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凌一尧,我喜欢你呀!_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凌一尧,我喜欢你呀!试读-查字典图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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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凌一尧,我喜欢你呀!

2001年的夏天,我十六岁,正在读高中。 即便是半夜三更,气温仍然高得令人辗转反侧,凉席被焐得如同地电热毯似的,黑漆漆的寝室里满是室友们翻身和叹息的声音。而我,咬着一只手电筒,蒙着一条薄被单,写下人生中唯一的一封情书。 我的读者叫凌一尧,身材娇小,肌肤白皙,扎着一条马尾辫,露出光洁又漂亮的前额。她沉默寡言,从不出风头,与别人说话时低声细语,那声音柔和得令人如沐春风。要命的是,她更是一位学霸,一直霸占月考名次红榜第一排,这样一个美好的存在,必然是众多男生心目中的雅典娜。 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一片被用作自行车停放区的树林旁边,我和两个同学负责打扫那里的卫生,一抬头便看见出现于拐角处的凌一尧。她怀里抱着一摞书本,低头走在水泥路上,身上的校服有点松垮,却显得特别可爱。恰巧一只鸟“嘎”地掠过树梢,她惊诧地仰脸张望,而后假装愠怒地微笑,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落在她精致的小脸上。 我那颗心就像烈日曝晒下的豌豆,“咯嘣”一声,情窦初开了。 整个高一,我都处于纠结的暗恋状态,每天徘徊于寝室区和教学区之间的水泥路上,只为制造一次所谓的偶遇,多看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平时都是“脸皮好比城墙厚,三枚炮弹打不透”,遇到凌一尧却突然变得踌躇不定。 倾慕凌一尧的男生不在少数,有会打篮球的学长,也有挥霍无度的借读生,而我这样的新生几乎毫无机会。几乎每天,我都会想入非非,幻想着各种与她搭讪的场面。其中包括她从楼梯上滚下来毁容了,我抱她朝着医院狂奔,并且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抛弃她,最后她在我的怀里留下了幸福的泪水。 但这些浪漫美事仅仅存在于幻想之中,我与她的正面接触仅有一次。 几天前的上午第四节课是体育,下课之后我滞留在操场与一帮哥们儿踢球,赶往学校餐厅时各个售饭窗口都已关闭,无奈之下只能去小超市买面包和可乐。正当我一边喝着可乐,一边与收银员大姐瞎哔哔,一个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问道:“有冰冻的矿泉水么?” 我半句话呛在嗓子眼,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凌一尧。 “有。”收银员大姐将矿泉水递了过去。 她接过矿泉水,将手心里攒着的一枚硬币放在柜台上。 我与收银员目送凌一尧离开,当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口,我一把抢走那枚硬币,上面仍然残存着凌一尧手心的温度。 “你想干什么?” 我摸了摸全身上下,口袋里空空如也,只得尴尬地放下那只尚未啃过的面包,问道:“现在退货还来得及不?” “读书读傻了吧你?”收银员大姐拒绝得真委婉。 此时凌一尧忽然折了回来,问道:“可以换一瓶么?这个盖子打不开。” “冻住了吧。”收银员说着,却不伸手去接,转而意味深长地瞟我一眼。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赶紧上前帮她拧开瓶盖,如同饭馆里木讷的服务员。 “谢谢你。” “不客气……”我惊慌失措地回应。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收银员大姐在学校小超市修炼多年,已然是一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土地奶奶。我正要逃离这里,她忽然喊住我,将那只面包丢了过来,说:“下午补给我。” 连续好几天,我都反复地自言自语着自己与凌一尧的那轮对话,然后一个人偷着乐,就像怀掖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悸动,决定彻底豁出去一次,向凌一尧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 在一座长长的木桥上,我捡了一个人少的空隙拦住凌一尧,忐忑不安地将情书递了过去,她顿时愣住了,似乎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将情书再往前递一步,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见后面有人走了过来,情急之下她打开装书本的袋子,而我心领神会地将情书丢了进去。 