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烈酒3_一滴烈酒3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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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烈酒——3

几个月之后,在一次戒酒会上,我再次见到杰克•艾勒里。那会儿我们已经通过几次电话了。第一次是我戒酒满九十天之后的几天。那天晚上我在圣保罗使徒教堂地下室的戒酒聚会上发了言。教堂坐落于第九大道和十六街交界处,离我住的旅馆只有几个街区。没戒酒的时候,我经常去那里点蜡烛祭奠亡灵,然后坐一会儿,享受片刻清净。那会儿我根本不知道楼下就有戒酒聚会。 我在前排的桌边坐下,讲了自己的故事,更准确地说,讲了二十分钟自己的故事。大家纷纷祝贺我。散会之后,有几个人去了火焰餐厅。我到家之后给简打了个电话,她也祝贺我,然后提醒我九十天之后会发生什么:第九十一天。 大概是第九十三天或者九十四天,杰克•艾勒里打电话来祝贺我。“这个电话我有点儿不敢打,”他说,“我觉得你应该能做到,但谁也不能保证,对吧?你要是出了岔子,没坚持到九十天。再有个浑蛋打电话来祝贺你,你会是什么感觉?我把这话跟我的保证人说了。他提醒我,我不是宇宙的中心,虽然我总是忘记这一点。而且,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的喝了酒,那你要烦的就多了,哪儿还顾得上电话线这头的人哪。” 大概又过了一周,他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不过那是周六,我在里斯伯纳德街简的公寓里。第二天早晨,我们去苏荷区参加了一个早会,这是简最喜欢的一个戒酒聚会。会后我们去吃早午餐,接着参观了西百老汇街的几家画廊,然后我去找吉姆一起吃周日晚餐。那会儿我俩周日晚上总是去吃中国菜——尽管不总是在同一家饭店,饭后再去参加一场戒酒聚会。所以等我回到旅馆查留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第二天才给杰克回电话,当时他不在,又没法给他留言。 电话捉迷藏的游戏又玩儿了几天,终于联系上了。这电话有点儿尴尬,因为双方都没什么可说的。 我记得他又说起赎罪的问题。“比如,”他说,“有个跟我一起干的兄弟,我们一起抢过几家商店,然后一起喝掉五分之一瓶黑牌约翰尼•沃克①,都以英雄自居。有一次,我们抢了格林尼治的一家小店,卖锅碗瓢盆的。你说,我们那会儿是怎么想的?他们才能有多少现金啊!是吧?” ①约翰尼•沃克(Johnny Walker),世界最畅销的苏格兰威士忌之一,其级别从低到高分别有红牌、黑牌、金牌和蓝牌。 我想起那个辨认罪犯的女人。 “我想可能是他喝醉了乱说话被别人听见了,要么就是我喝醉了乱说话,这种破事儿谁能记得?总之我给逮进去了。可那女人糊涂了,指认了我旁边那个可怜的家伙。警察去抓阿尼的时候,天哪,这小子疯了,居然去摸枪,于是当场就被打成了筛子,还没送到贝斯以色列医院就挂了。虽说我没领他走上犯罪道路,也没出卖他,可他死了,我却不需要坐牢,连赃款都不需要退。我是不是欠他点儿什么?又该怎样补偿呢?” 后来他又打过一次电话,留言说他会在上西区的一次戒酒聚会上发言,如果我愿意过去听的话,也许散会之后可以一起喝杯咖啡。我考虑了一下,可还是没去。我挺喜欢他的,也希望他顺利,可我不太确定要不要跟他做好朋友。布朗克斯已经过去很久了,之后我们的人生大相径庭,尽管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我不太可能再当警察,尽管我有时候还琢磨这事儿,可对于杰克我则不能打包票。如果他一直戒酒就没事;如果破戒,呃,那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可不想跟他走那么近。 我再一次见到他是在“今天就戒”小组的戒酒聚会上,地点是第二大道和第八十七街交界处。我从来没去过那儿,那次会去,是因为有人约了简发言。我从来没听过她喝酒的故事,尽管有些故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我们俩约好在那儿见面,散会之后一起去吃饭。我找到那儿,刚拿了杯咖啡,就看见杰克•艾勒里在屋子的另一头,跟一个二十几岁、神情专注的男人说话。 我又看了一眼才确定是杰克。他的样子糟透了——穿得倒是挺干净,熨过的咔叽裤,长袖运动衬衫,可半边脸肿了起来,一只眼睛被打青了。这事儿有现成的解释,我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戒酒的人通常不会是这副模样,除非他遇上了比他更强的职业拳手。我不禁感叹,他如此专注于步骤,却在第一步上跌了跟头。 