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1

“哎呀，你们也来给棒球部加油？啊，感激！” 我和多摩川部长刚在“飞龙馆高中前”站下公交车，就听到有女生跟我们打招呼。回头一看，是一个肤色白皙的女生，身穿鲤洼学园夏日制服。她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樱井梓，看来她和我们是乘坐同一辆公交车过来的。部长似乎不愿意被人随意感激，不客气地回敬道：“哼，我们不是来加油的，而是来看我们学校的棒球队惨败的。” 时间是垒包失窃事件一星期后。七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上午。 地点是国分寺北山町，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国分寺北部，与小平寺相邻的一带。我和部长造访这里的目的已被樱井一语道破——就是来给棒球队加油的（虽然部长不承认）。今天将在这里进行北山町飞龙馆高中对战鲤洼学园的棒球比赛。 樱井交替地看了看我和部长，疑惑不解地问：“咦，经常跟你们在一起的‘三傻瓜三人组’里那个‘神秘的关西人’呢？” “他今天缺席，说要打工。” 毋庸赘言，“神秘的关西人”就是八桥。八桥前辈还有很多绰号，诸如“关西的秘密武器”、“西部大关”、“京都铭果”；而多摩川部长的称谓则是“关东暴徒”、“东部横纲① ”等。 樱井和多摩川部长从初中时代就是冤家，据说原因是“曾经一方追求另一方，结果被拒绝了”，至于谁追求谁，就不用解释得那么详细了。总之，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紧张关系。 “对了，樱井，你刚才说我们是‘三傻瓜三人组’？” “对，你有意见吗？” “有意见。”部长气势汹汹地斜视着学生会主席，“听仔细了，樱井，‘三傻瓜三人组’这个说法是错误的。为什么呢？因为‘三人组’已经有了‘三’的含义，换句话说，‘三傻瓜三人组’这个说法词义重复，就像‘有屋顶的巨蛋球场’一样，在巨蛋球场上再加盖一层屋顶毫无意义。在这种情况下，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有屋顶的球场’，或者简单说‘巨蛋球场’。‘三傻瓜三人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三傻瓜’或者‘傻瓜三人组’。怎么样，佩服吧？” “？”在得意扬扬的部长面前，樱井毫无招架之力。“服了。是我输了。那么，以后我叫你们‘傻瓜三人组’可以吗？” “嗯，可以。” “！”我大惊失色。部长竟然毫不介意被人叫做“傻瓜”，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真是个变态。 “樱井同学是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来为学校球队加油的吗？” “算是吧。”樱井傲慢地撩起如云秀发，温柔地对我说，“赤坂你是陪多摩川来的？真辛苦啊。” 危险危险。如果不小心被这个问题诱导，挠着头说“嗯，陪部长确实很辛苦”，那就真的要辛苦了。我把就要滑出喉咙的“辛苦”二字使劲咽回去，不痛不痒地回答：“不是的，今天的比赛我也不想错过。” “真的吗？不过是场练习赛而已。”樱井仍不放弃。 确实，今天只是场练习赛，但却是颇有看头的一战。 说起飞龙馆高中，其实并不是一所高水平学校，没有引人注目的名牌大学升学率，也没听说哪个社团在全国大赛中取得过优异的成绩，因此扬名在外。可以说是一所教学水平和社团活动都马马虎虎的学校。再说得通俗易懂一点，就是只比鲤洼学园略好一些而已。 正因如此，这两所学校之间一直存在着“绝对不能输给那个学校”的强烈的竞争意识，这种强烈的竞争意识又表现为低水平的激战。这就是“哪怕是比踢罐子，鲤洼与飞龙馆之间的对抗赛都会风起云涌”的原因。 “好了，别傻站在这里了，走吧。”多摩川部长率先迈开步伐。飞龙馆高中就在公交车站旁边。 “唔——这就是飞龙馆高中啊。我第一次来这里，教学楼很新啊。” “感觉比我们学校有钱啊！” 我和部长一齐仰望着飞龙馆高中的教学楼和大门，感慨万千。 “等一下，你们打算去哪里？”樱井叫住我们。 “哪里？”部长指着校门里面说，“比赛是在棒球部的球场上进行吧？” “对，可是棒球部的球场不在那里，他们新建了一个专用球场，上个月才完工。” “专用球场？棒球部的？真奢侈。” 我唯恐他又要发牢骚说“我们连活动教室都没有”，于是赶紧插话：“新球场在哪里？” “不在学校里面，听说距离这里走路十分钟——好了，走吧，应该是这边。” 