就像邮递员一样。 而后我们红着脸各走各的,努力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兴许,在那封情书投进书袋的一瞬间,此生的命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改变了。 送出情书的第二天,我的创作地点就转移到政教处办公室。在所有高中生的眼里,无论这里多么窗明几净,气氛永远都是阴森森的,如同天牢或者地狱。我的对面坐着威严又尊敬的姚主任,大家私下管他叫“姚千岁”,他从眼镜边框的上方瞄我一眼,说:“吕钦扬啊,前天你一夜写了三页纸,今天怎么就咬笔杆了?是不是这个环境不利于激发创作灵感,要拿回宿舍慢慢写?” 我理智地拒绝道:“不用了,这里有空调。” 凌一尧把情书送给政教处,这事做得太不厚道,我内心的伤痛尚未愈合,班主任跑来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吕钦扬,你要上电视了!” “什么电视?”我万分激动。 “闭路电视。经过校领导研究决定,这次纪律整顿大会的主题是杜绝早恋,你要在学校直播室做一次公开检讨。” 我无比愤慨:“为什么是我?不就是写了一封情书吗?” 班主任思索片刻,说:“可能是别人脸皮太薄了,怕留下心理阴影。” 他妈的! 如果搁在现在,我绝不会束手待毙,不但会给凌一尧扣上卖友求荣的帽子,还要控诉政教处侵犯个人隐私的恶行。可在当时,早恋就是一个不容翻案的罪名,公开检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可能再有变动。 电视会议之前的那几天,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每次远远地看见凌一尧,我都会走向旁边的岔路,不愿意与她打照面。说实话,我对她有些记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那样做,难道被我喜欢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是这样,以后不喜欢你就是了呗。 当时我有一个崇高又朴素的理想,我要报考师范大学,毕业以后返回母校当班主任,若是再遇到此类事件,我要让告密者罚抄“叛徒”一万遍。 据说,历次电视会议的录像都会被妥善保存,作为我校发展历程的丰碑。为了给学妹们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我特意理了一个清爽的发型,熨了一下白衬衫,还借了一双白色的跑步鞋。 第一次上电视,好激动。 那天中午,政史二班的体育委员来访,对我进行亲切慰问,他鼓励我好好表现,发扬“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切勿辜负诸位兄弟的殷切期待。他还带来一个消息,说我那封情书不是被主动上交的,而是被他们班主任曹老太缴获的,凌一尧还被拉到办公室做了一通思想审查。 尽管他说得言之凿凿,但少年那颗脆弱的玻璃心一旦碎了,岂能轻易弥合,我固执地认为凌一尧就是将我出卖了。 学校演播室中间摆着一台黑色的摄像机,镜头的对面摆着一个主席台,依次坐着诸位领导以及各年级组长,而门口站着的是六名犯罪嫌疑人,其中一个就是我。 另外五个家伙,我全部都认识,他们的罪名比较另类。什么拿街机子儿冒充硬币买茶叶蛋,什么大半夜拿鱼竿在校园池塘里钓鱼的,还有那位住在二楼的同学,他用大搪瓷杯盛尿往院墙外面泼,墙外方圆几米的庄稼死得透透的,连野草都长不出一棵。 相比之下,我绝对是最纯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说我因为写情书给女孩却被对方送去政教处了,他们一个个都面露鄙夷之色,仿佛我犯下比他们更龌龊的罪行。 当时我就清醒地认识到,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由于早恋是此次会议的重点批判主题,姚千岁将我安排在最后出场。班主任对我有点不放心,他特意跑来对我进行战前动员和技术指导,说:“等会儿你千万不要紧张,一定要控制好情绪。” “你怕我被吓哭?”我有种受辱的感觉。 班主任说:“不是,我担心你在这么严肃的地方笑场。” 我怀疑这几位仁兄是来角逐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他们站在话筒前声泪俱下地读检讨,任谁看了都能感受到他们的悔恨之情,但完事之后他们往外走,泪水尚在便对我挤眉弄眼,甚至偷偷地打出一个象征胜利的V字手势。 在下非常感激他们作出的表率。 终于轮到我了。我站到话筒前面,朗读上次写的检讨,尽量不抬头张望,语气如同致哀悼词般沉重。正要完美谢幕之时,副校长却开始发表一则有关早恋危害的重要讲话,全然忘记这里还有一个未退场的少年。我非常困窘,傻逼似的杵在镜头前面,被全校数千双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那种滋味简直度秒如年。 不知道副校长说了什么,姚千岁突然对我发问,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镜头。 我一头雾水地“啊”了一下,此处念第二声,相当于“pardon”。 