要证明我的理论正确,这一点即是阴键所在。一旦证实无误,我马上著手澄清其他的疑点。时间有限,为了找寻我所需要的资料,我不得不求助四家可靠的侦探社。这样做不仅省时有效率,同时也不会让完整资料落人他人之手:事实上,我已经尽力把调查工作做了分配,以免任何一家侦探社猜到我的意图:就这一点来说,我认为我是成功了。 “下-个问题是邮戳。在我的推理中,证明嫌犯在那个时间曾出现在信件投递处,这是有必要的。你们可能会说,”查尔斯爵士如此猜测,他在周遭兴致盎然的听众中,显然挑中了莫顿,哈洛盖,布雷迪先生来扮演徒劳无功的反对者·“你们会说,”他对布雷迪先生严苛地说,“这可不一定需要。那包裹说不定是由一位被充分信任的共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拿去邮寄的,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凶手就有了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甚而,我所指的凶手,当时的确不在英国境内,此人大可拜托一位要到英国旅行的朋友,代为寄送这件包裹,以便节省一笔不算便宜的国际邮资。 “我个人不这么认为,”查尔斯爵士对著布雷迪先生说,口气是更加严肃。“这一点我考虑过了,而我不认为这个凶嫌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因为当他在报上读到这则消息时,一定会想起自己帮过忙,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是的,”查尔斯爵士终于狈狈地对布雷迪先生及其他人下了结论,“我相信我心日中的这位凶手,应该会了解包裹在进入邮局信箱前,绝不可经过他人之手。” “没错,”布雷迪先生以学院派的口吻说道,“班尼斐勒夫人可能不是无辜的共泛,而是有罪的同谋。所以,你是这么想的罗?”布雷迪先生原本无意表态,但既然查尔斯爵士是冲著他来,他也只好礼貌上地做出回应, 查尔斯爵士青筋暴露,他一直为自己有技巧地不说出凶嫌名字而得意洋洋, “先生,”他用庄重的独特语气吟诵,“我必须提醒你,我完全没有提到任何人名。你这样说真是太失礼了。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罪,叫做”诽谤中伤“?” 莫顿,哈洛盖露出他那惹人厌的傲慢笑容(他真是一个教人无法忍受的年轻人)。 “哎呀,查尔斯爵士!”他以三寸不烂之舌模仿爵士的口音。“我又不打算写一本班尼斐勃夫人谋杀亲夫的小说,如果你是要指控我这件事的话。要不然,你可以跟我谈谈何谓诽谤罪啊?” 查尔斯爵士说的正是诽谤罪,他眼中冒出的赤红怒火,团团将布雷迪先生包住。 罗杰速来解围。眼前对战的两人,一个是公牛一个是牛蝇,这样的阵势打起来,通常是痛快淋漓、值得一看。不过,犯罪研究学会是为了查案而成立的,并不是要提供新的犯罪可能性。不管是公牛还是牛蝇,罗杰并未特别偏袒谁,他们各有其有趣之处;所以想当然耳?他也不讨厌谁。但另一方面,布雷迪先生对罗杰和查尔斯爵士都看不顺眼。这两者之中,他更是讨厌罗杰,因为罗杰是个绅士但偏偏假装自己不是,相反的,布雷迪自己并非绅上却喜欢装是。光是这个理由,就足够他讨厌任何人了。 “我很高兴你提出这一点,查尔斯爵士,”罗杰委婉地说。“这点是我们必须考虑到的。但我个人认为,针对此点我们不用再讨论下去了·除非我们有意在诽谤罪上著墨,是吗?” 查尔斯爵士接受他的安抚。 “这是个难题,”爵士同意道。 他的律师本色马上压过凡人的愤慨情绪。一个天生的律师,碰上难解的法律观点时,会把其他旁枝末节丢开,这就像是女人即使在进毒气室前,一定也会穿上最好的内衣,并且上个漂亮的妆似地一样自然。 “我想,”罗杰说得小心谨慎,以避免触碰到法律上的敏感地带(对一个外行人来说,做出这个提议还真是大胆),“这条特殊的法律条文,我们应该别理会它了。我是说,”-看到查尔斯爵士因诐要求宽恕这样的法律冒渎行为而皱眉的痛苦模样,他急忙加注说明,“我是说,我们应该要达成共识,凡是在这屋子里所说的一叨,都应不抱持任何偏见,大家以礼互敬,或是说--或是说言辞上脸上表情像个起诉官正嘟喃著公文似地。 “诽谤,正如同我们知道的,”他喃喃低语,“是一方因为说了关于对方恶意的言论,而给予对方提出告诉的机会。这么一来,有可能被判定为犯罪或行为失当,要罚以实质的金钱赔偿,而且对方的损失也毋需证明。诽谤罪是一开始就做认定成立的,即使想要澄清事实,这个担子也要由被告一方来承受。因此我们会碰上一个有趣的局面:一个诽谤案的被告,同时也是一桩谋杀刑事案的原告。而且,”查尔斯爵士非常困惑地说,“我不知道届时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呃--那豁免权呢?”