跌跟头这种事确实令人遗憾,可也无法避免,好在他还是来参加戒酒聚会了。不过我还是没打算过去跟他攀谈,而且专门选了一个他不太能注意到我的座位。聚会这就开始了。 这里的规矩是先听一个人发言,然后集体讨论。不过他们先念了一通戒酒指南、步骤、传统以及其他久经考验的名篇。我瞎想了一会儿,直到汇报戒酒天数和周年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其间我换了个座位,这样能看见杰克。不出所料,他举起了手。 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想,然后等着他被叫起来汇报这次坚持了多少天。可是汇报天数那部分已经过去了,这会儿是庆祝周年,我听见他说:“我叫杰克,在上帝的眷顾和匿名戒酒协会的帮助下,前天我终于戒满两年了。” 全体鼓掌。我明白过来后,也跟着鼓起掌来,两手使劲地拍着,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痴。我有什么能耐,看一眼就能断定人家喝酒了? 然后主席跟大家介绍简,她开始说自己的故事,我坐稳了认真听。不过其间我还是往前探了一两次身,瞥见杰克。他没喝酒,这很好,可为什么他看上去像是被人痛揍了一顿呢? 场间休息的时候我找到他。“我就说看见你了嘛,”他说,“这儿应该离你家很远,对吧?我好像从来没在这儿见过你。” “刚才发言的人是我朋友,”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听她跟众人分享自己的故事。” “嗯,值得走这一趟,对吧?我也很喜欢听她说话。我需要做的,只是步行几个街区而已。” “我们约好散会之后一起吃晚饭。”这话一说出来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告诉他呢?等回到座位,我总算想明白了。我就是不想让他钻空子,所以要告诉他我们没空跟他喝咖啡。 我没有问他脸的事,觉得这话不该我问,他也没主动提。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琢磨。讨论的时候他举起了手,我以为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她等了一会儿才叫他,尽管我一直用我的意志力影响她,不过终于还是叫到了。他感谢她的分享,觉得跟她有很多共鸣,都经历过晕厥和宿醉,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说的都是些平常事,一点儿没提戒酒两周年前夕脸上的淤青肿胀是怎么来的。 聚会在平静的祈祷文中结束。会后有十来个人上前跟简握手,感谢她的分享,其中就有杰克和他邻座的家伙。我留下来整理椅子,直到他和朋友一起往门口走去,我仍然在整理。 可他半路停住,朝我走过来。“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不过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比较好?” 简和我要去吃饭,可能去一个她向往已久的德国馆子。然后我要送她回家,我很有可能在里斯伯纳德街过夜。她早晨要工作,所以我可能吃过早饭就走,接下来做什么呢?乘地铁回我住的旅馆,除非我想不慌不忙地走回家,也许中途停下来参加一场午间聚会,佩里街就有一场研讨会,或者继续往前走,参加第三十街的圣方济各书店的戒酒聚会。 我想到点儿事情,可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因为杰克问我有什么可乐的。 “没什么,”我说,“我也是听人说的。文学作品里总说戒酒是重返生活的一座桥,可有时候它只是通往另一场聚会的隧道。” “格雷格也这么说。”他说。他的朋友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走上前来,杰克给我们相互引荐。听说这是杰克的保证人我一点儿都不奇怪。他戴着一只耳环,我猜是他自己设计的。 “啊,老邻居马修,”格雷格说,“不过现在已经推倒重建了,回忆总是比现实美好多了。我真希望有人在我住过的地方建一条高速公路,或者干脆挖一条河。” “有人这么干过。”我好像记得,他说是赫拉克勒斯,为了清洗奥吉厄斯的牛舍。 “他有十大伟业,我们有十二步骤,”他说,“谁说戒酒容易来着?” 简走过来,我迫不及待地抓住她,想尽早离开这里。我告诉杰克,也许等我打电话给他更合适。可他说白天大部分时间他都不在家。我又告诉他,我可能接近中午才会回旅馆,如果那会儿我不在,可以两点钟再给我打一次。 纽约的小德国原本在下东区,直到一九○四年发生斯洛克姆将军号事件,一艘游船在东河起火沉没,船上载有一千三百名外出游玩的当地居民。该事件造成一千多人死亡,小德国因此元气大伤。社区就这样消亡了,高速公路贯穿造成的伤害也不过如此——或者挖一条河。 