姚千岁将问题重复一遍:“吕钦扬同学,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感到后悔?” 当时我就震惊了!这他妈的算是什么问题?你又不是没看过我那封情书,写得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引人沉思,发人深省,耐人寻味,甚至发誓这辈子非凌一尧不娶了,你现在竟然问我后不后悔?我只是以大局为重,配合你演一场杀鸡儆猴的戏而已,你还真把我当冤大头了?我就算真的后悔了,也不可能当众说出来啊,否则以后还怎么混? 少年的尊严遭到赤裸裸的挑衅。 面对那黑洞洞的镜头,不,那不只是一个镜头,那是数千双眼睛,我作出一个重大而深远的决定———我盯着镜头,说:“我不后悔。” 那天傍晚的天气非常好,走出学校演播室,西边铺天盖地的一大片火烧云,我的白衬衫都被映得红彤彤的。此时正值放学时间,各个班级的学生像出栏的猪一样涌出教室直奔餐厅,许多认识或者不认识我的人冲着我打招呼,高声喊着我的名字,连年轻的男女老师都意味深长地对我哼笑。 经过凌一尧所在的班级,几个女生拿着餐盒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便是凌一尧。她抬头看见我,立即像见了鬼似的退了回去,而其他女生趁机起哄,悠长的“噢哟”在走廊里回荡着。 我这样一个阿Q,经历此生最为辉煌的时刻,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仿佛自己是一个凯旋的盖世英雄。 我为一时的倔强付出巨大的代价———惩罚等级由警告升级为记过。礼拜一的全校晨会,别人都在操场上聆听国旗下的训导,而我一遍又一遍地冲洗角落里那个简陋又瘟臭的厕所。冲完厕所之后,我淡定地走过队列前面的那条煤渣路,手里的铁皮桶“吱呀吱呀”地晃荡着,相当拉风。 这些幼稚又狂妄的举动,用现在的话概括这是在“作死”,但它们在当时足以让我成为全校的三大奇葩之一。更悲剧的是,另外两位入榜者也是我的死党,“大乔”和“子石”。我之所以鼓起勇气给凌一尧写情书,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和这两个傻逼打赌了,他们说如果我能追到凌一尧,他们就绕着操场裸奔一圈。 当时周杰伦才出道,大乔就果断成为他的铁杆粉丝,一曲口齿不清的《爱在西元前》反反复复地哼唱着。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他特意买了一顶鸭舌帽,有时连睡觉都不愿脱下来,假想某个角落里有一台摄像机正在给他拍MV。当然,言行举止必须带有傲视天下的范儿,仿佛他真的来自古巴比伦王国,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每当有小女生窃窃私语,“看,那个人真像周杰伦”,他都会充耳不闻地走过去,直到走远了才欣喜若狂地咋呼道:“你听到没有?她们说我长得像周杰伦,哈哈哈哈!” 他的努力没有白白付出,最终成功地进入一年一度的全校文艺汇演名单。为了向全校师生呈现一场完美的音乐盛宴,他更加卖力地排演,期待全校的小美女都簇拥着向他献花,甚至为了获得他的亲笔签名而争风吃醋地斗殴。 然而,正式演出的那天,他竟然当着数千师生的面公然忘词。 他悲愤下台后并未气馁,而是继续苦练这首歌,几天以后的一个傍晚,他偷偷翻窗潜入学校总控室,对着麦克风将《爱在西元前》重新清唱一遍,那销魂的歌声传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能平息。 我不知道大家如何评价的,因为我的氪金狗耳早已阵亡。 子石同样是一个人才。 在我们学校隔壁,有一所职业高中,相比之下,那里的男生比较彪悍,女生也更会打扮。子石认为,清汤挂面的清纯女生无法满足自己的审美,非主流妞儿才是他的菜,于是他勾搭上隔壁职校一个妖娆的妹子。 人类再怎么进化,都摆脱不了骨子里的兽性,但自己地盘的资源遭到窃夺,雄性动物们挺胸而出。职校的几个痞子带着自家车床磨出的砍刀来战,子石舞着泔水老汉的扁担,光着膀子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连学校保安都没敢过问。 俗话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子石兄并非如此。 某天中午,我们利用午休时间在操场踢足球,姚千岁突然天神下凡般地出现,子石一时不慎被擒。姚千岁环顾四周,威严地命令道:“都站在原地!” 可是,只有傻子才会束手待毙,我们用上衣蒙着脑袋,马不停蹄地逃散。 “站住,不许跑!”姚千岁愤怒地呵斥。 “别跑啊你们……”子石也跟着帮腔。 我们的回应是渐渐远去的背影。 此时,子石诚恳地毛遂自荐道:“主任!请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认识他们,可以把他们全都追回来!” 姚千岁当时被气昏了头,稀里糊涂地点头,并且松开子石的衣领,子石一溜烟跑掉了。空旷的操场上,只剩姚千岁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他如同望夫石般翘首以待着,但子石再也没有出现。