罗杰软弱地提议。 “当然了,”查尔斯爵士没答理他,“原告必须能够举列证明当时所用的宇眼,并不仅是表面的意思而已,其实还带有别的涵义,否则原告所提之诉讼也会做驳回的。所以,除非现场有做笔录,并且有耳闻的证人签名,否则告诉案也是很难成立的。” “豁免权呢?”罗杰绝望地嘟哝著。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查尔斯爵士快活地说道,“也许在某些特殊场合,诽谤或甚至是捏造的言论,是在非常合理的动机下,或自信是真相的前提下说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此推论就得反过来了,换成原告必须向陪审团证明此话是虚构的,而被告是基于恨意才恶言相向的。阴于这种状况,法庭几乎会在公众利益的考量下行事,那大概会称之为……” “豁免权!”罗杰大声说道。 查尔斯爵士用他那如恶魔般泛红的阴沉眼睛看着罗杰。但这回他听进去了。 “我正要说到这里,”他出言教训。“在我们现在这个状况,我不认为申请公共豁免权会被接受。至于私人豁免权,此范围的界定相当困难。因为事实上,学会的架构是私人或公众集会,这即是一个疑问,而我们在这儿所有的沟通讨论,是否可以成功被界定为私人性质的言谈,这也令人质疑。这两种中任何一个;”查尔斯爵士兴趣高昂地说道,“都会引发争辩。甚至抑或是,一个私人团体在公共场合开会,或反之一个公开聚会在一处私人场所进行,也都是争议点。而且此点的争议非常大。”此刻,查尔斯爵士摇晃他的眼镜,藉此强调该点的争议极大, “但我可以这么说,”他终于也豁出去了,“我们应该为这个讨论会争取豁是一种在合理范围内的真诚告发,是基于社会全体利益而提出来的。然面,我还是要说,”查尔斯爵士当下又开始语带保留,彷佛害怕自己最后也会被抓到语病似地,“事情可不是全然十拿九稳的。比较聪明的作法是,避免直接提到任何名字:而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可以用某些不会造成误解的方式,随意提及大家心中各自的人选,譬如说一些特微,或可能是装扮上或举止上的标记。” “也就是说,”主席语气虚弱但意志坚定地纠缠下去,“整体上而言,你认为我们的情况,或许可被赋子豁冕权,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照自己意愿提及任何名字罗?” 查尔斯爵士用眼镜象征性地画了一个圆圈。 “我想,”查尔斯爵士的口气相当严肃(毕竟这个争论,也耗去学会相当久的时间,其实查尔斯爵士毋需以严肃的怨恨口吻,来宣布结论)。“我想,”查尔斯爵士说,“咱们就来睹赌看吧!” “好极了!”主席显然松了一口气。 “我敢说,”查尔斯律师言归正传,“对于凶手是谁这件事,你们当中许多人的结论,会相我的答案如出一辙。对我来说,本案和一桩经典谋杀案象得令人匪夷所思,而这些相似点又是如此显而易见。没错,我指的就是”玛莉·拉法叶“事件。” “啊!”罗杰惊讶地说道。 一想到显而易见的相似点竟被自己忽略了,他不安地扭动一下身躯。这么说起来,这相似处真的是很明显。 “那个案子中也有一各妻子,她被控送了一份有毒物件给她的丈夫。此物件是蛋糕或巧克力盒并不重要。它也许不是用来……” “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不会有人认为玛莉·拉法叶是有罪的,”爱丽夏·丹蒙以不寻常的亲切口吻打岔,“实际上,那蛋糕已诐证实足一个工头之类的人送去的,他的名字不是叫做丹尼斯吧?他的动机也比她大的多。” “抱歉。”丹蒙小姐泰然自若地点头。 “不管怎么样,我只会提起值得注意的相似处。让我们言归正传。这样一比对,问题就出现了。”查尔斯爵士非常客观地说道,“那就是:班尼斐勒夫人是否并非无意的共犯,而是有罪的共谋呢?我早就心存质疑了。如今我已确信此案绝非那么一回事。一切都是她一手自导自演的。” 他停了下来,予人发问的空间。罗杰机敏地提出问题。 “怎么可能呢,查尔斯爵士?我们都知道事发当时,她人正在法国南部啊!此点警方已经查证过了。她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呀!” 查尔斯爵士对他坦然一笑。 “本来是有,但被我识破了。事情发生的真正经过是这样的:寄出包裹的前三天,班尼斐勒夫人离开梅屯,然后表面上假装要前往爱维岗待一周,接著周末才返回梅屯。爱维岗的旅馆柜台有她的签名,她也有旅馆结帐的收据,一切都依照例行手续。但唯一奇怪的是,她显然没带女仆随行到爱维岗--这名非常优秀的年轻女仆,长相精明伶俐、举止得体干练。因为旅馆的住宿帐单上,只有一位房客的记录。而且这名女仆当时也不在梅屯。难道她就这样凭空消失吗?”查尔斯爵士愤怒地质问。 “啊!”专注聆听的区特威克先生点点头:“我懂了。真是聪明!” “太聪明了,”对于这位聪明女士的巧思,查尔断爵士也自得意满地同意说道。“女仆代替了女主人:而女王人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一赵英国·此事我已确认无误。我在电话上给于一位侦探指示,请他出示一张班尼斐勒夫人的柏片给饭馆主人过目,并问池此人是否曾到饭店住宿:旅店主人坚称这辈子从未见过这名女子。当我的侦探出示另一张内含女仆的快照给他看时,他立即指认她就是班尼斐勒夫人。我的另一个猜测,这下子也证实无误了。” 查尔斯爵士往椅背上靠去,晃了晃他的眼镜,无声地向自己的机智致敬。 “这么说来,班尼斐勋夫人真的有一个帮凶罗?”布雷迪先生低语的口吻,像是在跟一个四岁小孩讨论《三只熊》的故事一样。 “一个无辜的共犯,”查尔斯爵士反驳说道,“我的侦探技巧地探问那名女仆,才得知她的女主人告诉她,因有急事必须马上到英格兰一趟;由于今年待在那儿的时间已超过半年,如果今年再跨人该国境内的话,就必须付给英格兰所得税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于是她利诱买通了女佣,提出了这个蒙骗过关的计划。自然地,这个提议被接受了。多聪明啊,真是高招!”他又停了一下,面带笑容环视四周,等着接受赞美。 “您真是聪明啊,查尔斯爵士,”爱丽夏·丹蒙打破僵局地喃喃低语。 “但是我没有她待在国内的实质证据,”查尔斯爵士遗憾地说,“因此就法律的观点来看,此案对她的起诉并不成立。伹挖掘这些事实就是警方的工作了。从其他方面来看,我必须说,我的调查案完成了。我必须非常遗憾地说,在别无选择的情形下,班尼斐勒夫人就是谋杀班迪克斯夫人的凶手。” 查尔斯爵士结束发表后,现场是一片沉思般的静默。周遭的气氛充满了问号,但似乎没人愿意抢先发问。罗杰凝视著半空中,仿佛在追寻自己那只野兔的踪迹。从眼前的事实来看,查尔斯爵士显然己证实自己的论点了。 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鼓起勇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恭喜你,查尔斯爵士,你的推断精采又教人惊叹。只不过我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动机。班尼斐勒夫人都已经相她先生在办离婚了,为什么还想要他的命呢?难道她怕婚会离不成吗?” “一点也不,”查尔斯爵士温和地说道。“就是因为她确定婚是离定了,所以才会想杀他。” “我……我不太明白,”区特威克先生结结巴巴地说。 查尔斯爵士让众人迷惑了一会儿,然后才故示恩惠地解答。他具有演说家营造气氛的本能。 “在我开始陈述时就先提过了,我是因为知道了-阵事,才帮助我得到这最后的结论。现在我非常机密地,准备将它公诸于各位知道。” “关于尤斯特租我女儿要订婚的事,你们都听说了。那么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我想也不算是泄密了。就在几个星期前,尤斯特跑来找我,他正式请求我,一旦他妻子的离婚假判决(decree nisi,经过六个星期后,对离婚无异议时,判决即告确定宣告后,请我马上批准他们的婚事。 “会面的细节我就不说了。尤斯特爵上明确地告诉我说,他太大本来是非常不愿意离婚的,最后之所以能达成协议,是因为他签下一纸对她十分有利的遗嘱,其中包括了他在乌斯特郡的房产,她会有一笔小额的个人收入,此外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将会给她一笔津贴:但是从房租所得到的收入,几乎全用来缴交下动产的抵押利息了;再加上他自己的花费,显然这笔津贴也不会太高了,不过,他的高额寿险是和他的婚姻不可分割的,而他的房产抵押权也是属于养老保险单中的一部分,并且是直到身亡才会终止权益。因此,正如他自己所坦承的,他能时存在的遗嘱,从这种教人不自在的想法来看,班尼斐勒夫人只要丈夫一死,她就成为一位富婆了。但某个流言很快地传到她耳中:只要和她丈夫一离婚,他很快就要和另一个女人结婚。而男人一旦娶了新老婆,可难保他不会另立一份新遗嘱? “从她接受贿赂式的遗嘱来交换离婚要求这件事来看,这充分显示了此人的人格特质。她显然是个贪婪的女人,对钱财是贪得无厌!此时,谋杀便成了她下一步的唯一计画,也是她唯一的希望昕系了。l查尔斯爵士做了总结,”我想,我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他刻意晃动酒杯, “这真是教人不得不信啊,”罗杰叹道。