住户纷纷搬出小德国,大部分搬到了约克维尔——以第八十三街和第三大道交界处为中心的街区里。哪里不仅住着德国人,还有捷克人和匈牙利人,不过近几年都开始往外搬了。现在那里的房租太高了,新移民租不起。约克维尔正渐渐失去异域情调。 坐在马克索餐厅里,这些你都感觉不到。简认真研究了一下菜单,点了醋焖牛肉、紫甘蓝和土豆饺子,她说的是德语。服务员穿着皮短裤,看上去挺傻的。他表扬简菜点得不错,发音也标准。等我说完我要一模一样的,他简直两眼放光。随即他问我们要哪种啤酒,我们说咖啡就行,他一脸惊诧和沮丧的表情。饭后喝咖啡吧,他建议。这会儿应该喝上好的德国啤酒,才对得起德国美食。 我突然想起上好德国啤酒的滋味,贝克、圣保利女孩或者金狮啤酒,浓烈、细腻、醇厚。我不打算点,甚至不想喝,却记忆犹新。我眨了眨眼,想赶走这种记忆,简明确地跟他说,今晚别想卖给我们一滴啤酒。 餐厅的气氛有点儿像招待游客的,可东西却很好吃。饭后我们又喝了很多咖啡,还分享了一块黏糊糊的甜点。“我愿意每天晚上都这么吃,”简说,“只要我不怕体重变成三百磅。那家伙看上去被人揍得不轻啊。我记得他说他叫杰克?” “那又如何?” “你跟他说话来着。” “我跟你提过他。” “就是那个布朗克斯的邻居。然后若干年后你还抓过他。” “差不多,”我说,“人不是我抓的,我只是去参观罪犯辨认。他后来坐牢是因为别的案子。不过,我从来没跟他提起罪犯辨认的事。” “我问他脸上怎么了。我本来不打算问,可他先提起来的,说他不是一直这么帅的。你知道的,自我解嘲,消除隔阂。” “我见过乔治•谢林一次。”我说。 “那个爵士钢琴家?” 我点点头。“有人给我们引荐,我忘了是什么场合了。他一见面就说了三四个跟盲人有关的笑话。并不是很好笑,可他的用意不在于此。大家看见盲人多少会有点儿不自然,他就强调自己是个盲人,反而把这点儿不自然给化解了。” “嗯,杰克就是这么做的,所以我干脆问他出了什么事。” “他怎么说?” “他说这事儿都怨台阶。他踏空了一级,摔了个脸着地。我猜他朋友对这点不太满意,因为他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准备问他是哪一级台阶,可还没等我说什么,他又谢了我一次,然后把地方让给下一个人。” “九。”我说。 “第九步的九?还是德语的‘不’啊?” “他在赎罪,或者说试图赎罪。” “我赎罪的时候,”她说,“得到的回报大都是拥抱和宽恕。有时候对方会一脸茫然,因为实在不记得我是为什么而道歉了。” “嗯,”我说,“可能你和杰克接触的人太不一样,要赎的罪也不一样。” “我有一次吐得别人全身都是。” “他没有打你的嘴吗?” “他都不记得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他应该是客气。这种事怎么可能忘呢,对吧?” 我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拿账单,可她坚持要AA制。出了门,她说她今天很累,想一个人回家,问我会不会介意。我说正好,我也挺累的。今天是周四,那就过两天见吧。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帮她打开车门,她说可以把我捎到旅馆,本来就顺路。我说我想走走,把那块甜点的热量消耗掉。 我看着她的出租车在第二大道上一路往南开,一边试着回忆最后一次喝德国啤酒的情景。吉米•阿姆斯特朗酒吧里有散装的顶级黑啤,我发现自己还记得那种味道。 我强迫自己走了两个街区,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屋里,我脱了衣服洗了个澡,然后给吉姆•费伯打了个电话,“我他妈这是怎么了?她说她累了,我得等到周六才能见到她了。” “你以为今晚能跟她一起回家,多少有点儿想当然了吧?” “她还问我是否同意,我说,当然,没问题。” “可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我想告诉她既然如此,干脆周六也别见了,这样她能得到充分的休息。想他妈休息多久都行。” “真好。” “非常感谢,女士,我还是自己拦辆出租车吧。可我说的却是,我想走走。” “嗯,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累,还有点儿傻。” “挺正常的,我觉得。喝酒了吗?” “当然没喝。” “想喝吗?” “不想,”我说,然后又考虑了一下,“不太肯定。不过也许我是想的,从某种程度来说。” “但你没喝。” “没喝。” “那没事儿,”他说,“睡吧。” 不算小时候在布朗克斯,这是我第三次见到杰克•艾勒里:一次透过单向镜,两次在戒酒会上。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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