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勇气与智慧并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却经常出现脑子短路的状况。某次月考前的晚自习,子石被瞌睡虫搅得心神不宁,他突发奇想地挖了一坨清凉油抹在JJ上,试图达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功效,最后他的嚎叫响彻整片教学区,再也没人记得他曾经的神勇。 公开检讨事件之后,我似乎霉运连连,几乎濒临开除学籍的边缘。 那天下午我翘了自习,跑去操场踢球,恰逢凌一尧所在的班级上体育课,她们一群女生聚在露天乒乓球台玩耍。她们的乒乓球规则非常简单,一个人发球,另一个人捡球,然后后者发球,前者捡球。如此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凌一尧和她的小伙伴们竟然玩得不亦乐乎,仿佛真的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淘汰赛。 我几乎忘记自己的前锋职责,抱着对方的球门柱傻傻地远观,为了不被她发现,我还机智地将球门网作为遮掩。轮到她捡球的时候,那只乳白色的乒乓球似乎格外灵活调皮,以各种娴熟的假动作走着各种变幻莫测的路线,她不得不像追逐蚂蚱的小猫咪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是一个无法随时随地拍照的年代,所有的美好只能观于目,铭于心。正在我沉浸于这天人合一的气氛中,却忽然发现不和谐的一幕。两个高三的男生站在绿茵场边,其中一人指指点点着,一边发出刺耳的笑声。他评论的正是凌一尧的身材,甚至用双手在自己的胸前猥琐地比划着,尽管站在下风向,那些下流的字眼依然逆流而上,一个接一个地撞击我的耳膜。 一团怒火拔地而起,冲破所有的理性束缚,奔腾嘶吼着冲向头部,恨不得要掀开天灵盖,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像被抽空氧气,顿时窒息。在这股失控情绪的怂恿下,我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口沫横飞的家伙,对着他的小腹狠狠地踹了过去,他立即躺在草地上哀嚎。 “你想干嘛?”另一个男生色变道。 他一边拦住我,一边呼朋引伴,只是片刻工夫,另外三个男生跑过来,将我围在中间推推搡搡。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但为时已晚,只能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即便挨一顿揍也是为缺失的智商付出的代价。 我不记得自己挨揍的细节,只记得许多只手掌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脑袋也被摁得东倒西歪,一向引以为豪的飘逸发型此时也变得一团糟糕的鸟窝。尽管我平时也会惹是生非,却从未将自己置于这般逆境,只能任由他们推搡,失去抵抗的能力。 没过多久,另一拨人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其中便有子石,大乔,小黑哥,阿荣。按照平日的分工,子石负责武力威胁,小黑哥负责调停谈判,阿荣负责言辞讨伐,而大乔负责用Jay-style-rap为阿荣打拍子。但这次他们一改往日分工,直接投入战斗,连文艺战士大乔都上了,少年们火爆的脾气都在那一刻宣泄出来,在操场边缘纠缠扭打起来。 身影攒动,叫骂不休,夕阳余晖也在这一刻显得刺眼,鼻尖流淌着汗臭与碎草屑的青涩味。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乒乓球台区的女孩们都停下手里的拍子,一头雾水地望着这边,凌一尧也在其中。她颦眉不语,冷眼远观,显然非常厌恶这种不良少年斗殴的场面。 再抬眼看的时候,凌一尧与她的同学已经往外走了。 我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子石揪住那家伙的衣领,一下接一下地往塑胶跑道上摔,大声喝问道:“不是喜欢以多欺少吗?打群架这样快乐的事情提前约我啊!” 那个男生辩解道:“我们几个在这里站得好好的,他一句话都没说,突然就跑过来踹我一脚!” “扯淡!咱们扬哥又不是傻逼!” “谁说谎谁他妈死全家!” 子石这才扭头看着我,将信将疑地问:“你先动手的?” “是啊。”我说。 子石顿时愣住了,其他人也渐渐停止松手停战,大家面面相觑。 “你神经病啊,干嘛先动手?” 我本想解释自己动手的原因,但转念又改变主意,毕竟我无法向他们描述那个家伙的猥琐举动,万一好事者添油加醋地传扬开来,又要将简洁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破事。 “他们先打我的。”我说。 “刚才你不是说你先打他的么?” “我说过吗?”我死也不再改口。 政教处神通广大,很快侦知这起突发的群体事件,并且着手抓捕参与者。万幸的是,残酷的纪律整顿月已经结束了,学校也不愿动正在备考的高三学生,最终不了了之。 “你别跟咱哥们儿整那些幺蛾子,当时你为什么先动手?”子石私下里问道。 我左右观望一番,将事情经过如实告诉他们,他顿时暴跳如雷,高声吼道:“你他妈不早说,否则我一定把那家伙打得满地找牙!” 