“你打算将这事告诉警方吗,查尔靳爵上?” “我认为如果没这样做,那将是严重怠忽我做为一个市民应尽的义务,”查尔斯爵士的口气中,毫不掩饰自满的傲气。 “哼!”不以为然的布雷迪先生,显然不满意查尔斯爵士的推论。“那巧克力呢?在你的推论中,她是在这儿准备好的,还是自己从别处带过来的?” 查尔斯爵士装腔作势地摆摆手。 “这有什么关系吗?” “我认为她和毒药之间,多少有些关联吧?” “你是说硝化苯?一般人会把她和购买巧克力联想在一起。她要取得邱玩意也不难。事实上,我认为她选了这种毒药,不过是她诸多聪明表现的其中一例。” “我懂了。”布雷迪先生摸著他的山羊胡,挑衅地看蓍查尔斯爵士。“这么说好了,查尔斯爵士,你知道你并没有真的证明班尼斐勒夫人有罪。充其量只能说是证明她有动机和机会罢了。” 出乎意料地,有人附和了布雷迪先生的说法。 “没错!”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大声说道。“我正想这么说。如果你把这些讯息告诉警方,查尔斯爵士,我想他们不会感激你的。正如布雷迪先生所说的,你并未证明班尼斐勒夫人有罪,或是犯了什么样的罪。我确定你足全盘想错了。” 查尔斯爵士大吃一惊,有好一阵子只能圆睁著眼楞在即儿, “想错了?”他差点叫出来,显然查尔斯爵士压根儿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但是,我亲爱的夫人--”查尔斯爵士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为什么呢?”他无力地以退为进。 “因为这件事我很肯定,”非常不满的费尔德i傅立敏夫人出言反驳。 罗杰看著这场争辩逐渐加温,这才从查尔斯爵士自信而说服力十足的催眠漩涡中回神过来,并游栘至另一方,不情愿地接受这一边反对的意见。听了半天,原来布雷迪这家伙脑子一直保持清醒。他说的没错。查尔斯爵士的推理有一些破绽,而且身为班尼斐勃夫人的辩护律师,他怎能找出漏洞来揭穿她。 “当然了,”罗杰体贴地说道,“若说班尼斐勒夫人在出国前,就已经名列梅森氏公司的客户名单上,这倒是一点也不令人意外。但事实上,梅森氏公司可没把致意短信连同试吃产品一同寄出。正如查尔斯爵士所说,许多紊有名望的老公司还是在这么仿。此案中被书写的信纸,先前因某种原因已被使用过,只要有注意到这件事的人,都不会感到意外:这事甚至可说是一目了然。不管凶手是谁,都会碰上如何取得这张信笺的难题。是的,查尔斯爵士一开始的三个问题,都真的碰巧得到肯定的答案。只不过,似乎稍微巧了些。” 查尔斯爵士像只受伤的公牛,转向这位新敌人。 “但这么一来,就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他咆哮吼叫。,如果这是个巧合,那么它便是我这辈子所经历过最不可思谚的巧合了!“ “恩,查尔斯爵士,是你心存偏见,”布雷迪先生温和地告诉他。“而且你太夸大其实,你知道的。就好像足从百万个可能性中,你硬要选出其中一个说它是解答。要是我就六选一。这就是所谓的诽列组合,你知道。” “去你的排列,先生!”查尔斯爵士精神饱满地迅速反驳,“也去你的组合” 布雷迪先生转向罗杰。 “主席,请问会员规章裹头,是否允许会员污辱另一位会员的内衣裤呢?(combination,有”组合“之意,同时也意指”内衣裤“)况且,查尔斯爵士,”他对邪位正火冒三丈的斗士加了一句,“我才不穿那种东西呢。打从婴儿时期起,我就未曾穿过。” 为了保住主席的尊严,罗杰自是不能投身于满场的窃笑中:为了维护这个社团的利益,他必须息事宁人、调停争端, “布雷迪先生,你离题了,不是吗?查尔斯爵士,我不想推翻你的理论,也不想污蔑你辩护的精采方式:只是你的理论如果站得住脚,就必须经得起各种质问、议论,就是这么回事。老实说,我觉得你们的焦点太过集中在这三个疑问的答案上。你说呢,丹蒙小姐? “我同意,”丹蒙小姐干脆地说道。“查尔斯爵士强调其重要性的方式,让我想到一位侦探小说家爱用的伎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说疑问若能得到肯定的答案,那么他就像亲眼见到她在巧克力里面下毒似地知道她有罪,因为对这三个疑点来说,能符合的确定答案是难以预料的。换句话说,他只是提出了一个强而有力的主张,但没有任何证据或论据来支持。” “侦探小说家就是这么做的呀,丹蒙小姐?”布雷迪先生一边问,一边露出宽容的笑容。 “的确没什么不同,布雷迪先生,我常在你的书上发现这一点。你会特别强调某件事,以至于读者不会想到要去质疑它。例如小说中的侦探会说:r这是-个装红色液体的罐子,那是一个装蓝色液体的罐子。如果这两罐都证明是墨水的话,那我们就仿如可以解读死人的心思一样,知道它们是被买来充填图书室里的空墨水瓶。”然而,红墨水也许是女佣买来染上衣的,而蓝墨水是秘书为他自己的钢笔买的:像这类的解释可能有上百个。