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和芹泽老师进行着这样不合拍的对话时,一位身穿制服的男人突然大叫起来。 “哎呀,这个、这个⋯⋯这不是理事长吗?”说话间,他已冲出一垒旁边的球员休息区。 这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块头男人,从突出的肚子和笨拙的动作就能一目了然地知道他不是比赛选手。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个中年大叔。年龄应该和贤三先生差不多,或者年长几岁,大概是棒球队的指导老师。他经过我和芹泽老师身边,径直走到理事长夫妇面前。我斜眼打量这个中年男人,只见他毕恭毕敬地摘下帽子,表情紧张地深深鞠了一躬。 “理事长亲自来观战,实属我们的荣幸,对选手们也是巨大的鼓舞。” “啊,胁坂教练,怎么样,队伍的情况?”贤三和颜悦色地问。我由此得知这个肚子突起的中年男人就是统率飞龙馆高中棒球队的教练。 胁坂教练宛如机器人,动作僵硬地频频点头。 “嗯,实力显著提升,嗯,理事长一定能看到胜利的瞬间,嗯⋯⋯” 随后,胁坂教练开始对理事长夫妇详细说明队伍目前的状况和对手的情况。 从我坐的位置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我也不打算听,反正肯定是无聊至极的内容。证据是贤三在冗长的谈话中曾两次忍住哈欠。胁坂教练却仍旧不停地点头,并且似乎从始至终一直在道歉,作为教练的威严荡然无存,俨然一个面对上司卑躬屈膝的中层管理人员。我几乎为他担心起来,这样能赢得学生的尊敬和信赖吗? 理事长夫妇和胁坂教练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了。 “⋯⋯这样啊⋯⋯请继续努力!希望能有好结果。” 听到贤三的鼓励,胁坂几乎感激涕零,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是,我们一定努力,不辜负理事长的厚望。” “对了,教练,我有别的事问你。”贤三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啊?”胁坂教练目瞪口呆,“什、什么?” 我也被勾起了兴趣,竖起耳朵倾听。 贤三开口了,口气十分强硬有力。 “其实是⋯⋯昨天晚上我和妻子还有女佣吉野一起出来遛狗,来到了这个球场——因为环绕球场的散步道很适合遛狗——结果发现了不好的事。就是⋯⋯一垒那侧的入口,你看,就是那里——”贤三指着他们刚才进来时通过的入口,说,“昨天晚上,那扇门没有锁。” “呃,锁——没有锁?” “是的。没办法,我就把门锁上了。不过,这个球场应该是由教练你负责锁门的吧。” “嗯,是的,锁门确实是我的责任——哎呀,真奇怪啊,我离开球场时好像锁了门啊——” “‘好像’?那可难办了,事实上,没有锁。” “对不起!”胁坂教练猛地低下头道歉。 旁边的真知子夫人看不下去了,帮教练说起了好话。 “好了、好了,你算了吧,忘记锁门是常有的事,说不定是胁坂教练锁门后又有人打开了呢——对吧,有这个可能性吧?” “唔,这倒是⋯⋯并非不可能——” 在真知子夫人的调停下,尴尬的场面总算缓解了。然而,真知子夫人的发言却引发了我的思考。 “球场入口”、“有人打开了门”⋯⋯如果这是联想游戏的谜面,答案就应该是“破坏球场”。既然想到这一步,作为侦探部一员的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请等一下。” 我有些紧张地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理事长夫人怔怔地看着我这位不速之客。樱井慌忙向我挥手,示意我不要胡来,但我当然没有退缩。 “我无意中听见了你们的话,能请教一个问题吗,教练?” “什、什么?” 困惑不解的胁坂教练慌乱得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你叫我教练?——你是谁?” “我叫赤坂,是鲤洼学园的。”报上姓名后我自顾自地往下说,“教练,我想问您,今天早上到球场以后有没有发现东西被盗?” “被盗?” “对,比如说垒包什么的。” “垒包?没有,垒包都在老地方。” “一垒、二垒、三垒都在?” “啊,一垒、二垒、三垒都在,当然本垒也没被偷走。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胁坂教练泰然自若的态度,我沉默了⋯⋯ 樱井走到我身边,同情地对我耳语:“赤坂,你搞错状况了。” “对、对不起!”我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还以为——” “到底怎么了,赤坂?”贤三纳闷地问。都这么问了,我也不好拒绝。于是我简单描述了一下一个星期前发生在鲤洼学园的垒包失窃事件,贤三听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所以你认为这次是同一个人的第二次犯罪。夜晚、棒球场、没锁的大门——的确会让人联想到破坏球场啊。” 贤三用力点了点头,转过头对胁坂教练说:“教练,你都听到了吧?