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即便我已经告知真相,他也不会真的再去打一架,而是怀着极大的耐心与热忱,每隔一个礼拜就砸掉那厮摆在开水房的热水瓶。然而,我似乎无法挽救自己在凌一尧心目中顽劣不堪的形象,唯一能做的,便是不断暗示自己无须在乎她的看法。 尽管他们俩与我打了赌,并且坚信我不可能追到凌一尧,但在这一问题上,他们仍然给予足够多的支持。在情书事件之前,“凌一尧”与“吕钦扬”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存在,与她相提并论的是一个叫张帅的男生。 可恶的是,老师们禁止我这样的差生追求凌一尧,却默许甚至鼓励张帅这样的优等生接近凌一尧,这种状况就像人类对纯种宠物配种的态度。我可以断定,倘若张帅写给凌一尧的情书被拦截,绝不会落到我这个狼狈的田地,兴许老师会语重心长地说:“张帅啊,别太心急,凌一尧以后肯定是你的。” 某次月考之后的名次红榜上,凌一尧和张帅的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这一偶然现象被一些好事分子夸大为“天意”,仿佛他们俩注定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此时,子石和大乔的二货本性暴露了。当天深夜,他们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三人偷偷潜去公告栏撬开玻璃橱窗,将“张帅”从红榜上抠掉了。 情书事件之后的很长时间,我与凌一尧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我尽量避开她,她也极力躲着我。我当时悲观地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会像同极磁铁一样互相排斥着,永远不会有彼此靠近的一天。我也不太好意思与她走得太近,因为总有傻逼在旁边“矮油”,“噢哟”地起哄。子石和大乔则不遗余力地耍宝,努力烘托我的光辉形象,且来看看二君如何演绎“两肋插刀”的真谛。 “啧啧,蒋慧东同学,我今天突然发现我们俩好帅呀!” “我也有同感,我怎么可以这样英俊潇洒!不如我们去参加世界先生比赛吧,拿个亚军和季军回来,也好光宗耀祖呐!” “为什么不是冠军呢?” “呸!你也不去角落里撒泡尿照一照,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屌样儿,你再帅还能帅得过咱们扬哥吗?有扬哥在,你还指望拿冠军?臭不要脸的!” 我赶紧打圆场:“我弃权,冠军是你们俩的。” 平心而论,我感觉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太像小丑了,但一抬头看见凌一尧嘴角的盈盈笑意,一下子发现自己非常愿意当这个小丑。在那个年龄,无论无意的出糗还是有意的献丑,只要能博取那个人的一笑,便会欣喜若狂。 而多年以后,这样的快乐已然灭绝。 尽管当时我们在学校声名狼藉,却赢得某些人的青睐,譬如大乔泡上高一的妹子,子石混进篮球队,而我莫名其妙地收了小弟。他是初中部的一个小屁孩,名叫孟梁顾,因为他老爹那边姓孟,老妈姓梁,奶奶那边又姓顾。不过这家伙吹嘘说,他曾祖父解放前是孟良崮战役的一名军官,取这个名字主要是为了纪念革命先烈。 子石也调侃道:“你祖宗叫什么,番号是什么?我家有人在部队。” 小孟同学顿时脸红了,说:“七十四师的。” 这下我们肃然起敬了。 “他们老是欺负我,以后我叫你哥,跟你混,好不好?”他非常认真地说。 我对着子石努嘴道:“让他当你大哥去,他一个人单挑你们全班。” 小孟打量子石一番,不屑地说:“不要,太难看了,我们班女生不喜欢。” 子石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大乔则幸灾乐祸地笑。 “我带你混,有什么好处?”我问道。 小孟顿时喜出望外,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个叫凌一尧的学姐不是瞧不上你吗?我家有一个堂姐,长得挺漂亮,她正在一中读高一,还没男朋友呢,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 “这个……你开玩笑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很认真的!” 大乔缓缓地颌首闭眼,一脸诚恳地说:“既然人家学弟这么诚心,你就别推辞,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我曾经以为,我认识的人里数子石和大乔的脸皮最厚,不料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孟同学以绝对优势刷新纪录。如此卖姐求荣,毫无廉耻的家伙,整个白蒲中学都找不出第二个,我太喜欢了。 我咳嗽一声,摆出大哥的架势,说:“你姐就算了……以后谁再欺负你,就说你是我们罩的。” “多谢大哥!”他感动得快跪下了。 子石一把搂住小孟的肩膀,换上一副笑脸:“小朋友,你姐真的漂亮吗?” “废话,骗你有糖吃啊?” “有没有照片或者电话号码什么的?” “没有!你想干嘛?” “介绍一下呗,月底放假约她出来玩,我请你去网吧打红警!” 