但这些其他可能性,都被无声地忽略掉了。现在的情形不就是那样吗?“ “说得太好了,”布雷迪先生心平气和地表示同意。“不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项上,只需大声对读者说出他的想法,而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你真是抓到窍门了!为何你不试著写写看呢?这-行的报酬很好,你知道的。” 刁哪天也许吧。总之我要告诉你,布雷迪先生,你书中的侦探的确做了侦查工作。他们不像那些我读过的侦探小说中所谓的侦探,都只是站在一旁,等著别人来告诉他谁是凶手。“ “谢了,”布雷迪先生说。“看来你是真的在读侦探小说罗,丹蒙小姐?” “那是当然,”丹蒙小姐清脆地说道。“为什么不?”她以短促的回答,打发了布雷迪先生的挑战。“至于那封信呢,查尔斯爵士?信上的打字呢?你完全没提到它的重要性。” “就细节来说,这当然是必须被考虑进来的;我只是找出整个事件的轮廓。”查尔斯爵士不再剑拔怒张。“我认为这样一来,警方自然能够找出那些决定性的证据。” “我想,要找出宝玲·班尼斐勒和打那封信的打字机之间的关联,警方恐怕会有困难。” 费尔德:博立敏夫人的口吻仍不减苛刻本质。这番话显然是冲著查尔斯爵士而来的。 “但是动机呢?”他现在的辩护,采取的是防守姿态。“你必须承认她的动机是无法反驳的。” “查尔斯爵士,你不认识宝玲--班尼斐勒夫人吧?”丹蒙小姐提醒他。 “我不认识。” “不用问也知道,”丹蒙小姐评论道。 “丹蒙小姐,你不赞同查尔斯爵士的推论吗?”区特威克先生冒险一问, “我是不赞同,”丹蒙小姐加重语气地说道。 “可以请教你原因吗?”区特威克先生再次大胆挺进。 “当然可以。只不过,恐怕我的答案是无争论余地的,查尔斯爵士。谋杀案发生的前后,我人正在巴黎,而差不多就在巧克力包裹被投递的时刻,我正在歌剧院大厅和宝玲·班尼斐勒聊天呢!” “什么!”查尔斯爵士困窘地惊叫,当下他那完美的理论架构,就在耳边一片片剥落倾倒。 “我想,我应该为没早一点告诉你这件事而道歉,”丹蒙小姐非常冷静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会对她推演出怎样的罪状。而且我是真心想恭喜你,这真的是一个很捧的归纳法推论。不是我碰巧知道你的论点是建立在全然错误的基础上,我一定会破你说服的。” “但是,为什么要如此神秘兮兮呢?还有,还有要女仆冒充她一事--莫非她的出走是别无用意?” 查尔斯爵士说得结结巴巴,他的思绪像飞机螺旋桨似地转不停,这会儿差不多已经从皇家歌剧院飞到崔弗加广场了。 “喔,我可没说那是别无用意,”丹蒙小姐轻率地回答,“尤斯特爵士并非唯一等著离婚然后再婚的人。说起来也没错,在办手续的过渡时期,宝玲看不出她自己为何要浪费宝贵光阴,毕竟她也不再年轻了。有一种叫做国王代诉人(king‘s Proctor,遗嘱离婚法庭如有不公正时,可代表国王提出异议的时政部官员)的角色,不是吗?” 主席很快地宣布休会,因为他不为某个会员的中风身亡而负责。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真的很紧张。 在罗杰请她提出解答前,她漫无目标地翻动笔记本,仿佛很难耐著性子听完他所准备的开场白。她私底下和丹蒙小姐研究了几回,也已确认自己的推论无疑是班迪克斯夫人命案的正确答案。有人或许会这么想:掌握了如此重大的证据,这可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生当中,可以大出风头的天赐良机:但这当头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却没有好好把握。如果她不是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的话,就会有人放胆说她是在发抖啦。 “准备好了吗,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罗杰注视著这位表现反常的女士,问道。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调整一下她那不相称的帽子,揉了揉鼻子(那无辜的化妆粉,无法消受她的习惯动作而脱落,结果让鼻子泛起一阵受窘的潮红),并且暗地看了一下在座的人。罗杰仍惊讶地注视她。在水银灯下,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真的是在颤抖。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她追查此案是怀著赚恶的心情,而其赚恶程度远胜于该该任务的重要性。 