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是大片的卷心菜,左边是散落的住宅和杂树林,我们在中间的小路上前行。我终于问出从刚才起就如鲠在喉的问题——飞龙馆高中居然为棒球部新建了一个球场,这到底是为什么? “飞龙馆高中这么有钱啊?居然为一个没什么实力的棒球部耗费巨资?” “是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吧。受少子化影响,近几年私立高中都很难招到学生。”樱井的语气更像学校的经营者而不是学生会主席,“因此,飞龙馆高中最近开始致力于提高运动社团的水平。活跃的运动部能够为学校做宣传,对吧?校方认为,要强化低水平的棒球部,必须先提升硬件设施。我认为这是他们学校经营战略中的一环,肯定是为了这个计划实施的。” “真的吗?”多摩川部长狐疑地问,“这个战略能成功吗?飞龙馆高中的棒球队要赢一场比赛可不容易啊,再怎么提升硬件设施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就像把钱扔到下水道里,搞不好飞龙馆高中会就此倒闭。” “才不会那样呢。”樱井对多摩川部长的意见不屑一顾,“要提升名气,这也许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此话怎讲?” “你想想看,学校整体实力不会突然提高,可是运动社团每三年就会变为一个全新的团体,校方如果动真格的,如今弱小的球队会在三年后成为轰动甲子园的强劲队伍也并非不可能。最近有很多创建不久的棒球队忽然出现在甲子园,就是这个道理。首先是设施,其次是教练,外部环境好了,选手就会趋之若鹜。”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建设新球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的投资。” “这么说来,飞龙馆高中队很快就能跻身甲子园了!了不起啊!” “哎呀,真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吗?”部长仍然深表怀疑,“能从西东京赛区脱颖而出就已经是全国水平了,仅国分寺区就有早稻田实业和创価学园。棒球部没有取得预期成绩,投资没有获得收益,为强化棒球队花费的大量金钱导致学校经营陷入僵局,飞龙馆高中最终倒闭——希望不要这样才好。” “⋯⋯”这么说不正表明部长希望飞龙馆高中倒闭吗?真是冷酷的人。 樱井对部长的言论置若罔闻,爽朗地说:“是否顺利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见分晓,不过,飞龙馆高中确实踌躇满志。” 樱井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鲤洼学园的学生后吐露出作为学生会主席的心声:“你们不认为,至少比起我们学校,飞龙馆更有可能赢吗?” 我和部长都对樱井辛辣的发言感同身受。 “同意!” 说话间,我们三人的右边出现了一栋古典砖瓦风格的西洋式建筑,一眼望去极其气派,是栋传统的宏伟宅第。虽然看不到围墙里面的全景,但远远地能看到精雕细琢的一楼露台栏杆和窗框——栏杆不是铁管,窗框不是不锈钢,而且半面建筑物被疑似常春藤的植物覆盖。布满常春藤的建筑物,我只能想到甲子园球场。此时我们站在它巨大的门口,几乎被其威严的气势压迫得想后退,真是一栋不折不扣的豪宅。 “难道这就是龙崎家?”部长试图掩饰内心的震惊。 樱井坦然回答:“对呀,飞龙馆高中理事长家的宅第。” “就是那个打算以提高棒球队实力来增强学校名声的野心家理事长——” “对,就是那个人的家。”樱井充满怀念之情地向门里窥探,“我几年前来玩过一次,还是老样子啊。” “你既然来过怎么还迷路!” 听到部长的挖苦,樱井当即反驳:“当时是爸爸开车带我来的。樱井家和龙崎家是世交,我爸爸和龙崎叔叔是一起打高尔夫的朋友,我妈妈和龙崎阿姨是学生时代的朋友。”以上都是毫无意义的自吹自擂。 部长打断她的话:“总之就是以选举为目的攀交情。” 樱井家经营一家贸易公司,她父亲同时是一名市议会成员。 “好了好了。”我拦在两人中间做和事老,“先不说这个。我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飞龙馆球场在哪里呢?” “啊,是啊。”樱井环顾四周,失望地说,“奇怪,这里最大的建筑物就是龙崎家的宅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受不了!连个棒球场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在跟谁抱怨呢?” “——说起来,找不到棒球场也不是多摩川的错啊。” “当然!这全都是你的错。”部长怒气冲冲地说完,转身看着我,“小通,这也算是神秘现象,‘看不见的棒球场’,莫非在地下?” “不可能的,部长。”我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否定了部长的发言。接着我向樱井建议道:“是不是可以问问这户人家棒球场在哪里?” 龙崎家是飞龙馆高中的董事,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没办法,虽然不好意思,但也只好这样做了。” 樱井站在巨大的门柱前,伸手去按门铃,不过门铃还没响,里面就传出“汪汪汪”的狗叫声。樱井吓得高声叫着“啊啊啊”并连连后退。 “怎、怎么,有狗?”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条黑色的大狗,不客气地在门边逡巡,似乎是放养在院子里的。虽说隔了一扇门,肯定没有危险,可听着它狂叫不止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也许是听到了狗叫声,大宅子的门打开了,两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和一个戴着围裙的女人一同出现在院子里,两个男人慢悠悠地穿过宽敞的院子朝门口走来。