这附近似乎有专门破坏球场的小偷出没,所以锁门非常重要,请你以后多注意。” “是,今后我一定留心,不会再犯错。”站在贤三面前的胁坂教练头垂得越来越低,“第二回合就要开始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胁坂教练说完就调转头,目不斜视、逃也似的回到了球员区。作为攻方的鲤洼学园也有三名选手出局,比赛进入第二回合。 胁坂教练的身影消失后,我再次回到芹泽老师身边。芹泽老师把水瓶举到嘴边,冷静地阐述自己的意见。 “刚才说的是发生在我们学校棒球场的垒包失窃事件吧。教职员会上也讨论过这件事,但是,认为窃贼也在其他球场犯下过同样罪行的联想还有待斟酌。我认为收集那么多垒包也没什么用,我确实听说过有收集癖的犯人,但没听说过收集垒包的。” “是啊,也许只是胁坂教练忘记锁门了而已。” “我也这么认为。他全名叫胁坂荣治,率领飞龙馆棒球队已经五年了,基本上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听说最近突然有些散漫,心思不太在棒球队上。” “啊,说到心思不在棒球队上,刚才不正是这种状况。虽然是练习赛,但毕竟还在比赛中,他却擅自离开球员休息区来和理事长打招呼。这个教练到底想干什么啊?虽然不是我们学校的教练,可实在太不认真了。” “的确如此。”芹泽老师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不过情有可原,胁坂教练是外聘来的,自然要在雇主面前拼命表现,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这样做不是会起到反效果吗?”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输了比赛选手没什么关系,教练却是靠率领整个队伍领取报酬的,也就是所谓的职业人士。与自身生活息息相关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另外,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不过他带队的这五年,飞龙馆高中棒球队的战绩一直不佳,他也有危机感吧。实际上也确实听说有聘请新教练的计划。” “呃,这是真的吗?” “只是我私底下跟你说啊,”芹泽老师有意压低声音,“贤三先生已经找到一位新教练的候补人选了,我听真知子阿姨说的,应该没错。” 看来这项议题已经提上日程了。 “原来如此。说起来,刚才在来球场的路上我也听樱井说飞龙馆高中准备重点强化运动社团,尤其是棒球部。这个新球场就是为此目的而建设的配套设施吧?” “是啊,建了新球场,自然希望聘请新教练吧。” “那么,胁坂教练已经在‘待解雇名单’里了?” 回想起来,胁坂教练卑微的态度确实很像即将被炒鱿鱼的中年公司职员。“那么,那个人是谁呢,贤三先生推举的那个新教练?” “你想知道?”芹泽老师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饮料,“你猜猜看,那个人你也认识。” “哇,这么有名的教练啊!常总的木内教练?PL① 的中村教练,或者是池田的茑教练——” “你说的这些名教练都过时了,太老了、太老了。” “那么,是国见的小岭教练?” “那是足球教练!” “我猜不出来,请告诉我。” 芹泽老师默默地看向三垒那侧的球员休息区,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番,接着疑惑地问:“咦,奇怪,鲤洼学园的休息区里怎么没看见野口教练。他人呢?” 对了,刚才说到一半。 “实际上⋯⋯” 听完我的解释,芹泽老师目瞪口呆地紧皱眉头:“什么,教练没来?由土山暂时代理?——这打的什么算盘?太不认真了!” “没错,土山让自己担任四棒三垒实在太过分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野口教练。这么个难得的表现机会他居然缺席,打算干什么?难道他没有这个想法?好不容易有场御前比赛② !” “呃,表现自己——莫非,飞龙馆高中的新教练候补是⋯⋯” “对。”芹泽老师微微点了点头,小声说出了那个名字,“野口教练。” 鲤洼学园的现任教练被选为飞龙馆高中的下一任教练候补?! 太令人意外了。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在棒球的世界里不是经常这样吗?曾在中日经担任教练的人第二年变为阪神的教练,而之前阪神的教练又变成了巨人队教练。高中棒球队发生类似的情况也并非不可思议。 “可是,野口教练那么有能力吗?居然有其他学校挖?” 我提出一个直逼核心的问题。然而,不知为何老师看着我的眼睛湿润了,打了一个疑问句式的哈欠:“哇?” 不,老师,你突然“哇”——“哇,你怎么了,老师?!” “对不起,我困了。”女教师揉着眼睛,“不好意思,你能到那边去吗?我想躺一会儿,可能是酒喝多了。” “酒喝多了?”我照吩咐站了起来,“可是,这是乌龙茶呀。”我指着她手里的饮料瓶说,里面还剩下三分之二液体。 她横躺在双人座椅上。 “对,是乌龙茶——不过里面装的是烧酒——” 原来是一种名叫乌龙•烧酒的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