她紧张地清了清嗓子。 “要做报告还真是困难,”她小声地拉开序幕。“昨夜我几乎没睡。对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很难想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讨厌的事了。”她停了一下,舔了舔双唇。 “喔,不会吧,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罗杰自觉有必要给她鼓励一下,“我们每个人郡一样的,你知道的啊。而且在某个剧院首演之夜,我听过你发表了一次最精采的演说呢。” 费尔德-博立敏夫人看著他,神情下像是受到了鼓舞。 “我不是指那方面的事,薛灵汉先生,”她刻薄地回嘴,“我说的是,我被那些自己找到的事实给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时想要条理分明地报告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呀!” “你是说,这个小谜团你已经破解了?”布雷迪先生询问的口气中,无一丝敬意。 费尔德-博立敏夫人阴森地望著他。 “真是非常抱歉,”她以女性低沉的语谓说道,“我已经解开了。” 此时,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恢复了平时的镇静。她翻阅了-会儿笔记,然后才开始以较坚定的口吻说道: “关于犯罪学,我向来以专业的眼光视之。对我而言,其最大的趣味在于它本身具有巨大的戏剧潜力。不可避免的谋杀案、命中注定的受害者、对命运无意识且徒劳无功的挣扎:受命运驱使的凶犯、起源于下意识的行动、到后来全然而冶酷的了解、最后走向宿命的结局:也许是被害者和加害人都不清楚的无名动机,在在促使著命运的完成。 “去除杀人动作和其恐怖的行为本身外,我一直觉得发生在人类身上的事情,就数谋杀案件最富有戏剧性了。我们所称的命运,在易卜生笔下,是某些情况在无可避免下的并置:而在艾德格,华莱士(Edgar Wallace,-八七五至-九三二,英籍推理小说家,有”驽悚之王“的美誉)笔下,则是观众情绪在顶点时,所承受之事物。 “或许在自然而然的情形下,我不但从自身职业的立场(当然绝不会无中生有地制造一些戏剧转折)来看待此案,连寻找案件真相时也是如此。总之,不管自不自然,这即是我的作法:而结论也证明了我的想法。我将这案子视为古老戏剧情境的一种,于是很快的,一切变得再清楚不过了。我提到的这种情境,在今日戏剧评论界的男士们眼中,势必会称之为[三角关系] “当然了,我必须从三角关系中的一位成员开始说起,他就是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未知的另外两人中,一定有一名女性,另一个或女或男都有可能。所以我采取非常传统而正确的策略,大胆假设都是女人惹的祸。然后呢,”费尔德-傅立敏夫人非常严肃地说,“我找到她了。” 到目前为止,老实说,听众都不觉得这番叙述有何特别。甚至她那大有可为的开场白也没激起半点涟漪,因为大家觉得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只是要从指认凶手伸张正义的说诃,来强调自己的女性畏怯罢了,此外,她耶过于修饰的词语,显然是为了此场合而背诵的,结果却削减了她原本要传达的说服力。 此时,在最后重大的线索揭晓前,她的停顿显得多余,也无法赢得屏息静待的效果:但当她继续说下去时,她那故意营造的紧张语调,却形成一股未经预演但叫人印象深刻的严肃性。 “我不认为这是个陈腐平庸的三角关系,”她对泄气的查尔斯爵士略微出言讥刺。“我从未想过班尼斐勒夫人会是凶手。直觉告诉我,这个案件之所以精巧微妙,一定是某个不寻常状况的对照反映。何况,谁说三角关系里一定包括一个先生和一个太太呢?任何三个人,只要是情势使然,都可以成为一个三角关系。造成这三角关系的原因,是环境而非这三个角色。 “查尔斯爵士已经告诉我们,这个案子使他联想到‘玛莉·拉法叶’事件,而从某些方面来看(他可能也想到了),‘玛丽·安索’事件也很神似。这的确让我想到一个案例,但不是上述那两个,而是发生在纽约的‘摩里涅斯’命案。在我看来,此案比起前述两案,似乎更相似于我们今天所讨论的案件。 “当然了,你们一定都记得那些细节。显赫的荷裔纽约人运动俱乐部主席柯尼希先生,收到一份寄到俱乐部的圣诞包裹,里头是一个小银杯及一瓶溴化矿泉水。他认为这是有人在开玩笑,于是留下包装纸以便查证是谁搞的鬼。几天后,和柯尼希先生同住一栋出租公寓的妇人抱怨头痛,柯尼希便倒了一些溴化旷泉水给她。没多久后,她却一命呜呼。由于妇人抱怨水的味道很苦,所以柯尼希也暍了一小口,结果却大病-场,但稍后痊愈了。 “到最后,一个同属这个俱乐部的会员、名叫摩里涅靳的人被逮捕受审。有太多对他不利的证据,而且他对柯尼希的怨恨是众所皆知,他还有一次欧打柯尼希的记录。尤有甚者,俱乐部里另一个叫做伯内的会员,同年稍早的时候被谋杀了,因为他吃下了一包寄到俱乐部给他的某知名品牌头痛药样品。就在柯尼希事件发生前不久,摩里涅斯娶了一各女子,伯内被害时和这名女子已有婚约:摩里涅斯一直想把她弄上手,但她比较钟情于伯内。如你们所记得的,摩里涅斯初审时被定缴有罪,二审时则判无罪释放,但后来他就发疯了。 “对我来说,这两个案件的比对似乎完成了。我们这件案子,全对上阿尼希加上伯内的组合案,其相似处实在非常惊人:下了毒的包裹寄到该男子的俱乐部去、在柯尼希案中有枉死的被害人、包装纸被保留下来、伯内案中有一个三角关系(你可以发现,这是一个不包含丈夫与妻子的三角关系)这一切的相似点,真是教人惊讶。事实上不只是惊讶,其中必具有相当重要的意涵。发生了像这样的事情,不会只是巧合吧。”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话声暂歇,优雅但有渲染力地拧了鼻子。她越来越进入状况了,而她的听众也被牵著鼻子走。全然的静默中无声无息,直至她继续开讲。 “这里所谓的相似处,不仅教人吃惊,而且具有深刻意义。稍后我会说明其特殊意义的。同时,我也有十足把握地说,它也非常有用。发现两案对比下有极端相似之处,我是突然间恍然大悟的,一旦弄清楚了这一点,我就确信侦破班尼斐勒夫人命案的线索,-定可从此相似处中找出来的。我的意识是如此强烈,所以我是真的了然于胸。这种直觉有时候会冒出来(换做是你,也会如此解释的),而且从未让我失望过。这一次也不会出错的。 “按照摩里涅斯案的个例,我开始检视此案。前者能否帮助我找到我们案件中的关键女子呢?谁是像伯内这样的指标人物呢?伯内收到致命包裹,因为他要娶一个凶手坚信他不该娶的女子。从这两案中许多的类似点来看,会不会--”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把她那顶笨重的帽子往后推了一下,但角度仍是歪斜的。她慎重地环顾周遭,表情就像是古代基督徒试图用眼神吓走一群狮子似地。“会不会我们的案子里面,也有另一个人存在?” 这一次,大家可真严肃地屏息以待。其中以查尔斯爵士最为激烈,愤慨强烈的喘息声几近打鼾般明显。区特威克先生则不安地喘著气,仿佛是担心查尔斯爵士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之间又要爆发什么场面,因为前者确实出言威吓,而夫人又几乎无视于他的警告。 主席也凝息静待,心里想著,如果他学会中的会员--尤其是一男一女--在他眼前爆发了肢体冲突的话,那么身为一个主席,究竟该如何反应呢? 布雷迪先生连一口大气都忘了喘,他是听得全身僵直入神。看起来,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似乎是要证明,自己比他更会煽动听众,但布雷迪先生对她此时的光采并不吃味,此刻他只是坐著双臂环抱,继续做他的听众。即使是蛮横如斗牛士般的怪杰布雷迪先生,也不敢假设受害者的女儿,就是这起谋杀案的缘由。会是这个了不起的女人,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吗?若真是如此这般呢?毕竟,这样的事情是很容易理解的。命案的发生是为了可爱迷人的女士,这种事以前已司空见惯了;那么,为了一个老律师的女儿而杀人又有何不可呢?哦,天啊!上帝啊! 最后,费尔德-傅立敏夫人自己也叹了口气。 唯独丹蒙小姐是闷声不吭,她饶富兴味、断然客观地静观其变,好像就算自己的母亲卷进此案,丹蒙小姐也无所谓,她只在乎自己是否能藉机发挥聪明才智而已。关于某个私人因素被带入学会的研究中,虽然不是她自己碰上这种状况,但她还是想建议查尔斯爵士对他女儿涉案的可能性,尽可能态度超然且放宽心。 然而,查尔斯爵士可丝毫无法宽心。从他额头暴露的青筋来看,显然撑不了多久他就要发火了。而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却迎向前去,像是-只兴奋且笃定的母鸡。 “早说好有诽谤豁免权的,”她几乎是呱呱地高声喊叫。“我们之间是不做人身攻击的。不管亲疏远近,任何与我们相识的名字若在此被提及,都应当被视为陌生人似地直言无讳。这是昨晚我们大伙儿的决议,不是吗,主席先生?在不带个人感情因素的情形下,我们应该尽到自己对社会的职责呀!” 有好一阵子,罗杰陷入颤抖害怕的心境。他可不愿见到自己完美的学会,就在这场火药味十足的争辩中崩溃,再也无法和解起来。费尔德-博立敏夫人盛气凌人、无所畏惧的勇气虽然叫他不得不佩服,但他还是满心嫉妒查尔斯爵士,冈为他自己可没有那等能耐呢。