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时,奎因警官和桑普森、克罗宁和菲奥雷利一道离开了他在西八十七街的家,前往刑事法庭大楼。 就在同一时刻,在南边几英里外的一套私人寓所内,一位男子正默默地伫立在书房的窗前。这套寓所位于第五大道弗伦奇百货大楼的第六层。窗前站着的男子是赛勒斯?弗伦奇,他是弗伦奇百货公司最大的股东,同时,也是董事会的董事长。 弗伦奇正茫然地注视着第五大道与三十九街交叉路口的繁忙景致。他已经六十五岁了,表情阴郁,身材矮胖,头发也已灰白。他穿一套黑色西服,翻领处插了朵白花。 他开口说:“韦斯特利,你应该跟他们都说清楚了吧,会议定在今天早上十一点。”他突然转过身去,看着坐在窗前办公桌边的那个男人。 韦斯特利?韦弗点点头。他刚三十出头,精神饱满,脸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很机警。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愉快地答道。他刚才一直在速记本上写着什么,这时,抬起了头。“其实,我昨天下午就打了份备忘录。除您桌上的这份外,我还给每位董事送了一份。”他指了指桌上电话边一张蓝色的纸。玻璃桌面右端立着两个圆柱形玛瑙石书挡,中间摆了五本书,除此之外,桌面上也就只有一部电话和那张备忘录了。“半小时前,我就按备忘录上的安排给各位董事挂了电话。他们都答应会准时到的。” 弗伦奇咕噜了一句,又转过身去,关注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他背着手,开始口述店里的业务事项,声音听上去稍稍有些刺耳。 五分钟后,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俩的工作,有人在敲前厅外的大门。弗伦奇没好气地喊道:“进来!”接着,他们便听到了门钮转动发出的声音。弗伦奇说道:“噢,对了,门是锁着的。开门去,韦斯特利。” 韦弗疾步穿过前厅,猛地拉开了门。来人是个干瘪的小老头。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粉色的牙床,接着便迈着矫捷的步伐进了屋。到了他这把年纪,还能有这种身手,实在是令人吃惊。 “我好像老记不住你这门是锁着的,赛勒斯。”他的声音尖细。他一边说着,一边和韦斯特利?弗伦奇握着手。“我还是第一个?” “是的,约翰,”弗伦奇淡淡一笑。“其他几位随时可能进来。”韦弗给老先生端了把椅子。“请坐,加里先生。” 加里有七十岁了,瘦削的肩膀上顶着颗犹如鸟头般的小脑袋,上面盖了层稀稀拉拉的白发。他的脸上总挂着一层犹如羊皮纸般暧昧不明的颜色,而且总在不停地笑,一笑起来,花白的胡子下便露出了薄薄的红嘴唇。他的衣领呈翼状,领子下扎了条宽领带。 他接过椅子,坐下时的那种轻巧劲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出了趟门刚回来。事情办得怎么样,赛勒斯?”他问,“惠特尼符合条件吗?” “很不错,”弗伦奇答道,又接着踱起了他的方步。“实际上,如果我们今天早上能正式达成共识,一个月内,我们就能把惠特尼百货店兼并过来。” “好极了,真是笔好买卖!”约翰?加里搓手的方式很怪,发出一种粗厉刺耳的锉磨声。 又是一阵敲门声。韦弗再次走进了前厅。 “特拉斯克先生和马奇班克斯先生到了,”他宣告,“如果我没认错人的话,电梯里出来的那位应该是佐恩先生吧。”前两位率先进了屋,第三位也接踵而至。韦弗匆匆坐回到办公桌边的椅子上。卡嗒一声,门自动关上了。 众人寒暄完毕,在屋中央的长形会议桌边纷纷入座。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特拉斯克——社交界大名鼎鼎的A.梅尔韦尔?特拉斯克——习惯性地赖在椅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正无聊地把玩着桌上的一支铅笔,一屋子的人,谁都没把他当回事。赫伯特?马奇班克斯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这是个四十五岁的胖子,脸色红润,举止笨拙。他说起话来嗓门很大,但时不时得停下来,呼哧呼哧地喘上一阵。克罗内留斯?佐恩戴着副老式的金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正关注着每一位同僚。他长着个光秃秃的方脑袋,手指胖胖的,蓄着红色的小胡子,虽然个头不高,但坐下时却能把一张椅子塞得满满的。他看上去就像个殷实的屠夫,简直像得惊人。 弗伦奇在首席坐下,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众人。 “先生们——这次会议将永久地载入百货营销业的历史。”他清了清嗓子。