小孟有些心动,但他很快又正色道:“不可能!我只介绍给扬哥。” 他甩开子石的胳膊,撒腿便逃跑了,子石显然有些不甘心,他高喊道:“喂,小舅子哎,你跑什么啊?你别跑啊!咱再商量一下呗!”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望着那个单薄瘦小的背影,一股暖流滋润心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情书事件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由于有我这个炮灰的经验教训摆在这里,喜欢凌一尧的男生很多,敢于追求的却寥寥无几。圣诞节前夕,我们亲眼看见一个高三哥将她约到文津桥边,送她一盒精美的巧克力,凌一尧怎么不肯要。三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接受不了这样的挫败,一怒之下把那盒巧克力丢进河里。 凌一尧则若无其事地走了,反正又不是她的,如此刚烈的性格,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且看子石君与大乔君如何出卖自己的节操。 第二天下午,子石和大乔经过文津河的南端,一群学弟学妹正在那里洗拖把,他们俩无意中发现堆积着树叶和杂物的河面漂浮着一只盒子。他们俩稍觉眼熟,仔细琢磨才发现那正是一盒巧克力,于是向学妹们借来拖把,以猴子捞月的姿势地将盒子捞了上来。 再仔细一看,嘿,没有进水! 他们兴高采烈地将巧克力带回寝室,问我如何处置这个事关凌一尧的战利品,我思索良久,掏出黑色记号笔挥挥洒洒地题了三个大字:“一盒酥”! 而后,我站到窗口,深沉地遥望远方的天空。 当我再次回头观望,那盒巧克力不但已经被拆开,而且被划分为等量的三份。在那一刻,我突然醒悟过来,我为什么会与这俩货齐名了。 那天晚自习之后,凌一尧终于收拾课本离开教室,而我远远地尾随着,手里紧握着分来的巧克力。走到一个光线黯淡的楼道口,趁四周没有别人,我赶紧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摊开手心将巧克力递了过去。它们几乎被我的体温焐化,甚至有些扭曲,而她抬眼看我的一瞬间,我内心微微一颤,陡然想起递交情书的那个夜晚。 “什么呀?”她低声问道。 我说:“巧克力……” 她望着那些巧克力,又望了望我,最后还是小心翼翼伸出右手。但她的手太小,盛不下那么多东西,我壮着胆子拉开她的衣兜,将巧克力全部倒了进去。 她咬着嘴唇,羞嗒嗒的。 “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儿再走。”我说。 底下的楼层有其他班级的学生走动,我们俩的关系太特殊,不太方便走在一起,错开一点才能避开那些风言风语。 “嗯。”她点头应道。 我趴在拐角扶手上,俯瞰着她沿着楼梯一层层地走下去的身影,当时我突然惊奇地发现:所谓“爱屋及乌”,它的表现几乎立竿见影,当你爱上一个女孩,你会爱上她平日的一颦一笑,姓名的一笔一画,甚至连她的脚步声也更加悦耳空灵。 巧克力事件之后,莫名其妙地,我和凌一尧的关系出现好转,仿佛她轻易就被几块巧克力贿赂了。我们之间那层原以为牢不可破的隔阂,以及我曾经对她的怨恨,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言不语的默契。不过,每次在校园里相遇,我们都与以前一样互相视而不见,但我还是清晰地看见,她的嘴角浮现着一丝浅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你眼瞎啊,她一直板着脸,哪里有过微笑?”大乔非常直白地反对。 子石也挠着脑袋,一脸困惑:“难道这就是肉笑皮不笑?” 我只能慨叹这两个蠢货的无知,告诉他们有一些东西“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体会”。 凌一尧后来说,那大半年里我们是在用意念谈恋爱,没有一句对白。 当时,学校正在申请“国家级重点示范高中”的称号。为了迎接素质教育检查团的视察,学校举办一次声势浩大的秋季运动会,还从体校借了一帮外援来捧场。 那三天里,全校处于停课状态,对我而言,这不过是另一个形式的假期而已。然而,经过科代表的通牒,我才发现自己竟有整整半套黄冈密卷的作业没写,运动会一结束就要交作业,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赶抄答案。 教室里只有寥寥两三人,凌一尧忽然出现,来我们班找一个名叫蒋倩倩的学霸妹子,也是她初中时的同学。我躲在高耸入云的书堆后面,偷看她们低声说笑,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可是她眯眼一笑,我也忍不住跟着龇牙咧嘴。 不料,她扭头看见我时愣了一下,双眼瞪得大大的,如同喵星人准备开天眼了。 我赶紧低头假装写试卷,再抬头时她已经站在我旁边,我一紧张,赶紧把答案纸往桌肚子里塞,比考试时被监考老师发现还慌乱。她伸手把那份答案掏出来,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在认真学习呢,原来是在抄答案。” 