另一方面,夫人的说法无疑是站得住脚,于是除了主持正义外,当主席的还能怎么样呢? “完全正确,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他必须坦承,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如他所愿地坚决稳定。 有一段时间,查尔斯爵士在瞪视下所放射的凄厉目光,阴森地将罗杰包围起来。在获得裁决的支持下,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显然一鼓作气,攻击炮火再次仁膛备战,于是查尔斯爵士的怒目之火也转到她身上。罗杰紧张地看著他们俩,一心祈求这股凄厉怒火千万别点燃了炸弹。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精巧地在手上把玩炸弹,有几度几乎就要失手落地引爆。 “很好,那么我就继续了。我的三角习题现在已经有了第二位主角。比照伯内案类推,在哪儿可以找到第三位主角呢?以摩里涅斯为样板,显然这是一个焦虑心慌、想要阻止第一位主角娶第二位主角的人。 “到此为止,你会发现,即使推演的路径不同,但我的说法和昨晚查尔斯爵士的结论,并无矛盾之处。虽然没有明说(搞不好是他自己没注意到),其实他也是提供一个三角关系,而且我们的前两位主角都是一样。” 为了回应查尔斯爵士的瞪视,费尔德;傅立敏夫人摆明公然向他下战帖。当她平铺直叙这个事实时,查尔斯爵士却未对昨晚的报告加以说明驳斥,所以这个战帖就没下文了,而且对峙的战火也明显消退。尽管如此--查尔斯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如是说--“我倒要听听这第三个人会是谁”。 “说到这第三位,”费尔德-博立敏夫人换了一副镇定口吻,然后才接著说,“我们才有了不同的答案。查尔斯爵士意指班尼斐勒夫人。我虽没有荣幸认识班尼斐勒夫人,但与她是旧识的丹蒙小姐告诉我,查尔斯爵士对班尼斐勒夫人性格的推测,几乎都是错的。她绝不是严苛贪婪一意孤行的人,也看不出有任何可能性去犯下查尔斯爵士对她略嫌草率的指控罪行。我所知道的班尼斐勒夫人,是个相当甜美、好心肠、心胸宽大的女人:她就是我们有些人会称赞的好人。” 费尔德-傅立敏夫人使别人相信她可容许道德上无害的小瑕疵,而且面对这类的状况时,她随时准备好扮演-个教母的角色。事实上她是兜了好大-圈,才在她的朋友中建立了这个形象。但不幸的是,她的朋友宁愿记得她曾经拒绝和她的一个侄女有所瓜葛,只因为这个侄女得知自己的中年丈夫为了便利之益,在英格兰四个省份各养著一个情妇(甚至在苏格兰安定那边的一省也有一个),因而跟著一个自己相当喜欢的年轻男子私奔去了。 “关于三角关系中第三者的身分指认,正如我和查尔斯爵士找到的人不同,”对于朋友的记忆,幸运不知晓的费尔德-傅立敏夫人继续说,“我和他找到这第三位主角的方法也不-样。对于这件案子的核心动机,我们有著完全不同的看法。查尔斯爵士要让我们以为,这是一件为了谋夺利益而杀人(或是企图杀人)的案子:而我却相信动机多少和不名誉事件有关。杀人这种事,绝对谈不上情有可原,但有些时候却是危险当头、身不由己。依我之见,本案便是这一类的例子 。 “我是从尤斯特爵士个人的人格特质,找到第三个人是谁的相关线索。我们来想一下,我们现在不受诽谤罪的束缚了,所以我们可以马上从某些角度来说,尤斯特爵士在社交圈是不受欢迎的。举个例子好了,若从一个正与女子相恋的年轻男子来说,他最不愿见到他的爱人会和尤斯特爵士有所牵扯。尤斯特爵亡不仅素行不良,更严重的是,他对自己的邪恶行迳毫无一丝羞耻心。他是个挥霍无度、对女性毫不怜香借玉的混蛋,像他这样的男人,会和一个迷人女孩演出一场婚姻闹剧,或是和一个宽大为怀视男性一般小毛病为无伤大雅的女子搞出一场混乱婚姻。对年轻小姐来说,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若成为她们的丈夫,那真是一场大悲剧啊。 “而对深爱这位年轻小姐的准丈夫来说,”费尔德-博立敏夫人发出严肃的语调,“可想而知,他会认为绝不能让尤斯特·班尼斐勒从男爵有机可乘。 “况且,一个男人若真的是男子汉的话,”费尔德-傅立敏夫人加油添醋地补述,“绝不会自认无能办到这一点。”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 “第一幕,落幕。”布雷迪先生以手遮嘴对著安布洛兹·区特威克先生私语。 区特威克先生紧张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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