樱井调转方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们也毫不怀疑地跟在后面。 北山町远离国分寺的繁华地带，被称为武藏野的这一带展现出一片广阔的绿色美景。田野、农家、田野、杂树林、田野、农家、田野——说到国分寺，给人的印象就是中央线沿途的住宅区和车站大楼“丸井”。但其实这里的主要产业是农业，而重点农业区就是北山町附近。这里随处可见星星点点的农田，散落在被称为武藏野遗迹的杂树林中。 这种地方真的有棒球场吗？要是真有貌似球场的建筑应该一眼就能发现——心头隐约的不安很快就成了现实。 走了十分钟也没看到球场，十五分钟后仍然没看见。二十分钟后，我们非但没有来到球场，反而站在人迹罕至的农田中间。这里是哪里？ “迷路了！”樱井宣布。然而为时已晚。 我们就这样成了国分寺地区罕见的“迷路的高中生”。 “你不知道球场在哪儿就冒冒失失地带我们到这里来了？”部长目瞪口呆，“想不到你这么不靠谱儿，如果是在雪山，我们就遇难了。” “可是，球场很醒目，我以为很快就能找到。” 樱井一边嘀咕着“再说这里又不是雪山”，一边在种满西瓜、茄子和黄瓜的农田里左顾右盼。 “啊，如果有人经过就可以问路了。” 似乎是听到了樱井的声音，突然从一片农作物里冒出一个驼背女性的头。目测她的年龄有—— “大概有一百岁。”部长说。看上去确实有一百岁。 总之，是个老奶奶。她好像刚干完农活，弯着腰往我们所站的地点走来。虽然驼背，步伐却很稳健。 “但愿她耳朵没聋。”樱井说完出声叫住老奶奶，“您好，老奶奶，可以问一下路吗？” “当然，随便问，小姑娘。还有那边的男生。”老奶奶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着部长的脸，“我要再过二十年才一百岁。” 老奶奶八十岁，耳朵不仅不聋，而且尖得很。 “你想去哪里，小姑娘？”耳尖的老奶奶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樱井。 “那个——去飞龙馆球场怎么走？” “啊，去那里的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左转一直走，有一个公交车站，就是那里——飞龙馆高中。” “啊，不好意思，老奶奶，您没有听清楚。我们想去的不是飞龙馆高中，是飞龙馆球场。” “什么，飞龙馆球场？！那是什么？” “最近刚在这里建好的棒球场。” “哦⋯⋯这附近建了棒球场？” “您不知道吗？” “叫什么？” “飞龙馆球场。” “啊，去那里的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左转，一直走——” “那里是飞龙馆高中，我问的是飞龙馆球场。” “飞龙馆球场？！那是什么？” “是新建在附近的棒球场。” “哦⋯⋯这附近建了棒球场？” “您不知道吗？” “叫什么？” “我说了，叫飞龙馆球场。” “啊，去那里的话，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一直走在第三个路口右转，然后在前面的路口左转，一直走有一个公交车站，那里就是飞龙馆高中！” “你知道得很清楚啊。小姑娘是本地人？” “啊——”樱井哭丧着脸认输了，她甩动着一头长发，很明显已乱了方寸，“不行！我不行了！” “冷静下来，樱井！老奶奶肯定不知道新建好的球场。” “不对！她是在故意捉弄我！我比她小六十三岁，她把我当小女生！她的耳朵明明听得见！” “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老奶奶啊。”部长冷眼观察站在路边的老奶奶，“要不换个别的方式问她？比如问球场的地址，或者球场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啊，对了，理事长家就在球场附近！” 樱井俨然一位女战士，没有像样的武器却还要挑战久攻不破的城堡。她再次与老奶奶正面交锋。 “老奶奶，您知道龙崎家吗？飞龙馆高中理事长的家。” “龙崎？”老奶奶略一沉吟，接着啪地拍了拍手，“啊，是贤三家吧。” “对对，就是他家！龙崎贤三家！” “他家在那边。”老奶奶的身子转了个九十度，“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五分钟，就能看见右边有一栋大宅院。” “那里就是龙崎家！”樱井牢牢地握住老奶奶满是皱纹的手，“太好了！谢谢，老奶奶！” 比起终于问清通往目的地的路，樱井似乎更为和这位老奶奶沟通成功开心。樱井深深地鞠了一躬，腰弯得不输老奶奶，然后挥手告别了。 “沿着这条路走就是龙崎家，飞龙馆球场就在那旁边！” 樱井意气风发地快步走在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