我惭愧地说:“偶尔为之……” 她又问:“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说话的?” 我说:“我怕写检讨。”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焦急地辩解道:“那个真不是我弄的!我把你那封信夹在英语课本里,被曹老师翻到的!” 我有些委屈地说:“你知道姚千岁说了什么不?他说我是‘害群之马’,自己不学好还去骚扰人家品学兼优的女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都这样说了,我怎么敢再和你说话?” 她秀眉微颦,将信将疑地说:“姚主任是想用激将法吧?” 我哼笑一声,说:“如果我以后有出息,这就是激将法;如果我没有出息,这就是他的神机妙算,老狐狸从来不会吃亏的。不过他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能再过多少年,我还是他手里的反面教材。” “你后悔了?”她低声问道。 我说:“不知道……” 她一口咬定道:“不知道就是后悔了!” 我看着她清澈的双眸,认真地说:“我没有后悔。” 运动会结束之后第三天,凌一尧偷偷塞给我一张字条,她说:“如果你能够考到本科,高考以后咱们就假装在一起,气死姚千岁!” 我至今不太明白,所谓“假装在一起”的具体涵义,到底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可当时我根本无暇顾及,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我特意买来精致的信纸,准备再来一篇洋洋洒洒的抒情散文,但提着钢笔发了整整一个晚自习的呆,将五六张信纸搓成纸团,才郑重其事地在最后一张信纸上写下四个字: “一言为定。” 小孟主动请缨,承担传递纸条的重任,他总能找到没有第三目击者在场的间隙,毫无差池地完成任务,如此出色的人才不去干点坏事真是可惜了。 子石和大乔很快发觉我的不正常,因为我很少再与他们俩混在一起,整天埋在教室里学习,有点“不合群”了。他们试图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但多番努力都未果,直到有一天看见我与凌一尧在教学楼走廊里相视一笑,他们才若有所悟。 “见色忘义的家伙。” “重色轻友之小人。” 于是,我被驱逐出三大奇葩的队列。其实没有了我,他们俩照样可以玩得很嗨,甚至更加丧失节操,譬如用煤渣块狙击操场上接吻的小情侣。 整个高三,我与凌一尧都保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即便两人迎面走过,也从来不打一声招呼。她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而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双拳握得指甲嵌入掌心。偶尔旁边没人的时候,我会自言自语地把她的姓名说出来,然后像一只疯猴子似的狂奔乱跳,那真是一件快乐到极点的事情。 凌一尧,我喜欢你呀!喜欢得恨不得在教学楼里裸奔,恨不得在操场上打滚,恨不得冲进校长办公室尖叫! 那一年里,我拼命地学习着,仔细聆听每一节课程,认真解答每一份试卷。尤其是高三下学期,正值春困夏乏,眼皮没日没夜地往下耷拉,像我这种慵懒成性的选手不得不扒着眼皮一天接一天地煎熬下去。为了与瞌睡虫战斗,我不得不变换着各式各样的招儿,譬如抽屉里备着葡萄干或者瓜子之类的零食,一边吃一边解题,以致我的体重比学业上升得快。 当时,人间流传着关于南通地区各所高中的一个恐怖传说。每天凌晨三点多,学生甲独自走下空荡荡的楼道口,意外邂逅隔壁班的学生乙,乙揉着惺忪睡眼说:“早上好。你来上早自习啊?” 甲打着哈欠说:“我刚下晚自习呢。” 乙说:“噢,那晚安吧。” 曾有一段时间,我就是其中的学生甲,直到有一天我的体检报告上出现“甲亢”二字,这一鱼死网破式的备考方式才得以终止。 三月,非典在全国横行肆虐,我们学校也是风声鹤唳,即便谁多咳嗽几声都可能成为全校的关注热点。不仅如此,月半的家长探望日,以及月底的寄宿生假期,都一律被取消了,学校几乎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也是在那段时间,口罩首次成为一种装饰品,被印上各种可爱的图案。我偷偷给凌一尧送过一只黑色的口罩,上面绘着猫咪的口鼻和胡须,她在学校里只戴过一次,那羞嗒嗒又萌兮兮的模样让我喜欢得抓心挠肺。 当时我们都穷得叮当响,每月的生活费不足两百元,只有几位公子哥儿才有能力配备手机这种奢侈物,而我这种穷小子与女孩子互诉衷肠的通讯工具只有字条。 我塞字条过去说:“你今天好可爱呀!” 晚上,小孟带来凌一尧的回复:“神经病。” 我愣了一下,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但再一低头,字条边缘赫然画着一张俏皮的鬼脸。于是整个世界一下子明媚起来,连教室里日光灯的低鸣声都随之变得悦耳,除了卯足劲头狂写一张试卷,我没有其他的庆祝方式了。 后来,凌一尧的父母给她配了一只小灵通,以便随时通报生活和学习的状况。于是,我每天晚上跑去大乔的寝室,借他的诺基亚一用,大乔不情愿地将手机递给我,说:“省着点,话费不多了。” 我递去一元钱,说:“只发十条短信。” 