“韦斯特利,能不能去找个人在门外看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我们开会。” “好的,先生。”韦弗伸手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说道,“请接克鲁泰先生办公室。”过了会儿,他又说道:“克鲁泰吗?哪位?哦,是的……不用找他了,这事你就能办。派一名店内保安员到弗伦奇先生的私人寓所来,他的任务是负责看门,不要让任何人在董事会议期间打扰弗伦奇先生……上来后直接站在门外就行了,别打断我们开会……你派谁来?……噢,琼斯?太好了。克鲁泰来后,你跟他说一声……哦,他九点就来了?好吧,见到他时,替我转告他一声。我现在很忙。”他挂上电话,匆匆坐回到弗伦奇右手的椅子上,拿起铅笔,准备做记录。 五位董事正忙着翻阅一沓文件。在他们熟悉文件内容的这段时间内,弗伦奇坐在那儿,瞪着窗外五月的蓝天,一双大手烦躁不安地在桌面上动来动去。 突然,他转向韦弗,低声说道:“我差点忘了,韦斯特利,给我家里打个电话。现在几点了?……已经十一点十五分了。她们这会儿也该起来了。弗伦奇太太可能正担心呢——昨晚我去达克镇后,就一直没给她挂过电话。” 韦弗把弗伦奇家的电话号码给了接线员。不一会儿,他便对着话筒大声说道:“是霍滕斯吗?弗伦奇太太起来了吗?……哦,那玛丽昂在吗?或者是伯尼斯?……好的,替我喊一下玛丽昂吧……”他挪挪身子,离弗伦奇远了些。弗伦奇此刻正和老约翰低声交谈着。韦弗的双眼闪闪发光,脸也突然红了起来。 “喂,喂,玛丽昂?”他轻声说道,“我是韦斯特利。对不起——你知道——我是从寓所打的电话——你父亲有话跟你说……”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女子低低的声音。“韦斯特利,亲爱的,我知道……哦,真遗憾,亲爱的,可惜爸爸在那儿,我们不能长谈。你爱我吗?说啊!” “噢,可惜我不能说。”韦弗热烈地低语着。他的身子一本正经地挺得笔直,但那张背对着弗伦奇的脸上却洋溢着激情。 “我就知道你不能说,傻孩子。”女孩笑了。“我这么说是想让你高兴。不过你确实开心了,是不是?”她又笑了起来。 “是的,是的。噢,是的!” “让我跟爸爸说话吧,亲爱的。” 韦弗仓促地清清嗓子,转身面对着弗伦奇。 “玛丽昂总算还在,先生,”他将话筒递给了老人。“霍滕斯?昂德希尔说,弗伦奇太太和伯尼斯都还没下楼。” 弗伦奇急冲冲地从韦弗手中接过话筒。“玛丽昂,是爸爸。我刚从达克镇回来。我很好,你们都还好吗?怎么了?你好像有点儿累……好的,亲爱的。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平安回来了。替我转告妈妈一声——我今天早上太忙了,没法再打电话。再见,亲爱的。” 他坐回到椅子上,严肃地扫视着各位董事,说:“先生们,既然你们已了解了我和惠特尼商榷的那些细节,那么,我们就开始吧。”他挥了挥食指。 十一点四十五分,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弗伦奇和佐恩的热烈讨论。韦弗一把抓起话筒。 “喂,喂,弗伦奇先生现在非常忙……是你吗,霍滕斯?怎么回事……你等会儿。”他转过脸来对弗伦奇说:“对不起,先生,是霍滕斯?昂德希尔的电话。好像出了什么事,她有些不安。您接电话吗?还是一会儿再给她打?” 佐恩正使劲地擦着他那粗脖子上的汗水。弗伦奇瞪了他一眼,从韦弗手中夺过了话筒。 “喂,什么事?” 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战战兢兢的声音:“弗伦奇先生,发生了可怕的事。弗伦奇夫人和伯尼斯小姐不见了。” “我不知道,先生。她们俩整个早上都没按铃叫佣人,所以,几分钟前我就上楼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您——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先生——我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她们的床根本就没碰过。我想她们昨晚都没在家过夜。”弗伦奇气冲冲地提高了嗓门:“你这个蠢女人——就为这点儿事打断我的董事会议?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她们可能在朋友那儿过夜了。”“可是,弗伦奇先生——她们也该打个电话回来,或者——”“行了,霍滕斯!忙你的家务活去吧。这事我过会儿会处理的。”他啪一声挂上了电话。“蠢才……”他咕哝了一句,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扶着桌子再次转向佐恩。“考虑得怎么样了?你真的要反对这次兼并吗?就因为那微不足道的几千美元?听我说,佐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