一位是衬衫搭藏青色西装背心的中年绅士,另一位是一身素色西装、三十岁左右的眼镜男。 “啊,正好叔叔出来了。”樱井指着那位中年绅士说道,放下心来,“那位就是龙崎贤三叔叔,戴眼镜的我不认识,穿围裙的应该是女佣。” “女佣啊。”部长很吃惊,他应该是第一次在电视剧以外看到真正的女佣。 戴围裙的阿姨身材圆润丰满,她拖着硕大的身躯径直朝狗走去。“喂,维克多。”她呼唤着狗的名字一把抓住项圈,接着麻利地揪着绳子命令它“坐下”。一直狂吠不已的狗对来人却十分顺从,刚才的凶狠劲儿瞬间消失殆尽,乖乖地坐了下来。貌似女佣的女性冲我们低头道歉:“实在对不起。” 龙崎贤三轻轻拍了拍狗的头,柔声道:“这样可不行哦。”接着他走到门边打开门,扬起一只手,示意樱井进来。 “哎呀,是樱井家的小梓啊,稀客啊,快,进来进来!” “好,那个——叔叔,好久不见。”樱井往院子里迈了两三步,低头行礼。 贤三笑呵呵地问:“令尊身体好吗?” “托您的福。叔叔身体也不错吧?” “哎呀呀,已经四十八岁了,没什么精神。哈哈哈!” 爽朗大笑的贤三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肌肉结实、五官端正,虽头发花白却神采奕奕,着装更让他显得分外年轻,锐利的眼神颇具知性魅力,是个配得上“飞龙馆高中理事长”这个头衔的人物——这就是我对龙崎贤三的第一印象。 贤三打量着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我们,问樱井:“他们是⋯⋯小梓的朋友吗?” “不,不是朋友。”樱井急忙撇清关系,进而暧昧地介绍道,“他们是和我同一个学校的多摩川和赤坂。” 敷衍了事地把我们介绍给贤三后,樱井迅速改变话题。 “啊,好可爱的狗啊!是叫维克多吗?” 贤三倒是毫不掩饰,一听到有人夸自己的狗,立即喜不自禁。 “啊,是啊,怎么样,聪明吧?” “是拉布拉多吧?” “对,名字叫维克多,连毛色都跟那些听不懂留声机的狗有着天壤之别。” 贤三抚摸着维克多的头,似乎刚意识到身边的眼镜男。“啊,对了,小梓第一次见他吧。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桥元省吾,他姓桥元,但其实是我的外甥,租住在这附近——省吾,你认识市议会议员樱井先生吧?这是樱井先生的女儿,樱井梓。” 桥元省吾低下头,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是飞龙馆高中的理事长秘书桥元省吾,请多关照。”似乎没把对方当高中生。 他容貌英俊、身材修长,态度礼貌却不卑不亢,素色西装和银边眼镜都与他的气质十分相符。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无论哪方面都俨然一副“理事长秘书”的派头。 “你也看到了,他就是个古板的人,因此到现在还是单身。”贤三亲昵地把手搭在外甥的肩膀上,“哎,省吾,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放松一点,女士可不喜欢这么生硬的措辞。” “哈哈哈,叔叔你真讨厌。”桥元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呵呵呵,讨厌,叔叔。”樱井羞赧地踢了一下贤三的脚,“什么女士——我不过是个高中生。” “⋯⋯”刹那间,桥元刚放松下来的表情又僵硬了。 尴尬的气氛笼罩众人。樱井试图改变这种气氛,爽朗地说:“对了,真知子阿姨身体好吗?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贤三一面和小腿肚上的疼痛作战,一面回答:“我太太的精神头很好,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过最近和安西大婶一起做家务每天都很有精神。而且最近家里又来了一个叫吉野的年轻女佣,外出比以前方便了。哎呀,别站着说话了,快进屋去吧,真知子看到你肯定会很开心。对了,安西大婶!”贤三转过头,对身边拽着狗绳的中年女佣说,“麻烦给他们准备红茶和点心。” “好的,老爷。”姓安西的女佣恭敬地一鞠躬,回屋里了。 “好不容易来一次,别客气啊,好好玩一会儿再走。” “嗯,啊,不对⋯⋯我们不是来玩的⋯⋯我们只是路过⋯⋯啊,这样⋯⋯那就不客气了!” 我和部长正故作矜持地准备享用“红茶和点心”,却被樱井的呵斥声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厉声骂道:“你们两个等一下!你们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了!” 的确如此。我们拜访龙崎家的豪宅可不是为了吃吃喝喝。 “那你快点问啊。”部长勉强驳回面子。 “我正打算问呢。”樱井终于说出与我们的原本目的相关的问题,“叔叔,其实我们想去飞龙馆棒球场,可是怎么都找不到,我记得就在这附近⋯⋯” 贤三愕然地歪着脖子,问:“啊?飞龙馆球场?哦,这附近建了新球场?” “啊——”樱井大概是回忆起了和老奶奶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不禁发出失魂落魄的声音,“不会吧,连叔叔也——” “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贤三露出玩笑得逞后狡黠的笑容,指着正对着大门的一片绿色屏障,说道,“看到那里的杂树林了吗?” “嗯。” 在刚才摸不着方向的行进过程中,那片杂树林曾数度进入我们的视野。规模之大仿如突然出现在田地中间的森林。 “飞龙馆球场就在那片杂树林里面——啊,你们是来看棒球比赛的吧。哎呀,我差点儿忘记了,今天有我们学校和鲤洼学园的练习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