大乔将硬币揣入口袋,并掏出小便签,认认真真地写上两个“正”字,以示本月的手机话费里少掉十条短信的额度。当时的短信,一毛一条,对于一个中学生而言,这是非常奢侈的消费。 为了节约聊天成本,我和凌一尧的每条短信都是一篇文章,不达到字数最高上限,绝不发送。有了高科技的现代通讯方式,我们再也用不着小孟了,他从此失去建功立业的机会。 高三的历次月考统考,我的战绩呈现逐步上升趋向,名次由垫底冲向前列,一度被誉为所谓的“种子选手”。甚至有一段时间,我私底下万分苦恼地犹豫不定,以后我到底该选择帝都的清华北大,还是魔都的复旦同济。 但事实证明,我想得太多了。 那一年,江苏省突然宣布采取“3+2+X”的高考制度,数十万考生如同小白鼠一样沦为试验品,仓促地奔上考场。数学科目的考卷尤为莫名其妙,总分150分,全省平均分却是68分。而我在考场傻坐一个多小时,仅仅拿下38分,尽管其他科目都算得上高分,却已然无法逆转离本科线还少9分的结局。 原本我与凌一尧约好,高考成绩出来就互通信息,但我一直没有,因为没有脸面向她宣布自己的失败。深夜十一点,凌一尧突然打电话过来,不悦地问道:“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说:“数学考砸了,没达到本科线,不好意思告诉你……” 她“噢”了一声,又问:“那你不关心我的成绩?” “当然关心!可你肯定不会考砸的,你从来就没考砸过。” 她冷冷地说:“谁规定的,万一呢?” 我顿时紧张起来,问道:“那你考得怎样,考砸了吗?” “当然没有!” 无论试卷多么变态,真正的学霸都不会把它们放在眼里,所以凌一尧的数学考分飚到九十多分,直逼我的三倍。同时,她轻描淡写地超越本一线,基本可以一览众山小了。 凌一尧压低声音,说:“我爸妈还没睡,到了学校咱们再讲。” 从小到大,她一直品学兼优,是长辈的骄傲,老师的王牌,同龄孩子中的佼佼者。父母对她寄予厚望,家教极其严格,严令禁止她在大学毕业之前与任何人谈恋爱。她是温室里精心栽培的一株名贵的兰花,而我只是路边一棵昂着脑袋的狗尾巴草,即便有幸在她身边共享片刻的阳光雨露,也会很快被辛勤的园丁连根拔起,丢到后院喂兔子。 姚千岁便是第一个园丁。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恼万分,不抽一支群英会无以抵御这弥漫心头的千古愁。然而,烟雾缭绕之际,我又想起一件事情———既然她家管得这么严,那我追不到,别人也追不到! 于是,我掐灭香烟,心情舒畅地睡觉去了。 填报志愿的那天,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属于“愁”的那一帮。 按理来说,我这种专科选手没有必要参与本科批次的志愿填报,但班主任心存侥幸,非要我过来赌一下运气。他说:“说不定哪家本科院校倒了霉运降分录取你呢?” 好吧,兴许大概有可能,万一假设说不定。 于是我腆着脸皮出现了。 当别人捧着一堆资料争论清华和北大哪家的伙食好一些,我却与几个哥们儿坐在教室角落里玩扑克牌,假装不理俗世纷争,却掩盖不了满脸的懊恼晦气。陆续有不明真相的家伙过来搭讪:“嗨,扬哥,考得怎么样?” 我一律以“滚”字作为回复,言简意赅,铿锵有力。 这次高考大乔显然超常发挥了,尤其是他一向头疼的数学,竟然一鼓作气地考了五十多分,当有人询问秘诀,他都会掏出自己的逆袭神器,一枚小巧的骰子。当他不知趣地跑来询问我报考哪所名牌大学,我直接翻了一个白眼,说:“滚!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大乔往后轻跳一步:“哎嗨!我的思想就这么远。” “再滚远一点,别让我看见你。” “圣旨下!”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把一张字条丢到我面前。我打开一看,一行清秀娟丽的字迹展现在眼前:“你出来一下。” 人生中第一次约会就这样来临了。 我丢下扑克牌,快步走出教室,远远地看见凌一尧站在花坛旁边,我一露面她便转身离开。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走上美术考生画室旁边的天台,这里人迹罕至,可以俯瞰校园一隅。 我们交换各自的考分条,又归还给对方,我郁闷地叹息:“你挪十分给我,成不?” 她说:“你得打个欠条。” 然后我们傻呵呵地笑。 “我没达到本科线,你不用兑现约定了。”我沮丧地说。 但凌一尧抿着嘴巴摇头,笑意盈盈,她说:“这一年你已经很努力了,有没有达到本科线已经不重要了呀。” 我有些迷茫,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她再对我眨巴双眼,仍然一言不发。 我这才猛然顿悟,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若不是两人关系暂不熟络,我恨不得把她抱起来原地转几圈。凌一尧甩着小手直打我,叫我“不要发癫”———这是她的一个口头禅,每当我或者她的朋友开心得出现失态之举,她就会温和地笑着,在后面提醒“哎呀,不要发癫啦!” 2003年夏,学校画室的天台,我与凌一尧正式开始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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